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將在這個周末死去『采啵”
黑夜里嚣潜,有人用呼吸般的聲音對熟睡中的梵恩說。
2
一覺醒來椅贱,梵恩便得知了自己的死期懂算,毫無征兆地、毫無緣由地庇麦,就這樣得知了這個消息计技。然而梵恩卻對這個消息堅信不疑,就如同堅信自己遲早會死這個事實一般女器,又像是有工匠在他熟睡的時候用刻刀在他腦子里精雕細(xì)琢地刻下了這句話——
你將在這個周末死去酸役。
九個字,一個句號驾胆,字跡工整涣澡,表意明確,毫不含糊丧诺。
梵恩頭痛欲裂入桂,完全沒有做過夢的印象。也不記得昨晚睡覺之前見過誰驳阎,只是像往常一樣下了班抗愁,在家樓下的面館吃了一碗烏冬面,吃完站在廣場上看了一會兒大媽們興高采烈的廣場舞呵晚。然后回到家回復(fù)了幾封白天沒來得及回復(fù)的郵件蜘腌,洗了個長長的熱水澡,便一頭鉆進了被窩饵隙,關(guān)掉了床頭柜上的閱讀燈撮珠,準(zhǔn)備舒舒服服睡個好覺。
可渾身酸得像是裹在了浸過醋的棉被里金矛,睡意卻遲遲不來芯急,眼球在眼皮底下打著轉(zhuǎn)。梵恩只好再次拉亮閱讀燈驶俊,拿起床頭反扣著的張愛玲外集《易經(jīng)》娶耍,讀了剛過一半,一直在講港戰(zhàn)的事饼酿,拖拖拉拉的榕酒,食之無味胚膊,棄之可惜——像是一碟沒有切開的老青菜,嚼不動想鹰,咬不斷澜掩,拖在喉嚨里上下不得。梵恩看著看著也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杖挣〖玳牛可等醒來的時候就得知了自己的死期,梵恩心頭籠罩著一層巨大的悲傷感惩妇,像滑落到身上的層層蚊帳一樣蒙得他喘不過氣來株汉。
3
梵恩今年二十八歲,單身歌殃,是某房地產(chǎn)公司一名普通的職員乔妈。五官算不上帥氣逼人但也不至于讓人反感囊陡;身體健康欣除,無任何家族遺傳病史;兩年前開始每周去健身房兩次栋烤,身材勻稱波材,雖說沒有八塊腹肌但也沒有令人生厭的大肚腩股淡;不吸煙,偶爾喝點紅酒廷区,但從來沒喝醉過唯灵;有個二十七歲的少婦女性朋友虹,是個中年商業(yè)大亨的妻子隙轻,身材嬌小埠帕,溫文爾雅,商人離婚后跟她結(jié)婚玖绿,結(jié)婚后又常年經(jīng)商不在家敛瓷,外面估計又有了新歡,虹也懶得去管了斑匪,她現(xiàn)在只是一個人在皇宮似的郊區(qū)別墅里照顧四歲的兒子呐籽。虹每周六晚來梵恩家一次,會時不時地帶點小菜和紅酒秤标,兩人面對面靜靜地吃完飯绝淡,靜靜地做愛宙刘,然后在他熟睡的時候虹再靜靜地穿好衣服回家苍姜。沒有太多關(guān)于各自私生活的交流,各取所需悬包,心照不宣衙猪,但相處十分融洽。
今天是星期五,也就是說梵恩在這人世也就剩下不到三天的時間了垫释。枕邊的手機上顯示著虹發(fā)來的一條短信:“明晚七點半丝格,我?guī)c菜過去和你一起吃飯】闷”梵恩想給她回個短信显蝌,可是連語言都無法組織了,滿腦子都是擺在自己面前的這個事實订咸。梵恩努力想回想起究竟是在什么時間點得知了這個消息曼尊,可頭越想越疼,仍是毫無頭緒脏嚷。
梵恩赤身裸體抱著頭在床邊坐了一會兒骆撇,滿身的冷汗,像冰啤酒杯外的水珠那樣汩汩地向下淌著父叙,他起身去沖了個澡神郊,然后還是穿好西裝、打好領(lǐng)帶趾唱、擦亮皮鞋涌乳、拎起公文包向公司趕去。
梵恩破天荒地遲到了甜癞,當(dāng)他推門而進的時候爷怀,梵恩的同事們幾乎都露出了驚訝的表情,要知道梵恩在公司可是出了名“恪盡職守带欢、一絲不茍”的好員工运授。正在啃著面包的同事小溫笑道:“梵恩你居然也會遲到?乔煞!看來今天下班太陽都得從東邊落下去了吁朦。”
梵恩只是訕訕一笑渡贾,不置一詞逗宜,低著頭急速走向自己的位置,公文包抱在懷里倒像是抱著一整包的鈔票那樣鬼祟空骚。
梵恩坐定后便偷偷觀察周圍的同事纺讲,可大家都在忙著自己的事,根本就看不出任何的異常囤屹。梵恩有點恍惚熬甚,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身在一場逼真到極致的夢里±呒幔可這里明明就是自己工作了四年多的辦公室乡括,周圍的人都是與自己朝夕相處多年的同事肃廓,就連天花板上蜘蛛網(wǎng)的位置都準(zhǔn)確得不差毫厘,毫無破綻可言诲泌。
別做夢了盲赊,這里便是現(xiàn)實。
你就是得在這個周末結(jié)束的時候死去敷扫。毫無商量的余地哀蘑。
梵恩懷揣著一個驚天的秘密,如坐針氈一般葵第,滿腦子都是“你將死去”递礼、“你要死了”、“死亡”羹幸、“我們說好嘍脊髓,這個周末結(jié)束的時候你一定要死去哦”諸如此類的聲音,嗡嗡的栅受,像是閉目坐在蜂巢底下将硝。
保守秘密是件很痛苦的事,而且還是個即使說出來也沒人會相信的秘密屏镊。試想一下依疼,如果你正在被一筆賬單搞得頭昏眼花、心煩意亂的時候而芥,你身旁的同事突然拉住你的胳膊律罢,鄭重其事地跟你說:“你知道嗎?我今天起床突然知道了自己的死期棍丐,我將在這個周末死去误辑。這是真的,我也堅信不疑歌逢〗矶ぃ”你要是不把他當(dāng)做神經(jīng)病那你自己就是神經(jīng)病了。
4
好不容易熬到了午餐時間秘案,同事們都陸續(xù)去吃午飯了砰苍,小溫起身拍了拍梵恩的肩膀,梵恩嚇得渾身一個激靈阱高,打了個顫赚导。小溫笑道:“看把你嚇的,只是問你去不去吃飯而已赤惊。你今天怎么跟丟了魂似的吼旧?”
梵恩只說了聲“沒事,只是身體有點不舒服荐捻,你先去吃吧黍少。”
小溫?zé)o奈地聳了聳肩处面,丟下句“你今天真是奇怪”便推開門一個人走開了厂置。
偌大的辦公室里就只剩下了梵恩一個人。初秋的中午魂角,窗外吹來溫潤的暖風(fēng)昵济,不再像夏日那么尖銳的陽光灑進來,斟滿了梵恩桌上喝水用的玻璃杯野揪。滿辦公室的綠色植物都在兀自呼吸著访忿,混合著電腦機箱嗡嗡的呼吸聲,倒像是死神派遣來潛伏在梵恩周圍伺機而動的小兵斯稳。
梵恩看著眼前的這一切海铆,眼淚突然就這么掉了下來。這么些平日里習(xí)以為常的事物現(xiàn)在看起來居然也變得那么彌足珍貴了挣惰,怎么看都看不厭倦卧斟。原來云的形狀是這樣的,原來樹的姿態(tài)是那樣的憎茂,電腦原來是這么個笨頭笨腦的怪物珍语,“報表”的“報”原來是這么一筆一畫寫出來的……可等我死后,這一切于我來說就都失去了意義竖幔,云是什么形狀什么顏色板乙,樹是高的還是矮的,電腦以后再怎么進化拳氢,“報”以后讀“bào”還是讀“pào”都已與我無關(guān)募逞。? ??
我變成了死,死變成了永恒馋评。
梵恩還是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會就這樣死掉凡辱,自己明明一直都健康得很,最近也沒有任何大病來臨前的征兆栗恩;上下班坐地鐵透乾,發(fā)生交通事故的概率幾乎為零;心態(tài)良好磕秤,從未有過自殺的念頭乳乌。可這個消息卻又像八爪章魚一樣死死地吸在梵恩的腦子里市咆,真理一樣存在著汉操。梵恩居然學(xué)著電影里那樣掐了掐自己的手臂,指甲印清晰可見蒙兰,微微的痛楚真實可信磷瘤,真的不是在夢里芒篷。
“別做夢了,這里便是現(xiàn)實采缚≌肼”空氣里有人開始說話。
“你就是得在這個周末結(jié)束的時候死去扳抽。不要跟我討價還價篡帕,也不要問我為什么,一方面理由太過于復(fù)雜贸呢,另一方面我想解釋也解釋不出個所以然來镰烧。你要做的就是接受這個現(xiàn)實,算好自己剩下來的時間楞陷,一秒都不能含糊怔鳖,想好自己在臨死之前還有哪些事要做,還有哪些人要見——我說梵恩你最好拿張紙列出來固蛾,不然很可能會落下一兩件事败砂,少見了一兩個人。別等到臨死前再想起來哭喊著再給你一點時間魏铅,死亡是不會等你的昌犹。一秒,不览芳,半秒半毫都不會等你斜姥。至于你會以什么樣的方式死去,死在哪里沧竟,目前我也不知道铸敏,我也擦亮了眼睛等著看呢∥虮茫”
梵恩果真鬼使神差地撕下來一張便利貼杈笔,打開鋼筆筆帽,列起了“1糕非、2蒙具、3、4……”來朽肥〗ぃ可等序號寫好了,梵恩又不知道該怎么寫要做的事衡招、要見的人了篱昔。他要做的事實在太多太多,衛(wèi)生間里燈泡早就要換了,一直說要買套像樣的西裝來著州刽,頭發(fā)也該理理了空执,一直想養(yǎng)條狗卻一直都說再等等再等等……他也有好多人要見上一面,活了二十八年穗椅,遇人無數(shù)辨绊,有過交集、留下印象的也不計其數(shù)房待。愛過的邢羔、恨過的驼抹、愛著的桑孩、恨著的、總是說“等有空一定要好好聚一聚”的框冀。以前總以為時間還多的是流椒,日子過得就像是在不透明的罐子里抓糖果,總以為糖果還很多明也,殊不知在某一天就突然抓了個空宣虾,給你來個措手不及。
梵恩把便利貼揉成了一團温数,砸進了垃圾婁绣硝,整個身子陷進座椅里,雙手支在后腦勺上對著天花板發(fā)呆撑刺。梵恩知道鹉胖,要做的事永遠(yuǎn)都做不完,想見的人永遠(yuǎn)都見不夠够傍,而他現(xiàn)在迫在眉睫要做的甫菠,只有一件事。
5
中午等田經(jīng)理吃完飯回來冕屯,梵恩就遞交了辭呈寂诱。
剛一屁股坐下來的田經(jīng)理看到了梵恩手里的辭呈,愣是半天沒合的上嘴安聘。在他眼里痰洒,梵恩是那種最好管理的員工,安排的任務(wù)從來都是按時按質(zhì)地完成浴韭,也從未抱怨工資太少带迟,與同事相處融洽,為人和善囱桨。
其實梵恩對這份工作并無大愛仓犬,只是混口飯吃而已。二十二歲那年從大學(xué)畢業(yè)舍肠,梵恩為了追求自己的音樂夢想搀继,北漂了兩年窘面,無果,實在是捉衣見肘的時候便折回了大學(xué)時期生活了四年的城市叽躯,胡亂找了家房地產(chǎn)公司面了試财边,沒想到一面就面上了,也就打算暫時先在這做著点骑,找到更合適的工作再換酣难。可梵恩向來就是個戀舊的人黑滴,這么一做就是四年憨募。一步步從一個跑腿的也升到了組長的職位。梵恩并不是愛上了這份枯燥乏味的工作袁辈,只是習(xí)慣了這樣規(guī)律的生活菜谣。
田經(jīng)理舔了舔干裂的上唇,支吾道:“梵……梵恩你這好好的怎么想到辭職了晚缩?是嫌工資太少了還是和誰鬧了矛盾了尾膊?你要是……要是覺得工資少,我可以……”
梵恩打斷了田經(jīng)理的話荞彼,說道:“田經(jīng)理冈敛,謝謝您的好意。我辭職并不是嫌工資少鸣皂,也跟其他人沒有任何關(guān)系抓谴,完全是處于個人意愿。這也是我經(jīng)過深思熟慮做出的決定签夭。至于辭職的原因我說出來您也不會相信——連我自己也很難相信我會因為這么離譜的理由辭職齐邦。總之第租,我現(xiàn)在有比工作還要重要的事情去做措拇,還有一些想見的人沒有見到,而且必須是現(xiàn)在就去做慎宾,不然就再也沒有機會了丐吓。說了這么多,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趟据,昨晚還在糾結(jié)于怎么提高業(yè)績的一個人券犁,第二天不聲不響地就辭職了。我知道這肯定會給公司帶來諸多不便汹碱,但我除了抱歉也無能為力粘衬,有些力量我們真的無法抗拒。這么多年也多謝田經(jīng)理的栽培和照顧。希望有機會——我是說如果我得到的消息完全是我臆想出來的話稚新,可以跟您好好地喝上一杯勘伺,鄭重地跟您道個歉」由荆”
田經(jīng)理聽得云里霧里的飞醉,遲疑地接過梵恩手中的辭呈,張了張口屯阀,卻什么都沒說得出來缅帘。
梵恩對著他擠出了一撇抱歉而又無奈的苦笑,深深地鞠了個躬难衰,退出了經(jīng)理辦公室钦无。田經(jīng)理仍像雕塑一樣驚訝地舉著辭呈看著梵恩關(guān)上了門。
走出經(jīng)理辦公室召衔,梵恩頓時覺得輕松了許多铃诬。他走到座位前祭陷,開始收拾起東西來苍凛。滿桌子林林總總的物事:杯子、電話兵志、計算器醇蝴、文件夾……原本都是些生活工作的必需品,現(xiàn)在居然也成了無需再牽掛的身外之物想罕。沒有了這些悠栓,照樣可以活完剩下的兩天。梵恩頓時覺得沒有整理的必要了按价,他只拿了自己當(dāng)年用第一筆工資買的派克鋼筆惭适,錢包,外套楼镐,完全是下樓去買杯咖啡的陣勢癞志。所以當(dāng)梵恩推開公司的大門回過頭來對著忙碌著的同事們默默注視著的時候,根本沒有人注意到他面部表情的變化框产。在那跟同事爭論得面紅耳赤的小溫也只是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凄杯,又繼續(xù)爭論著什么。
這樣平淡的生活真好秉宿,梵恩心想戒突,然后撒開了手,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描睦。
6
初秋午后的街頭膊存,道路兩旁綿延而去的法國梧桐郁郁蔥蔥,是升騰著的兩列青煙。刺眼陽光是夏日之后失寵了的妃子射出來的毒辣目光隔崎。商家們都坐在店面里打著瞌睡嗡载。一群群歡笑著的行人與梵恩擦肩而過,沒有人會察覺到這會是個垂死之人仍稀。
梵恩在一張有樹蔭的長凳上坐下洼滚,掏出手機開始翻閱起通訊錄來。梵恩一列拉下去技潘,每個人的面孔都隨著通訊錄里的名字在梵恩腦海里飛逝而過遥巴。
名字真是個好東西,梵恩心想享幽,條形碼一樣铲掐,一眼掃過去腦海里就“嘀”的一下顯示出某人的臉。好像有誰在每個人臉上貼了一個寫有名字的便利貼一樣值桩,一邊還裝模作樣地說著:“好吧摆霉,你姑且就先叫這個名字吧,喜歡也好奔坟,不喜歡也罷携栋,我也實在沒辦法,這世上有那么多需要名字的人咳秉,我也沒辦法讓每個人都滿意婉支,你說是不?從此以后澜建,你就是這個名字向挖,這名字就是你】欢妫”
梵恩一直把通訊錄拉到了底何之,都沒能按下一次撥號鍵。父母前幾日跟著旅游團出國旅游去了咽筋,一時也無法聯(lián)系上溶推;大學(xué)期間要好的朋友都散落在各個城市的高樓褶皺里忙著各自的生活;同事除了平時工作上的事私下基本沒什么的交集晤硕;虹現(xiàn)在應(yīng)該在陪兒子雪生午睡——其他再無誰可聯(lián)系悼潭。況且打了還能說些什么,告訴誰誰也不會信的事還是壓根提都不要提的好舞箍。就這樣靜靜地享受秋日午后的悠閑也不失是個不錯的選擇舰褪。這么些年一直都在忙,忙著工作忙著生活疏橄,忙著戴各種面具占拍、學(xué)習(xí)各種生存技能略就。都已經(jīng)想不起上一次這么漫無目的地坐在街頭是什么時候的事了。梵恩遲疑了片刻晃酒,將通訊里的所有聯(lián)系人一刪而盡表牢。
其他人都已無所謂,死之前贝次,梵恩還得見一個人崔兴。
梵恩攔了一輛出租車,向著生活了四年的大學(xué)校園駛?cè)セ壮帷h蠖黝^靠在車窗玻璃上敲茄,看著窗外的風(fēng)景呼嘯而去,就像那些一去不復(fù)返的舊時光山析。這座生活了七八年的城市堰燎,梵恩與它之間似乎已經(jīng)形成了一種不言而喻的默契。梵恩知道它該在什么時間段陰雨綿綿無終日笋轨,該在什么時候酷暑難耐秆剪。而它似乎也在用它的沉默在包容著梵恩的一切——他曾經(jīng)肆無忌憚的青春,他曾經(jīng)信誓旦旦的雄心爵政,他的開心仅讽,他的不滿,所有的一切茂卦,它都給予了包容何什。
到達學(xué)校付完錢之后组哩,梵恩徑直去往了那條大二之后他就再也沒走過的小道等龙。
這是條很細(xì)很長的羊腸小徑,隱匿在教學(xué)樓后的灌木叢里伶贰,曾經(jīng)是許多小情侶半夜幽會的絕佳場所蛛砰。直到梵恩大二那年的一個清晨,二十歲年輕的雪從十七層的教學(xué)樓上一躍而下黍衙,肆意飛濺的鮮血就像一朵絢爛的山茶花一樣綻放在了這條小徑上泥畅,從此就很少有人從這條路上走了,梵恩更是兩年沒在這座教學(xué)樓的周圍出現(xiàn)過琅翻。
雪是跟梵恩從小一起長大的女孩位仁,文靜、甜美方椎,眼睛笑起來像草原上升起的銀色月光聂抢;會彈鋼琴,能彈出溫暖人心的曲子棠众;喜歡穿白色的連衣裙,上面點綴著淡藍色的丁香花瓣越平。雪和梵恩兩家只隔了幾戶人家帕棉,青梅竹馬的兩個人,像所有的愛情童話里的男女主角一樣形影不離书幕。兩人考上了同一所大學(xué),雖然不在同一個專業(yè)揽趾,但除了上課時間台汇,兩人幾乎都黏在一起,談?wù)撝恍┎磺袑嶋H的幻想篱瞎。
兩家人早就認(rèn)定了他倆會結(jié)婚励七,每次見了面早就“親家長”、“親家短”地開玩笑了奔缠。梵恩也從來沒有懷疑過掠抬,他早就設(shè)定好了他們倆以后的生活:大學(xué)畢業(yè)后先一起奮斗幾年再結(jié)婚,生一個兒子一個女兒校哎,每年的結(jié)婚紀(jì)念日都要給她一個驚喜两波,兒子和女兒每年的生日都要拍一張照片留念……
可這一切都在大二那個飄著細(xì)雨的清晨破滅,就像是撞到了籬笆的肥皂泡那樣——“嘭”的一下闷哆,然后什么都沒有了腰奋,真的什么都沒有了。
前一天晚上抱怔,梵恩和雪像往常一樣在學(xué)校外的小飯館里吃了晚飯劣坊,逛了會兒超市,坐在教學(xué)樓后的小徑上看著遠(yuǎn)處同樣坐著的情侶們屈留。梵恩把雪送回宿舍之前局冰,雪說她把宿舍的鑰匙弄掉了,于是他又去陪她配了把鑰匙灌危,把她送到了女生宿舍的門口康二,兩人在宿管阿姨調(diào)侃聲中又膩歪了一會兒,雪才依依不舍地進了宿舍勇蝙。
第二天梵恩從睡夢中醒來沫勿,手機上有一條雪在凌晨四點五十三分發(fā)來的短信:“梵恩,我的鑰匙找到了味混,我終于可去往那個平行世界了产雹。”梵恩還沒完全清醒翁锡,短信看在眼里只是簡單的漢字羅列而已蔓挖,含義則沒有完全搞清,丟開手機又睡了一會兒盗誊。直到舍友將他猛然搖醒:“梵恩时甚!別睡了隘弊!雪跳樓了!”
等梵恩趕過去的時候荒适,現(xiàn)場早已圍上了警戒線梨熙,雪單薄的身體被一張破舊的涼席包裹著,露出染紅了的裙裾的一角刀诬,漫天細(xì)雨落在上面咽扇,像涂上了一層晶瑩的糖衣。四周草地上的血跡已經(jīng)被人沖洗過了陕壹,卻仍然依稀可見质欲,隱匿在草叢里,倒像是藏在頭發(fā)叢里的殷紅色胎記糠馆。
梵恩站在遠(yuǎn)處一動不動嘶伟,腳長進泥土里,生了根又碌,九曲回腸纏繞著他九昧。一滴眼淚都沒有,因為這里根本就不是現(xiàn)實世界毕匀,無需把真實滾燙的熱淚留在一個虛擬的世界里铸鹰。梵恩胃里一陣翻滾,彎下了腰開始劇烈的嘔吐起來皂岔,早上根本沒有進食蹋笼,一陣干嘔之后就是淡綠色的膽汁,就那樣昏天暗地地嘔著躁垛,活像體內(nèi)有什么蘇醒了的動物要從他的嘴里鉆出來一樣剖毯。
后來的尸檢結(jié)果是雪已經(jīng)患了抑郁癥一年多,服藥也有一年之久缤苫,可梵恩真的從來都沒發(fā)現(xiàn)過雪有任何的異常速兔,也從未見她吃過一顆藥,連維生素都沒有活玲。梵恩甚至懷疑這是不是學(xué)校為了推卸責(zé)任找出來的荒誕借口。
雪臨死前發(fā)給梵恩的那條短信梵恩一直都沒刪掉谍婉。
“梵恩舒憾,我的鑰匙找到了,我終于可去往那個平行世界了穗熬《朴兀”
他一遍又一遍地看著這句話,想象著雪一身白裙唤蔗,站在飄著雨探遵、飄著風(fēng)的樓頂窟赏,含著淚給他編輯短信的情景:肯定斟酌了很久,寫了又刪箱季,刪了又寫涯穷,每個字都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后的選擇〔爻可為什么臨死之前雪會給他發(fā)一條有關(guān)鑰匙的短信拷况,臨死之前的人誰還會去管什么鑰不鑰匙的;“平行世界”又是一個什么意思掘殴,梵恩至今都沒能弄明白赚瘦。
以那個飄著雨的清晨為界,梵恩的世界被一劈為二——之前所有的日子都成了最美好的回憶奏寨,之后所有的日子都成了茍延殘喘的生命延續(xù)起意。
梵恩在教學(xué)樓的墻角坐了下來,八年不見病瞳,小徑上的灌木叢依舊長得如此茂盛杜恰,仿佛它們根本不知道何為生何為死∪栽矗“唯有死者永遠(yuǎn)十七歲”心褐,梵恩突然就想起了《挪威的森林》里的這句話。八年過去了笼踩,雪依舊停留在二十歲那年穿著白裙子笑靨如花的樣子逗爹,再過八年還是如此,再過八十年依舊如此嚎于。而梵恩卻在一天天地變化著掘而,體重由一百一長到了一百三,頭發(fā)由短發(fā)變成了長發(fā)又變成了短發(fā)于购,胡須長了一茬又一茬袍睡,眼神不再清澈得如同初春的湖水。時間的車輪轟隆隆地碾過去肋僧,帶走的不僅僅是年華斑胜。
自從雪死后,梵恩的魂就只剩下一半了嫌吠,另一半早已隨著雪去往了另一個平行世界止潘。他一個人行走于這繁華的塵世,至始至終都是一個人辫诅。之后也遇到過幾個不錯的女子凭戴,但都沒能修成正果,在愛情上炕矮,梵恩早已就是個殘疾人么夫。梵恩早就習(xí)慣了抱著有雪的回憶入睡者冤,又抱著有雪的回憶醒來。漸漸地雪又活了過來档痪,在另一個平行世界里跟梵恩同步生活著涉枫,他吃飯她也吃飯,他睡覺她也睡覺钞它,他加班熬夜的時候她坐在沙發(fā)上抱著毛毯靜靜地等著拜银。他們不言一語,卻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遭垛。
梵恩就這樣靜靜地閉著眼睛坐著尼桶,陽光撫摸著他的臉,像當(dāng)年雪落在他眉間溫暖的吻锯仪。梵恩從未覺得離雪這么近過泵督,感覺一睜眼就會看到雪在逆光里對著他調(diào)皮地笑著。他能感受得到她輕柔的呼吸庶喜,像狗尾巴草一樣掃過他的臉小腊;他能聞道她身上似有似無的淡淡香味,是當(dāng)年梵恩送給雪的第一瓶香水的味道久窟。
當(dāng)梵恩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秩冈,暮色已經(jīng)像碰倒的顏料瓶一樣在天際灑了開來。梵恩撫摸著身旁的青草就像是在撫摸著雪的長發(fā)斥扛。梵恩又看了一眼周圍的一切入问,時隔八年,在自己即將死去的最后時刻稀颁,梵恩終于解開了心頭的結(jié)芬失,有勇氣再次來到雪最后離去的地方。又過了一會兒梵恩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匾灶,離開了學(xué)校棱烂。至始至終梵恩一句話都沒有說,因為他要說的雪完全都知道阶女。? ??
7
梵恩隨便找了一家餐館吃了點東西颊糜,沒什么胃口,點的東西剩下了一大半张肾。吃飯期間梵恩的父母打來了越洋電話芭析,興奮地跟他訴說著一日的所見所聞。梵恩像平常一樣回應(yīng)著吞瞪,即將死去的事只字不提。提了除了讓他倆嚇破膽之外無任何幫助驾孔。
吃完飯從餐館出來芍秆,梵恩看了一眼時間惯疙,還不到九點,回去還為時尚早妖啥,不回去又無所事事霉颠,便在街頭漫無目的地走著,看到了一家藏在街頭的酒吧便走了進去荆虱。
裝修講究的清吧蒿偎,桌椅一律木質(zhì),服務(wù)員穿黑色T恤怀读、綠色圍裙诉位,滿臉微笑地和梵恩打招呼,舒緩的音樂靜靜地流淌著菜枷。
九點對于酒吧來說還是睡夢中的清晨苍糠,酒吧里只是零零散散地坐著兩三桌人,說話的人都伸著脖子細(xì)聲細(xì)語啤誊,仿佛怕驚擾了別人的清夢岳瞭。
梵恩點了一杯朗姆酒,找了一張靠窗的窗戶坐了下來蚊锹,看著窗外流光溢彩的霓虹街景想著明天的計劃瞳筏。
死之前的一天,該做些什么牡昆?
梵恩轉(zhuǎn)過頭來的時候就看到了不遠(yuǎn)處坐著的女子正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他姚炕。梵恩起了渾身的雞皮疙瘩——
她長得跟雪略有幾分神似,特別是一雙笑若桃花的眼睛迁杨,只是比雪多了幾分成熟的嫵媚钻心。白色修身襯衫,勒出的胸輪廓十分好看铅协,黑色的頭發(fā)黑紗一樣披在肩上捷沸,淡淡的笑,忽閃眉眼像閃爍星空狐史,涂著唇蜜的櫻桃嘴正用吸管吸著杯里的果汁痒给。
梵恩搖了搖頭,苦笑了一下骏全,她不是雪苍柏,可如果雪還活著的話,一定也會像她這般優(yōu)雅姜贡,穿精致的衣裳化精致的妝容试吁,下了班來酒吧喝一兩杯清酒,周末和他一起帶著孩子去游樂場玩,自己瘋得也像個孩子熄捍。
她看到梵恩也看向她了的時候烛恤,便露出了一抹更大的笑,像是花骨朵綻開的那一瞬間余耽。接著她便拿著杯子向梵恩走來缚柏,黑色包臀短裙,銀色細(xì)跟高跟鞋碟贾,身量高挑币喧,步態(tài)輕盈。
“等人袱耽?”女子走到了梵恩的面前停了下來杀餐,細(xì)聲問道。
“沒……哦……不等扛邑×常”梵恩驚訝地回道,倒有點語無倫次了蔬崩。
“介意我在這坐一會兒恶座?”女子指了指梵恩對面的椅子。
“當(dāng)然不介意沥阳】缌眨”
“突然想找個人說說話來著,又找不到合適的桐罕,等了很久都準(zhǔn)備走了脉让,就看到了你」ε冢”女子又露出了好看的笑溅潜。
“多謝,我正好也有些話想對陌生人說說薪伏」隼剑”
女子拉開了椅子坐了下來,一股淡淡的玫瑰花香繞在了梵恩的鼻尖嫁怀,是當(dāng)年送給雪的那瓶香水的味道设捐。“工作太煩悶塘淑,想找個活人說說話——其實也沒什么非說不可的萝招,日子一成不變,既寫不成小說更不能拍成電影存捺,但生活有時候總是需要一點調(diào)節(jié)槐沼,不然活著多沒有意思。”女子啜了一口杯子里的綠色果汁母赵。
“活人逸爵?我貌似暫時還符合你的要求具滴。難道你每天都跟死人打交道凹嘲?”梵恩調(diào)侃道。
“是的啊构韵,每天都要幫死人洗澡周蹭,替他們穿好層層疊疊的衣服,再替他們化好妝疲恢,把他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凶朗,最后推進焚尸爐里,按下開關(guān)显拳,‘嘩’得一下就燒了起來棚愤,像燒的柴火一樣≡邮”女子輕描淡寫地說著宛畦,瞥了一眼滿臉驚訝的梵恩,便轉(zhuǎn)口道揍移,“對不起次和,嚇到你了吧,我是個入殮師那伐√な”
梵恩早已驚訝得說不出了話,一直知道有這么個職業(yè)罕邀,但還是第一次見到活生生的入殮師坐在自己的面前畅形,還是這樣的一個美女。梵恩支吾道:“是……是嗎诉探?你……你好日熬。”
女子笑了起來:“哈哈阵具,你不用害怕碍遍,我也只是用我雙手的勞動換取面包而已。不過你的反應(yīng)已經(jīng)算是很好的了阳液。我上次這么跟別人介紹自己的時候怕敬,那人差點沒一口啤酒嗆死。你好帘皿,我叫紅顏东跪,就是‘自古紅顏多薄命’的那個‘紅顏’。”女子說著便伸出了手虽填。
梵恩也伸出了手握住了她的手上下微微搖了幾下丁恭,她的手握在手里像是一只溫順的兔子,“紅顏斋日?真名牲览?”
“柳紅顏,身份證上如假包換的真名恶守〉谙祝”
“真美的名字。我叫李梵恩兔港。木子李庸毫,林凡梵,因心恩衫樊§撸”
“謝謝。你的名字也很好聽科侈≡丶眩”
“對不起,剛才看你主動過來搭訕兑徘,還以為你是……沒想到你是做這么嚴(yán)肅工作的刚盈。”梵恩紅起了臉來挂脑。
紅顏爽朗地笑了起來藕漱,說道:“哈哈哈,以為我是出來賣的是吧崭闲?也難怪肋联,這世上哪會有穿著超短裙的入殮師主動找人聊天的,說的還都是些無關(guān)痛癢的閑話刁俭,說出去也不會有人相信橄仍。”紅顏又露出了一個調(diào)皮的表情牍戚,轉(zhuǎn)口道侮繁,“不過話說回來,要是想買我可是很貴的呢如孝∠芰ǎ”
梵恩尷尬地一笑,接著轉(zhuǎn)口道:“你每天要面對那么多的尸體你不害怕嗎第晰?”
“一開始當(dāng)然害怕锁孟,剛上班的那幾天每天都哭得昏天暗地的彬祖,飯根本吃不下去,一個月瘦了足足二十斤——我之前可是個小胖妞呢品抽!后來逐漸也就想開了储笑,心里想著他們只是些睡著了的人而已。再后來見到了各種各樣的尸體圆恤,出車禍撞得七零八落的突倍,跳樓跳得面目全非的,也就不能再把他們當(dāng)成睡著的人了哑了,只能看成是那些匆忙離開的人落下來忘記帶走的衣服赘方,而我要做的就是替他們把衣服洗干凈,熨燙好弱左,疊得整整齊齊地給他們寄過去——用火燒的方式】换矗”紅顏說得簡直像是在說故事一樣輕松拆火,把空杯子吸得“滋滋”作響。
梵恩揚手又給她點了杯雞尾酒涂圆,她接過服務(wù)員手里的酒们镜,抿了一口,對著服務(wù)員說了聲“謝謝”又繼續(xù)對梵恩說道:“今天又給一個姑娘化了妝润歉,十八歲模狭,割腕自殺的,好像被男朋友甩了什么的踩衩。臉長得像花一樣好看嚼鹉,我一邊給她化妝一邊在心里默默地罵她。為了一個黃毛小子就放棄了自己驱富,有必要嗎锚赤?沒了他就活不下去?要是她是我妹妹我鐵定一巴掌打醒她褐鸥∠呓牛可她終究還是死了,死了還是那么好看叫榕,靜靜地睡在那乖乖讓我給她化妝浑侥,她肯定喜歡我給她化的淡妝,很適合她晰绎,一句抱怨都沒有——正是因為這個今天心情才不好來著寓落,看著一個如花一樣的少女在烈火中慢慢變成了一堆灰誰都不會有好心情的你說是吧?于是就想來酒吧喝幾杯小酒寒匙,找個能說話的人說說話零如□锝”紅顏說完又抿了一大口雞尾酒,然后皺起眉頭說道考蕾,“這酒真辣祸憋!”
“這世上有太多的生死難以解釋了⌒の裕”梵恩聽著難免想到了雪蚯窥,心頭一陣悸動塞帐,端起酒杯掩飾了過去拦赠,然后轉(zhuǎn)口道:“你知道嗎?你長得很像我的一個朋友葵姥,連身上的香味都像荷鼠。”
紅顏低頭使勁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榔幸,卻是一臉的茫然:“噢允乐?是嗎?我怎么聞不到我身上有什么香味削咆?那她現(xiàn)在在哪牍疏?”
“她去了另一個平行世界,她自己這么跟我說的拨齐×墼桑”梵恩苦笑道。
“另一個平行世界瞻惋?”紅顏若有所思厦滤。“所以你過來找我說話的時候我著實嚇了一跳熟史,以為真是她呢馁害!”
“哈哈,還有這么巧的事蹂匹?說不定我就是她呢碘菜!”紅顏打趣道。
“不會限寞,她在很久之前就走了忍啸。在女人味還沒有你這么濃郁的時候÷闹玻”梵恩也跟著打趣道计雌。
“你這是在罵我呢還是在夸我呢?”紅顏笑道玫霎,“不過你剛才不是說你正好也有話想找陌生人說說么凿滤?不知道我這個陌生人有沒有這個資格妈橄。”紅顏滿臉期待地看著他翁脆。
梵恩略遲疑了一下眷蚓,開口道:“怕說出來也沒人相信,所以跟誰都沒有說反番∩橙龋”“不妨說給我聽聽,說不定我就信了呢罢缸。而且你說得這么神秘篙贸,是打死我都想知道的了》憬”
“也好爵川,你就當(dāng)個玩笑聽聽好了⊙”梵恩又抿了一口酒雁芙,清了清嗓子,抻過頭來壓低了聲音說道尔邓,“我得知了確切的消息卿操,知道了我將在這個周末結(jié)束的時候死去。雖然毫無根據(jù),荒誕得離譜节榜,但我就是確信不疑,簡直就像中了詛咒一樣鹦聪∪粽”
紅顏看著他,眨了眨眼睛熔任,沉默了片刻褒链,說道:“像我這種每天都和死人打交道的人,早就不把生死放在心上了疑苔。這樣說也許你反倒會不相信我甫匹,但我對你的話的確確信不疑。我們隨時都可能會死去惦费,說不定我跟你聊完天剛一出這個酒吧的門就被汽車撞死了兵迅,誰知道呢?那句話怎么說來著薪贫?老天爺要是想讓你今晚死恍箭,他就是從天上掉下來一臺冰箱砸死你都不會讓你見到明天的太陽∏剖。”
“你真的相信扯夭?”梵恩有點不敢相信鳍贾。
“當(dāng)然。不過還有一些細(xì)節(jié)我很好奇交洗。你是怎么知道這個消息的骑科?為什么就這么的堅信不疑?你又會以何種方式在哪里死去藕筋?這些你都搞清楚了嗎纵散?”紅顏托著下巴滿懷期待地看著他。
梵恩皺著眉頭隐圾,說道:“這也是我苦惱的地方伍掀,完全是會死得不明不白的感覺。一覺醒來這個念頭就縈繞在了腦子里暇藏,擦也擦不掉蜜笤,是用刀子刻進肉里去的。至于會以怎么樣的方式死去盐碱,又會死在哪里真的是一點頭緒都沒有把兔。”
“那真是挺煩人的瓮顽∠睾茫”紅顏玩弄著套在手指上的一個銀質(zhì)戒指,突然就沉默了下來暖混,等她再次抬起頭來看著梵恩的時候缕贡,梵恩看到了她眼里流動著的光。
“那你有沒有想過拣播,其實你并不用就這么死去晾咪。”
“并不用就這么死去贮配?”梵恩一頭霧水谍倦。
“換句話說你并不需要真正地死去,而只是去往了另一個平行世界泪勒≈缰”
“另一個平行世界?”
“對酣藻,另一個存在于平行空間里的世界曹洽,也就是你朋友口中的世界×删纾可能有點太抽象難以想象送淆,你可以簡單地想象成鏡子里面有著這樣一個世界,里面的一切都和我們的這個世界相同怕轿,只是我們每個人都只能存在于這兩個世界中的一個偷崩,不能同時存在辟拷。這個世界的人死了就去往了另一個世界,而另一個世界里的人死了便會在這個世界里出生〔保現(xiàn)在那個世界里有某種很強大的力量衫冻,或者說欲望,渴求著你能到那個世界里去谒出,而你又不能‘嗖’得一下憑空消失隅俘,所以只好造成你在這個世界里死去的假象,好騙過這個世界里的人笤喳∥樱”
“某種很強大的力量?”梵恩想起了雪的那條短信杀狡,“也就是說那個世界里有一種力量蒙畴,我們就姑且說是有一個人吧,很希望我能到那個世界里去呜象,所以就像磁鐵一樣死死得把我往那個世界里吸膳凝?”
“嗯,可以這么理解恭陡。但還是存在著一個問題蹬音。”
“什么問題休玩?”
“鏡面還不是水面祟绊,你還不能一個指頭便戳過去「绮叮”
“鏡面還不是水面?我還不能一個指頭便戳過去嘉熊?”
“對遥赚,人怎么可能在這兩個世界里隨意走動,那世界豈不是要亂套啦阐肤!要想穿過鏡面你還需要啟動鑰匙凫佛,開啟通往那個平行世界的大門。把鏡面變成水面孕惜,一腳跨進去愧薛。”
“鑰匙衫画?什么鑰匙毫炉?在哪里?”梵恩心里想著自己肯定是瘋了削罩,對面同樣坐著一個女瘋子瞄勾。
“鑰匙就在你的身上费奸。”紅顏一段話說得滿臉緋紅进陡,美人尖上早已布滿了細(xì)密如碎玉的汗珠愿阐,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梵恩低下頭來趾疚,腰間掛著的除了平時用到的一串鑰匙缨历,根本沒有其他的什么鑰匙了〔诼螅“那門又在哪里辛孵?我要怎么打開它?”
紅顏低下頭去喳资,將杯里的雞尾酒一飲而盡觉吭,把掛在臉上的一縷頭發(fā)撥到耳后,搓了搓手仆邓,然后鄭重其事地對著梵恩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我就是那扇門鲜滩,我已經(jīng)在這里等你好久了〗谥担”
8
梵恩在進入紅顏體內(nèi)的那一瞬間徙硅,聽到了鑰匙插入鎖孔,鎖內(nèi)零件隨著鑰匙轉(zhuǎn)動而發(fā)出的“咔擦”聲搞疗。
紅顏喘著氣嗓蘑,在他耳邊呵氣如蘭:“現(xiàn)在通往平行世界的大門即將打開,我的使命也即將完成匿乃。你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抓緊時間桩皿,趁大門還未再次關(guān)閉,趁化開的水面還未凍結(jié)成鏡面幢炸,毫不猶豫地一腳跨進去泄隔。”
梵恩壓在紅顏的身上宛徊,她的身體摸起來像花瓣一樣順滑佛嬉,散發(fā)著濃郁的玫瑰花香,不像是香水的味道闸天,倒像是從每一個毛孔里溢出來的暖呕。她用她全部的花瓣包裹著她,而他赤身裸體苞氮,像初生嬰兒一樣蜷縮在玫瑰花的最中心湾揽。
“不過你真的想好了嗎?一旦去了那個世界就很難再回來了,從沒有誰能夠真的起死回生過是吧钝腺?我雖然是通往那個世界的大門抛姑,但我從未從門縫里偷窺過對面的世界,我有我自己的職業(yè)道德艳狐。不過這件事從一開始你就是處于被動的狀態(tài)的定硝,完全是被牽著鼻子往坑里跳的。現(xiàn)在兩個世界即將處于相通的狀態(tài)毫目,也是一個極不穩(wěn)定蔬啡、很危險的狀態(tài),你所見的一切現(xiàn)實都是夢境镀虐,你所經(jīng)歷的一切夢境又都是現(xiàn)實箱蟆。大門已經(jīng)打開迎接著你,你的‘死’就是在弦之箭刮便,如果你在大門再次關(guān)閉之前還是未能進入平行世界的話空猜,那么你就會煙消云散,哦不恨旱,是灰飛煙滅辈毯,‘嘣’的一下像炸開的水泡那樣消失在虛無里,兩個世界里都沒有了你的存在搜贤,甚至連人們對你的記憶都會隨之消失也說不定谆沃。總之仪芒,你現(xiàn)在就是一切就緒計劃被發(fā)射到另一個世界的火箭唁影,就差最后點火升空的那一步了〉嗝”
梵恩很想開口跟她說些什么据沈,可是卻怎么也發(fā)不了聲了。喉嚨里像是被誰硬生生塞上了一個大木塞饺蔑,塞得死死的卓舵,一點縫隙都沒有“蚰疲可下體卻是鑰匙般得剛硬著,完成一項神秘儀式一般在與她交合著裹虫。
“咔擦咔擦”肿嘲,鑰匙轉(zhuǎn)動,鎖被打開筑公,大門徐徐開啟雳窟。
“我在很久之前就被告知要在這個地方等待一把能打開我通往另一個平行世界的鑰匙,我也花了很長的時間才確定了這不是我自己臆造出來的胡思亂想,又花了一段時間理清了其中錯綜復(fù)雜的頭緒封救,這才安下心來等待拇涤。在你出現(xiàn)之前我根本不知道我會在今晚等到鑰匙——也就是你,我只是像往常一樣漫不經(jīng)心地等著誉结《焓浚可是看到你走進酒吧的那一刻,我的心就提到了嗓子口惩坑,我知道這個時刻終于來了掉盅。等待鑰匙,已經(jīng)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以舒≈憾唬可現(xiàn)在一直期盼著的東西突然就放到了你的手上,反倒有點失落感了蔓钟。以后再也不用等你了永票,不用再等你的日子,我該做些什么事呢滥沫?”
梵恩不斷運動著侣集,大門隨著合頁轉(zhuǎn)動的“吱呀”聲慢慢打開。
“不過就我私心來講佣谐,我倒是不情愿你到那個世界里去肚吏。作為男人,你還是挺可愛的狭魂》E剩或許不該講出來,但我貌似都有點喜歡上你了呢雌澄。這么多年就顧著等你了斋泄,都沒能好好地談一場戀愛,連做愛的滋味都已經(jīng)想不起來了「湮現(xiàn)在突然有這么個活生生的你抱著我炫掐,都有點舍不得你離開了呢。不過我也只是這個儀式中的一粒棋子而已睬涧,除了按照規(guī)定好的步驟一步步走下去我也無能為力募胃。既然什么都改變不了,那就讓我好好地跟你道個別吧畦浓,希望有朝一日我們能在那個世界里再次相遇痹束。”紅顏說著在梵恩滿是細(xì)密汗珠的額頭落下了一個輕輕的吻讶请,閉上了眼睛祷嘶,一滴石榴粒似的晶瑩淚珠無聲地滲進了白色枕頭里。
大門完全打開,強烈的光線刺得梵恩睜不開眼睛论巍。而就在這時烛谊,梵恩終于一瀉而出,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強烈射精嘉汰。
9
梵恩在一陣強烈的射精感中醒了過來丹禀,想克制住卻早已來不及,是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強烈的感覺郑现。累得不行湃崩,滿頭大汗,枕頭上早已濕了一片接箫。等他緩和下來睜開眼睛攒读,卻發(fā)現(xiàn)自己正孤身一人躺在自己的床上。扭頭看到床頭柜上的電子熒光鬧鐘的指針停在了四點五十三分的位置不再走動辛友,厚重的波西米亞花布窗簾拉得太死薄扁,房間里漆黑一片,只是從房門底下透進來微弱的光線废累,根本無法分辨現(xiàn)在是早晨還是傍晚邓梅,也不知道鬧鐘停了多久。
梵恩拉開被子邑滨,看到自己內(nèi)褲前濕了一片日缨,鼻腔里一股濃郁而澀澀的精液味。梵恩真沒想到自己在二十八歲的時候還會再次經(jīng)歷夢遺掖看。
可是為什么會一個人躺在家里的床上匣距?梵恩明明記得昨晚和紅顏一起從酒吧出來,攔了輛出租車便去了酒店哎壳。開了間房后他們便開始瘋狂地做愛毅待,梵恩也明明記得是在紅顏的體內(nèi)噴薄而出的,可為什么現(xiàn)在一個人躺在自家的床上還夢遺了归榕?如果這一切都是夢的話尸红,那這夢做得也太過于真實了。紅顏柔若花瓣的肌膚觸感仍然停留在指尖刹泄,枕頭上淡淡的玫瑰花香依稀可聞外里,可就是不見她的身影。
不容梵恩胡思亂想了特石,他得趕快換下內(nèi)褲沖個澡才行级乐。梵恩頭痛欲裂,勉強撐著身子從床上坐起來县匠,脫下了黏糊糊的內(nèi)褲,向衛(wèi)生間走去。
站在花灑底下乞旦,梵恩將自己徹頭徹尾洗了個干凈贼穆。他試圖將這兩天發(fā)生的事理理清楚,哪些是真實發(fā)生過的兰粉,哪些又是身處于夢境里故痊,又是從什么開始就已經(jīng)進入夢境里了,卻發(fā)現(xiàn)怎么想也找不到頭緒玖姑。
你所見的一切現(xiàn)實都是夢境愕秫,你所經(jīng)歷的一切夢境又都是現(xiàn)實。
梵恩洗完澡后就一直撐著雙手注視著鏡子中自己焰络,鏡子中的男子有著年輕結(jié)實的身體戴甩,有著棱角分明的臉龐,頭發(fā)還未完全擦干闪彼,有晶瑩的水珠順著發(fā)梢滾下來甜孤,試圖滴破時間的僵局。
梵恩就這么一刻不停地注視著鏡中的自己畏腕,反正時間已經(jīng)凝結(jié)缴川。可從一開始注視梵恩就覺得鏡子中的自己似乎跟平時有了一些不同描馅“芽洌可是具體哪里不一樣又說不明白,就像是習(xí)慣穿在左腳上的襪子套在了右腳上铭污。
到底不同在哪呢恋日?
梵恩皺起了眉頭,鏡中的男子也皺起了眉頭况凉。但似乎比平時靈動了些谚鄙,鏡中的男子不像是自己的反射,倒像是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模仿著梵恩做出的每一個細(xì)微的舉止神情刁绒。鏡面也似乎隨之靈動了起來闷营,不再是死板冰冷的一面鏡片,倒像是被微風(fēng)輕拂的水面知市。
水面傻盟?!
想到這梵恩不禁一個激靈嫂丙。
“鏡面還不是水面娘赴,你還不能一個指頭便戳過去「。”梵恩想起了紅顏昨晚跟他說過的這句話诽表,以及交合時她所說的“現(xiàn)在大門即將打開唉锌,你要趁化開的水面還沒再次凍結(jié)成鏡面,毫不猶豫地一腳跨過去竿奏“兰颍”但紅顏到底有沒有跟他講過這些,又是在什么時候講的泛啸,是昨晚在那個清冷的小酒吧绿语?還是在那個酒店纏綿的夜里?又或者是在梵恩自己杜撰出來的夢里候址?梵恩已經(jīng)完全糊涂了吕粹,甚至連是否真的見過一個叫做柳紅顏的年輕女子梵恩也開始懷疑起來。但她說的每句話都已經(jīng)深深地印在了梵恩的腦子里岗仑。
梵恩雙手緊緊握成了拳匹耕,指甲扎進手掌心有真實而細(xì)微的刺痛感。梵恩鼓足了勇氣赔蒲,在胸前擦去手心的汗泌神,伸出顫顫巍巍的食指,慢慢向鏡面靠近舞虱。
鏡中的男子也擦了擦手心的汗欢际,伸來一個顫顫巍巍的食指。模仿得簡直天衣無縫啊矾兜,梵恩心想损趋。仿佛過了一個世紀(jì)之久的時間,梵恩才終于碰觸到了鏡面椅寺,卻被眼前的景象嚇呆了浑槽。
食指所觸之處迅速暈開一圈又一圈的水波,移開手指又迅速恢復(fù)平靜返帕,像是按在了電腦屏幕上桐玻。梵恩以為是自己看晃了眼,但重復(fù)按下去又是一圈更大的水紋荆萤,鏡子中的男子的面容也隨之氤氳而開镊靴,變得難以分辨。根本就不是晃了眼链韭,鏡面真的變成了水面偏竟!收回的指尖上甚至還沾著水珠。
梵恩本能地往后退了幾小步敞峭,鏡面又迅速恢復(fù)了原樣踊谋,鏡中的男子以同樣難以置信的神情看著梵恩。
就在梵恩對著鏡子不知所措旋讹、驚魂未定的時候殖蚕,砸破鏡面一般響亮的門鈴聲差點沒把他嚇得叫出聲來轿衔。
10
梵恩胡亂套了件衣服便跑過去開門,迎面而來的是一大包塑料袋睦疫,然后虹燦若星辰的笑臉便從塑料袋后面伸了出來呀枢。
虹放下舉著的塑料袋,另一只手牽著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笼痛,正含著棒棒糖、用一雙清澈無辜的眼睛看著眼前的陌生男子琅拌。想必就是虹的兒子雪生了缨伊,這是梵恩第一次見到這個已經(jīng)在虹嘴里聽過無數(shù)遍的小男孩。
“按了這么久的門鈴都不開进宝,還以為你忘了今天的約會了呢刻坊。昨天發(fā)給你的短信都還沒回我呢吧?”虹嗔怒道党晋,卻是滿臉的笑谭胚,像開在春風(fēng)里的花兒。
梵恩故作鎮(zhèn)定地抓了抓頭:“不好意思未玻,忙忘掉了灾而。”抬頭看了看天扳剿,漫天的晚霞像少女衣櫥里堆不下了的花衣裳旁趟,梵恩這才知道已經(jīng)到了傍晚——難道自己睡了一整天?
虹看了下手腕上價格不菲的手表庇绽,說道:“六點五十分锡搜,我不算來早了吧?怎么看你還是睡眼惺忪的樣子瞧掺?”
“不算早不算早耕餐,”梵恩憨笑著,又看向雪生說辟狈,“這就是雪生吧肠缔?這么可愛!”
“下午帶著雪生去游樂園玩來著上陕,玩著玩著就忘記了時間桩砰,又不想跟你的約會遲到,就直接把他也一起帶過來了释簿,你不會介意吧亚隅?”虹試探性地問道。
“當(dāng)然不介意庶溶!你看我這腦子煮纵,”梵恩拍了下腦門懂鸵,“別一直站在門口啊,快點進來吧行疏〈夜猓”說著就上前抱起了一直盯著他看的雪生,雪生居然也不鬧酿联,還抱住了他的脖子终息。
“我今天帶的都是你喜歡吃的菜,還有紅酒贞让!”虹一邊脫鞋一邊說周崭。
梵恩去廚房拿出了一摞盤子,將虹帶來的熟菜一一裝好喳张。
虹打開了紅酒续镇,熟悉地從碗櫥里取出了兩只高腳杯,仔細(xì)地斟上了紅酒销部,又將雪生在小座椅上安頓好摸航,才坐下來等著正在水池邊洗餐具的梵恩。
梵恩走過來發(fā)現(xiàn)了滿桌子的都是他平時愛吃的菜舅桩,驚訝于虹什么時候已經(jīng)對他這么了解了酱虎。紅酒色澤純正,在頭頂?shù)鯚舻恼丈湎陆龋W爍著流蘇一般的光芒逢净,應(yīng)該也價格不菲。
“今天怎么準(zhǔn)備了這么多的菜歼指?”梵恩拉開椅子坐了下來爹土。
“沒什么,只是想為你踐行而已踩身≌鸵穑”虹用餐刀切開了盤子里的牛排,輕描淡寫地說著挟阻。
“踐行琼娘?!你已經(jīng)知道了附鸽?”梵恩驚訝道脱拼。
“是啊,我已經(jīng)知道了坷备∠ㄅǎ”虹嘆了口氣,“所以我把雪生也帶過來了省撑,在你離開之前你必須見他一面赌蔑「┰冢”
“你是怎么知道的?為什么我必須見雪生一面娃惯?”梵恩發(fā)覺自己這兩天快被這個世界逼瘋了跷乐。衛(wèi)生間里的鏡子還在滴著水,女朋友就領(lǐng)著兒子跑來跟他道別了趾浅。
“梵恩愕提,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是在哪見的面嗎?”虹并不回答他的問題皿哨,轉(zhuǎn)口道揪荣。
“兩年前朋友的婚禮上,我的朋友正好是你老公的一個客戶往史,你代替你老公出席。我們坐在同一張桌子上佛舱,你喝多了椎例,趴在我肩上哭訴著你發(fā)現(xiàn)你老公出軌∏胱妫”
“其實這已經(jīng)是第二次見面了订歪。”虹舉起酒杯肆捕,輕抿了一口又放下刷晋。
“之前就見過?”梵恩完全沒有印象慎陵。
“是在五年前零四屆畢業(yè)生聚會上正式見面的眼虱,之前零零碎碎的就不算了。那天我們也是坐同一桌席纽,也是喝得爛醉如泥捏悬。然后我就跟你回了家。所以說命運真是會捉弄人润梯,三年后當(dāng)我在那場一個人都不認(rèn)識的婚禮上看到你的時候过牙,我的心都快蹦出來了。那天之后發(fā)生的一切我都是在演戲纺铭,只是為了不再錯過你寇钉。”
“你說我們五年前就見過了舶赔?還是同學(xué)會遏插?我還帶你回了家?”
“嗯栏赴。雪生就是那晚有的∮凸唬”虹說著便轉(zhuǎn)過頭去撫摸著雪生的頭,竟紅了眼眶征懈。
梵恩半張著嘴石咬,半天說不出話來,恨不得把虹說的每一個字再放慢速度回放仔細(xì)聽一遍卖哎」碛疲看著旁邊正專心吃著飯的小男孩,他怎么也不敢相信會是他的兒子亏娜。
“之后我便躲到國外了一年焕窝,認(rèn)識了我現(xiàn)在的老公,也生下了雪生维贺∷啵”
“那……那你……為什么要躲起來?”梵恩支吾道溯泣。
“因為我覺得太對不起雪了虐秋。”說話間虹已經(jīng)滾下了兩行粉淚垃沦,也喝光了杯中的酒客给,然后又給自己斟上了一杯。
“雪肢簿?靶剑!”梵恩心口被猛撞了一擊。
“我是雪的大學(xué)同學(xué)池充,在她的上鋪睡了兩年桩引。她什么都跟我說,包括你的一切收夸。所以我才會對你這么了解阐污,知道你寫字用右手,畫畫用左手咱圆;知道你七歲那年被熱水燙傷過肚子笛辟;知道你喜歡吃什么菜,喜歡聽誰的歌序苏。之后我也陪雪去找過你幾次手幢,但你從來都沒注意過我。漸漸地我發(fā)現(xiàn)我好像也有點喜歡上你了忱详∥Ю矗可我不敢說出來,因為我知道你永遠(yuǎn)都是屬于雪的。
“你知道雪為什么會得抑郁癥自殺嗎监透?你可能至今還不知道呢吧桶错?這個秘密都快在我的肚子里生根發(fā)芽了,再不說出來我感覺自己會被它的枝蔓勒死胀蛮。大一那年暑假開學(xué)后過來雪就一直悶悶不樂的院刁,可一見到你就立即假裝開心了起來。我一再追問下她才告訴我她在暑假查出了患有先天性不孕癥粪狼,她可能一輩子都不能替你生一個孩子退腥。她內(nèi)心痛苦得很,可又不敢告訴你再榄,怕你漸漸不再愛她了狡刘。我勸過她多少次,說你們從小一起長大困鸥,他怎么可能因為這個而不愛你了嗅蔬。可是雪這個女孩還是太敏感了疾就。你又一次次地跟她說著以后的憧憬购城,說要生幾個幾個孩子。每一句話在你看來都美好得無以復(fù)加虐译,但對于雪來說都是一根根針扎在她的心上。
“她自殺的前一天晚上跟我聊了很多吴趴,我還以為她想通了的呢漆诽。她說了一些很奇怪的東西,關(guān)于什么鑰匙锣枝、世界之類的厢拭,還千叮嚀萬囑咐我絕不能把她的秘密告訴你。我當(dāng)時也沒怎么聽明白撇叁,再加上我那天困得不行供鸠,聽著聽著也就睡著了,醒來的時候雪就不在了陨闹。都怪我那晚沒能發(fā)現(xiàn)她的異常楞捂,說不定我陪她多說一會兒話她就不會做出那個決定了——至少那天不會,我們還會有時間去幫助她趋厉。
“雪死后我非常的自責(zé)寨闹,內(nèi)心受到了很大的傷害,感覺自己的某一部分被硬生生地削去了一大塊君账,也不見流血繁堡,只是錐心的疼。之后我休學(xué)了一年,一個人去了很多地方椭蹄,去了云南闻牡,去了西藏,去了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绳矩,幾次差點死在路上罩润,一路上也聽了很多關(guān)于生死的故事,這才稍稍恢復(fù)了過來埋酬,回來繼續(xù)完成了學(xué)業(yè)哨啃。”
梵恩從未想過雪自殺的背后還有這么一個秘密写妥,腦子里一片空白拳球,喝光了杯中的紅酒,說道:“這事不能怪你珍特,我天天跟她在一起我都沒能發(fā)現(xiàn)她的異常祝峻,原來她的死是我一手造成的≡玻可是你為什么要一個人生下雪生莱找?”
“就像我說的,我知道無論到什么時候嗜桌,你的心永遠(yuǎn)都是屬于雪的奥溺。我一直覺得這個孩子應(yīng)該屬于你跟雪,我只是代替雪完成了她沒能完成的儀式而已骨宠。所以我才給他取名雪生浮定。但我又要一直為雪保守那個秘密,所以我只能只字不提层亿。只要說出一個字桦卒,我們整個的世界便會像抽掉了一塊的積木那樣轟然倒塌。
“我已經(jīng)霸占你太久了匿又,而現(xiàn)在時機到了方灾,雪已經(jīng)采取了行動。你即將死去碌更。和雪一樣離開這個世界裕偿,一切準(zhǔn)備就緒,鏡面已經(jīng)變成了水面痛单,就等你一腳跨過去了击费。”
“這些你都知道桦他?”
“這些我都知道蔫巩。我今天把雪生帶過來一方面是覺得在你離開之前你們有必要見彼此一面谆棱,也是最后一面;另一方面也是想告訴你圆仔,你可以安心地離開這個世界垃瞧。雪生是你在這個世界上生命的延續(xù),你的本體即將死去坪郭,但又不會完全死去个从。從今往后,你將會存在兩個平行世界里歪沃。死亡又意味著活著嗦锐。”
“那你也知道我會怎么死去嘍沪曙?奕污!”
“具體會以何種方式死去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該如何在該死去的時候死去液走√寄”
“在該死去的時候死去?”
“嗯缘眶。你必須上路了嘱根,明天一早就得出發(fā),刻不容緩巷懈,這樣在這個周末結(jié)束的時候正好可以一腳跨進平行世界的大門里该抒。和紅顏一起《パ啵”
“你也認(rèn)識紅顏凑保?!”
“紅顏存在而又不存在割岛。你可以真實地觸摸到她,但在全世界的任何系統(tǒng)里都會查無此人犯助。她是連接兩個世界的接口癣漆,所有的生與死都得通過她進行。她不存在于任何世界但又存在于任何一個世界剂买。她會領(lǐng)你到門口惠爽,然后跟你揮揮手說再見。行李什么的都不用準(zhǔn)備了瞬哼,我相信雪已經(jīng)在那個世界里幫你準(zhǔn)備好了一切婚肆,就像我當(dāng)年為了迎接雪生的誕生一樣∽浚”
“那你和雪生往后怎么辦较性?”梵恩不無傷感地問。
“我和雪生會以你的名義堅守在這個世界,失去你可能會痛苦一段時間赞咙,但我已經(jīng)足夠堅強责循。因為雪生就是另一個你∨什伲”虹抱起了座椅上不斷打著哈欠揉著眼睛的雪生院仿,把他摟在了懷里,在他的額頭落下了一個櫻花般的吻速和。
梵恩的眼眶一股溫?zé)岽醯妫廾蠏焐狭艘粚铀F。他摸了摸雪生柔軟溫暖的小手颠放,想象著多少年后他長大成人的模樣排惨。心中竟升起了一股暖流。
“我將在這個周末死去慈迈,去往另一個平行世界若贮。在那個世界里,有一個已經(jīng)死去的人在等著我痒留。而這個世界里谴麦,我將借由我生命的延續(xù)繼續(xù)存活。死亡又意味著活著伸头,在這個瘋狂的世界里匾效。”梵恩自言自語道恤磷,又將杯內(nèi)虹早就幫他倒好的紅酒一飲而盡面哼。
11
星期一一大早虹就起床打開了電視,一個個頻道換過去扫步,終于看到了她想要的新聞魔策。
電視里妝容精致的新聞主播用嚴(yán)肅的口吻報導(dǎo)著:“今日凌晨十二時左右,一輛行駛在云南境內(nèi)某段環(huán)山公路上的大巴車遭遇了一場嚴(yán)重的山體滑坡事故河胎。車內(nèi)連同司機在內(nèi)的28人全部被埋闯袒。云南政府立即發(fā)動了一百多名武警、公安游岳、民兵等前往救援政敢。目前現(xiàn)場已經(jīng)搜救出了24具遇難者遺體,另有2名重傷人員已被緊急送往醫(yī)院搶救胚迫。截止新聞發(fā)稿時喷户,仍有兩名乘客下落不明。根據(jù)大巴公司提供的名單顯示访锻,失蹤的兩人為一位名叫李梵恩的年輕男子和一位名叫柳紅顏的年輕女子……”
虹關(guān)掉了電視褪尝,盤腿坐在沙發(fā)上看向了巨大的落地窗外闹获,陷入了無盡的冥想之中。
窗外陽光明媚恼五,吹來的風(fēng)落在臉上卻已略帶了寒意昌罩。又是嶄新的一周,日子仍像石磨下的豆子一樣細(xì)細(xì)地磨著灾馒,每個人都在忙著自己的生活茎用。虹發(fā)了一會兒呆,便去廚房幫雪生準(zhǔn)備早餐了睬罗。
后來失蹤了的李梵恩和柳紅顏始終都沒能被找到轨功,相關(guān)報導(dǎo)報了幾天也就沒有了下文。認(rèn)識李梵恩的人有的說李梵恩肯定死了容达,那么嚴(yán)重的事故古涧,人被埋得那么嚴(yán)實,幾天沒搜得到就算沒被壓死也被悶死花盐、渴死羡滑、餓死了;也有人則堅持覺得他沒死算芯,話說“活要見人柒昏,死要見尸”,只要沒挖出他的尸體就還有一線希望的熙揍。這個爭論他們爭了一段時間也就不了了之职祷、沒人再提了。李梵恩只是這個世界上平凡的一員届囚,失蹤了一個還有千千萬萬個張梵恩有梆、趙梵恩活在這個世界上,每時每刻都有人離開這個世界又有人進來意系。只是他們還活在這個世界里泥耀,還要為了每天的生活忙碌,他們還有他們的人生要去完成蛔添,還有他們的故事要去演繹痰催。
而這就是我們活著的世界,一個真實而又荒誕的世界作郭,一個隨時都會在某一個周末悄然死去的瘋狂世界陨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