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
90年的臘月球榆。
臘月初九,娘生下俺禁筏。天上飄著小米一樣的雪粒兒持钉。你慌張地立在娘的床頭,一把奪過剛離開娘體的崽兒篱昔,往下邊一瞅每强,就發(fā)狂地抱著那東西親。
娘還沒回過神兒州刽,你已經(jīng)沖到門口空执,大笑著叫:給咱娘磕頭去!你踩著雪跑到幾里外的祖墳上穗椅,又是磕頭辨绊,又是放炮……這是娘后來跟俺說的。
這個日后把你氣得吐血的臭東西房待,當(dāng)時卻讓你一下子有了奔頭邢羔。從那以后驼抹,你走路腰板也挺直了,說起話來也明顯有了底氣:哈哈拜鹤,咱也是有兒子的人了框冀!
娘說你做夢都會笑出聲呢!在日子非常緊巴的情況下敏簿,你完成了一項(xiàng)“壯舉”:咬著牙蓋了三間平房明也!你是村兒里第一個蓋平房的人。
從到你家那天起惯裕,俺就知道自己是個寶温数。大姐放學(xué)回來,先得把俺哄高興了蜻势,才能干其他事兒撑刺;明看(明明)是俺揪了二姐的頭發(fā),把二姐弄哭了握玛,娘的巴掌卻打在二姐身上……
俺無法無天地在你家里生長著够傍,唯一讓俺不舒服的就是你的巴掌。娘說你最疼的人是俺挠铲,俺不信冕屯。你疼俺就不會老打俺。
八歲那年拂苹,俺“雄久久(赳赳)氣昂昂”地背著娘熬夜縫的花書包去上學(xué)了安聘。怪不得二姐老那么眼巴巴地瞅著俺,敢情是上學(xué)這么美瓢棒!
那么多人跟俺一起玩浴韭,孫狗蛋的蛐蛐兒叫得真好聽;王小妮那么不經(jīng)嚇音羞,文具盒里的一條小蟲囱桨,她就哭著去找老師了;學(xué)校后門的那棵大桐樹嗅绰,誰都不敢爬,俺敢搀继!
唯一讓人不得勁的就是那個白胡子爺爺窘面,他總在俺玩的起勁時把俺連提帶拉扔進(jìn)教室,還當(dāng)著那么多人訓(xùn)俺叽躯,讓俺丟面子财边。
慢慢的,學(xué)校也不好玩了点骑。孫狗蛋不和俺斗蛐蛐了酣难,手里總拿著讓俺頭疼的書谍夭,王曉妮也把頭仰得老高,不搭理俺憨募。他們真沒勁兒紧索!
后來有一天,從學(xué)胁艘ィ回來珠漂,俺把書包往地上一摔:不上學(xué)了!你臉黑的跟咱家灶火鍋臺后面的黑煙一樣尾膊,把桌子一拍媳危,俺身后的墻抖了一下。
“小兔崽子冈敛,不上學(xué)你干啥待笑?”
“干啥都行!反正俺死也不去學(xué)校了抓谴!”
你的巴掌從來沒揚(yáng)過那么高暮蹂,俺沒啥感覺,就是暈暈的往后仰齐邦。娘把俺抱在懷里椎侠,看著身上的紅道道,心疼地掉淚花兒措拇。
你坐在門口的土旮旯上抽了一晌午旱煙我纪。天擦黑兒的時候,你把俺叫到跟前丐吓,說:“娃兒浅悉,不上學(xué)能有啥出息?你想耍券犁,爹就砸鍋賣鐵讓你去遠(yuǎn)處耍术健!”
你決定把俺送到山外的武術(shù)學(xué)校學(xué)武。俺樂壞了粘衬,學(xué)了武一下子不就能飛到樹上荞估?那天晚上,俺第一次抬頭看山里的星星稚新,那星星真亮呀勘伺,忽閃忽閃地真好看!
你把準(zhǔn)備出門攬生意的錢拿了出來褂删,把俺送到了離家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武術(shù)學(xué)校飞醉。你要走了,把你送到校門口屯阀。俺看到你低頭用袖子抹了一下眼缅帘。山外的空氣不干凈轴术,灰太多了。
這一年钦无,俺十二歲逗栽。
離開了你的巴掌,天變得高變得藍(lán)了铃诬〖老荩可是不久,俺就泄氣了趣席。
教官只會讓俺在太陽地里站直兵志,讓俺腿上綁了沙子跑圈,根本就不教俺怎么飛上樹宣肚。俺不想跑圈想罕,他就拿皮條抽俺。開始時候身上還火辣辣的疼霉涨,俺想讓娘抱俺按价。
后來俺就不知道疼了。再后來教官也不想費(fèi)力氣笙瑟,不管俺了楼镐。
俺撒歡地在校園里浪呀,逛呀往枷。那日子可真沒勁兒框产!
山上的映山紅葉子落了三回,俺學(xué)成歸來了错洁。把俺接回家秉宿,你臉上跟咱高粱地頭那喇叭花似的。你兒子終于出息了屯碴!十五歲的俺已經(jīng)比你高了描睦,也比你結(jié)實(shí)。你的巴掌再也夠不著俺了导而!
村東頭的王麻子要去深圳打工忱叭,俺也想去。跟你說今艺,你愣怔了一下窑多,沒說話,蹲在墻角抽旱煙洼滚。第二天,你讓娘把家里最新的被子卷上技潘,又蒸了白面饃饃遥巴。
車站里千康,人太多了,只看見你嘴上下動著铲掐,可俺實(shí)在沒聽清你說啥拾弃。你走了,俺在后面看著:45的你已經(jīng)背鍋了……
深圳的樓太高了摆霉,俺看不見頭頂?shù)娜疹^豪椿。俺也不敢靠著它走,怕掉下來砸俺的頭携栋。街上咋有那么多姑娘搭盾,穿恁少也不害臊。俺偷偷地瞅她們婉支,真好看鸯隅,比大姐二姐都好看。
可是不知道為啥向挖,她們經(jīng)過我的時候都用手捂著鼻子蝌以。她們身上的香味讓俺有點(diǎn)兒暈。盯著她們露在外面跟饃饃一樣的白腿何之,俺摸摸臉跟畅,燙得縮回了手。
王麻子安排俺進(jìn)了一家塑料廠溶推。廠子不大徊件,可發(fā)的錢不少,一個月包吃住還給一千五悼潭。沒幾天庇忌,俺就干不下去了。那油漆的味直鉆進(jìn)腸子里舰褪,連白米飯吃著都有了苦味皆疹。老板說沒夠一個月,不給發(fā)錢占拍÷跃停可俺還是卷起鋪蓋走了。
那個龜孫子晃酒!
后來俺又進(jìn)了好幾個廠子表牢,長的干倆月,短的就干幾天贝次。心太野了崔兴,沒有能拴住俺的地方。背著娘的被卷,俺在深圳的大樓之間打“游擊戰(zhàn)”敲茄。有時候餓得受不住了位谋,就跑到工地上背水泥,吃飽了肚子堰燎,就不想別的了掏父。
不曉得你咋知道了「鸭簦火急火燎地給王麻子撥電話赊淑,要俺立馬回家。王麻子花了半個月仅讽,終于在公園的長凳上把俺拽起來陶缺,塞給俺你郵來的路費(fèi)。在公園門口的飯館何什,俺一口氣吃了三碗湯面组哩。后來,俺上了火車处渣。
灰頭土臉的到家伶贰,娘一見著俺,“哇”的一聲就抱著俺哭罐栈。你立在一旁黍衙,恨恨地瞅著俺,嘴張了半天荠诬,也沒說話琅翻。終于,你口里冒出仨字:做飯去柑贞!這是對娘說的方椎。
俺是“不孝子”,所以你不想搭理俺钧嘶√闹冢可是,你上地的時候有决,俺拎起頭跟你后面闸拿,你也沒叫俺回去。
不多久书幕,你張羅著給俺定了李村的閨女新荤。
沒一年,那閨女就進(jìn)了咱家門台汇。
你盼望著能有出息的兒子終究還是“出息”了苛骨!
前天篱瞎,俺在村口見到了孫狗蛋。那小子已經(jīng)讓人有點(diǎn)認(rèn)不出了智袭。鼻涕流一丈長的小子奔缠,戴上一副金邊眼鏡,竟然人模狗樣的吼野。看到俺時两波,鼻子快翹到了天上瞳步。
當(dāng)時,俺真想沖上去揍那孫子一頓腰奋,像小時候一樣单起。可拳頭攥了一下劣坊,還是松開了嘀倒。怕這一拳下去,那孫子就站不起來了局冰。
他走到俺旁邊测蘑,腳步聲鏘鏘的響,身后揚(yáng)起一片輕微的灰塵康二√几欤“他媽的”,俺朝他的背后吐了口吐沫沫勿。拍拍屁股回家了挨约。
夜里,想起白日孫狗蛋瞧俺的眼神兒产雹,他那神氣勁兒讓俺氣得罵娘诫惭。媳婦睡在旁邊,呼呼地喘著粗氣蔓挖。
月亮從窗戶里照進(jìn)來夕土,屋里白花花的,照在她挺起的大肚子上时甚。下個月隘弊,你就要抱孫子了。
二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