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說呢歹颓?"
“悵然若失坯屿。”
卷縮在墻角的我的影子對我說道晴股。
此時是凌晨五點愿伴,二十分鐘前我從夢中醒來,現(xiàn)在正坐在沙發(fā)上對著影子抽煙电湘。
在日光燈的作用下隔节,墻面上的我的影子十分清晰,連嘴里吐出的煙霧都在墻上顯示得一清二楚寂呛。何至于連煙霧都能映出影子來怎诫,影子簡直一副要從墻里爬出來的模樣!
當然我十分清楚贷痪,這不是燈的問題幻妓,也不是墻的問題,更奈不得影子和煙劫拢∪饨颍恐怕强胰,是我自身出了問題。
年輕漂亮的女友不告而別并徹底消失是在兩個月前妹沙,沒有落下一件私人物品偶洋,沒有留下一絲可尋的蛛絲馬跡,唯獨在桌上留下了一本令我生厭的《愛倫坡短篇小說選》距糖。
公正地說玄窝,她這人親切和善,不發(fā)莫名其妙的牢騷悍引,不做超出限度的抱怨恩脂。睫毛細長,但從不打理趣斤,長在那雙明亮的眼睛上倒顯得格外靜謐俩块,感覺十分自在。今年二十四歲唬渗,在這個時間點上她擁有此后再也無法回溯的美好身段典阵,卻不追求任何新潮,指甲從未染色镊逝,高跟鞋也一雙沒有壮啊,最新的衣服都源自遙遠的學生時代。對內(nèi)衣的要求稱得上簡陋撑蒜,最簡單的背扣式歹啼,全部黑色,花紋也一概沒有座菠,將想象力從乳房完全擠壓出去的罩杯狸眼。對衛(wèi)生巾都沒有講究,月經(jīng)降至時便叫我從便利店隨手拿上幾包浴滴。我每次都給她拿不同的牌子拓萌,絕不重復。用完超市所有品牌衛(wèi)生巾卻不留一句評語的女人升略,天下之大恐怕就只有她一人了微王。對一切衛(wèi)生巾一視同仁的她唯一的嗜好是搜集尺度大膽的情趣內(nèi)褲,整整塞滿三個抽屜品嚣。我并非指責她炕倘,反而對她這一嗜好倍感欣慰,每次當她脫得只剩下頑固的黑色背扣罩杯和奇異的情趣內(nèi)褲時翰撑,我的下體便硬得一塌糊涂罩旋。黑色背扣罩杯,情趣內(nèi)褲,簡直一對天生搭檔涨醋!她供職于一家以妖怪為主題的奇異服裝店瓜饥,離家稍遠,店面大得出奇浴骂,因其大膽的藝術(shù)嗅覺在市里頗有名氣压固,全國的時尚雜志也上過好幾次。若是旺季她的收入比我還高出一截靠闭。上班時穿的工作服是店里的經(jīng)典體恤,以墨綠做底色坎炼,圖案是喝著可樂愧膀、滿頭眼鏡蛇的灰色美杜莎,當然本人遠比衣服地道百倍谣光。與我的相處也絕無問題檩淋,性格上彼此適宜,生活上雖略顯安靜卻不失情趣萄金,就連性愛都是次次順利通關(guān)蟀悦。總之氧敢,除了鐘情于愛倫坡這點日戈,她對我來說無可挑剔。
起初從雜志社回來發(fā)現(xiàn)她和她的東西全都不見時我并沒有感到驚訝孙乖,她這人向來獨立浙炼,一想到什么便立刻行動,從不瞻前顧后唯袄。突然不見是常有的事弯屈,春天的時候還有過一次,消失兩天后才接到電話說是和貓去海邊度假了恋拷,五天后返回资厉。無須擔心,水到渠成蔬顾,等她回來便是宴偿。
一個星期后,還是沒有半點消息阎抒。處于安全的顧慮酪我,我打了個電話去她工作的服裝店,打了六個均無人接聽且叁,只得親自跑一趟都哭。身著復古緊身西裝、留著山羊胡、帶著綠色圓片墨鏡的店長在狹窄而深邃的儲衣室里接待了我欺矫。他的臉很瘦削纱新,墨鏡似乎寬了些,很容易往下墜穆趴。整個對話過程中脸爱,他不斷地去扶起墨鏡,每扶一次便用細長的舌頭來回地舔上下嘴唇未妹,活像只怪模怪樣的蜥蜴簿废。
我向他簡單說明了緣由,他便一邊扶眼鏡络它、吐舌頭族檬,一邊把話一股腦地講完。
“噢化戳,原來你是說她呀单料。忘不了,忘不了喲点楼。她一個月前就沒來上班了扫尖。雖說我們是家名店,但我的方式卻自由得很喲掠廓。想走便走了就是换怖,想回來如果我們還需要的話,隨時回來便是蟀瞧。她這人雖說相當沉默狰域,但在店里時生意確是特別的好,當然你瞧黄橘,她走了生意還是好得不得了兆览。讓我想想,以前她也消失過幾次塞关,最長是一個星期抬探,一個星期后便回到店里,那種感覺也很奇妙帆赢,好像她壓根沒有離開小压,昨天還在店里上過班一樣,不過客流量的細微變化倒是有的椰于。不過這次她消失了三個月怠益,從她消失的第一天起我就想她恐怕是不會再回來了,你瞧瘾婿,這可不蜻牢,三個月過去了喲烤咧。不過要是你看到她,為我?guī)г捛来簦S時歡迎她回來煮嫌,工資嫌不夠再加就是。我要說的就到此為止了抱虐,也擠不出多余的東西了昌阿,還有很多事情要辦,你瞧恳邀,生意嘛懦冰,好得沒辦法喲∫シ校”
接著他就頭也不回地穿過隧道般的儲衣室過道儿奶,走進我看不到的黑暗之中,簡直如洞窟一般鳄抒。
之后我從便利店買了一大堆速食產(chǎn)品,想到離她月經(jīng)的時間不遠了椰弊,便在擺放婦女用品的架子上挑出兩包新上市的她還沒用過的衛(wèi)生巾许溅,隨后返回家中。
整整一個星期我都沒有再邁出家門一次秉版,
一個星期后我才意識到她是不會再返回這里的了贤重。這里,我所居住的公寓清焕,已經(jīng)不再是她返回的地方了并蝗。意識到了這點,尋找和等待便再有沒有必要秸妥。
而她不告而別就此消失不再返回的緣由呢滚停?表面上無跡可尋,而我卻感覺到責任恐怕不在她那一方粥惧,而在我键畴。我的存在到底是什么呢?我的存在是否就僅意味著周遭的不斷消失突雪?
"怎么說呢起惕?"
“無可奈何∮缴荆”
卷縮在墻角的我的影子又對我說道惹想。
我三十一歲,是一名自由作家督函。在作家前面加上自由這個詞很諷刺嘀粱,按照馬克思的說法激挪,自由是不受壓迫和剝削的狀態(tài),而我卻時時感受到來自生計的壓迫草穆。畢竟作家這個行當灌灾,若是你一門心思想寫自己的東西,除去真的出類拔萃再加上時運得當悲柱,生活下去是相當辛苦的事锋喜。卡夫卡就是個例子豌鸡,生前被剝得一干二凈嘿般,郁郁寡歡地死去后卻大放光芒,才華或許在身心被剝得一干二凈時才鉆出來也未可知涯冠。對于我這樣的二流作家來說炉奴,才華這種東西不管從褲袋里陶幾次都掏不出來,迄今為止連書都沒有出過一本蛇更,在二流雜志上的長篇怪談小說倒是連載過幾回瞻赶。我將生活維持在中產(chǎn)階級水平的秘訣在于什么都寫。只要是能夠獲得收入的工作都痛痛快快地接下派任,從斯大林曾企圖復辟資本主義到現(xiàn)代社會的同性戀情感指南砸逊。為此也取了十來個筆名,總不能讓讀者察覺到寫用熱氣球穿越南美洲的科普小說和寫初次使用避孕套指南的作者是同一人吧掌逛。在寫作這個領域里师逸,我的存在感也好像隨著筆名被分割成了十來份,總的來說十分淡薄豆混。好在工作總是應接不暇篓像,因為我十分懂得如何利用技術(shù)上的共通性巧妙地將事物轉(zhuǎn)化。比如街邊的烏冬面和上等西餐廳的牛扒皿伺,單純作為食物來說他們根本就不具備共通性员辩,但在技術(shù)上這種共通性是存在的,只要你能夠饒有情調(diào)地將烏冬面吹噓一番鸵鸥,那么就像給薯條加上番茄醬一樣屈暗,只要加些想象力,上等牛扒也就能被輕易地轉(zhuǎn)化為文字了脂男。斯大林復辟資本主義和同性戀指南的技術(shù)共通性就是容易破碎而反復無常的心靈养叛,弗朗茨卡夫卡與弗蘭肯斯坦的共通性在于絕望的孤獨。而在現(xiàn)實之中這種技術(shù)上的共通性也無處不在宰翅,避孕藥被用來喂蝦作為催長劑弃甥,男人精液被用來給女人美容,毫無疑問我們活在因技術(shù)共通性而膨脹百萬倍的世界里汁讼。
但在女友消失后淆攻,我卻再也無法寫出東西來阔墩,甚至連原本寫到一半的怪談小說都無法完成。她似乎用一本《愛倫坡短篇小說選》交換了我的技術(shù)共通性并順利地將它帶到了我夠不著的場所里去瓶珊。在她消失的兩個月后啸箫,我接到四個催稿、九個約稿的電話伞芹,均告以身體抱恙忘苛,需長時間修養(yǎng)。想必也不會再有關(guān)于工作的電話找來唱较,就這樣我失去了已維持我十年生活的生計扎唾。至于以后我還能不能寫出東西來我也不清楚,不過她是必定不會再返回這里了南缓。
在一個月前胸遇,也就是女友離開后一個月,我開始反復做同一個夢汉形。在夢中我是一個沒有實體的視覺纸镊,而夢境處于徹徹底底的黑暗之中,什么都看不到概疆。但我卻能感覺到視覺所處的地點及正發(fā)生的事情逗威。而這并非是我看到的、聽到的届案,僅僅是我所感覺到的。那是個完全將感官舍棄罢艾、隸屬于意識國度的夢境楣颠。而夢本身就是一種意識,那個夢境就像意識延伸出來的意識咐蚯,噴射出詭異的煙火童漩。
我的視覺處在一座大山內(nèi)部的深處技羔。那山非常巨大唯欣,矗立在荒蕪的沙漠平原之上,顯得頗為突兀瘦材。山牢固堅實期奔,除內(nèi)部破壞外的任何一種意外都不可能對它造成一絲損害侧馅。山頂上的天空掛著月亮,每天夢中的月亮都在變化著形狀呐萌,跟現(xiàn)實中的一模一樣馁痴。山中有個生物在間歇游走,是長長的靠身體滑動的生物肺孤。因無法看見而不敢斷定罗晕,蛇或蚯蚓等皆有有可能济欢。生物間歇游走的目的是啃食山的內(nèi)部,這里啃掉一塊小渊,便游走至另一地方啃掉另一塊法褥。它只做這一件事,在每日的夢里都不斷重復酬屉,好像這就是它存在的理由半等。生物啃食掉了許多山塊,身體卻沒有一點膨脹梆惯,始終保持不變的形態(tài)酱鸭。或許它是一道門垛吗,那些被啃食的山塊通過它身體這扇門被送到另一個世界堆積起來凹髓。山內(nèi)部不斷地被生物吃掉,我想若是真的不停做同一個夢怯屉,山遲早從內(nèi)部崩塌掉蔚舀,化作塵土回歸平原。
在這因夢而長得像海岸線的一個月锨络,我每次都從同一夢中醒來赌躺,卻醒在不同的時點里。午后陽光滿地的一兩點有過羡儿,凌晨街上只有貓的兩三點也有過礼患。每次從夢中醒來總做奇怪的事,把CD機拆得七零八落掠归,用膠布纏住同時抽五根煙缅叠,看著科普記錄片手淫半小時……非做不可,放佛遠處的某座公寓里有古怪石猴用血紅眼睛監(jiān)視著我虏冻。
“怎么說呢肤粱?”
“備受煎熬〕啵”
卷縮在墻角的我的影子對我總結(jié)道领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