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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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夏天來得有點遲,卻比往年的都熱骆膝。田里的玉米耷拉著腦袋祭衩,期待老天能下一場雨≡那可是一個月了掐暮,一滴雨都沒下,老天爺可真吝嗇政钟。
吃過晚飯路克,張老漢趿著拖鞋樟结,拎著水杯來到村中心的大榕樹下坐著和老人們閑聊。不一會兒精算,李嬸帶領(lǐng)著一群婦女也來到樹下瓢宦,她們擺放好音響,站好位置灰羽。李嬸拖著肥胖的身子跑到最前面按了一下音響驮履,音樂響起,她迅速跑回自己的位置谦趣,跟著大家伙扭動起來疲吸。
聽著音樂聲,越來越多的人聚集到榕樹下前鹅。小孩子追逐打鬧,大人們有的在跟著跳峭梳,有的在一旁拍手叫好舰绘。李嬸一伙臉上掛著笑,一首歌跳完接著另一首葱椭,似乎一點也不覺得累捂寿。大榕樹下,一片歡聲笑語孵运。
張老漢看著全村的男女老少臉上的笑秦陋,再想到自己家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他輕輕拎起可憐的水杯默默地離開了人群治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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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驳概,老婆子趙氏正好端著一盆洗腳水放在院中。趙氏看到張老漢臉上的烏云旷赖,一邊去搬板凳顺又,一邊說:“叫你不要出去吧,你不聽等孵!咱們家現(xiàn)在這樣稚照,還有什么臉出門「┟龋”
“什么臉不臉的果录,我又沒吃別人家的,用別人家的咐熙∪鹾悖”張老漢堅決不承認自己心里的悲涼。
“不說了糖声,快來洗腳吧斤彼,水快涼了分瘦。”趙氏叫張老漢琉苇。
倆人洗完腳嘲玫,趙氏又換了一盆水端去兒子大柱的屋里〔⑸龋看著兒子躺在床上去团,眼睛看著天花板,一動也不動穷蛹,她放下水盆就跑過去土陪。“大柱肴熏,你怎么了鬼雀?別嚇娘”趙氏帶著哭腔。
“媽蛙吏,我活著還有什么意義源哩。我現(xiàn)在成了瞎子,還要爹和你養(yǎng)我這個廢人鸦做,我對不起你們励烦。”大柱抓著趙氏心如死灰地說泼诱。
“兒子坛掠,你放心,只要我和你爹還活著就一定會把你醫(yī)好的治筒√胨ǎ”趙氏摸著兒子的頭,竭力控制矢炼,不讓自己在兒子面前哭系瓢。
不一會,她走過去把洗腳水端過來放在兒子面前句灌,然后蹲下身去小心翼翼地把兒子的褲腳卷起來夷陋,幫助兒子把腳放入洗腳盆里。
“媽胰锌,我自己洗吧骗绕!”
“你看不見,別了资昧〕晖粒”說著,趙氏粗糙的手便在兒子腳背上輕輕地揉搓格带〕方桑看著褪了色的紅色塑料洗腳盆刹枉,她鼻子一下就酸了。原來自己就如同這盆一樣屈呕,已經(jīng)褪色了微宝,已經(jīng)老了。只是我這可憐的兒子虎眨,倘若哪天我和老張歸土了他可怎么辦蟋软?越想越覺得可憐,眼淚不禁滴入盆中嗽桩。
她加快了速度岳守,洗完后把兒子扶上床,幫他蓋好被子碌冶,并囑咐兒子什么也別想湿痢,閉眼睡覺。自己則端著盆輕手輕腳地出了兒子的屋扑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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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蒙袍,張老漢和趙氏都沒出門,害怕聽到村里的流言蜚語嫩挤。然而,村里的男女老少卻已經(jīng)開始在傳播他們家的消息:“唉消恍,你聽說了嗎岂昭?老張家的兒子大柱眼睛突然看不見了『菰梗”
“咋了约啊?他不是在外地打工嗎?”
“是呀佣赖!聽說前幾天被老板送回來了恰矩,因為在工廠里突然間失明了,老板只好把他送回來了憎蛤⊥飧担”
“可惜了,這么年輕的娃俩檬!都還沒結(jié)婚呢萎胰。”
“對呀棚辽!要是醫(yī)不好了可怎么辦技竟?老兩口入土以后,誰來養(yǎng)屈藐±谱椋”
……
流言一家飄到另一家熙尉,到下午全村人都知道了。大榕樹那邊又放起了音樂搓扯,張老漢和趙氏坐在庭院里检痰,聽著傳來的陣陣音樂,恨不得往耳朵里塞上兩塊棉花擅编。別人歡天喜地攀细,而自己卻連門都不敢出。上輩子做了什么孽爱态,這輩子要報應(yīng)在兒子身上谭贪。好好的人,怎么在工廠上班以后就突然失明锦担。倆人越想越覺得凄涼俭识。
“要不咱們帶大柱去市里的大醫(yī)院檢查檢查,不行就去北京洞渔、上海套媚。”趙氏小聲對張老漢說磁椒,她害怕屋里的兒子聽見堤瘤。
“我早就想過了,可咱家沒錢敖邸本辐!大柱的老板才補償了那么點錢∫皆觯”
“要不我去閨女那借點慎皱,再怎么說也是她親弟,她不會見死不救叶骨∶6啵”
“閨女也不容易,剛孩子上學忽刽,婆婆才做完手術(shù)天揖。再想想吧!”張老漢說完拿出沒抽完的半截煙缔恳,又點上了火宝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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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嬸跳完舞坐在榕樹下和大伙嘮嗑,聽到張老漢家的事后歉甚,拍了怕手:“哎呦万细,報應(yīng)啊!他老張家也有今天赖钞,當初當村長的時候多威風把亍!”
榕樹下的大人們聽了李嬸的話雪营,一下子想起了張老漢曾經(jīng)是“綠鄉(xiāng)村”村長的事弓千,大家都沉默了。
十年前献起,張老漢還是“綠鄉(xiāng)村”的村長洋访,當時村子的唯一一條通往外界的的路“大豐路”還沒有修好,只是一條一輛手推三輪車能通過的路谴餐。“大豐路”三個字是也后來才取的岂嗓,以前大家一直叫“小泥腸”汁展。因為一到農(nóng)忙季節(jié)厌殉,挨家挨戶推著自家的手推車去鎮(zhèn)上交糧食或賣玉米就會在這條小路上堵死,一堵就堵三個小時公罕,火辣的太陽下,大家伙汗流浹背楼眷,有時大家會嘮會嗑,有時有人脾氣一上來摩桶,“小泥腸”上就上演吵架戲。
雨天一來硝清,如果要去集上買東西,或去鎮(zhèn)上辦事芦拿,就必須準備兩雙鞋,一雙達到膝蓋的高筒的雨鞋查邢,一雙普通的鞋。人們穿著高筒雨鞋在“小泥腸”上深一步扰藕,淺一步的前行,深黃色的泥土沾滿雨鞋邓深,越走越重笔刹。
作為村長的張老漢每天都會站在村口,一邊看著“小泥腸”冬耿,一邊吧嗒吧嗒地抽煙亦镶,或是早上,或是黃昏缤骨,晴天雨天從不間斷。他心里知道“綠鄉(xiāng)村”的村民要想過上好日子荷憋,這條路必須要修好台颠。只是,要用什么理由讓政府出錢來修路勒庄,要讓村民怎么心甘情愿的出力來修路串前,這個問題卻把他難住了。
當時村中心的榕樹還沒有現(xiàn)在粗壯实蔽,但是人們每天都在下面乘涼嘮嗑荡碾。張老漢每天必來和村里的人們吹牛聊天,或是講講自己在鎮(zhèn)上開會的內(nèi)容局装,或是講講自己在其他村的見聞坛吁。大家習慣了并且也愛上了聽張老漢每天晚飯后給大家講講。
突然有一天铐尚,大家都聚集在榕樹下等著張老漢講故事的時候拨脉,張老漢卻沒來。有人遇到張老漢的妻子趙氏便問張老漢去哪里了宣增,趙氏說只知道他去鎮(zhèn)上了玫膀,不是去開會,但是具體干什么張老漢也沒說爹脾。兩天了他都沒回來帖旨,大家感覺不對,有點急了灵妨。難道張老漢在鎮(zhèn)上出了事解阅?就在第三天,張老漢終于出現(xiàn)在榕樹下泌霍,大家問他去鎮(zhèn)上干了什么货抄,他只是笑笑說去碰運氣,順帶去見見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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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星期后碉熄,“綠鄉(xiāng)村”來了五個穿著白襯衣桨武,西裝褲和黑皮鞋的男人。大家看著他們滿是泥土的鞋和褲子锈津,心知肚明肯定是從外面來的呀酸,在“小泥腸”上走了一遭。聽到他們說要找張立軍琼梆,村里的人把他們帶到張老漢家里性誉。張老漢看到那五個人懂昂,激動的上去握手猛们,卻忘記了自己手剛喂完豬還沒洗,他又把手收回去逞力。
“李書記煌往,不好意思,俺剛喂了豬羞海,手太臟了却邓±搬悖”他臉上掛著笑撬腾。
“沒事恢恼,張立軍同志。我們剛剛從你說的‘小泥腸’上走了一遭和簸,想起那天在鎮(zhèn)上見到你锁保,泥都到膝蓋的模樣,明白了你的心吴菠『拼澹”李書記語重心長地說。
趙氏把屋里的凳子都搬出來給五位客人坐酿矢,張老漢陪著他們在院里聊天怎燥。直到太陽快落山,他送他們出了“綠鄉(xiāng)村”時策肝,李書記拍著張老漢的肩說了一句:“張立軍同志隐绵,你的申請,政府決定批準了酝枢『肥郑”張老漢激動得緊緊握住李書記的手。
看著李書記他們離開的背影在“小泥腸”上越來越遠竣付,直至消失滞欠,他都沒離開。他坐在路口逸绎,又吧嗒吧嗒抽了一會煙棺牧,然后到大榕樹下和大伙通報好消息朗儒,政府決定撥款給“綠鄉(xiāng)村”修路了参淹。大伙兒開心極了浙值,那一晚張老漢激動得很晚才睡檩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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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府的錢撥下來后,張老漢開始計劃修路负蚊。因為“小泥腸”要擴建所以會占用村民們的田地家妆。他把占到地的人家列了清單冕茅,然后一家一家去走訪,大家都一致贊同了哨坪。接下來乍楚,張老漢請來一些拖拉機運石頭鋪路。下過雨以后忿偷,拖拉機就會直接在“小泥腸”陷進去臊泌,拔也拔不出來。為了不耽誤修路計劃茶凳,張老漢提議每戶出一個男人再拉上自家的手推車去運石頭贮喧。
大伙兒同意了猪狈,全村的男人紛紛出動,拉著自家的手推車在“小泥腸”上來回奔走饱普,看著路一點一點變寬状共,他們越干越起勁。張老漢也在修路隊伍里冯袍,跟著大伙一起干碾牌。本以為修路的計劃會順利進行舶吗,沒想到有一天填到趙東家的地時,趙東的的媳婦李梅卻擋住修路隊,死活不讓填他們家的地叔收。
“你們家不是同意占用你們家地了嗎?”張老漢心平氣和地問李梅跺株。
“那是趙東同意的,俺可沒同意作儿。反正就不能占我們家的地”李梅提高聲音晾嘶。這時,張老漢在人群里找趙東机断,卻沒發(fā)現(xiàn)他欢揖。后來得知今天他有事,去鎮(zhèn)上了泊碑。
“你們家做主的是趙東吧!既然他已經(jīng)同意了沉桌,就代表你家同意了佃扼。”張老漢苦口婆心勸說她瘤运。
“不行,就是不能填我們家地郁季,如果你們非要填就把我先填進去「堑”李梅還是固執(zhí)地說答憔。
“王明和張斌攀唯,你倆把李梅送回家去另凌,我們繼續(xù)鋪路土童。”張老漢這回很強勢地說罢吃。聽到村長的命令,王明和張斌把李梅架著回村里阱驾。
“張老漢丧荐,你是村長你了不起了,你欺負人……”李梅一路上叫喊窟却,修路隊的人當作沒聽見仍然繼續(xù)鋪路夸赫。
后來呼奢,路修好了,張老漢還命人在上面立了一塊大石頭禀综,石頭上還刻著字“大豐路”寓意是“綠鄉(xiāng)村”每一年都能大豐收。路修好以后届氢,有些老板直接開著車來村里收玉米,大家不用推著手推車吭哧吭哧地往鎮(zhèn)上運寂祥。人們?nèi)ネ饨缃佑|的越來越多缚俏,日子一天天變好⊙遣纾可是,因為修路的事梢夯,李梅對張老漢一直懷恨在心。不過,張老漢一直都裝作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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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今天色罚,大伙兒被李梅的那句:“他張老漢也有今天金抡,當初當村長的時候可多威風”點醒了。這位被遺忘的“綠鄉(xiāng)村”村長原來已經(jīng)老了榆芦,再也不是跟大伙一塊推著手推車修路的健壯的村長了匆绣。
要是沒有他堪夭,“綠鄉(xiāng)村”不會發(fā)展得這么好,要是沒有他爬迟,如今的“大豐路”還是當年的“小泥腸”,要是沒有他跌捆,村民不會過上唱歌跳舞的日子。如今育韩,這位老村長家出了事,大家多少應(yīng)該幫點忙悉罕。于是,有人提議捐款給張老漢家嗜逻,希望張老漢的兒子大柱能得以康復栈顷。榕樹下的所有人都同意了,除了李嬸靡努。
大伙兒有的掏出10塊,有的掏出30塊漾月,有的沒帶錢跑回家去拿,有的直接給100塊栈雳,開店的老板王明拿出了1000塊霉旗⊙崦耄看著大伙兒都在掏錢,李嬸放在褲兜里的手無意識地在動蚌讼。又有人說:還記得當初張老漢不見了的那兩天嗎芥喇?他是冒雨跑到鎮(zhèn)上申請鎮(zhèn)府撥款給咱們村修路。聽鎮(zhèn)上的人說當時他滿是泥的站在政府的辦公室里武通,還被領(lǐng)導批評說不愛干凈仿畸,但老村長卻不在乎错沽,一心向領(lǐng)導反應(yīng)情況,希望政府能通過他的申請谒臼。后來蜈缤,村里來了五個人來考察通過了申請底哥。
還有人說:沒想到,老村長這樣為“綠鄉(xiāng)村”的人民著想疲酌,大家應(yīng)該也關(guān)心關(guān)心他們家。
對,說得對卢鹦!大伙你一言我一語揉稚,然后紛紛捐錢。李嬸按耐不住了灌诅,小心翼翼地從褲兜掏出了100塊錢,什么也沒說,放到了捐款箱肥惭。
對于這一切磨总,張老漢和趙氏全然不知娶牌,他們還在家發(fā)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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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鉴裹,王明和其他兩個人來到張老漢家里径荔。趙氏開門見到他們后有點慌:“老張总处,王明他們來了忆肾。”張老漢從兒子的屋里出來场仲,見到他們有一絲窘迫燎窘。
王明拿出一個信封跟張老漢說澜汤,這是鄉(xiāng)親們對張家的一點心意谁不,希望大柱能去大醫(yī)院治眼睛吵血。張老漢死活不肯接信封蹋辅,最終在王明和其他兩個人的勸說之下才勉強接受。晚上趙氏拿出信封數(shù)了數(shù)褒傅,里面一共有10000塊錢,她開心地跟張老漢說:“這回大柱有救了碌尔!”
張老漢什么也沒說唾戚,只是坐在門口吧嗒吧嗒地抽著煙待诅,就像他當村長時坐在村口看“小泥腸”一樣。
第二天一大早募书,張老漢夫婦便帶著兒子大柱坐車去了市里最好的醫(yī)院测蹲。
幾天后,下了一場大雨扣甲,田里的玉米喝得飽飽的琉挖。雨停后,“綠鄉(xiāng)村”又恢復了原來的熱鬧示辈。大榕樹下李嬸帶領(lǐng)的跳舞隊又放起了音樂矾麻,扭起了肥胖的身子芭梯,張老漢拎著水杯趿著拖鞋正向大榕樹走來粥帚,越來越近限次,這次他的臉上掛著笑费尽。
沒有什么大道理柏卤,只想用最真實的溫暖感動你桥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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