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金(1904年11月25日—2005年10月17日)艾帐,原名李堯棠,另有筆名有佩竿盆偿、極樂柒爸、黑浪、春風等事扭,字芾甘捎稚。漢族,四川成都人求橄,祖籍浙江嘉興今野。中國作家、翻譯家罐农、社會活動家条霜、無黨派愛國民主人士。巴金1904年11月生在四川成都一個封建官僚家庭里涵亏,五四運動后宰睡,巴金深受新潮思想的影響,并在這種思想的影響下開始了他個人的反封建斗爭气筋。1923年巴金離家赴上海拆内、南京等地求學(xué),從此開始了他長達半個世紀的文學(xué)創(chuàng)作生涯宠默。
巴金的語言風格特征明顯麸恍,熱烈、明快搀矫、樸素抹沪。
海上的日出
為了看日出,我常常早起艾君。那時天還沒有大亮采够,周圍非常清靜,船上只有機器的響聲冰垄。
天空還是一片淺藍蹬癌,顏色很淺权她。轉(zhuǎn)眼間天邊出現(xiàn)了一道紅霞,慢慢地在擴大它的范圍逝薪,加強它的亮光隅要。我知道太陽要從天邊升起來了,便不轉(zhuǎn)眼地望著那里董济。
果然過了一會兒步清,在那個地方出現(xiàn)了太陽的小半邊臉,紅是真紅虏肾,卻沒有亮光廓啊。這個太陽好像負著重荷似地一步一步、慢慢地努力上升封豪,到了最后谴轮,終于沖破了云霞,完全跳出了海面吹埠,顏色紅得非车诓剑可愛。一剎那間缘琅,這個深紅的圓東西粘都,忽然發(fā)出了奪目的亮光,射得人眼睛發(fā)痛刷袍,它旁邊的云片也突然有了光彩翩隧。
有時太陽走進了云堆中,它的光線卻從云里射下來做个,直射到水面上鸽心。這時候要分辨出哪里是水滚局,哪里是天居暖,倒也不容易,因為我就只看見一片燦爛的亮光藤肢。
有時天邊有黑云太闺,而且云片很厚,太陽出來嘁圈,人眼還看不見省骂。然而太陽在黑云里放射的光芒,透過黑云的重圍最住,替黑云鑲了一道發(fā)光的金邊钞澳。后來太陽才慢慢地沖出重圍,出現(xiàn)在天空涨缚,甚至把黑云也染成了紫色或者紅色轧粟。這時候發(fā)亮的不僅是太陽、云和海水,連我自己也成了明亮的了兰吟。
這不是很偉大的奇觀么?
繁星
我愛月夜通惫,但我也愛星天。從前在家鄉(xiāng)七混蔼、八月的夜晚在庭院里納涼的時候履腋,我最愛看天上密密麻麻的繁星。望著星天惭嚣,我就會忘記一切遵湖,仿佛回到了母親的懷里似的。
三年前在南京我住的地方有一道后門晚吞,每晚我打開后門奄侠,便看見一個靜寂的夜。下面是一片菜園载矿,上面是星群密布的藍天垄潮。星光在我們的肉眼里雖然微小,然而它使我們覺得光明無處不在闷盔。那時候我正在讀一些關(guān)于天文學(xué)的書弯洗,也認得一些星星,好像它們就是我的朋友逢勾,它們常常在和我談話一樣牡整。
如今在海上,每晚和繁星相對溺拱,我把它們認得很熟了逃贝。我躺在艙面上,仰望天空迫摔。深藍色的天空里懸著無數(shù)半明半昧的星沐扳。船在動,星也在動句占,它們是這樣低沪摄,真是搖搖欲墜呢!漸漸地我的眼睛模糊了,我好像看見無數(shù)螢火蟲在我的周圍飛舞纱烘。海上的夜是柔和的杨拐,是靜寂的,是夢幻的擂啥。我望著那許多認識的星哄陶,我仿佛看見它們在對我霎眼,我仿佛聽見它們在小聲說話哺壶。這時我忘記了一切屋吨。在星的懷抱中我微笑著舱痘,我沉睡著。我覺得自己是一個小孩子离赫,現(xiàn)在睡在母親的懷里了芭逝。
有一夜,那個在哥倫波上船的英國人指給我看天上的巨人渊胸。他用手指著:那四顆明亮的星是頭旬盯,下面的幾顆是身子,這幾顆是手翎猛,那幾顆是腿和腳胖翰,還有三顆星算是腰帶。經(jīng)他這一番指點切厘,我果然看清楚了那個天上的巨人萨咳。看疫稿,那個巨人還在跑呢!
鳥的天堂
我們在陳的小學(xué)校里吃了晚飯培他。熱氣已經(jīng)退了。太陽落下了山坡遗座,只留下一段燦爛的紅霞在天邊舀凛,在山頭,在樹梢途蒋。
我們劃船去!陳提議說猛遍。我們正站在學(xué)校門前池子旁邊看山景。
好号坡,別的朋友高興地接口說懊烤。
我們走過一段石子路,很快地就到了河邊宽堆。那里有—個茅草搭的水閣腌紧。穿過水閣,在河邊兩棵大樹下我們找到了幾只小船日麸。
我們陸續(xù)跳在一只船上寄啼。一個朋友解開繩子,拿起竹竿一撥代箭,船緩緩地動了,向河中間流去涕刚。
三個朋友劃著船嗡综,我和葉坐在船中望四周的景致。
遠遠地一座塔聳立在山坡上杜漠,許多綠樹擁抱著它极景。在這附近很少有那樣的塔察净,那里就是朋友葉的家鄉(xiāng)。
河面很寬盼樟,白茫茫的水上沒有波浪氢卡。船平靜地在水面流動。三只槳有規(guī)律地在水里撥動晨缴。
在一個地方河面變窄了译秦。一簇簇的綠葉伸到水面來。樹葉綠得可愛击碗。這是許多棵茂盛的榕樹筑悴,但是我看不出樹干在什么地方。
我說許多棵榕樹的時候稍途,我的錯誤馬上就給朋友們糾正了阁吝,一個朋友說那里只有一棵榕樹,另一個朋友說那里的榕樹是兩棵械拍。我見過不少的大榕樹突勇,但是像這樣大的榕樹我卻是第一次看見。
我們的船漸漸地逼近榕樹了坷虑。我有了機會看見它的真面目:是一棵大樹与境,有著數(shù)不清的椏枝,枝上又生根猖吴,有許多根一直垂到地上摔刁,進了泥土里。一部分的樹枝垂到水面海蔽,從遠處看共屈,就像一棵大樹躺在水上一樣。
現(xiàn)在正是枝葉繁茂的時節(jié)(樹上已經(jīng)結(jié)了小小的果子党窜,而且有許多落下來了拗引。)這棵榕樹好像在把它的全部生命力展覽給我們看。那么多的綠葉幌衣,一簇堆在另一簇上面矾削,不留一點縫隙。翠綠的顏色明亮地在我們的眼前閃耀豁护,似乎每一片樹葉上都有一個新的生命在顫動哼凯,這美麗的南國的樹!
船在樹下泊了片刻,岸上很濕楚里,我們沒有上去断部。朋友說這里是鳥的天堂,有許多只鳥在這棵樹上做窩班缎,農(nóng)民不許人捉它們蝴光。我仿佛聽見幾只鳥撲翅的聲音她渴,但是等到我的眼睛注意地看那里時,我卻看不見一只鳥的影子蔑祟。只有無數(shù)的樹根立在地上趁耗,像許多根木樁。地是濕的疆虚,大概漲潮時河水常常沖上岸去苛败。鳥的天堂里沒有一只鳥,我這樣想道装蓬。船開了著拭。一個朋友撥著船,緩緩地流到河中間去牍帚。
在河邊田畔的小徑里有幾棵荔枝樹儡遮。綠葉叢中垂著累累的紅色果子。我們的船就往那里流去暗赶。一個朋友拿起槳把船撥進一條小溝鄙币。在小徑旁邊,船停住了蹂随,我們都跳上了岸十嘿。
兩個朋友很快地爬到樹上去,從樹上拋下幾枝帶葉的荔枝岳锁,我同陳和葉三個人站在樹下接绩衷。等到他們下地以后,我們大家一面吃荔枝激率,一面走回船上去咳燕。
第二天我們劃著船到葉的家鄉(xiāng)去,就是那個有山有塔的地方乒躺。從陳的小學(xué)校出發(fā)招盲,我們又經(jīng)過那個鳥的天堂。
這一次是在早晨嘉冒,陽光照在水面上曹货,也照在樹梢。一切都顯得非常明亮讳推。我們的船也在樹下泊了片刻顶籽。
起初四周非常清靜。后來忽然起了一聲鳥叫娜遵。朋友陳把手一拍蜕衡,我們便看見一只大鳥飛起來,接著又看見第二只设拟,第三只慨仿。我們繼續(xù)拍掌。很快地這個樹林變得很熱鬧了纳胧。到處都是鳥聲镰吆,到處都是鳥影。大的跑慕,小的万皿,花的,黑的核行,有的站在枝上叫牢硅,有的飛起來,有的在撲翅膀芝雪。
我注意地看减余。我的眼睛真是應(yīng)接不暇,看清楚這只惩系,又看漏了那只位岔,看見了那只,第三只又飛走了堡牡。一只畫眉飛了出來抒抬,給我們的拍掌聲一驚,又飛進樹林晤柄,站在一根小枝上興奮地唱著擦剑,它的歌聲真好聽。
走吧芥颈,葉催我道惠勒。
小船向著高塔下面的鄉(xiāng)村流去的時候,我還回過頭去看留在后面的茂盛的榕樹浇借。我有一點的留戀的心情捉撮。昨天我的眼睛騙了我。鳥的天堂的確是鳥的天堂啊!
火
船上只有輕微的鼾聲妇垢,掛在船篷里的小方燈巾遭,突然滅了。我坐起來闯估,推開旁邊的小窗灼舍,看見一線灰白色的光。
我不知道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涨薪,船停在什么地方骑素。我似乎還在夢中,那噩夢重重地壓住我的頭刚夺。一片紅色在我的眼前献丑。我把頭伸到窗外末捣,窗外靜靜地橫著一江淡青色的水,遠遠地聳起一座一座墨汁繪就似的山影创橄。
我呆呆地望著水面箩做。我的頭在水中浮現(xiàn)了。起初是個黑影妥畏,后來又是一片亮紅色掩蓋了它邦邦。我擦了擦眼睛,我的頭黑黑地映在水上醉蚁。
沒有亮燃辖,似乎一切都睡熟了。天空顯得很低网棍。有幾顆星特別明亮黔龟。水輕輕地在船底下流過去。我伸了一只手進水里确沸,水是相當?shù)貨觥?/p>
我把這周圍望了許久捌锭。這些時候,眼前的景物仿佛連動也沒有動過一下罗捎;只有空氣逐漸變涼观谦,只有偶爾亮起一股紅光,但是等我定睛去捕捉紅光時桨菜,我卻只看到一堆沉睡的山影豁状。
我把頭伸回艙里,艙內(nèi)是陰暗的倒得,一陣一陣人的氣息撲進鼻孔來泻红。這氣味像一只手在搔著我的胸膛。我向窗外吐了一口氣霞掺,便把小窗關(guān)上谊路。忽然我旁邊那個朋友大聲說起話來:“你看,那樣大的火菩彬!”我吃驚地看那個朋友缠劝,我看不見什么。朋友仍然沉睡著骗灶,剛才動過一下惨恭,似乎在翻身,這時連一點聲音也沒有耙旦。
艙內(nèi)是陰暗世界脱羡,沒有亮,沒有火。但是為什么朋友也嚷著“看火”呢锉罐?難道他也做了和我同樣的夢帆竹?
我想叫醒他問個明白,我把他的膀子推一下氓鄙。他只哼一聲卻翻身向另一面睡了馆揉。睡在他旁邊的友人不住地發(fā)出鼾聲业舍,鼾聲不高抖拦,不急,仿佛睡得很好舷暮。
我覺得眼睛不舒服态罪,眼皮似乎變重了,老是睜著眼也有點吃力下面,便向艙板倒下复颈,打算闔眼睡去。我剛閉上眼睛沥割,忽然聽見那個朋友嚷出一個字“火”耗啦!我又吃一驚,屏住氣息再往下聽机杜。他的嘴卻又閉緊了帜讲。
我動著放在枕上的頭向艙內(nèi)各處細看,我的眼睛漸慚地和黑暗熟習(xí)了椒拗。我看出了幾個影子似将,也分辨出鋪蓋和線毯的顏色。船尾懸掛的籃子在半空中隨著船身微微晃動蚀苛,仿佛一個穿白衣的人在那里窺探在验。艙里悶得很。
鼾聲漸漸地增高堵未,被船篷罩住腋舌,沖不出去。好像全堆在艙里渗蟹,把整個艙都塞滿了块饺,它們帶著難聞的氣味向著我壓下,壓得我透不過氣來拙徽。我無法閉眼刨沦,也不能使自己的心安靜。我要掙扎膘怕。我開始翻動身子想诅,我不住地向左右翻身。沒有用。我感到更難堪的窒息来破。
于是耳邊又響起那個同樣的聲音“火”篮灼!我的眼前又亮起一片紅光。那個朋友睡得沉沉的徘禁,并沒有張嘴诅诱。這是我自己的聲音。夢里的火光還在追逼我送朱。我受不了娘荡。我馬上推開被,逃到艙外去驶沼。
艙外睡著一個伙計炮沐,他似乎落在安靜的睡眠中,我的腳聲并不曾踏破他的夢回怜。船浮在平靜的水面上大年,水青白地發(fā)著微光,四周都是淡墨色的山玉雾,像屏風一般護著這一江水和兩三只睡著的木船翔试。
我靠了艙門站著。江水碰著船底复旬,一直在低聲私語垦缅。一陣一陣的風迎面吹過,船篷也輕輕地叫起來赢底。我覺得呼吸暢快一點失都。但是跟著鼾聲從艙里又送出來一個“火”字。
我打了一個冷噤幸冻,這又是我自己的聲音粹庞,我自己夢中的“火”!
四年了洽损,它追逼我四年了庞溜!
四年前上海淪陷的那一天,我曾經(jīng)隔著河望過對岸的火景碑定,我像在看燃燒的羅馬城流码。房屋成了灰燼,生命遭受摧殘延刘,土地遭著蹂躪漫试。在我的眼前沸騰著一片火海,我從沒有見過這樣大的火碘赖,火燒毀了一切:生命驾荣,心血外构,財富和希望。
但這和我并不是漠不相關(guān)的播掷。燃燒著的土地是我居住的地方审编;受難的人們是我的同胞,我的弟兄歧匈;被摧毀的是我的希望垒酬,我的理想。這一個民族的理想正受著熬煎件炉。
我望著漫天的紅光勘究,我覺得有一把刀割著我的心,我想起一位西方哲人的名言:“這樣的幾分鐘會激起十年的憎恨妻率,一生的復(fù)仇乱顾。”
我咬緊牙齒在心里發(fā)誓:我們有一天一定要昂著頭回到這個地方來宫静。我們要在火場上辟出美麗的花園。我離開河岸時券时,一面在吞眼淚孤里,我仿佛看見了火中新生的鳳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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