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6日,我和小娃兒筝野、嘯龍晌姚、侯爺、建翔歇竟、康瑞在小飛魚剛吃過晚飯舀凛,一邊閑聊一邊等著八點去看《后會無期》。這時途蒋,突然接到我妹的電話,說外公的情況很危險馋记,讓我趕緊去醫(yī)院号坡。我只好拋開大伙和《后會無期》懊烤,立馬打車去了四醫(yī)院。
當我趕到醫(yī)院之后宽堆,發(fā)現(xiàn)外公的情況似乎比較穩(wěn)定腌紧,不像妹妹電話里說的那么糟糕。不過畜隶,外公住的是搶救室壁肋,可所有的醫(yī)療器材和監(jiān)護設(shè)備都不見了。我媽說撤掉醫(yī)療器材和監(jiān)護設(shè)備是外公要求的籽慢,我當然知道這樣的要求意味著什么浸遗。當時,外公說話已經(jīng)變得很吃力了箱亿,不管家人在他跟前說什么跛锌,他都只能面帶微笑地閉著眼點點頭。
那天晚上届惋,一大家子人在外公跟前守了整整一夜髓帽,大家都抱著最壞的打算,結(jié)果沒想到第二天醫(yī)生卻告知我們脑豹,外公身體狀況的各項指標突然好轉(zhuǎn)了郑藏。我媽很害怕這是回光返照,不過接下來的幾天里瘩欺,外公的情況確實有所改善必盖,從搶救室搬到了普通病房。
不過醫(yī)生和我們都很清楚击碗,這些改善只是表面上的筑悴,因為外公已經(jīng)病了好幾年,自貢稍途、成都兩地的醫(yī)院不知道住過多少次了阁吝,最貴的設(shè)備也用了,最好的專家也請了械拍,甚至江湖郎中突勇、偏方怪方也試過了,卻始終沒能把外公的病因查出來坷虑,只知道外公有很嚴重的胸腔積液和腹腔積液甲馋,病情也得不到根本性的控制——短短幾年時間,外公從我小時候記憶中那個聲音洪亮迄损、鼾聲如雷定躏、一百六十多斤的大胖子,變到了如今不足一百斤、皮包骨頭的病老人痊远,外公很多早些年的朋友到醫(yī)院看望外公時垮抗,已經(jīng)完全認不出外公了。
外公是7月20日住進醫(yī)院的碧聪,這一次不像以往那樣住幾天院冒版、抽完積液就能回家,期間外公只短暫地回家了兩三天(按理說外公不能出院逞姿,但當時外公非要回家不可)辞嗡,還轉(zhuǎn)了兩次院,甚至請了24小時全天候的護工滞造,可外公的身體依然每況愈下续室,而所有人卻連一點辦法也沒有。隨著病情的加重断部,外公的脾氣也愈發(fā)變得暴躁和古怪猎贴,病痛無時無刻地折磨著外公,而外公又以各種莫名其妙的要求和責罵折磨著家人蝴光。誰都不想死了她渴,或許正因如此,上天才用病痛來折磨世人蔑祟,消磨掉活下去的最后一丁點欲望趁耗,好讓其放手離開。
10月26日疆虚,凌晨兩點苛败,我剛看西班牙國家德比準備回屋睡覺,早該睡著的爸媽這時卻穿衣起床準備出門径簿。我媽說:“外公剛剛來電話說他很難受罢屈。我跟你爸去看看他,你睡你的覺去篇亭〔疲”外公的狀況經(jīng)常時好時壞,所以當時我沒覺得這次情況會很嚴重译蒂,安心睡覺曼月,而爸媽看過外公之后應該很快就會回來。
等到早上七點柔昼,我被電話吵醒哑芹,我媽哭著告訴我,外公在凌晨兩點半時去世了捕透。當我趕到鴻鶴壩外公外婆住了幾十年的老房子時聪姿,樓下外公的靈堂已經(jīng)搭建好了······
外公當年參加工作的時候碴萧,把自己的年齡改小了,可是時間一長咳燕,外公早就忘了當時自己究竟改小了一歲還是兩歲勿决。但是,不管外公的真實年齡是72歲還是73歲招盲,都算不上高壽——從小到大我就沒見過外公生病,更別提輸液住院了嘉冒,家里人都覺得就外公的身體狀況而言曹货,最起碼也能活到八十好幾。更何況外公自己就是中醫(yī)讳推,以前家里有誰生病不舒服顶籽,都是外公開方子,然后讓外婆煎好藥送去银觅。
記得我媽很早以前就跟我提到過礼饱,外公年輕的時候是一個非常厲害的人:外公的父親(也就是我外曾祖父)去世得很早,當時外公還有兩個年幼的弟弟妹妹究驴,才十四五歲的他已經(jīng)得挑起整個家庭的重任了镊绪。外公只有小學文化,卻非常能干好學洒忧,曾做過木匠蝴韭、修過鐘表、搞過建筑熙侍、當過廚師榄鉴,還練了很多年的書法,而外公做得最成功的一份職業(yè)便是中醫(yī)蛉抓。
跟外公做過的其他職業(yè)一樣庆尘,中醫(yī)完全是他自學的。從80年代初外公就開始四處給人看病巷送。到了80年代中期驶忌,外公就已經(jīng)算是在自貢甚至川南都小有名氣的中醫(yī)了。我媽清楚地記得惩系,有一天外公看病回來位岔,掏出一大堆錢放到床上,讓我媽清點一下堡牡。當時鈔票最大面額是十元抒抬,我媽清點了很久很久,數(shù)到手都累了晤柄,發(fā)現(xiàn)這堆錢竟然有好幾千擦剑,對于80年代的我媽來說從來沒見過這么多錢,就連外公自己也吃了一驚。
雖然外公當中醫(yī)掙了不少錢惠勒,可遺憾的是赚抡,外公的野心太大了,對于物質(zhì)尤其是金錢的欲望太強烈了纠屋,這可能跟外公從小家境貧寒有關(guān)涂臣,也可能跟外公爭強好勝的性格有關(guān),反正80年代一個月能掙幾千塊根本滿足不了外公售担。很快赁遗,外公便拋開了中醫(yī)這份職業(yè),并把當中醫(yī)掙來的錢投入到他認為能“掙大錢”的事業(yè)上——80年代末族铆,外公在成都建了一個機械加工廠岩四,又在汶川建了一個紡織廠「缛粒可就算如此剖煌,外公還是不滿足,還要去炒股票逝淹、開礦山······反正耕姊,當時干什么能掙大錢,外公就會毫無猶豫地去干什么创橄。
當外公的能力不足以支撐他的野心時箩做,留給外公的結(jié)局自然是悲慘的:90年代中期,外公破產(chǎn)了妥畏,所有的投資都打了水漂邦邦。從那以后,外公始終不服輸醉蚁,哪怕自己老了拿著在自貢數(shù)一數(shù)二高的退休金燃辖,還滿心想著如何掙大錢,但這時的外公已經(jīng)變得不是很理智了:成堆成堆地買彩票网棍,大肆進購不正規(guī)的股票期貨黔龟,代理推銷很有可能是假藥的保健品,甚至還深陷各種傳銷組織······外公去世前一天滥玷,我媽去看望外公氏身,當時外公的病情已經(jīng)非常嚴重了,可就算如此惑畴,外公還在跟我媽說蛋欣,趕緊拿錢去買一種叫做易富地的股票,這種股票很快就會在香港上市了如贷,而他是自貢市持有易富地股票最多的人陷虎,上市之后至少能賺幾百萬美金到踏。幾天前,我特意在網(wǎng)上查了一下尚猿,這種名叫易富地的所謂股票窝稿,實際上是一種網(wǎng)絡(luò)傳銷,而且在今年8月底案件就已經(jīng)被警方破獲了凿掂,只是整日躺在病床上的外公不知情而已伴榔。我把這事告訴了我媽,我媽無可奈何地說:“唉缠劝,你外公臨走前都還惦記著他的股票潮梯。幸好他不知道,不然讓他帶著絕望地離開真的太殘忍了惨恭。”
兩天前耙旦,辦完了外公所有的后事脱羡,晚上姨爹開車送我媽和我回家。在車上時免都,姨媽對我說:“你外公這人錯就錯在不甘心當一個普通人锉罐,一心想著掙大錢,而且是一夜暴富式的大錢绕娘。這個世界上百分之九十幾的人都是普通人脓规,真正能成功能掙大錢的人少之又少,可他偏偏就是不服輸险领∏扔撸或許他從來就沒有想過,其實當一個普通人也是一件挺好的事情绢陌“は拢”
當然,對于外公的性格與為人脐湾,我根本沒有評論的資格臭笆。而在我印象中,外公總是很忙秤掌,一出去就會很多天都不回家(小時候我長期住在外公外婆家里)愁铺,而當外公在家的時候,總會騎著他最喜愛的摩托車等放學后來接我闻鉴,并且在回家的路上給我買各種各樣的零食茵乱。
在為外公守靈的夜里,我忽然想起小時候的一件事:
一天放學椒拗,外公照常來接我似将,卻沒騎他的摩托車获黔,也沒帶我回家,而是拉著我坐上了一輛公共汽車在验。這輛公交汽車開了很久玷氏,最后開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環(huán)境。實際上腋舌,外公是帶著我去拜訪他的一個朋友盏触。那天吃過晚飯之后,外公和我在他朋友家住下了块饺。當時我還很小赞辩,哭著吵著要回去,外公就騙我說(當時我自然信以為真)我媽下了班就會來接我授艰,在這里待不了多久辨嗽。可是那天晚上蚊子特別多淮腾,咬得我怎么也睡不著糟需,我就不停地催問外公為什么我媽還沒來接我。外公只好隨口敷衍說很快就會來了谷朝,見我還是沒有睡意洲押,就開始給我講故事。不知道那天晚上外公究竟講了多少個故事才把我哄睡著圆凰,而那些故事我一個都不記得了杈帐。等到了第二天早上,我似乎就完全忘了我媽下班后會來接我這事了专钉。我和外公坐公交車回去時挑童,我發(fā)現(xiàn)公交車上的司機就是昨天來時的那位司機。我把這一發(fā)現(xiàn)告訴了外公驶沼,外公也認出了那位司機炮沐,當時我倆都非常高興,似乎這是一個很不得了的發(fā)現(xiàn)回怜。
7月26日大年,當時外公覺得自己命不久矣,開始陸陸續(xù)續(xù)地交代后事玉雾。當我站在外公病床前時翔试,外公先說了幾句叮囑和關(guān)心的話,隨后對我說:“告訴你媽复旬,別把我的那些醫(yī)書扔了垦缅。”外公從當中醫(yī)開始發(fā)跡驹碍,但很快就拋棄了中醫(yī)這份職業(yè)壁涎,哪怕后來干了不計其數(shù)的行當凡恍,竟也從來沒考慮過重拾中醫(yī)這份職業(yè),可外公真要到臨走的時候卻又舍不得自己那些醫(yī)書了怔球。
當時嚼酝,外公對我說的最后一句話是:“要記住,人近戌時竟坛∶龉”我不懂這話是什么意思,我媽解釋說担汤,這是外公要讓我們記住他出生的時間涎跨。一個人即將離開的時候,卻惦記著自己出生的時辰崭歧,或許冥冥中真有輪回隅很,如若沒有,就愿外公能在天國安息吧率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