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采在《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的開頭講述了精神的三種變形:最初精神是一只負重的駱駝,它在“你應當”的號令下沽讹,于沙漠中游蕩;直到某個時候,它才產生奪取自由的念頭,想要成為自己的主人鳞青,于是它搖身一變,成了一頭獅子为朋,怒吼著“我意愿”;最后厚脉,精神又從獅子變成了新生的小孩习寸,形成一個開端、一種原初的運動傻工。
《三種變形》寫得十分晦澀霞溪,讓許多讀者感覺一頭霧水孵滞、不知所云。其實鸯匹,尼采這是在講述道德發(fā)展的三個階段坊饶,最初的時候,道德就像那只負重的駱駝殴蓬,服從于“你應當”的指導匿级;后來,他有了打破傳統(tǒng)習俗的勇氣染厅,變成強而有力的獅子痘绎,能夠根據(jù)自己的意愿做自己。正因為它能夠做自己肖粮,所以舊道德才被埋葬孤页,而新道德就如孩子一樣,茁壯成長涩馆。尼采認為那些占據(jù)德性講壇的道德家已經沒落了行施,“他們的時代已經完了”,因為他們跟自己的信徒都在昏昏欲睡中......
柏拉圖在《斐多篇》中說有三種先天性的事物魂那,他們是理性蛾号、本能和道德律。道德律根源于良知冰寻,是與生俱來的须教。康德在柏拉圖的基礎上斩芭,提出了“道德律令”轻腺,認為它不受經驗制約,能夠普遍適用划乖,向人們發(fā)出一個無條件的贬养、絕對的命令——即“你應當”!
然而琴庵,揮舞著道德的大棒误算,對人們高叫“你應當”,其根本目的并不是希望別人高尚迷殿,而是想讓他們服從于自己儿礼。在傳統(tǒng)道德的各種“你應當”的壓迫下,人們就像負重的駱駝一樣庆寺,在沙漠中迷失了方向蚊夫。舊道德本質上就是一種權威、一種命令懦尝,因此尼采在《朝霞》中說:
“人們屈服于道德知纷,正如屈服于一位君王壤圃,或因奴性,或因虛榮琅轧,或因自私伍绳,或因退讓,或竟是熱昏乍桂,無思想冲杀,絕望,本身并無道德可言模蜡∧茫”
他認為康德的“道德律令”只是迎合了德國人的國民性,他們很少愿意成就一番大事忍疾,卻總是能服從就服從闯传。“人不能沒有某種他可以無條件服從的東西”——德國人如是說卤妒。早在康德之前甥绿,路德就宣布說必定有一種人對之可以信任的絕對存在,而那便是上帝则披」猜疲“與康德相比,路德更粗糙和更大眾化士复,他要人們無條件服從一個人格图谷,而不是一個概念≮搴椋”
尼采否認道德是先天的便贵、需要絕對服從,他在《人性的冗荸,太人性》的中指出道德感來自于傳統(tǒng)和習俗承璃。
狄德羅曾通過試驗證明,天生盲人的道德觀念與我們不同蚌本,他們對盜竊更為反感——因為人家很容易就能拿走他們的東西盔粹,卻不被發(fā)覺。相反程癌,他們對“非禮勿看”反而無動于衷舷嗡。狄德羅說:
“一個比我們多有一種官能的生物會覺得我們的道德多么不完善,不用說更壞了嵌莉!”
這個天生盲人的試驗說明咬崔,道德感與經驗存在著聯(lián)系,它絕不是先驗的。其次垮斯,道德感也不是永久不變的,它會隨著我們的官能之發(fā)展只祠、認識之進步而改變兜蠕。
我們并非一生下來就具備道德感,而是不斷地接受父母抛寝、老師的教育熊杨,受到書籍、網絡的影響——是社會把道德觀念灌輸給了我們盗舰。人并不是基于求知才去認識道德晶府,并建立道德體系;相反钻趋,他們是從已接受過來的道德觀念出發(fā)川陆,基于對這些道德的熱愛,然而再去說明它們的合理性蛮位、為它們辯護较沪。孔丘并不像研究自然界那樣去研究道德失仁,先站在一個客觀的立場尸曼,再去探究未知的事物。他生長在禮樂之風濃重的魯國萄焦,從小耳濡目染控轿,很早就認定服從于禮樂制度便是符合道德,后來才去提倡“克己復禮”拂封,至于為什么要“復禮”茬射?他很少討論,因為這在他看來是不說自明的烘苹;柏拉圖所說的“蘇格拉底美德”也同樣根源于習俗之中躲株,他們的道德觀念乃是由社會所決定的,這便是“社會存在決定社會意識”镣衡。
道德意味著什么呢霜定?意味著個體對傳統(tǒng)觀念和習俗的服從,如果不服從群體長期以來的生活方式廊鸥,違背大家所認可的觀念望浩,那就是離經叛道!因此惰说,尼采說:
“講道德磨德、合乎道德、合乎倫理的意思是服從自古以來建立的法則或傳統(tǒng)。人們是勉強還是欣然服從于它典挑,這是無所謂的酥宴,只要人們服從于它就夠了∧酰”
這種道德所追求的并不是真理拙寡,也不是進步,而是服從琳水∷粮猓“善”并非正確,“惡”也無關謬誤在孝,利己不一定壞诚啃,利他也未必好,關鍵在于是否服從于傳統(tǒng)的習俗與觀念私沮、是否服從于當權者或者主流的意識始赎。如果傳統(tǒng)與習俗很古老,那么道德就會讓人感到敬畏顾彰,變成絕對權威极阅,獲得絕對命令的“道德律”。尼采說得好——
“他(康德)信仰道德涨享,不是因為自然和歷史證明道德的合理性筋搏,而是因為他決心置自然和歷史的一再反駁于度外〔匏恚”
道德是人類社會的產物奔脐,自然界哪有道德可言?原始人怎么會有道德感吁讨?為了避免道德的權威遭受這種現(xiàn)實的懷疑和攻擊髓迎,康德才給“道德王國”安置了一個邏輯的“彼岸”,一個不可證明的世界建丧。
道德不需要證明排龄,它就是權威,敢懷疑道德的人翎朱,就會被視為敗類橄维。所以何心隱和李贄都遭到了迫害,他們膽敢說什么“士貴為己拴曲,務自適”争舞,這不是明擺著要否定傳統(tǒng)習俗觀念,搞自己的那一套么澈灼?可是這又算什么大罪呢竞川?他們不過是追求更多的占有自己罷了店溢,然而素以“仁恕”著稱的道德,這時候卻不那么寬容了委乌!因為
“在道德面前床牧,正如在任何權威面前,人是不許思考的遭贸,更不許議論:他在這里所能做的只有服從叠赦!”
衛(wèi)道士們用各種恐嚇手段來使批評之聲不敢加諸道德,他們狹隘得容不下任何沉默革砸。人們稍有不慎就會被扣上觸犯“道德的底線”的帽子,然而“道德底線”卻不像“法律底線”一樣清晰糯累,它全由衛(wèi)道士來裁定——道德就這樣變成了殺人無形的利劍算利,到處都在制造恐懼。
此外泳姐,他們還有一種“勾魂藝術”效拭,“為了說服別人,他們說起話來是多么道貌岸然胖秒,最后甚至自稱起‘正人君子’來了缎患。”他們揮舞著“你應當”的大棒阎肝,黨同伐異挤渔,攻擊私敵,抓辮子风题、扒老底判导、算舊賬,這些把戲沛硅,東林黨已經示范給我們看過了——當然眼刃,要是沒有廠衛(wèi)制度的配合,他們做起來又怎么能如此游刃有余呢摇肌?
道德是準繩擂红、是規(guī)范,同時也是麻繩围小、是枷鎖昵骤,全看人怎么使用而已。衛(wèi)道士們最擅長利用道德這把屠刀吩抓,借助傳統(tǒng)的習俗和公共的力量來打擊自己的敵人涉茧,我們當心點罷——
“那班道德家不愛知識,只愛制造痛苦......其殘酷的疹娶、可憐的快樂便是注意旁人的指頭伴栓,悄悄在手指接觸的地方藏一根針,使其剛好扎上∏澹”
“在這樣的社會中惑淳,一切皆為習俗,誰想超越習俗饺窿,他只有一條路可走歧焦,那就是去成為立法者、巫醫(yī)和某種半神之人:這也就是說肚医,他必須自己動手創(chuàng)造習俗绢馍。”
“無論在行動上還是在思想上偏離道德肠套,都不應再受到羞辱舰涌;必須對生活方式和社會組織形式進行大量新的實驗;世界必須從愧疚和懺悔之心的陰影下解放出來:每一個正直你稚、追求真理的人都應該認可和幫助實現(xiàn)這些廣泛的目標瓷耙。”
當然了刁赖,要變異一個民族的習俗又談何容易搁痛?尼采自己也說“也許時機還未成熟”,不過他在《作為教育家的叔本華》中卻堅定地對我們說:“不想淪為蕓蕓眾生的人只需做一件事宇弛,便是對自己不再懶散鸡典,應聽從良心的呼喚——‘成為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