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皮面具
文/北邙
1.
地鐵轟隆隆地在隧道中行駛,兩側(cè)飛快地掠過LED廣告牌的熒光酬蹋,空氣中彌漫著鐵銹和脫落的漆皮的味道郭脂。已經(jīng)是深夜十二點的最后一班車了,空蕩蕩的老式車廂里橘茉,除了邱鹿之外工腋,只有兩三個人零星地坐著,各自低頭玩著手機畅卓。
邱鹿沒有玩手機的原因擅腰,不是因為不感興趣,而僅僅是因為連掏出手機的力氣都沒有了翁潘。
自從來到這家新的公司之后趁冈,每天這個點下班已經(jīng)成了家常便飯。他甚至懷疑拜马,如果不是錯過了地鐵末班車渗勘,公司就要補貼交通費的緣故,那個肥頭大耳的頂頭上司會不會讓他再多為公司的業(yè)績“貢獻”幾個小時俩莽。
他倚在靠背上旺坠,百無聊賴地打量著車廂里的人。
斜對面坐著一對親密的小情侶扮超,看起來應該還是學生取刃,這么晚出來,不是去酒吧出刷,恐怕就是去賓館吧璧疗;
右側(cè)跟他同排的是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微微禿頂馁龟,手指飛快地在手機屏幕上打著字崩侠,神色嚴肅财饥,似乎還在處理著什么事務根悼。邱鹿在他的身上,好像看到了幾年之后自己的影子售淡;
車廂的最角落里還坐著一個醉醺醺的酒鬼淌喻,蓬頭垢面僧家,看不出來年紀,身上彌漫出的酒氣甚至已經(jīng)蓋過了老式車廂里陳舊的灰塵味道裸删,讓邱鹿忍不住皺起了眉頭八拱。
邱鹿勉強活動了一下脖子,如果不是生怕一閉眼就睡著,導致坐過站的話肌稻,他恐怕早就在座位上酣睡了清蚀。
“呲——”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顛簸的緣故,車廂里的電燈閃了幾下爹谭,切換的光影籠罩著整個車廂枷邪,顯得格外陰森。所有人都在低頭玩著手機诺凡,沒有人注意东揣,車廂里的光線悄無聲息地黯淡了幾分。
邱鹿轉(zhuǎn)過頭腹泌,他看到一個古怪的老人從隔壁的車廂慢慢地走了過來嘶卧。
老人身材瘦小,有些佝僂凉袱,穿著一身灰色的布衫芥吟,手里提著一個竹籃,滿頭白發(fā)凌亂地垂下來专甩,將大半張臉都遮住了钟鸵。
邱鹿甚至看不見他的眼睛。
可是在這么顛簸的車廂里涤躲,老人輕飄飄地如履平地棺耍,好像絲毫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老人第一個經(jīng)過的种樱,是那個酒鬼的身邊烈掠,老人伸出干枯如雞爪一樣的手,放在酒鬼的臉上缸托,然后指甲托起了他的下巴,手腕輕巧地一轉(zhuǎn)——竟然從酒鬼的臉上扒下了一層人皮瘾蛋!
邱鹿猛地瞪大了眼睛俐镐,差點叫出聲來!
可是酒鬼的臉皮被扒掉了之后哺哼,沒有一絲血流出來佩抹,反而睜開了眼睛,好像清醒過來一樣取董,茫然地坐起身來棍苹,看向四周,似乎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在這個地方茵汰。
他看向小情侶枢里,看向西裝男人,看向邱鹿——唯獨沒有看向眼前的古怪老人,好像這個老人根本不存在栏豺。
老人沒有再看他彬碱,而是繼續(xù)慢吞吞地往前走著。
路過西裝男人的時候奥洼,老人又一次伸出了手巷疼,用同樣的方式從男人的臉上扒下了一層皮。這次邱鹿看清楚了灵奖,扒下來的與其說是人皮嚼沿,不如說是非常輕薄的一層青色的透明面具,老人將它放進了手里的竹籃中瓷患。西裝男人頓時停下了手里的動作骡尽,神色茫然地看著手機,老人的手伸進籃子里尉尾,取出了一張淡紅色的面具爆阶,輕輕地覆在了男人的臉上。那面具入臉即化沙咏,絲毫看不出有任何不同辨图。
男人的表情漸漸變了,再也沒有之前像一根繃緊的琴弦一樣的疲憊肢藐,而是非常放松故河,好像剛結束了一天輕松的工作,準備回到家里吆豹,舒舒服服地泡一個熱水澡似的鱼的。他收起了手機,臉上露出了會心的笑容痘煤,甚至左右看了一下凑阶,發(fā)現(xiàn)邱鹿正在看著他,微笑地沖邱鹿點了點頭衷快。
邱鹿僵硬地擠出了一個回應的笑容宙橱。
——當然,這個男人也絲毫沒有意識到面前提著竹籃的老人蘸拔。
邱鹿感到了一絲恐懼师郑,想要拔腿跑開,可是雙腿好像灌了鉛一樣動彈不得调窍。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老人來到他的面前宝冕,干枯的手指伸向了他的臉。
他猛地向左一躲邓萨,那只手伸了個空地梨。
老人的動作停了下來菊卷。邱鹿不敢抬頭,可他感覺得到湿刽,那一頭蓬亂的白發(fā)底下的烁,似乎有一雙眼睛正在緊盯著他。
他忽然想起了小的時候诈闺,奶奶曾經(jīng)跟他說過渴庆,在農(nóng)村走夜路的時候,經(jīng)常能撞到一些狐仙鬼怪之類的非人之物雅镊,化作人的樣子襟雷,如果你理睬了他們,就會被騙去當替死鬼仁烹。
他問奶奶耸弄,怎么能辨別到底是不是人呢?
眼睛卓缰。
奶奶說计呈,樣子可以變,眼睛是不能變的征唬,有些東西的眼睛你一看就知道捌显,它不是人。
那不是人的眼睛总寒,是什么樣子的扶歪?
奶奶摸了摸他的腦袋,慢吞吞地說摄闸,等你遇到了的時候善镰,你就知道了。
邱鹿忽然很好奇年枕,這個老人的滿頭亂發(fā)底下炫欺,究竟藏著一雙什么樣的眼睛呢?但他的背后已經(jīng)被冷汗浸透熏兄,他沒有勇氣抬起頭來看老人的臉竣稽,更不要說伸出手去撥開老人的頭發(fā)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霍弹,地鐵終于停了下來,廣播里響起了清脆的女音:“尊敬的乘客娃弓,新街口站已經(jīng)到了典格,請您……”
邱鹿猛地抬頭,發(fā)現(xiàn)老人已經(jīng)不在了台丛。
地面上耍缴,只留下了一個輕飄飄的淡紅色的面具砾肺。
2.
邱鹿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竟然鬼使神差地把那個面具帶到了家里防嗡。
面具無色無味变汪,拿在手里輕飄飄的,好像沒有絲毫重量一樣蚁趁。邱鹿洗完澡裙盾,躺在床上,將面具舉起來他嫡,對著燈光番官,光線似乎能從面具中透過一樣,邱鹿捏著面具的拇指和食指捻了捻钢属,幾乎沒有絲毫質(zhì)感徘熔。他一開始還以為自己摸到的是人皮,再捻了一下才發(fā)現(xiàn)淆党,原來是因為面具太過于輕薄酷师,所以感受到的其實是手指表皮的質(zhì)感罷了。
他的腦海中閃過了一個大膽的念頭:
要不然染乌,戴一下試試山孔?
這個念頭一旦升起,頓時在他的腦海里揮之不去慕匠。雖然知道這也許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饱须,可是他記得那個西裝男人在戴了面具之后,似乎沒有任何的問題台谊。
正在猶豫的時候蓉媳,枕頭旁的手機忽然震動了一下。
他嚇了一跳锅铅,手里一個沒拿穩(wěn)酪呻,面具輕飄飄地落了下來,像一張紙似的盐须,落在了他的臉上玩荠。
邱鹿的第一反應,是覺得冰涼涼的贼邓。
然后一陣莫名的喜悅從心里升了起來阶冈,他幾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一個翻身坐了起來塑径。拿出手機一看女坑,是主管發(fā)來的微信,讓他明天一早繼續(xù)完成一個新的客戶PPT统舀。如果是往常的話匆骗,他肯定早就摔手機罵開了劳景,可是現(xiàn)在不知道為什么,他非但不生氣碉就,反而覺得——為什么要等到明天早上再做呢盟广?
他笑嘻嘻地給主管回了一個“OK”的手勢,然后下床來到桌邊瓮钥,打開筆記本電腦筋量,整個人都撲在了工作上頭。
3.
第二天上班的時候骏庸,頂著重重黑眼圈的邱鹿毛甲,覺得自己像個傻逼一樣。
主管破天荒地表揚了他具被,并向上級領導建議玻募,號召全公司的員工向他學習∫蛔耍可他一點都沒覺得開心七咧,能感受到的只有疲憊,整個人累得說不出話來——換個人一宿不睡覺趕完整整50頁的PPT試試看叮叹?
除了疲憊之外艾栋,他的心里只剩下了一個念頭,就是要再找一次地鐵上的那個面具老頭蛉顽!
雖然主管特批了他一個下午休息——放在一天前蝗砾,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情——可他還是面對著全公司異樣的眼神,堅持繼續(xù)加班到了深夜的最后一個人携冤。
十二點剛過悼粮,他又一次準時坐上了最后的這班地鐵。
從公司到家的地鐵是這個城市最早投入使用的一條線路曾棕,已經(jīng)接近十年了扣猫,所以顯得異常老舊,連地鐵站設計的都像上個世紀的產(chǎn)物翘地。碎密的白色小瓷磚和裸露出的斑駁水泥地面申尤,甚至天花板的燈罩旁還不時地向下滴著水。如果說這里有老鼠和蟑螂忽然冒出來的話衙耕,邱鹿覺得一點都不奇怪昧穿。
上了地鐵沒多久,頂燈又一次發(fā)出了“呲呲”的聲響橙喘。斑駁的光影之中时鸵,邱鹿毫不猶豫地轉(zhuǎn)過頭,瞇著眼睛向右邊看去渴杆。
果然寥枝,老人的輪廓出現(xiàn)在兩節(jié)車廂的中間,緩緩地向著他走了過來磁奖。
今天地鐵里的人囊拜,比昨天稍稍多出了幾個。
老人每路過一個人比搭,都會伸出手冠跷,從他的臉上撕下一張面具,有的時候會再貼上一張身诺,有的時候不會蜜托。沒有被貼上面具的人都會露出茫然的表情,整個人空空落落的霉赡,好像一瞬間失了神橄务。被貼上面具的人則神色各異,有的欣喜穴亏,有的哀愁蜂挪,有的憤怒,還有一個竟然好像喝醉了一樣嗓化,頓時癱倒了下去棠涮。邱鹿注意到,這個人臉上被覆蓋的面具刺覆,好像就是昨天老人從酒鬼臉上取下來的那一張严肪。
老人慢慢走過邱鹿的面前,這一次谦屑,他沒有再伸手抓向邱鹿的臉驳糯,而是好像沒有看到一樣,繼續(xù)往前走了過去伦仍。
邱鹿急了结窘,不知道哪來的膽子,一把拉向老人充蓝。
老人的動作一停隧枫。
然后,地鐵猛地震了一下谓苟!
邱鹿險些被顛下座位官脓,整個人順勢向外撲了過去,他一個踉蹌涝焙,連忙抓住椅子旁邊的扶手坐好卑笨。身邊頓時傳來罵罵咧咧的聲音,兩個剛被貼上紫色面具的人開始惡狠狠地叫嚷起來仑撞。
邱鹿顧不上他們赤兴,而是連忙抬頭看去妖滔。車廂里空蕩蕩的,老人已經(jīng)不見了桶良。
可是邱鹿的手里座舍,多了一個小小的竹籃子。
2.
邱鹿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陨帆,竟然鬼使神差地把那個面具帶到了家里曲秉。
面具無色無味,拿在手里輕飄飄的疲牵,好像沒有絲毫重量一樣承二。邱鹿洗完澡,躺在床上纲爸,將面具舉起來亥鸠,對著燈光,光線似乎能從面具中透過一樣缩焦,邱鹿捏著面具的拇指和食指捻了捻读虏,幾乎沒有絲毫質(zhì)感。他一開始還以為自己摸到的是人皮袁滥,再捻了一下才發(fā)現(xiàn)盖桥,原來是因為面具太過于輕薄,所以感受到的其實是手指表皮的質(zhì)感罷了题翻。
他的腦海中閃過了一個大膽的念頭:
要不然揩徊,戴一下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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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猶豫的時候,枕頭旁的手機忽然震動了一下炊豪。
他嚇了一跳凌箕,手里一個沒拿穩(wěn),面具輕飄飄地落了下來词渤,像一張紙似的牵舱,落在了他的臉上。
邱鹿的第一反應缺虐,是覺得冰涼涼的芜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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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嘻嘻地給主管回了一個“OK”的手勢费彼,然后下床來到桌邊,打開筆記本電腦口芍,整個人都撲在了工作上頭箍铲。
3.
第二天上班的時候,頂著重重黑眼圈的邱鹿鬓椭,覺得自己像個傻逼一樣颠猴。
主管破天荒地表揚了他,并向上級領導建議小染,號召全公司的員工向他學習翘瓮。可他一點都沒覺得開心裤翩,能感受到的只有疲憊资盅,整個人累得說不出話來——換個人一宿不睡覺趕完整整50頁的PPT試試看?
除了疲憊之外踊赠,他的心里只剩下了一個念頭呵扛,就是要再找一次地鐵上的那個面具老頭!
雖然主管特批了他一個下午休息——放在一天前筐带,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情——可他還是面對著全公司異樣的眼神今穿,堅持繼續(xù)加班到了深夜的最后一個人。
十二點剛過伦籍,他又一次準時坐上了最后的這班地鐵蓝晒。
從公司到家的地鐵是這個城市最早投入使用的一條線路,已經(jīng)接近十年了鸽斟,所以顯得異常老舊拔创,連地鐵站設計的都像上個世紀的產(chǎn)物。碎密的白色小瓷磚和裸露出的斑駁水泥地面富蓄,甚至天花板的燈罩旁還不時地向下滴著水剩燥。如果說這里有老鼠和蟑螂忽然冒出來的話,邱鹿覺得一點都不奇怪。
上了地鐵沒多久灭红,頂燈又一次發(fā)出了“呲呲”的聲響侣滩。斑駁的光影之中,邱鹿毫不猶豫地轉(zhuǎn)過頭变擒,瞇著眼睛向右邊看去君珠。
果然,老人的輪廓出現(xiàn)在兩節(jié)車廂的中間娇斑,緩緩地向著他走了過來策添。
今天地鐵里的人,比昨天稍稍多出了幾個毫缆。
老人每路過一個人唯竹,都會伸出手,從他的臉上撕下一張面具苦丁,有的時候會再貼上一張浸颓,有的時候不會。沒有被貼上面具的人都會露出茫然的表情旺拉,整個人空空落落的产上,好像一瞬間失了神。被貼上面具的人則神色各異蛾狗,有的欣喜晋涣,有的哀愁,有的憤怒沉桌,還有一個竟然好像喝醉了一樣姻僧,頓時癱倒了下去。邱鹿注意到蒲牧,這個人臉上被覆蓋的面具撇贺,好像就是昨天老人從酒鬼臉上取下來的那一張。
老人慢慢走過邱鹿的面前冰抢,這一次松嘶,他沒有再伸手抓向邱鹿的臉,而是好像沒有看到一樣挎扰,繼續(xù)往前走了過去翠订。
邱鹿急了,不知道哪來的膽子遵倦,一把拉向老人尽超。
老人的動作一停。
然后梧躺,地鐵猛地震了一下似谁!
邱鹿險些被顛下座位傲绣,整個人順勢向外撲了過去,他一個踉蹌巩踏,連忙抓住椅子旁邊的扶手坐好秃诵。身邊頓時傳來罵罵咧咧的聲音,兩個剛被貼上紫色面具的人開始惡狠狠地叫嚷起來塞琼。
邱鹿顧不上他們菠净,而是連忙抬頭看去。車廂里空蕩蕩的彪杉,老人已經(jīng)不見了毅往。
可是邱鹿的手里,多了一個小小的竹籃子派近。
4.
籃子里一共有二十七片面具煞抬。
十一片青色的,五片紅色的构哺,四片黃色,兩片紫色战坤,剩下的五片都是古怪的混沌顏色曙强,像是在墨缸里被染做一團再拿出來似的。
邱鹿小心翼翼地花了一周時間途茫,在自己的臉上實驗了前面的四種顏色碟嘴。終于能夠確定了,不同的顏色囊卜,代表不同的情緒娜扇。
青色的疲憊,紅色的欣喜栅组,黃色的興奮雀瓢,紫色的憤怒。剩下的五片中他試了一片玉掸,結果那天晚上刃麸,他在家喝了整整兩瓶白酒,把音響放到最大司浪,跳了整整一通宵的搖頭舞泊业,把保安都給召來了,險些要將他送到警局去啊易。等到第二天恢復的時候吁伺,他用最后的力氣跟公司請了個假,然后對著馬桶吐了整整一天租谈。
至于剩下的四片篮奄,他再也不敢嘗試了。
他最驚喜的發(fā)現(xiàn)就是,面具幾乎是碰到一點臉上的皮膚就可以融化進去宦搬,吸收極快牙瓢,幾乎不會被人察覺。
他把這些面具小心翼翼地包好间校,隨身帶在包里矾克。他后來又試著去地鐵里找那個老人,可是無論他怎么等憔足,老人都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胁附。
有些遺憾,但是能夠收獲這整整一籃面具滓彰,已經(jīng)是足夠意外的驚喜了控妻。
趁著午休的時候,他把一片青色的面具偷偷放在了對面桌那個他最不喜歡的同事臉上揭绑,整個下午弓候,同事就像霜打的茄子,無精打采他匪,接連犯錯菇存,什么事都做不好,挨了主管劈頭蓋臉的一頓臭罵邦蜜;
領導檢查工作的時候依鸥,快要輪到他時,他趁著倒水的機會悼沈,悄悄地把紅色的面具放在了主管的臉上贱迟,原本應該是硬著頭皮挨罵的半個小時,主管卻和善地讓他坐下絮供,跟他一起喝茶聊天衣吠,從最近的股市到房價,無所不談壤靶,悠然地度過了難以想象的蒸播,愉快的一個下午;
至于黃色的那片萍肆,他悄悄地約了辦公室里最漂亮的女同事在下班后喝一杯袍榆,在原本說好的清吧里,他裝作無意地撞了她一下塘揣,將面具蓋在了女同事的臉上包雀。十分鐘之后,他們就出現(xiàn)在了夜店的勁曲嗨歌和旖旎的粉紅色光線之中亲铡,跳到筋疲力盡才写,才一起坐上了回家的出租車葡兑。
當然,喝醉的同事已經(jīng)不知道是回誰的家了赞草;
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讹堤,邱鹿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離不開這個神奇的面具了。
二十七張不算少厨疙,但也不多洲守,就在老人消失的一個半月之后,邱鹿的手里只剩下了最后一張紅色面具——原本最難用的混沌色沾凄,卻被他發(fā)現(xiàn)是比黃色更好用的酒吧利器梗醇,第一時間早早用完了。
邱鹿看著自己手里僅存的這張面具撒蟀,忽然陷入了恐慌叙谨。
面具沒有了,他該怎么辦保屯?
就這么甘心失去這個使他能夠凌駕于每個人之上的神秘利器手负?
邱鹿開始瘋狂地在深夜的地鐵上找尋老人,可一切都是徒勞的姑尺。他幾乎找遍了城市的每一段地鐵竟终,卻再也沒有見到過老人的影子。
最后的那張紅色面具股缸,他貼在了自己的臉上。如果不這樣做吱雏,他簡直不知道自己怎么繼續(xù)堅持下去敦姻,而不至于沉淪在失去面具的暴躁之中。
一天歧杏,兩天镰惦,三天……
失去面具的第七天,他絕望地癱軟在午夜的地鐵上犬绒,雙眼通紅旺入,像是毒癮發(fā)作的癮君子,身上散發(fā)著因為很多天沒有洗澡而惡臭的氣息凯力。
他走上地鐵的時候茵瘾,除了一個已經(jīng)靠著座椅靠背睡著的大學生,剩下的人都捂著鼻子咐鹤,皺眉看著他拗秘,沒過多久,便紛紛離開祈惶,去了別的車廂雕旨。
他隨意地坐在睡著的大學生邊上扮匠,看著對面漆黑的窗戶發(fā)呆。
玻璃上映照出他的樣子凡涩,幾乎已經(jīng)臟亂得不成人形棒搜,比起旁邊一身整潔T恤牛仔的大學生,簡直像是從垃圾桶里剛爬出來的流浪漢一樣活箕。
——等等力麸?
他的目光看著玻璃里的大學生,雙手忽然控制不住地顫抖了起來讹蘑。他猛地轉(zhuǎn)過頭末盔,看向身邊的這個人。
大學生仰著臉靠在靠背上座慰,還在呼呼大睡陨舱。
可是在邱鹿的眼睛里,大學生的臉上版仔,仿佛籠罩著一層薄薄的黑氣游盲。
邱鹿咽了一口唾沫。
他緩緩伸出手蛮粮,手指碰到大學生臉龐的一瞬間益缎,傳來了熟悉的觸感,他毫不猶豫地用大拇指順著學生的下巴抓進去然想,輕輕一掀——
一張淡黑色的面具莺奔,出現(xiàn)在了他的手里。
5.
邱鹿辭職了变泄。
他臨走前的最后一天令哟,給主管的臉上貼了一個純紫色的面具,那是他花了大半個月時間妨蛹,才從一個神色彪悍屏富、身材魁梧、臉上甚至有一道刀疤的男人臉上扒下來的蛙卤。紫色的濃郁程度讓他都忍不住心生害怕狠半。
后來聽說,那天主管像瘋狗一樣地拆了半間辦公室颤难,把所有電腦幾乎都砸成了碎片神年,甚至打傷了兩名無辜的下屬。后來主管第一時間就被調(diào)走了行嗤,再也沒有人聽說過他后來去了哪里瘤袖。有小道消息說他被公司直接辭退了,而且事件傳了出去昂验,這一行再也沒有他的容身之處了捂敌。
邱鹿開了一家心理咨詢公司艾扮。
沒過多久,這家原本名不見經(jīng)傳的公司就走紅網(wǎng)絡占婉,一夜風靡全國泡嘴。所有慕名前來的客人都驚嘆于他的催眠技巧,公司主頁的留言板底下幾乎是一連串的好評逆济。不少人不信這個邪酌予,千里迢迢地趕過來,非要試試看邱鹿到底有多厲害奖慌,甚至有個人曾經(jīng)在網(wǎng)上發(fā)視頻抛虫,說一定要來拆穿這個騙子的虛偽面具,讓他下跪道歉简僧。
可是就在他做完“催眠”后的當天晚上建椰,他便在網(wǎng)上直播下跪,一邊淚流滿面岛马,一邊說曾經(jīng)不相信邱大師的自己豬狗不如棉姐,瞎了眼睛。
邱鹿在短短一年時間里啦逆,成為了家喻戶曉的國家級心理輔導專家和催眠大師伞矩。
聽說無論你失戀崩潰到什么程度,只要找到他夏志,一定功到病除乃坤,立刻回復到好心情;
聽說無論你因為何種緣故絕望到想要自殺沟蔑,只要找到他湿诊,一定重燃生的希望,找回真正的自己溉贿;
聽說哪怕你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毒癮和欲望枫吧,只要找到他浦旱,一定能讓你平靜下來宇色,再也不生絲毫雜念。
邱大師甚至登上了央視的舞臺颁湖,在眾目睽睽之下宣蠕,由全體網(wǎng)民當場投票,隨機選擇觀眾接受治療甥捺。短短5分鐘的催眠之后抢蚀,被治療者當場情緒崩潰,嚎啕大哭镰禾,幾乎昏厥過去皿曲。邱大師很快解除了催眠唱逢,那位觀眾又頓時喜笑顏開,握著邱大師的手連連致意屋休,聲稱實在太神奇了坞古。
從那之后,再也沒有人質(zhì)疑過邱鹿的能力劫樟。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痪枫,邱大師的催眠不是根治性的,而是要有療程限定叠艳,而且邱大師從來不傳弟子奶陈,都是親力親為。所以如果真的要找邱大師做催眠療傷的話附较,價格水漲船高吃粒,很快就突破了天價,遠遠不再是普通老百姓所能承受得起的價格了翅睛。最高的時候错敢,一個療程十次催眠紧显,每次十分鐘,間隔三天,總價高達一百二十萬嫌拣。
可即使如此,那些政要馒闷、高官拂到、富商……明里暗里找邱大師出手的,仍然是絡繹不絕法挨。
就這樣谁榜,一張張面具從邱鹿手中流出,換來數(shù)不盡的金錢凡纳、名聲窃植、豪宅、游艇荐糜、美人……邱鹿過上了他從前想都不敢想的生活巷怜,流連于高層社會之中,紙醉金迷暴氏,夜夜笙歌延塑。
沒過多久,邱大師和財閥集團獨女答渔、影視歌三棲巨星張羽帆結婚关带,盛大的婚禮幾乎波及了大半個娛樂圈,媒體紛紛稱之為“世紀婚禮”沼撕,奢華程度空前絕后宋雏,令無數(shù)人嘖嘖稱奇芜飘,嘆為觀止。
6.
婚后的第二年磨总,他的兒子呱呱落地燃箭。邱鹿給兒子取名叫做“邱儺”,那是一種戴著柳木面具的古老戲劇的名字舍败。
也是這一年開始招狸,他以自己的名義,開辦了連鎖的娛樂產(chǎn)業(yè)邻薯。電影院裙戏,KTV,游樂園厕诡,他幾乎是不計成本累榜,不求賺錢,只求人氣灵嫌,什么受歡迎開什么壹罚。被媒體問到為什么的時候,他說這些年見過了世界上太多不開心的人和事寿羞,希望能夠盡一己綿力猖凛,把更多的快樂帶來給世間。
諷刺的是绪穆,這句話被無數(shù)人認為是虛偽的炒作辨泳。只有邱鹿自己知道,它是真的玖院。
沒有人知道菠红,這么多年下來,其實他的面具早已經(jīng)嚴重失衡了难菌。
在他的海邊豪宅中试溯,有一個隱蔽的地下室,從來不允許任何人進入郊酒。那里面裝滿了這么多年來遇绞,他積攢的不計其數(shù)的紫色、青色猎塞、黑色试读、灰色和混沌雜色的種種面具杠纵。
從每個來就診的病人臉上扒下來的荠耽,都是這些負面的情緒,而他搜集的能夠貼上去的紅色比藻、黃色的面具越來越少铝量。
他開游樂園倘屹,開電影院,不是為了別的慢叨,只是為了在這些地方能夠更加方便地搜集到更多的開心愉悅的面具纽匙。
而那些剝下來的負面情緒的面具,他曾經(jīng)嘗試過銷毀拍谐,可是面具不知道是什么材質(zhì)烛缔,無論水淹、火燒轩拨、電擊甚至碾碎践瓷,都不能傷害它們分毫,仿佛只有戴在人的臉上亡蓉,才能消滅它們晕翠。最早的時候,他也曾經(jīng)隨便將這些面具戴在路人臉上砍濒,可是隨著名氣越來越大淋肾,認識他的人越來越多,他再也沒法這么做了爸邢。
他也試著丟棄過樊卓,可是面具永遠不會離開他,他曾經(jīng)將滿滿一車面具倒進海里杠河,可是第二天一早醒來简识,卻發(fā)現(xiàn)它們又原封不動地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堆滿了整個房間感猛。
沒有別人能看到這些面具七扰,只有邱鹿自己。于是邱鹿只得小心翼翼地將這些面具疊放收好陪白,封存起來颈走。
他實在不知道這些面具能用在什么地方。也許只能期待戰(zhàn)爭發(fā)生的時候咱士,他親手把這些面具揮灑到戰(zhàn)場上的敵方士兵臉上了吧立由。
他有的時候,忍不住這么苦笑著想序厉。
7.
邱儺一天天地長大锐膜,邱鹿也漸漸不再為人“催眠”,而是安心在家照顧孩子弛房,陪伴愛妻道盏,享受著為人夫、為人父的恬靜生活。只在暗中接一些實在無法推拒的工作荷逞,而這些工作給他換來的媒咳,除去金錢以外,便是一張張曾經(jīng)無法想象的烏黑色或是青紫色的濃郁面具种远。
有的時候涩澡,過去的十年仿佛一場大夢般,讓他不敢相信真的是自己經(jīng)歷的事情坠敷,只有打開地下室大門的時候妙同,面對滿滿一屋子的面具,才讓他能夠確定膝迎,原來這一切都不僅僅是黃粱一夢渐溶。
邱儺的模樣和邱鹿簡直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而五官的細節(jié)上又增添了許多從母親處繼承來的柔美弄抬,尤其是一雙大眼睛茎辐,水汪汪的格外靈動,格外惹人疼愛掂恕。
邱鹿也非常寵愛這個獨生子拖陆,上學放學都要親自開車接送,平時瘋起來懊亡,就陪著兒子滿別墅上上下下地嬉戲打鬧依啰。他對兒子百依百順,什么都好店枣,唯獨只有一個禁忌速警,就是不準他靠近地下室的入口。
邱鹿也不是沒有考慮過搬離這兒鸯两,但是面具似乎不能離他太遠闷旧,否則的話,當他醒來的時候钧唐,所有面具一定會全部出現(xiàn)忙灼,再次把他的房間堆滿。
邱鹿經(jīng)常夜里做噩夢钝侠,夢中该园,壘成小山一樣的面具鋪天蓋地地向他壓過來,全都蓋在他的臉上帅韧。每次做到這里的時候里初,他都會從夢中驚醒,一個激靈坐起身來忽舟,后背上涔涔的都是冷汗双妨。
不行淮阐,一定要把這些面具全部銷毀。
漸漸地斥难,他開始每次出門都在身上帶著一些面具,趁著逛街的時候悄悄地蓋在路人的臉上帘饶。隨著他淡出大眾的視野哑诊,出門也不再像以前那樣引起多么高的關注了,只要帶好口罩帽子及刻,也能像普通人一樣的隨便逛街吃喝镀裤。
這樣的效率雖然低,可是地下室堆放的面具缴饭,確確實實地在一天天變少暑劝。
邱鹿心中暗喜,想著等到面具全部發(fā)光的那一天颗搂,他就再也不干什么催眠了担猛,徹底金盆洗手,離這一切越遠越好丢氢。
8.
“小儺傅联,在家乖乖自己玩,爸爸出門辦點事情疚察≌糇撸”
清早,邱鹿和往常一樣貌嫡,隨身帶好了面具比驻,準備趁著行人稀少,再發(fā)出去一些負面情緒的面具岛抄。
就當他站在玄關口别惦,正要出門的時候。邱儺卻從客廳跑了過來夫椭,忽然奶聲奶氣地喊道:“爸爸步咪。”
邱鹿一邊穿著外套益楼,一邊漫不經(jīng)心地問道:“怎么了猾漫?”
“你掉東西了「蟹铮”
邱鹿回過頭來悯周,忽然愣住了。
邱儺彎下腰陪竿,從地面上撿起了一片輕如蟬翼的面具禽翼。
邱鹿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控制不住地顫抖了起來屠橄,像是很多很多年前,在地鐵車廂中闰挡,從大學生的臉上看到那一層薄薄的面具時候一樣锐墙。
為什么?
為什么兒子也能看到面具的存在长酗?
“放下來溪北,別碰那個東西《崞ⅲ”邱鹿覺得自己的聲音好像來自很遠很遠的地方之拨。
“為什么啊咧叭?”邱儺嘻嘻一笑蚀乔,似乎覺得面具很好玩,想要往自己的臉上戴去菲茬。
“不要吉挣!”邱鹿猛地沖過去,一把打開了邱儺手里的面具婉弹,他因為用力過猛听想,重重地倒在了地上,懷里的面具頓時散開马胧,輕飄飄地散了一地汉买。
“哇,好多好多面具佩脊!”邱儺拍著手笑蛙粘。
“小儺,不準你碰它們威彰!”邱鹿掙扎著想要站起來出牧,可是手腳根本不聽使喚,絲毫動彈不得歇盼。他抬頭看向邱儺舔痕,渾身的血液好像凝固了一樣。
邱儺的背后豹缀,一個頭發(fā)花白凌亂的老人站在那兒伯复,低頭看向邱鹿。
老人彎腰邢笙,撿起一片面具啸如。
邱儺也彎腰,撿起一片面具氮惯。
邱鹿瞪大了眼睛叮雳,看著邱儺向自己走來——他背后的老人想暗,也一步步地向邱鹿走來。
“爸爸帘不,戴说莫。”
邱儺伸出手寞焙,將一面純黑色的面具戴在了邱鹿的臉上储狭。
就像他背后的那個老人,一模一樣棺弊。
黑色晶密,代表絕望擒悬。
一種從未有過的沖動從邱鹿的心中涌起模她,這么多年的所有噩夢在腦海中井噴般地涌出,他已經(jīng)看不清邱儺和老人的樣子懂牧,只有數(shù)不盡的面具堆壘如山侈净,青黑紫氣縈繞不絕,他猛地回頭僧凤,才發(fā)現(xiàn)自己四面八方已經(jīng)全被面具包圍了畜侦。
邱鹿慘笑一聲。
他緩緩地撿起一張面具躯保,往自己的臉上貼去旋膳,一張接著一張,像是瘋了一樣途事,永遠沒有盡頭……
9.
邱大師的神秘失蹤验懊,成為了震驚社會的要聞。
盡管輿論被盡可能地壓了下來尸变,但無數(shù)小道消息還是在網(wǎng)上和人們的口中以超乎想象的速度傳遞著义图。
有人說邱大師不是失蹤,而是瘋了召烂;
有人說邱大師催眠了別人一輩子碱工,最后想挑戰(zhàn)一下,催眠自己奏夫,結果失敗了怕篷,徹底崩潰;
還有人說其實沒失敗酗昼,催眠成功了匙头,他忘記了自己的一切,把自己當成了完完全全的另外一個人仔雷;
有人言之鑿鑿地說蹂析,邱大師是在自家的地下室里被發(fā)現(xiàn)瘋了的舔示,說那個時候邱大師特別恐怖,鐵青著臉电抚,在空無一物的偌大地下室里好像不停在翻找著什么東西惕稻,然后往自己的臉上貼去。
更有人說蝙叛,不僅是邱大師俺祠,連邱大師的獨生兒子邱儺也跟著一起失蹤不見了。
……
至于真相是什么借帘,永遠沒有人能知道了蜘渣。
10.
地鐵轟隆隆地在隧道中行駛,兩側(cè)飛快地掠過LED廣告牌的熒光肺然,空氣中彌漫著鐵銹和脫落的漆皮的味道蔫缸。
已經(jīng)是深夜十二點的最后一班車了。
楊千正在低頭玩著手機际起,忽然拾碌,車廂里的燈“呲——”地響了一下。
他抬起頭街望。
不遠處的隔壁車廂校翔,緩緩走來了一個古怪的中年人。
中年人左手提著一個竹籃灾前,右手還牽著一個小小的男孩防症。
他們的頭發(fā)都很蓬亂,楊千甚至沒法看見他們的眼睛哎甲。
奇怪蔫敲。楊千想,剛剛上車的時候烧给,沒有看到有這么古怪的一對父子倆啊燕偶。
二人緩緩地向著楊千走了過來。
在距離楊千還有兩個座位的時候础嫡,中年人停了下來指么。他的右手邊坐著一個正在低頭聚精會神地玩著手機的年輕女孩。
然后榴鼎,楊千瞪大了眼睛伯诬。
他看見中年人伸出枯瘦的手指,輕輕地巫财,從女孩的臉上揭下了一張薄如蟬翼的面具盗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