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冰冷的右手輕輕劃過女兒的臉龐粉洼,雙眼中透著些許難以描述的落魄节预。這是她們母女最后的訣別,沒有過多的交流属韧,甚至各自都在回避與對方眼神的接觸安拟,如果時空不是閉環(huán),那么這么一刻就定格了二人各自新的起點宵喂。
那間隱秘的教會廳里糠赦,只有為數(shù)不多的成員參與儀式,當女兒在母親的引薦和見證下加入共濟會,母親終于在一片安詳中舒緩地結束了最后一次呼吸拙泽。常年病痛的折磨早已將這個曾經(jīng)意氣風發(fā)的企業(yè)家變成了一具干枯的將死之軀淌山,而今她將所有的一切,都留給了她的繼任者顾瞻。
當蒙住雙眼的黑布撤去泼疑,她被眼前的燈光所刺,有人告訴她荷荤,這叫遇見光明退渗,當你沐浴在宇宙造物者的圣光之中,內(nèi)心的陰暗將被一掃而空蕴纳,從此無所畏懼会油。可當她逐漸看清整個房間所有的細節(jié)后古毛,心中充斥著的卻是前所未有的無助與失落翻翩。縱使沒有得到過母親生前的一點關愛喇潘,但畢竟那是她唯一的親人体斩,至少她一廂情愿地認為自己能被人惦記著,而此刻颖低,除了母親留給她的一個科技帝國外絮吵,她已一無所有,至少她自己是這么認為的忱屑。
“告訴我你看到了什么蹬敲?”神父問葉知秋。
“我看到她死了莺戒“槲耍”她怔怔得盯著楊秀英逐漸僵硬的手。
“你母親只是開始了另一段遠行从铲,這些年來她從沒有停止過腳步瘪校,相信我知秋,我了解她名段≮逖铮”神父是她母親的至交,五年前當?shù)弥约好痪靡訒r伸辟,楊秀英就堅持讓神父送自己最后一程麻惶。如今,神父兌現(xiàn)了承諾信夫,葉知秋也了卻了母親最后的愿望窃蹋,加入共濟會卡啰。
“神父,人死后會去哪警没?”葉知秋問匈辱。
“作為基督徒,我會告訴你人的靈魂會升往天堂或降入地獄杀迹∶肥模”神父輕撫葉知秋的頭頂,讓她翻涌的內(nèi)心歸于平息佛南。
“如果拋開宗教信仰,您又怎么看嵌言。嗅回?”葉知秋的追問讓神父不知所措。
“我可能無法現(xiàn)在就回答你的問題摧茴,人死后究竟會去哪绵载,也許活著的人永遠都無法知曉】涟祝”神父眼中透著些許無奈娃豹。
“的確,如果拋去信仰购裙,我們甚至都不清楚自己從何而來懂版,又去往何處,人是多么的渺小和脆弱躏率,如果生命只是焰火燃放的璀璨瞬間躯畴,那什么才是這個宇宙中永恒的綻放?”葉知秋抬頭望著神父薇芝,微微發(fā)紅的雙眼里依然透著那股靈動與睿智蓬抄。
“我們生生不息,將博愛和憐憫散播人間夯到,這就是永恒嚷缭。”神父略做思考后回答耍贾。
“黑暗阅爽。”葉知秋慢慢吐出的兩字讓神父錯愕逼争。
“只有黑暗才是永恒优床,我們看到的一切,聽到的一切誓焦,觸碰到的一切胆敞,與永恒相比都是瞬間的火花着帽,沒有什么能幸存到永恒的第二秒,除了未知的空間移层,所有的一切仍翰,都將歸于平寂」刍埃”葉知秋低聲細語予借,像是說給自己在聽。
“你還很年輕频蛔,為什么要這么想灵迫。”神父似乎對眼前這個姑娘略感陌生晦溪。
“生活很操蛋不是嗎瀑粥?”葉知秋突然爆了個粗口。
“呵呵三圆,是啊狞换,操蛋的生活≈廴猓”神父笑了修噪,他覺得這一刻葉知秋才算是恢復了正常。
“你放心神父路媚,我并沒有那么消極黄琼,即便最糟糕的事也有它好的一面,至少對她來說整慎,也許活著才是一種折磨适荣。”
“你和她真的很像院领,遇事有時候會很感性弛矛,但最后都能十分理性地去看待問題,這真的很難得比然≌擅ィ”神父欣慰得看著她。
“感性和理性强法,就像這尺與規(guī)一樣是嗎万俗?直線交叉構成的角,每一度每一分都是絕對的存在饮怯,無論如何放大縮小闰歪,自始至終都是唯一的存在。曲線構成的弧蓖墅,沒有人知道它將變成什么库倘,延伸后會成為圓临扮,無限放大后又近乎直線,不同的環(huán)境教翩,它做著不同的自己杆勇。”葉知秋望著墻壁上共濟會的尺規(guī)徽章說饱亿。
“你可以這么理解蚜退,老實說,在這一點上彪笼,恐怕世界上找不出第三個人能像你和你母親這般……”
“這般怎樣钻注?”
“額,就像是一個哲學家配猫,隨口三兩句就讓旁人無法接你的話茬了队寇。”神父笑著說章姓。
“是啊,哲學家能看透事物的本質(zhì)识埋,你都一眼望穿了凡伊,還讓別人怎么發(fā)揮≈现郏”葉知秋又像是在說給自己聽一樣系忙。
“你還想和她單獨待一會兒嗎?如果不需要的話惠豺,馬上會有人把她處理掉银还。”神父的話讓葉知秋有些疑惑洁墙。
“您說的處理是什么意思蛹疯?”她拉住神父的衣袖問。
“我說過热监,她只是開始了另一段遠行捺弦,記住孩子,也許我們都只是一瞬間的存在孝扛,但千萬別忽視了存在本身的意義列吼,縱使我們都會化作塵土最終湮滅在黑暗中,但至少苦始,我們曾經(jīng)照亮過這一方寸之間寞钥,如果消亡是必然,那存在就絕非偶然陌选,我們?yōu)橹畩^斗而不斷尋求的真理也亦是如此理郑√愀龋”神父說完揮袖而去。
“如果消亡是必然香浩,那么存在就絕非偶然类缤。”葉知秋呢喃自語邻吭,身后一堆蔚藍科技的工作人員正在包裝處理她母親的遺體餐弱。
現(xiàn)在是2021年的正月十五,一場大雪從年前下到現(xiàn)在還不見停囱晴,這在南方地區(qū)實屬罕見膏蚓。葉知秋戴著母親留給她的戒指,斑駁的金屬蝕痕向人訴說著它悠久的過去畸写,可惜葉知秋沒有興致去聆聽驮瞧。她最愛做的就是甩開戒指的可翻轉結構,然后用力一撥讓它飛速旋轉起來再猛的合上枯芬。戒指的一面是共濟會的尺規(guī)圖案论笔,另一面是金字塔尖的全視之眼,但她覺得無論哪一面都不好看千所,之所以一直佩戴著狂魔,也是因為這是母親留給她的唯一念想。想來也是傷感淫痰,母親死后她竟只找得出這么一件小玩意兒能讓她隨身帶著來緬懷最楷。當然,這并不是誰的過錯待错,因為彼此都是命運造化的受害者籽孙。
盡管大雪讓出行成為了一件令人頭疼的事,但葉知秋還是如約去往吳東科技大學探望在校任職的哥哥葉景鵬火俄。葉景鵬是楊秀英和丈夫葉建軍收養(yǎng)的義子犯建,他的生父生母是葉建軍在部隊時的同事,一次武器試驗意外讓當時只有三歲的他成為了孤兒瓜客,葉建軍為了能讓孩子得到組織的照顧以及繼續(xù)接受良好的教育胎挎,便決定收養(yǎng)他。葉景鵬原來姓郭忆家,上初中那會兒老有同學以這個為由取笑他犹菇,說他是楊秀英在外面的私生子,氣得葉建軍連夜給他改了姓芽卿。
葉知秋的到來也純屬是個意外揭芍,改革開放的春風催生了楊秀英和葉建軍脫離體制,下海闖蕩的念頭卸例,但這勢必要付出相應的代價称杨,他們無法將過多的精力投入到家庭中肌毅,所以在已經(jīng)有一個干兒子的情況下,他們并不準備生育姑原。然而就當楊秀英剛脫離組織悬而,已經(jīng)南下去往廣州考察時,卻發(fā)現(xiàn)自己有了身孕锭汛。
楊秀麗和葉建軍商量了很久笨奠,最終還是決定生下了這個孩子,原因很簡單唤殴,葉建軍八十高齡的父親答應楊秀英般婆,如果生兒子,獎勵三十萬朵逝,生女兒獎勵20萬蔚袍,這筆錢在九十年代初簡直就是天文數(shù)字,楊秀麗覺得配名,如果干一件普通婦女都要經(jīng)歷的事就可以把錢掙到手啤咽,簡直太劃算了。而后來楊秀英也正是靠著這筆錢開啟了她科技帝國的發(fā)展路程渠脉。
吳東科技大學地處長三角區(qū)域內(nèi)的一座三線城市宇整,這里同時有幾所檔次低一點的理工科高校共同組成了一個大學城。吳東市直到本世紀初GDP依然是全省倒數(shù)连舍,似乎周邊的兄弟城市也都不愿拉它一把,因為這里除了自然環(huán)境好一點根本沒啥優(yōu)勢涩哟,而且環(huán)境好還不是因為沒開發(fā)嗎索赏?早年省里也研究過開發(fā)當?shù)芈糜螛I(yè),可要命的是初期幾個景點項目都失敗了贴彼,當時地方上欠了一屁股債潜腻,好在楊秀英自個兒拍板以蔚藍科技的名義接過了所有項目,其實就是廉價獲取了大量土地的開發(fā)使用權器仗。作為國內(nèi)第一個義務制高等教育試點融涣,由蔚藍科技投資建設的吳東大學城著實讓這個瀕臨破產(chǎn)的城市重新煥發(fā)了生機與活力。
所謂義務制高等教育精钮,就是面向社會適齡人群的開放式教學環(huán)境威鹿。即只要你愿意,年紀不是差太多轨香,在簡單的登記審核后都有資格進入教室聽課忽你。當然,學校相應的關于安全與文明的規(guī)章制度還是很嚴苛的臂容,如果壞了規(guī)矩科雳,你就別想再踏進學校一步根蟹。學校不提供食宿,但凡是長期學習進修的糟秘,都得在周邊租住简逮,條件好點的租單間,差點的只能三五個同學合租上下鋪了尿赚。有人說楊秀英這招妙的很散庶,間接搞活了當?shù)氐姆康禺a(chǎn),但其實這根本不是她的本意吼畏。所以明面上的義務制高等教育督赤,如果想要長期堅持下來,對于普通學員來講泻蚊,所需的花費其實并不比上普通高校少躲舌,當然這也是對蔚藍科技投資建設的教育資源的一種保護。吳東科技大學寬進嚴出的風格和國內(nèi)其他的大學很不一樣性雄,你想進來不難没卸,堅持下來也不是很難,但是你要想得到學校的認可并且成功拿到學位秒旋,那就是難上加難约计。吳東科技大學的師資匯集了全國最優(yōu)秀的大學教授,為了讓這幫老家伙們肯一周之內(nèi)來回奔波于各個省市迁筛,蔚藍科技可沒少花錢煤蚌,甚至為此專門修了一個小型機場和幾條鐵路支線。
很多人不理解楊秀英的這一切所作所為细卧。蔚藍科技本身就已經(jīng)有能力吸納全國甚至是全世界的精英人才尉桩,何必再如此大費周折去建屬于它自己的人才培養(yǎng)系統(tǒng)。更何況這種開放式的教學模式究竟是利大于弊還是弊大于利根本無從考證和借鑒贪庙,誰都可以進來聽課的大學能教出好學生嗎蜘犁?那些優(yōu)秀的苗子又憑什么要到你這里來學呢?大學城剛開始運作的時候止邮,外界對比褒貶不一这橙,事實上頭幾年的運營操作的確碰多了諸多麻煩,起初來的最多的是考不上大學的有錢人导披,可當他們逐漸認識到吳東科技大學寬進嚴出的風格后便紛紛打了退堂鼓屈扎,并且他們的哀怨轉變?yōu)閼嵟M而化作無休止的詆毀傳播開來。但即便是這樣撩匕,楊秀英仍是寧可賠錢也不妥協(xié)助隧,她一再要求吳東科技大學不能改變初衷,堅持做自己,哪怕只有一個學生來甚至無人聽課并村,老師也必須講滿一個半小時巍实。
再后來名副其實的最強師資的確打動了很多真正的有志青年,生源質(zhì)量逐年上升哩牍,甚至畢業(yè)后去往吳東科技大學進修成了一種信仰朝拜棚潦。良好的氛圍和持續(xù)的獎勵性質(zhì)投入讓這個模式獲得了空前的成功。蔚藍科技從此把控著人類發(fā)展的制高點膝昆,僅憑這一點丸边,就無人能再出其左右。
滿是積雪的校園里荚孵,所有人都迷失了過往的記憶妹窖,那些熟悉的小徑和起伏的山坡都被藏進了一片白茫之中。眼前的景象如同一個熟悉的少女披上嫁衣后透著前所未有的動人氣息收叶。凍結的湖面上穿雜著幾行勇敢者留下的冰刀印骄呼,那突兀的窟窿似乎又昭示著一個悲劇性的結局,葉景鵬苦笑一聲判没,“這幫兔崽子蜓萄,真當這里是東北老家了,是塊冰就敢上去澄峰,這下可不倒霉了嘛嫉沽!”
“看得出你很喜歡這里∏尉海”葉知秋雙手捂著熱飲绸硕,不同于北方的干冷,南方的冷可真是凍到骨子里的濕冷魂毁。
“喜歡談不上玻佩,只是漸漸習慣罷了,不管什么樣的環(huán)境漱牵,學會去發(fā)掘有意思的東西永遠比抱怨來得好夺蛇【纹幔”葉景鵬一直對楊秀英安排自己來學校任教而不是進入企業(yè)抱有怨念酣胀,其實他自己也承認過,單從做學問和研究來講娶聘,在吳東科技大學他能獲得的資源更好闻镶,自主自由度也更大,在企業(yè)他也無非只能領導讓干嘛干嘛丸升。但是不管怎樣铆农,作為楊秀英的干兒子,他不得不懷疑養(yǎng)母是把他當外人排除在了蔚藍科技之外。當文化程度和資歷都遠不及自己的妹妹當上蔚藍科技新掌門后墩剖,這種不滿積存到了極點猴凹。
“沒錯,抱怨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岭皂,但是逃避同樣如此郊霎,沒有什么東西是你閉上眼就能徹底消失的∫妫”葉知秋和哥哥年齡差了將近九歲书劝,自她懂事起兄妹之間就幾乎沒有過什么交流,所以這反而讓他們之間的關系更為平等土至。
“你說我在逃避购对?我有什么好逃避的?我的一切都是父母給的陶因,沒有他們就沒有我的今天骡苞,我實在是不知道有什么好去逃避的】由模”葉景鵬越說越?jīng)]底氣烙如。
“你在逃避我們∫惴瘢”葉知秋注視著他的雙眼亚铁,她清楚葉景鵬心中的枷鎖一直沒有解開。
“她讓我遠離她的一切螟加,15歲時把我送出國深造徘溢,沒想到后來我還真學有所成地回來了撑蒜,原本希望好好努力報答她痊银,卻又被派到海外做一些無關緊要的事共耍,好不容易答應讓我回國炒辉,就是來這里教書阀湿。你說我在逃避那伐,可我覺得我更像是在被無形地拋棄见芹∽剩”葉景鵬推了推厚重的眼鏡助被,掩蓋住悵然的神情剖张。
“你難道還覺得只有你享受到了這種禮遇嗎?記得十歲時我第一次登臺獨奏揩环,她為了一個無關緊要的會議缺席了搔弄,十二歲上體育課不小心摔斷了胳膊,拆石膏那天她才來看的我丰滑,這還是因為那天她正好去這家醫(yī)院做慈善宣傳顾犹。你應該了解她,沒有什么人是真正值得她在乎的§潘ⅲ”葉知秋一想到自己的童年擎宝,也是一肚子苦水要傾訴。
“但不管怎樣浑玛,你還是成為了她的繼任者认臊,而我甚至都不能加入到集團中去〕荩”葉景鵬這么多年來就這個事情一直想不通失晴。
“吳東的幾所高校都是在蔚藍科技名下的,你為集團培養(yǎng)生力軍不也是一個很光榮很高尚的事業(yè)嗎拘央?”葉知秋覺得哥哥有點太執(zhí)拗涂屁。
“這話沒錯,但我完全有余力參加到公司的研發(fā)中去灰伟,很多在職的教授都在企業(yè)中擔任顧問甚至牽頭項目拆又,我就不明白為什么她始終都不讓我邁進這個門檻!”葉景鵬說到激動處,沒有控制住情緒栏账,引來路過學生的側目帖族,搞得兩人略顯尷尬。
“她不想讓你這么做必有她的原因挡爵,這也是我這次來的目的竖般。”葉知秋安慰到茶鹃。
“她是不是最后和你說了什么涣雕?有關于我的嗎?”葉景鵬忽然想起了什么連忙問到闭翩。
“具體的倒是沒有挣郭,只是她讓我們一起去找你們的老校長,以前的校黨委書記林老疗韵,他會告訴我們一些重要的信息兑障。”葉知秋把一封信拿了出來蕉汪,那是母親寫給林學儒的流译。
“林老已經(jīng)退了七年了,我只知道前兩年他還住在吳東離休干部療養(yǎng)所肤无,但后來就不知去向先蒋,不知道是隱居山林還是云游四方去了骇钦,我也是半年前收到過他的一封信宛渐,看上去他過得還不錯,就是沒透露人在哪,按信上地址找過去也是沒有此人窥翩∫邓辏”葉景鵬的話讓葉知秋有種預感這個林學儒掌握的信息和母親所謂的事業(yè)很有關聯(lián)。
“那我們就不要等了寇蚊,我知道他在哪笔时。你準備準備,我們立刻出發(fā)仗岸≡使ⅲ”葉知秋行事風格也是和她媽媽一樣雷厲風行。
“你急什么扒怖,小睿和他媽都在家等著我們晚上回去吃飯呢较锡,你侄子從上個禮拜就一直嘀咕找你玩〉裂鳎”葉景鵬露出了久違的笑容蚂蕴,原來自己并沒有被遺忘,他這一生最喜歡的感覺就是被人接受和重視俯邓。
“是啊骡楼,差點忘了,快有兩年沒見到小睿了稽鞭,我去準備給嫂子和孩子的禮物鸟整,五點停車場見‰蹋”葉知秋向哥哥道了別吃嘿,此時她開始猶豫了,因為實際上楊秀英的遺囑中并沒有提及讓她的這位哥哥參與到偉大的事業(yè)中去梦重,只是讓其將林學儒引薦給葉知秋兑燥,為了不讓葉景鵬徹底沉淪,她撒了個謊琴拧,但現(xiàn)在葉景鵬如果真要和她一起去找林老并且參與到所謂的事業(yè)中去降瞳,會不會有什么不妥之處,這讓葉知秋很犯難蚓胸,倒不是怕別的什么挣饥,她隱約覺得母親的這個所謂的事業(yè)并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好事,她自個兒也是出于道義沛膳,硬著頭皮去的扔枫。
當天晚上,吳東臨湖區(qū)葉景鵬的別墅里難得的熱鬧锹安,葉知秋的到來使得學校的各級領導都紛紛上門拜訪短荐。要說他們平日里待見不待見葉景鵬倚舀,那肯定是不待見,誰都清楚楊秀英這個兒子有和沒有都是一樣的痕貌,加上葉景鵬的脾氣性格有點孤僻古怪,并不合群糠排,所以沒人當他是棵蔥。然而現(xiàn)在蔚藍科技掌門換了葉知秋汹忠,她身邊最親的也就是這個干哥哥了淋硝,兩人關系雖不是很親密但也算不錯,所以這會兒都來討好這個平時不起眼的葉老師宽菜。
“你看吧谣膳,你這一來,家門檻都快被踏平了铅乡,你哥混了十年連個副教授的職稱都沒撈著继谚,今天這下可好了,他比校長還招人待見阵幸,我看今年提個副教授肯定沒問題花履。”嫂子一臉喜慶地邊切菜邊說挚赊。
葉知秋了解她這位嫂子诡壁,水平有限,眼里只有錢和權荠割,為此天天數(shù)落她不爭氣的哥哥妹卿。然而她人并不壞,作為一個傳統(tǒng)家庭主婦蔑鹦,她做的一切還是對得起葉景鵬和這個家的夺克。
“您啊,就是對哥哥要求太高了嚎朽,爸媽給我們準備的信托基金還不夠榮華富貴嗎铺纽?他當不當教授也無所謂嘛∮慈蹋”葉知秋故意用信托基金說事狡门,探探嫂子的口風陷寝,因為這個不省心的女人一直認為他們那份給少了。
“唉融撞,我們哪能和你比呀,景鵬畢竟不是親骨肉粗蔚,而且好不容易每年能分那么點還都被他捐的捐尝偎,資助的資助,說起來不怕你笑話鹏控,我現(xiàn)在買件新衣服都得猶豫好幾天致扯。”嫂子哭窮的技能依舊沒有生疏当辐。
“真的嗎抖僵?回頭我好好批評他,可不能苦了嫂子您霸稻尽耍群!”葉知秋早就瞥見了嫂子手上脖子上的細節(jié),顯然她是故意把戒指項鏈耳環(huán)都摘了找筝,為了裝窮能做到這地步也是沒誰了蹈垢。
“我呀,也不圖啥袖裕,你哥能夠在學校里混出點名堂來我就知足了曹抬,當然啊,如果能去集團里做個一官半職那就再好不過了急鳄,不是我說谤民,這家里人呀,就是比外人靠譜疾宏,再說我們家景鵬自身條件也確實不錯张足,畢竟也是喝過洋墨水回來的,你說咱媽要是能早點給他次機會坎藐,他也不至于現(xiàn)在還整天窩在實驗室里帶學生兢榨。”嫂子開始旁敲側擊起來顺饮。
“這些年的確委屈哥哥了吵聪,嫂子您也別太在意,其實要我看啊兼雄,這學校里呆著可比在公司里舒服多了吟逝,您是沒見著我們研發(fā)部和技術部那些骨干,他們加班起來可真是玩了命的赦肋。我真怕那幾個哪天過勞死了块攒,我們還得接受違反勞動法的執(zhí)法調(diào)查励稳。”葉知秋心想真要去了就怕你到時候鬧著要回來囱井。
“唉驹尼,不說他了,菜都齊了庞呕,等他把那些人支走我們就開飯新翎,幸好你在這兒躲著沒讓人瞧見,不然啊你今天也一準得被煩的腦袋爆炸住练〉貑”嫂子知道葉知秋躲廚房里就是怕被人當皇帝一樣圍著奉承著。
“您啊讲逛,真是高亏吝,這都被您看穿了,小睿盏混,趕緊幫我去瞧瞧那幫人走了沒蔚鸥,偷偷告訴你爸千萬別留他們吃晚飯啊,甭跟他們客氣许赃≈瓴瑁”葉知秋倒不是因為身居高位盛氣凌人,只是她確實煩那幫人图焰。
餐桌上終究還是多了兩個人启盛,但葉知秋忍住了并沒有露出慍色。葉景鵬向妹妹打了招呼技羔,說這兩人是他要求留下的僵闯。
“他們二位啊,說起來慚愧藤滥,恐怕也是我在吳科大唯一的朋友知己了鳖粟,和我一樣,干了好些年都沒什么像樣的成果拙绊,哦向图,你也別誤會,我們不是要開什么后門謀什么職位标沪,就是想讓你幫一個小忙榄攀,來完成一個實驗〗鹁洌”葉景鵬給諸位都倒上酒檩赢。
“葉總你好,我先自我介紹下违寞,我叫任繼業(yè)贞瞒,他是馮程遠偶房,都是主攻材料研發(fā)的,我們有個課題已經(jīng)進行了很多年军浆,主要是涉及碳納米管的催化生長棕洋,具體的內(nèi)容我也不過多闡述了,眼下我們的實驗遇到了一個麻煩乒融,我們思來想去掰盘,也只有拜托您能給解決了〈氐郑”其中一四十來歲的男子看起來很儒雅庆杜,穿的也很得體射众,葉知秋在英國留學過碟摆,感覺任繼業(yè)和自己的英國導師在氣質(zhì)上很相像。
“幸會叨橱,承蒙二位老師看得起我典蜕,如果是資金上有什么困難,我可以以私人名義走正規(guī)渠道資助你們罗洗,畢竟學校和公司還是相對獨立的行政系統(tǒng)愉舔,我不好直接去干預你們的科研預算分撥』锊耍”葉知秋回答到轩缤。
“你誤會了,他倆不是來要錢的贩绕,這資金呢火的,雖然是多多益善……但眼下我這邊還能夠照應著∈缜悖”說到此處葉景鵬壓低了聲音對著葉知秋耳語到馏鹤。
“嗯哼!”嫂子顯然是不開心了娇哆,弄得那二位也挺尷尬湃累。
“對碍讨,咱們呀治力,畢竟只是學校不是中科院,如果有些實驗要和中國航天合作勃黍,那我們就得花大價錢還得看人家肯不肯琴许,你看我們?nèi)齼罕旧碓趯W校也是蝦兵蟹將,這不只能麻煩您給搭上這條線了嗎溉躲“裉铮”馮程遠看起來也是個老實巴交的人益兄。
“知秋啊,哥說句心里話箭券,其實我也清楚自個兒心里的矛盾是多余的净捅,就是這人有時候還就是拗不過這個彎兒來,我呢不求別的什么辩块,什么職位職稱我都不在乎蛔六,只要能夠讓我們的課題有所突破進展,不枉費我們幾十年的辛勤付出废亭,那就真是死而無憾了国章,所以這次希望你能拉我們一把,只此一次豆村∫菏蓿”葉景鵬的話讓整個屋子都沉默了,葉知秋開始重新審視起他這個哥哥來掌动。
“當然四啰,如果真的有什么困難,我們也不是非得麻煩葉總粗恢「躺梗”馮程遠見葉知秋沉默不語,首先打破了尷尬的氣氛眷射。
“哦匙赞,不不不,我能幫一定幫這個忙妖碉,不就是爭取一個合作機會嗎涌庭?如果你們的課題真的是具有前瞻性和實用性的話,我想應該是沒有什么問題的嗅绸,我聽說我們集團每年對航天局有不少贊助呢脾猛,上次開政協(xié)會,他們的代表就和我打過招呼鱼鸠,感謝我們蔚藍科技的鼎力支持猛拴,這件事我會放心上的,您二位放心蚀狰∮淅ィ”葉知秋緩過神來,按撫兩位麻蹋。
“哎呀跛溉,那就太好了,我先謝過您了!”任馮二人面露喜色芳室,眾人端起酒杯共飲专肪,唯有嫂子無動于衷,但并沒有人在乎她的不悅堪侯。
席間任馮二人介紹了他們的這個課題嚎尤,在微重力環(huán)境下通過化學催化和其他綜合輔助措施加快碳納米管的生長速度,使之可以量產(chǎn)化伍宦,這種材料在各個領域都具有很好的應用前景芽死。文科出身的葉知秋雖說聽得云里霧里,但她感覺這幾位并不是那種只會忽悠人的主次洼,所以并沒有抵觸关贵。
那晚葉景鵬和葉知秋還聊了許多,說的話比他倆之前幾十年加起來都多卖毁,回到自己的住處后揖曾,她也打消了自己的顧慮,有葉景鵬在就多一個出主意的人势篡,母親那種防備翩肌,或許是多余了模暗。
葉知秋躺在床上禁悠,面對空冷冷的大臥室,她早已習慣了這種孤寂兑宇“欤快年過三十的她雖說還保養(yǎng)的不錯,但畢竟已是老姑娘了隶糕,楊秀英雖說沒怎么管過孩子瓷产,但在教育上她確實是下了血本。葉知秋從小就是上的貴族學校枚驻,男女分班準軍事化管理濒旦,各種禮儀規(guī)矩的教化讓那些孩子們都成了紳士淑女,加上她母親事業(yè)成功后她的身份也發(fā)生了巨大變化再登,所以在她的人生軌跡里尔邓,幾乎找不到一個能談戀愛的時間點和契機。以至于后來她都習慣了這種一個人的生活方式锉矢,從小就缺失家庭的溫暖梯嗽,所以自然不會去憧憬擁有幸福的家庭。
葉知秋一個人的時候喜歡繪畫沽损,相比較傳統(tǒng)的繪畫灯节,她更喜歡便捷的數(shù)字繪畫,她的創(chuàng)作不會離開這個房間,她沒有傳統(tǒng)藝術家四處采風的那種灑脫炎疆,也沒有融入自然取景寫生的興致與情懷卡骂。她只會把自己關在屋子里,憑著腦海中想象的一幅幅畫面形入,一臺電腦偿警,一塊數(shù)位板,一支筆唯笙,一杯咖啡螟蒸,一個下午,就是她創(chuàng)作的全部崩掘。她多年前就在微博上發(fā)表過作品七嫌,也引起過一定的反響,但大家并不知道這位筆名黑貓瞳的作者就是蔚藍科技的大小姐苞慢,如今的掌門人葉知秋诵原。
葉知秋翻來覆去睡不著索性起身打開繪圖軟件,她第一次在畫面中補上了幾個人的身影挽放,因為她以往的作品中從未有第二個人出現(xiàn)過绍赛,永遠都只有一個人物。這次她畫的很模糊辑畦,斜陽余暉下吗蚌,四個身影在海浪的末端靜靜的面朝大海,其中一個最小的身影抬首仰望初露真容的浩瀚星辰纯出,葉知秋潛意識里告訴自己蚯妇,她曾經(jīng)擁有過這么一個家,哪怕只是在畫中暂筝。
上傳完這張畫箩言,她關閉電腦,瞥見了一旁靜靜躺著的信封焕襟,那是母親給林學儒的信陨收,這個年代也只有林老還保持著寫信的習慣,所以母親出于尊重鸵赖,也用這種原始的方式來傳遞她最后的托付务漩。葉知秋不止一次想立刻拆封先看上幾眼,但那枚共濟會圖案的封蠟向她宣誓了自己不容侵犯的威嚴卫漫。她拿起厚重的信封抖了抖菲饼,聽聲音除了信紙應該還有別的什么東西,最終理智還是戰(zhàn)勝了好奇心列赎,她不想讓林學儒看扁自己宏悦,畢竟私拆他人信件是很粗魯愚蠢的行為镐确。
第二天兄妹二人起身前往神農(nóng)山,楊秀英告訴過葉知秋饼煞,去了那里自然能找到林老源葫。二人中途路過蔚藍總部時去祭拜了母親的陵寢,那里埋著的是母親的一些遺物砖瞧,碩大的紀念碑占據(jù)了公園的中心息堂,紀念碑上篆刻了楊秀英一生的貢獻,四處散落的花瓣也昭示著這里一直有人慕名前來祭拜块促。
“她不喜歡這種歌功頌德的東西荣堰。”葉景鵬摸著紀念碑說到竭翠。
“是啊振坚,都是公司里的人策劃建的,他們原先還準備弄一座10米高的雕像被我否決了斋扰,后來就決定只立一塊碑渡八,總得有個地方讓她的那些粉絲們來緬懷下〈酰”葉知秋將一束花放在了碑前屎鳍。
“咱們那個老爹下落不明,活不見人死不見尸问裕,當年也是一座空墳逮壁,這兩人終究是沒能一起長眠于此啊∑欤”葉景鵬想來覺得有些不可思議貌踏,這么一個家怎么就弄得這般下場十饥。
“有些東西你想要去實現(xiàn)就勢必要付出代價窟勃,他們那個年代,正是社會進步逗堵,觀念改變的變革時期秉氧,一個有激情的年代,也是處處機遇與風險并存蜒秤,在信仰與欲望面前汁咏,傳統(tǒng)的綱常倫理根本不值一提∽髅模”葉知秋清楚攘滩,若不是楊秀英舍了家后玩命地拼,蔚藍科技就不會在第一次人工智能革命中擊敗國內(nèi)外所有對手最后傲視群雄纸泡。
“你有懷疑過父親的下落嗎漂问?”葉景鵬問。
“懷疑也沒有用,這根本無從查起蚤假,而且這么多年過去了栏饮,我覺得一個人憑空消失的無影無蹤除非是讓外星人綁了,否則就是有人故意要他徹底消失磷仰,而且這人還非同一般袍嬉。”葉知秋的話映射了楊秀英灶平。
“你這想法有些危險啊伺通。”葉景鵬感覺背后一涼逢享。
“得了吧泵殴,你我都知道當時他們之間發(fā)生了什么,你敢發(fā)誓你沒這么懷疑過拼苍?”葉知秋冷笑一聲笑诅。
“行了不說這個了,就讓他們?nèi)ツ沁吚^續(xù)龍爭虎斗吧疮鲫,我也是吆你,提這茬干嘛】》福”葉景鵬看了看表妇多,示意葉知秋應該繼續(xù)趕飛機了。
1998年燕侠,夏者祖,江西某地。
“百年一遇的特大洪水是對我們中華民族的一次生死考驗绢彤,在與自然災害的抗爭中七问,英勇的人民子弟兵奮勇當先……”略顯嘈雜的收音機里正播送著當日的早新聞題干。時任121研究所所長兼黨委書記的林學儒正用瓢將屋里的水向外舀出茫舶,下了一晚上的雨又偏偏房頂漏了械巡,一早醒來他發(fā)現(xiàn)宿舍地上有魚在游。
被廣播吵醒的葉建軍使勁揉了揉眼睛饶氏,“林書記讥耗,我早就說咱們跟著一起轉移不就行了嗎,何必為了幾臺機器在這里受這罪疹启」懦蹋”
“你懂啥,這大水早晚要退喊崖,咱們所的機器就算轉移不了也不能被大水沖沒了挣磨,得有人天天看著菲宴。”
“您這話說的趋急,它要真被沖走您想攔也攔不住昂嚷汀!”葉建軍卷起褲腿去抓那條魚呜达。
“唉我說谣蠢,你留在這要是天天來跟我頂嘴最好還是趁早撤了吧,要不就替我去看看機器查近,把那繩子緊一緊眉踱,檢查下有沒有被泡爛的趕緊換了∷”林學儒是葉建軍的大學老師谈喳,轉到研究所后又成了他的領導,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戈泼,他倆的感情更像是父子婿禽。
“我怕的倒不是繩子泡爛,而是您老設計黎明一號的時候有沒有考慮到會泡在洪水里這個因素大猛,那幾臺原型機雖說是咱們所的科研成果扭倾,可不也已經(jīng)都吃透了嗎,紀念意義大于實際存在意義挽绩,您真犯不著膛壹。”葉建軍把魚放臉盆里唉堪。
“你這話不對模聋,咱們自己造出來的東西,不能說自個兒都已經(jīng)吃透了唠亚,比方說你女兒链方,你生了她就知道她今后會成為什么樣的人了嗎?是高矮胖瘦你也沒準啊趾撵≈度幔”林學儒給他揣了兩饅頭一包榨菜,讓他路上當早點吃占调。
“林書記,馬上就要步入二十一世紀全面實現(xiàn)四個現(xiàn)代化了移剪,跟著您啊究珊,很難進步!”葉建軍瞅著榨菜饅頭面露失落纵苛。
“你想大魚大肉可以找你高干老爹去剿涮,在我這就這標準言津,愛吃不吃,最多中午加個魚湯取试⌒郏”林學儒笑著拍了拍他的肩。
“得嘞瞬浓,我先去了初婆,您注意安全,防汛部門的同志說了猿棉,如果天氣持續(xù)惡化磅叛,周五之前我們這個點必須撤離∪蓿”葉建軍指了指墻上的紅線弊琴,水位到那他們就必須得撤。
“行了我心里有數(shù)杖爽,你也注意安全敲董,把腿綁嚴實了別被蛇咬了∥堪玻”林學儒看著墻上的紅線嘆了口氣臣缀。
陰沉的天空仍舊飄著雨絲,葉建軍啃著饅頭就著榨菜向一公里外的山里走去泻帮,那里有共和國最尖端的國產(chǎn)大型計算機黎明一號精置,洪水沖垮了橋梁和公路,大型設備來不及撤離锣杂,只有這兩人依舊在風雨飄搖中堅守著著最后一絲黎明的曙光脂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