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短信提醒我抖锥,文友在我的文章《石頭村里柿香溢》后邊留言了硼砰,點開看后思緒萬千蜂莉。
大清早醒來,一朋友電話約我去摘空柿吃混卵,我和妻子決定帶他們回趙溝映穗。大老遠發(fā)現樹上竟一個柿子都沒有,只聽老鄉(xiāng)說這棵老柿樹好幾年都不結柿子了幕随。失落蚁滋、酸楚伴我坐在柿樹下,和隨行的朋友們開始聊了起來赘淮。
山前的世界很精彩辕录,山后的故事很無奈∩倚叮刻骨銘心的過往走诞,有時候回憶起來好心塞,即使是現在也能聞到它的醇香低剔。
上個世紀70年代末年速梗,初冬的一天午后。
弟弟問我:“啥時間過年呀襟齿?”
“說不準姻锁,柿子掉光的時候,就差不多了吧猜欺∥涣ィ”
“你說了跟沒說一樣,好長時間沒見白云姐了开皿,今年過年她來咱家了涧黄,不知會帶啥好吃哩?”
“去年正月初三來咱家時赋荆,給咱倆吃的水果糖可有味道了笋妥,現在還可想吃呢≌叮”
“我也是春宣,走,咱去草坡疙瘩摘小瓦罐空柿吃吧嫉你?”
“好”
我把弟弟抱到樹干上月帝,讓他保持住,我半蹲到兩摞石頭上幽污,再讓弟弟踩在我的肩膀上嚷辅,我一站直,弟弟用雙手輕松搬住樹杈疙瘩距误,身子一彈簸搞,騎到柿樹上了扁位。
弟弟在樹上吃,我在樹下吃趁俊,正吃得過癮時贤牛,弟弟急促地說:
“對面山坳里,過來兩個人则酝,還拉著手∪蚣”
我跑到地頭看究竟沽讹,然后立馬貓著腰跑到樹下,小聲給弟弟說是三哥和白云姐武鲁。
弟弟說:“別吭聲爽雄!趕緊來叫我下樹去°迨螅”
“好的挚瘟,你慢點啊,抓好樹枝饲梭!”
我站在石頭壘上乘盖,準備接弟弟,三哥突然大聲喊叫我倆:“兆祥憔涉,你倆注意腳下啊订框,腳踩穩(wěn)當,慢慢哩岸颠丁穿扳!”
說時遲那時快,弟弟好像被嚇到了一樣国旷,手腿沒有配合好矛物,他哧溜一下從樹上滑下來,我也有點走神跪但,沒能接住弟弟履羞,把我也砸倒了,石頭摞兒也呼啦啦滾到了地堰下邊特漩,我倆還比較幸運吧雹,跌倒在麥苗地里。
我倆在地上還沒起來時涂身,三哥已站到我倆跟前:“摔著沒雄卷,啥勁?”
我倆都支吾著說:“沒事蛤售,沒事丁鹉《侍叮”
弟弟捂著肚子,臉色不好看揣钦,三哥把他的小撅頭棉襖掀開一看雳灾,他那白嫩的肚皮被皴裂的柿樹皮拉成了紅道道。
白云姐趕過來了冯凹。
“疼不疼谎亩?自己弄點唾液抹一抹,把血口子擦干凈宇姚!”
弟弟一聽白云姐的聲音匈庭,顧不著疼痛,雙手把棉襖往腰間一裹浑劳,笑著跑開了阱持。
白云姐又開口了:“別跑,別跑魔熏,給你吃塊橘瓣糖補補傷衷咽!”
弟弟一聽有糖吃,站那兒不動了蒜绽,白云姐給弟弟糖塊的一瞬間镶骗,順手抓住弟弟的手,不讓他動躲雅,三哥圍過來卖词,再次掀開弟弟的棉襖。
白云姐一邊說著:“兆祥可勇敢了吏夯,聽話按蓑凇!”
一邊掏出口袋里的手絹噪生,把弟弟的小肚子包了起來裆赵。
白云姐剛一松手,弟弟就又跑走了跺嗽,還呼喊著我的名字战授,叫我快點回家。
三哥笑著對我說:“兆祥好像沒事桨嫁,你照顧好弟弟植兰,一塊回家吧,我把白云姐送到四龍廟學校去璃吧,給咱媽說一聲伴沟肌!”
白云姐在她的斜挎包里畜挨,又拿出幾塊橘瓣糖和兩個蒸紅薯筒繁,裝在我的口袋里噩凹。
“多內秀,好好學習罢庇健驮宴!”
我不做聲看了一眼白云姐,和弟弟一塊回家了呕缭。
第一次和白云姐見面堵泽,她那時代性的衣著打扮讓我現在還印象著。
細高挑的個子恢总,身材勻稱落恼,面目俊秀,梳著兩個短小的麻花辮离熏,齊劉海,四兜軍綠上衣配上深藍色褲子戴涝,和墻上的畫一模一樣滋戳。
我三哥也不差,深藍褲子啥刻,藍迪卡上衣奸鸯,短頭發(fā),帥氣十足可帽。
一朋友們說:“那時候的人娄涩,結婚前基本都不見面,你三哥會和你嫂子能手拉手映跟,說明他們的感情特別好蓄拣,是比較開放的一對∨叮”
我說:“當然是這個樣子球恤,她倆當時是村里人比較羨慕的一對≥┠鳎”
我拿起茶杯咽斧,準備喝水。
朋友妻子把我的茶杯奪走了:“快快躬存,繼續(xù)講张惹,繼續(xù)講!”
我半天才愣過神來岭洲。
“那你的父母怎么看待這個問題”宛逗。
“我慢慢給你講《苁#”
回到家拧额,我倆氣喘吁吁碑诉,繪聲繪色地把見到的事情給我母親說了,母親繼續(xù)忙著廚房里的事情侥锦,若無其事地應和著进栽,在一旁燒鍋的奶奶卻笑得合不攏嘴。
“你白云姐是我娘家人恭垦,給我叫姑奶奶哩快毛,人長里可好看》Γ”
“在四龍廟當老師哩唠帝,教學生學說外國話,給咱家可中玄柏!”
奶奶一連說了好幾句話襟衰,母親還是該干啥干啥,好像有點不高興粪摘。
吃過晚飯后瀑晒,姊妹幾個都在聽奶奶和母親在議論三哥的這門婚事。
我知道了徘意,在三哥和白云姐很小的時候苔悦,我奶奶做主經雙方父母同意并出面給他倆定下了娃娃親,由于每年不斷地來往走親戚椎咧,三哥和白云姐慢慢地彼此有了好感玖详,長大后的感情交往也不錯。
說著說著勤讽,三哥提著一包紙袋鹽回來了蟋座,母親起身準備去給他舀飯時,三哥似乎聽到了啥似的趕緊說:“媽脚牍,您先坐下蜈七,我自己舀就好了∧#”
三哥吃好飯飒硅,也加入到我們的故事會中。
母親說話了:“白云這閨女作谚,各方面條件都不錯三娩,長相好,還教著學妹懒,咋說都和咱家人都般配雀监,就是這閨女這臉蠟黃,有點病不太理想』崆埃”
三哥接話保證說:“沒事的好乐,吃點藥就好了,以后結婚了瓦宜,您和我爹就不用操心了蔚万,我可以擔當得起×俦樱”
母親又說:“以后的路是黑哩反璃,誰也不知道,看不清假夺,身體是大事淮蜈,你還小,沒經過事已卷,說了你不懂梧田。”
大姐說:“好姑娘咱這附近多哩是侧蘸,弄一病秧秧裁眯,一輩子也過不到人前頭」胛海”
三哥說:“這都是小事,我倆能合得來俯画,光景都是自己過哩析桥,白云她可孝順,您老就放心吧艰垂!”
母親嚴肅地說:“這高考都恢復兩年了泡仗,你今年又沒考上,明年還考不考?”
三哥說:“一定考猜憎,我和白云都說好了娩怎,今年好好再復習,明年一定考上胰柑!”
其他人都幫腔說著白云姐的好截亦。
奶奶說:“只要倆娃愿意,那日子可好過柬讨,其他的都是小事崩瓤!”
母親也無奈,只好說:“行行踩官,這是家庭大事却桶,以后再說吧。”
那一段時間以后的空閑時間里颖系,大人們隔三差五地會提到白云姐的病情嗅剖,我們小孩的思維意識里,好像也覺得白云姐的病很嚴重嘁扼,甚至——
后來我跟著三哥去過四龍廟學校信粮,白云姐每次都是熱情地盡心招待我,給我吃好東西偷拔,還教我寫英語單詞蒋院,他倆的面部表情告訴我,白云姐就是我的親嫂子莲绰。
村里人欺旧,鄰村人都見過她倆你送她,他送你的情景蛤签,也知道她倆一塊刻苦學習的感人故事辞友,在家鄉(xiāng)流傳為一段佳話。
80年春節(jié)震肮,大年初二称龙,三哥照例提著裝有大玉窩窩和兩瓶梨罐頭的黑提包,翻過西山嶺戳晌,去白云姐家行人情了鲫尊。到了晚上,三哥一個人回來了沦偎,從提包里掏了兩把柿瓣和幾顆龍蝦糖疫向,分給我和弟弟吃,我倆都爭著問三哥:
“白云姐明天啥時間來咱家?”
三哥淡淡的說了一句:“這好吃哩豪嚎,就是白云姐讓我捎給你倆的搔驼。”
三哥的表情和往常不太一樣侈询,回頭就去廈房屋了舌涨。
第二天,我和弟弟起得特別早扔字,大早上跑到西嶺頂接白云姐囊嘉,大等小等不見人影「镂快吃中午飯的時候哗伯,聽到母親在村頭的呼喚聲,才自我安慰著回家吃飯了篷角。三哥也不在家焊刹,家里人都忙著招呼來走親戚的客人。
我倆吃好飯又去村口瞭望,可是一天一天過去了虐块,也沒有見到白云姐的身影俩滥。
出了正月,三哥被父親送到黃河邊的關底高中復讀了贺奠。
后來聽村里人說霜旧,大姐和白云姐在寺上學校吵了一架。
朋友的妻子不再顧及其他人的感受儡率,簇到我跟前挂据,神情專注地問我:“你哥第二年考上大學沒?他們后來走到一起了嗎?”
“后來路過四龍廟的時候也沒有再見過白云姐。三哥也沒考上大學儿普,走在一起了我今天就不會給你們講故事了崎逃。”
“你這個人呀眉孩,還吊人胃口里个绍,趕緊往下說!”
81年的春天三哥獨自一人浪汪,翻過筆架山到新安縣闖蕩社會巴柿,82年過年的時候他趕著一頭牛回來了死遭,穿著長拉鏈灰色夾克衫广恢,笑容燦爛,用村里的年輕人的話說就是可洋氣呀潭。父母親也特別高興钉迷,三哥會掙錢了。
后來三哥又到義馬和別人承包磚廠蜗侈,能力一下子提了很高篷牌。有了這個基礎后就回到公社承包了鄉(xiāng)政府的磚廠睡蟋,效益不錯踏幻,我父親也加入到他的廠務管理中,十里八鄉(xiāng)的人都說三哥是廠長戳杀。
我們全家人都很自豪该面。父母似乎忘了三哥的年齡,我們也好像忘了白云姐信卡。
兩年后隔缀,父親和三哥又到縣里承包了大磚廠,生意紅火傍菇,每年過年回來總能把最潮流的東西帶回一兩樣猾瘸,我和弟弟整天都是圍著三哥轉圈圈。那時的魚罐頭、鵪鶉蛋罐頭牵触、鹵口條味道至今都難忘淮悼。
這中間的一年夏天,我在鄰村看到白云姐在她丈夫的工廠里干活揽思。麻花辮換成了馬刷辮袜腥,身材臃腫,衣服隨意钉汗,手粗糙羹令,雙腿微微彎曲著,和年輕時相比好像變魔術一樣损痰,我對她沒有了小時候的親近感福侈,而是一種驚嘆和陌生感,終于知道徐钠,那些年家里人把她的病說得太嚴重了癌刽,一種無奈夾雜著心塞,思考著尝丐。
我去外地求學显拜,給家里寫的第一封信是責備家里人對三哥婚事處理不得當。似乎也聽到過回音爹袁,又好像沒有波瀾肴焊。
白云姐一見到我家親人,都會摸著眼淚問我三哥過得怎么樣蝇刀,不止一個人說過這種情形募舟,每每聽到后心里都是一顫。
也許是三哥的年齡原因盹兢,也許是三哥的突然發(fā)現邻梆,他的努力到底為了什么?也許是三哥招不到他的意中人绎秒?
三哥開始和社會人酗酒浦妄,打麻將,忘記了自己是廠長见芹,忘記了自己是一個山里人剂娄。連鎖反應,磚廠的生意也開始忽冷忽熱玄呛,兩年的掙扎阅懦,磚廠關門了,三十多歲的三哥在走途無路的情況下徘铝,遇到了我現在的三嫂耳胎。
輾轉十幾年下來惯吕,三哥和三嫂在城郊蓋了房子,養(yǎng)育了三個孩子怕午。
隱約聽說混埠,三哥最困難的那一年,白云姐來找過三哥一次诗轻,并且非要給三哥掏500塊錢钳宪,一再交代,啥時間困住了扳炬,只要吱一聲她隨時都過來吏颖。我三哥一直默不作聲,對誰也沒說過恨樟,也從來不說發(fā)生在他身上的任何事半醉。
年輕時帥氣自信,夸夸其談的三哥印象只停留在了記憶里劝术,胡子拉碴缩多,衣衫不堪,皮鞋灰塵一層养晋,是他很多年的外貌特征衬吆。除了干活以外什么家里、社會活動都不參與绳泉,五十多歲的人是否都這樣呢逊抡?
朋友妻子又說話了:“都說有情人終成眷屬,你個這故事讓人聽了好難受呀零酪?”
一朋友說:“你倆不也是小時候定的娃娃親嗎冒嫡?結局卻不一樣∷奈”
我和妻子都笑了孝凌。
“那你弟弟現在在哪兒?”
“我弟弟幾經周折月腋,在外地寄人籬下組建了新家庭蟀架,這幾年有房有車,還有一雙兒女罗售,過得還可以辜窑」呈觯”
這幾年寨躁,三哥的兩個女兒都已結婚成家,在縣城的高檔小區(qū)里給兒子買了婚房牙勘,添置了豪華轎車职恳。
見面時的神態(tài)也有變化了所禀,我姊妹幾個關系都很融洽,對老母親都很孝順放钦。
91年至現在色徘,我再也沒見過白云姐,她過得怎么樣操禀,也無人知曉褂策,當年經歷的人基本都接受了事實,忘記了那些事颓屑。
因為不惑斤寂,因為多愁善感,也因為感恩白云姐的一句鼓勵話揪惦。
因為經歷遍搞,因為終生難忘,也因為感傷三哥的一生從沒說過半個字的心里話器腋。
只想替三哥問一句:白云姐這幾年可好嗎溪猿?
也想告訴你:我和弟弟都已成家,家庭還算幸福纫塌,請你放心诊县!
至此隨行的朋友都沉默了。
開始研究這棵老柿樹的體貌特征:皴皮都發(fā)展到小枝上了措左,幾乎沒有新枝椏翎冲。
我跟他們說樹干粗細看不出來有啥變化,擦破弟弟肚子的皴皮比那幾年又裂得更開了媳荒。
現在的我好多年不上樹了抗悍,只好找來長棍子,把能探到的末端小樹枝钳枕,一一折斷缴渊。
共同期待來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