“潘老蛋”是我小學四年級的語文老師险绘。在我所有的老師中,他留給我的記憶最深刻誉碴。
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宦棺,他來到了我們的教室。他中等個子黔帕,臉上還帶著嬰兒肥代咸,白襯衫搭黑西褲,有種故作老成的感覺成黄。他這樣給我們做自我介紹:“大家好呐芥!我是潘小聰!”他微笑著看著我們奋岁,小眼睛瞇成一條縫思瘟,“大家可以叫我潘老師,也可以叫我‘潘老蛋’闻伶!”我驚詫得瞪大了眼睛滨攻,這是什么老師啊蓝翰?光绕!
“有一次我生病,我的一位學生給我寫了這樣一封信畜份,信中有許多錯別字诞帐,還有許多圈圈,代替他不會寫的字爆雹。所以這封信是這樣的:潘老‘蛋’停蕉,聽說你生了‘蛋’愕鼓,請你好好養(yǎng)‘蛋’,不要再生‘蛋’了谷徙!”講臺上的潘老師略帶得意略帶期望地看著我們拒啰。我們笑得前俯后仰驯绎,我和同桌更是抱著肚子完慧,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那一天剩失,我們知道他還沒從師范畢業(yè)屈尼,是到我們學校來實習的,我們知道他才十八歲拴孤。
課堂上脾歧,潘老師風趣幽默,課后演熟,偶爾還和我們一起跳繩鞭执。我們漸漸忘記,“老師”這兩個字就意味著“權威”芒粹。
有一天兄纺,放學路上,我們幾個女同學手拉手化漆,唱著歌兒蹦蹦跳跳估脆,“小小少年,很少煩惱座云,眼望四周陽光照……”
“潘老蛋來了疙赠!”不知誰低喊了一聲。我們立即躲到路旁的灌木叢中朦拖,互相示意安靜圃阳。我悄悄扒開眼前的碧綠,路的那頭璧帝,潘老師正騎著自行車晃晃悠悠捍岳。那是一輛紅色的鳳凰牌自行車,耀眼得像一團火裸弦。潘老師不時用手撥弄著額前的頭發(fā)祟同,嘴里還啍著歌曲,“我從山中來理疙,帶著蘭花草晕城,種在小院中,希望花開早窖贤,一日看三回……”
“潘老蛋砖顷!”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贰锁。我們立刻全部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用眼光互相質(zhì)疑滤蝠,又屏住呼吸看向外面豌熄。潘老師正疑惑地四處打量。
車子滑過灌木叢物咳,我們放下手锣险,全都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目送著潘老師的背影览闰,我們突然異口同聲大喊:“潘老蛋芯肤!”然后咯咯笑著四散逃開了。
那時候压鉴,在我的眼里崖咨,潘老師就像個調(diào)皮的“大哥哥”∮涂裕可是击蹲,接下來發(fā)生的一件事,讓“潘老蛋”成為一根刺婉宰,它刺在我的喉嚨里歌豺,使我再不愿提起“潘老蛋”那三個字。
那天上午芍阎,潘老師安排我們?nèi)バ@觀察月季花世曾,并以此為題材寫一篇作文。我觀察得很仔細谴咸,寫得也很快轮听。中午放學后便開心地回家吃飯。
下午岭佳,潘老師開始當堂批改作文血巍。然后,我和同桌被叫到了講臺前珊随。潘老師說我們倆的作文一字不差述寡,肯定有一個人是抄襲的。我說是同桌抄了我的作文叶洞,同桌不承認鲫凶,非說我是抄襲者。
后來衩辟,潘老師叫我重新觀察重新寫螟炫。我不肯去。但潘老師拽著我的手腕艺晴,把我拖出了教室昼钻。我拼命掙扎掸屡,卻仍然被拖到了校園里。
我站的地方正好是學校的主干道然评,而且還是教師辦公室和校長辦公室的門口仅财。我哭得昏天黑地,但沒人來救我碗淌。最終我重寫了那篇《月季花》盏求。
在后來的日子里,我在心里無數(shù)次質(zhì)疑過“潘老蛋”:作為一個老師贯莺,你這樣的做法對嗎风喇?作為一個語文老師宁改,你不該知道哪個學生作文好嗎缕探?
二十多年過去了,我仍然怨他还蹲、恨他……就算他后來成了我姐姐的同事爹耗,就算他工作的學校只離我家一千米,我也再沒見過他谜喊!
五年前潭兽,我和姐姐帶著孩子參加市少年宮的書畫義賣。孩子看中了一幅毛筆楷書斗遏,標價五百元山卦。內(nèi)容是諸葛亮的《誡子書》:夫君子之行,靜以修身诵次,儉以養(yǎng)德账蓉。非澹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逾一。夫?qū)W須靜也铸本,才須學也,非學無以廣才遵堵,非志無以成學箱玷。淫慢則不能勵精,險躁則不能冶性陌宿。年與時馳锡足,意與日去,遂成枯落壳坪,多不接世舶得,悲守窮廬,將復何及弥虐!落款是“潘小聰”扩灯。我愕然媚赖,轉身詢問姐姐,姐姐沖我點頭:“就是‘潘老蛋’珠插!”
那天晚上惧磺,孩子抱著那個卷軸喜笑顏開,我的腦海中卻一直回蕩著姐姐的話:潘老蛋身體不好捻撑,一直用寫書法來修心養(yǎng)性磨隘。姐姐說她曾對他說過我小時候的事,說我這么多年還是耿耿于懷顾患,不肯原諒他番捂,他說要來向我道歉,被她擋住了江解。
后來设预,我聽說了有關“潘老蛋”的一段軼事:那時,他喜歡的女同學就在我們村上犁河,他經(jīng)常去找她鳖枕,但沒多久就失戀了。
今天早晨桨螺,在書上看到這樣一句話:“在時間的迷宮中宾符,我們各自存在于各自的時間,僅在一些節(jié)點匯合灭翔。”我突然想到:宇宙中的每個人魏烫,過去、當下肝箱、未來哄褒,他所處的時間、空間都是獨立的狭园,他的成長經(jīng)歷读处、他的思維形成、他做的每一個選擇唱矛,都有他自己的原因罚舱。當時,“老師”只是他的許多身份中的一個而已绎谦,他還是兒子管闷、戀人、學生……
也許窃肠,在抄襲事件發(fā)生的那一天包个,“潘老蛋”正好失戀了。這個猜測可能有點惡意,我皺皺眉碧囊,突然覺得自己應該放下這件事了树灶。
于我而言,“潘老蛋”那三個字由剛開始的如沐春風糯而,到接下來的如鯁在喉天通,再到后來的隱隱作痛,這所有的一切熄驼,對我的人生像寒,對我的性格形成,起著很重要的作用瓜贾。我為什么是現(xiàn)在的我诺祸?我為什么沒有念師范?我為什么叛逆祭芦?這些行為背后筷笨,都有哪些因素?而在這千絲萬縷实束、錯綜復雜的因素中奥秆,必有一根線連著“潘老蛋”!
我被自己的這個想法深深震憾了咸灿!我決定,一定要找個時間見見“潘老蛋”侮叮,再叫他一聲“潘老師”避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