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見到她是在市區(qū)最大的酒吧門口,幾個男人圍著他暴揍崇败。我是個便衣的刑警盅称,雖然只是下班路過到這了,看到這個場面后室,便湊了上去缩膝。
推開這幾個人,打人的不是別人岸霹,是酒吧的周老板疾层,“嘛呢?呦呵贡避,打女人痛黎?”我說。
周老板看見我刮吧,馬上陪笑臉“哎喂湖饱,陳sir,沒啥事杀捻,這個陪酒的井厌,把金主惹了……咋還出警了呢……來來來,里面坐坐......”
周老板長得兇悍,理個大光頭旗笔,胳膊上有不少的刀疤和紋身彪置。一邊拉著我的胳膊往里,一邊招呼酒保招待我蝇恶。
我走到門口拳魁,轉(zhuǎn)過身〈榛。“你讓她也進(jìn)來潘懊。”
周老板愣了一下贿衍∈谥郏“陳sir先進(jìn)來,里面還有妞贸辈∈褪鳎”“我說你讓她也進(jìn)來,我就要她來陪我喝上一杯擎淤∩萆叮”
周老板一臉不情愿,對自己的人使了個眼色嘴拢,幾個男人很快消失在街頭桩盲。
我伸出手試圖拉她起來,她把手一甩席吴,彎腰撿自己包里的化妝品赌结。我才注意到,她長發(fā)亂蓬蓬的散著孝冒,吊帶斷了一半柬姚,半個肩膀露在外面,左腳的高跟鞋也不知道丟到哪了迈倍。
找了個桌子我坐下伤靠。人們說的女人如水,在她身上找不到一點(diǎn)點(diǎn)影子啼染。啤酒剛被放到桌子上,她抄起一瓶在桌子上磕開瓶蓋焕梅,對著嘴就“咚咚咚”喝了起來迹鹅。一口氣喝完了半瓶酒。我掏出煙來贞言,想給領(lǐng)導(dǎo)那樣給她一支斜棚,又恭恭敬敬點(diǎn)上。“我倆不認(rèn)識弟蚀,你這又救我又請我喝酒蚤霞,我也不知道該怎么報答∫宥ぃ”她說昧绣。
我喝了一口杯里的酒,然后說:“好久沒人給我講過故事了捶闸,你給我講講你的故事夜畴。”
我倆坐到晚上十二點(diǎn)多删壮,在和她的聊天中贪绘,我知道她叫劉楠,今年二十三歲央碟,老家在四川税灌,三歲的時候母親去世,后來一直被繼母虐待亿虽,十五歲時偷了家里一萬塊錢從此開始流浪生活菱涤,出來幾個月,就在周老板的酒吧里做了陪酒经柴。
晚上我倆迷迷糊糊不知道喝了多少酒狸窘,我只依稀記得她出門就坐上了出租車,至于我怎么回的家坯认,統(tǒng)統(tǒng)忘的一干二凈翻擒。
幾天后,我下班回家牛哺,左手拿著聽可樂陋气,右手拿著我的夾克,剛出警局引润,看到她靠在我的車上巩趁,她已經(jīng)沒有幾天前被打的那種落魄了,她散著長發(fā)淳附,挎著藍(lán)色的皮包议慰,抹著艷色的口紅,嘴里還叼著根煙奴曙,完全沒有個女人該有的樣子别凹。
看見了我,她問我:“有時間么洽糟?”我笑笑炉菲,然后問她“想讓我?guī)愀陕锶ザ檎剑俊?/p>
“別人告訴我你賽車狠厲害啊拍霜?”她猛吸一口煙嘱丢,把煙頭彈到下水道“今天晚上十二點(diǎn),帶我去跑跑祠饺≡阶ぃ”
我低下頭:“那都是幾年前了……我現(xiàn)在也不太玩車了》婉桑”
“我的故事那天在酒吧已經(jīng)講完了伐谈,今天晚上也來講講你的故事∈愿恚”她說诵棵。
我想了好一會,把手里可樂放到她手里祝旷÷陌模“晚上十二點(diǎn),在這等我怀跛【啻”
我來到家里地下車庫,從角落里找到了那輛放了很久的改裝車吻谋,雖然有車衣蓋著忠蝗,但還是擋不住歲月在它上面留下的印記。我稍微調(diào)試了一下漓拾,加滿了油阁最,去了我們約好的地方。她已經(jīng)在等了骇两。
我從市區(qū)開到郊區(qū)在到環(huán)城高速速种。車速從40,到80低千,再到170配阵。一路上,我講了我的故事示血。
“幾年前我是個特種兵棋傍,在部隊里經(jīng)常違反紀(jì)律,然后我就被開除了难审,以后貸款開始搞汽車改裝舍沙,時不時晚上都去找人玩玩,后來我搞的車開始多了剔宪,一起玩車的也就多了,很快還清了貸款,有那么一次我看到有人在我的俱樂部里打一個女人葱绒,后來她成了我老婆感帅。她過生日的時候我送給了她一輛改裝過的寶馬,比賽的時候剎車沒控制好地淀,她連人帶車翻下了山失球,后來我就把改裝店賣了,我決定不再玩車帮毁,這輛車我就扔到地庫里再沒動過实苞。”
這一夜烈疚,我一直沒停下黔牵,在環(huán)城高速一圈一圈地跑,一直到東方太陽升起爷肝。
這下猾浦,我們也算互相了解了對方。
往后時不時她就會出現(xiàn)在我工作的警局附近灯抛,有時我出來抽根煙金赦,她會突然出現(xiàn),一把搶過我手里的煙然后放到自己嘴里对嚼。
那天夜里突然下起了暴雨夹抗,十字路口的下水道堵塞了,那里又是片洼地纵竖,有幾輛車在路中間熄了火漠烧,整個街口一片混亂。積水已經(jīng)漸漸吞噬了大半個輪胎磨确,我和幾個同事費(fèi)了好大勁把被困的人救了出來沽甥,我站在雨中,手里拿著探照燈乏奥,搶修人員正在緊急搶修著摆舟。忽然我突然覺得雨停了下來,抬頭一看邓了,劉楠打著一把紅色的傘站在我的旁邊恨诱,她嘴里罵罵咧咧:“像你這樣天天奮斗在一線的小警察,拿著也不過是普通工資骗炉,何苦呢照宝?”
雖然她嘲笑我,但是她的小紅傘是往我這邊偏的句葵,盡管她大半個身子都在雨中厕鹃,但是傘上的雨水還是時不時滑倒我的肩膀上兢仰。
收工后,我拉著她到我車上剂碴,? 拿出個毛巾給她擦頭發(fā)把将,問她:“還是去酒吧?”
那以后一個多月她都沒來找我忆矛,我竟然開始想她了察蹲。
再見到她的時候是我和她那天喝完酒的后兩個月,那天晚上我的夜班催训,我接到一個案子——酒吧打架洽议,等我到的時候看到的情景,幾個壯漢在一邊抽煙漫拭,地上躺著奄奄一息的劉楠亚兄,我從來沒見過女人這么狼狽,她的紅裙子被踩爛嫂侍,高跟鞋的鞋跟也斷了儿捧,胳膊上和臉上全是血,她包里的化妝品和衛(wèi)生巾散落在地上挑宠,手機(jī)屏碎的不成樣子菲盾,不遠(yuǎn)處還有一把散架的椅子。幾個人看到我來了各淀,團(tuán)團(tuán)把我圍住懒鉴,我摘下我的防身十字架,套在手上碎浇,十字架的鎢鋼頭临谱,還有我前兩年在部隊里的訓(xùn)練。但是幾個回合下來奴璃,我像劉楠一樣被打倒在地悉默。當(dāng)我的警官證掉了出來,幾個人才意識到我是警察苟穆,其中一個人撿起來看了一眼抄课,就轉(zhuǎn)過身對其他幾個人喊:“我操,這是個條子雳旅!跟磨。”
幾個人倉皇消失在巷尾攒盈。
我扶起劉楠抵拘,把她抱在懷里,一邊打120型豁。
她睜開眼看到我僵蛛,她的血還掛在嘴角尚蝌,嘴里似乎要對我說什么,但終究沒有發(fā)出聲音墩瞳。
我把她送上救護(hù)車驼壶,轉(zhuǎn)身要離開,護(hù)士拉住我喉酌,說:“看你也受傷了,你也上來吧泵喘±岬纾”上了救護(hù)車我才發(fā)現(xiàn)身上的傷疤,左臂被匕首扎了進(jìn)去口子纪铺,衣服被扯爛了一個洞里面露出來的又是一道大概二十公分的刀痕相速。
當(dāng)天晚上,我處理了一下傷口就離開了醫(yī)院鲜锚,劉楠傷的比較嚴(yán)重突诬,醫(yī)生建議她住院治療。我白天上班芜繁,晚上去陪床旺隙,醫(yī)藥費(fèi)前前后后我一共花了近十萬。
半個月后骏令,她也康復(fù)出院了蔬捷,這次她辭去了酒吧的工作,流浪了一個多月后在一家小超市做收銀員榔袋。
她出院以后周拐,我把她當(dāng)作了朋友,時不時地在一起吃飯喝酒凰兑,或者開著車到處跑妥粟。
那天晚上我把她送到樓下,他對我說:“你能不能把我送回去吏够,我怕我一個人死在這巷子里也沒人知道勾给。
她拉著我的手走在前面,微黃的燈光下稿饰,她顯得格外迷人锦秒。她拉我到她的家里,鎖上門喉镰,讓我先坐在沙發(fā)上旅择,自己跑去廚房。她的家很小侣姆,很亂生真。地上散著啤酒瓶和煙盒沉噩,桌上煙灰缸也好久沒倒了,床上的泰迪熊也已經(jīng)褪了色柱蟀。
劉楠把我拉到她的床邊川蒙,拿著她的泰迪熊說:“這只熊我抱了好多年了,一直舍不得扔长已,我還沒有抱過喜歡的人......”她轉(zhuǎn)過頭放下熊看著我又問:“你能不能......抱抱我畜眨?”
妻子去世以后,再沒有人對我提這種要求术瓮,我也再沒對誰有想法康聂。我沒拒接,張開雙臂胞四,她倒進(jìn)我懷里恬汁。
我緊緊抱住她,可她抱我抱的更緊辜伟。忽然她一使勁氓侧,我沒防備,被她摔在床上导狡。我...我被她壓在床上约巷,我聞到那種女人特有的味道,還有濃濃的煙味夾雜著濃濃的牙膏味她一點(diǎn)點(diǎn)靠近我烘豌,突然她停下來载庭,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她問我:“你嫌棄我的身子么廊佩?”
在我心里囚聚,酒女和那些站街女我是劃等號的,即便妻子去世了标锄,我也沒想過我也沒想過和風(fēng)塵女子有什么交集顽铸。
我半天沒說話,她就當(dāng)我默認(rèn)了料皇,她用她的嘴唇遮住我的下巴......
那天谓松,我沒回家......
第二天我醒來,她已經(jīng)走了践剂。
她像是人間蒸發(fā)了鬼譬。好久沒聯(lián)系了⊙犯可能她們這一行就這樣吧优质,我安慰自己。
警局接到報警,報警的是她工作的超市的老板巩螃,老板說:“劉楠這幾天都沒來上班了演怎,打電話也不接”芊Γ”
我又去了她的家里爷耀。
小巷昏暗燈光,兩邊厚厚的墻拍皮。
敲門沒人答應(yīng)歹叮,我憑著自己矯健的身手,順著樓外水管爬到二樓透過窗戶看她的家里春缕,我頓時傻了眼......
我把門撞開盗胀,客廳里全是碎啤酒瓶,電視被砸出個洞锄贼,沙發(fā)茶幾全部被掀翻了。臥室的墻壁濺上斑斑血跡女阀,地上還有一根棒球棍宅荤。
我找遍附近所有監(jiān)控錄像。我發(fā)現(xiàn)在她沒去上班的前一天下午浸策,有一輛黑色的轎車冯键,幾個人拿著棍子刀子走向她家的方向,一個多小時后把她拎出來扔進(jìn)了后備箱庸汗,然后消失在城市的大街小巷當(dāng)中惫确。
兩天后我收到一封匿名信,信里有幾張照片蚯舱,其中一張是劉楠失蹤那天下午在市區(qū)拍的改化,開那輛黑色轎車的,是酒吧的周老板枉昏。
晚上我去找周老板陈肛,周老板在吧臺擦玻璃杯,他像是知道我為什么來兄裂,一句話不說句旱,看我來了,轉(zhuǎn)頭拿來一瓶啤酒晰奖,麻利地撬開谈撒,放桌子上對我說:“來陳sir,坐坐坐匾南】心洌”
我問周老板:“告訴我,劉楠在哪午衰?”
周老板喝水一大口立宜,跟我講:“那婊子一直讓我包養(yǎng)著冒萄,從她十幾歲到現(xiàn)在,給她吃給她喝橙数,還給著錢尊流,沒想到她給我外面找小三,家也不回灯帮,我的酒吧是她想來就來崖技,想走就走的么?她特么把我當(dāng)什么钟哥?然后呢迎献,我就把她綁了,昨晚上把她賣了腻贰,誰知道現(xiàn)在還活著沒......哈哈哈哈吁恍。”
我一下把啤酒瓶砸在地上播演,扯住吧臺的周老板“你對她干了什么冀瓦?她人在哪?說靶纯尽翼闽?她人在哪?”
周老板一臉橫肉“我就知道你難受洲炊,你他媽的不就是那小三么感局?本來她可以好好的,你現(xiàn)在這樣做暂衡,呵询微,我也不知道她還活著沒」磐剑”周老板冷笑著“還有啊陳sir拓提,在我的地盤麻煩您收斂點(diǎn)!”我才發(fā)現(xiàn)身后幾個人已經(jīng)把我圍住隧膘。我松開周老板均牢。
周老板整整衣領(lǐng):“念我今天心情還好够傍,不和你計較祈远,放他走吧乓搬。”幾個男人給我讓出一條路來萨驶。第二天我?guī)е藖砭瓢蓭ё吡酥芾习迩复荩芾习宀怀姓J(rèn)他綁架了劉楠,甚至拿出了不在場證明。
我不得不在幾個小時后將他無罪釋放叁温。
那天以后再悼,我沒日沒夜的坐在電腦前,翻那輛黑色轎車的路線膝但,幾個星期以后冲九,我最后看到它拐進(jìn)了一條土路,到那就沒有監(jiān)控了跟束。
土路走到頭是一個廢棄的工廠莺奸,工廠里空蕩蕩的,空曠的廠房中間冀宴,擺了一個大的汽油桶灭贷,里面還有些血肉模糊的手指或者骨頭。經(jīng)過我的勘查略贮,我從汽油桶壁提取出了幾枚指紋甚疟,順藤摸瓜我找到了這個人,他叫路琛逃延,路琛對自己的犯罪行為供認(rèn)不諱古拴。他說,經(jīng)常有人開車來找他真友,帶一個尸體來,讓他來處理掉紧帕,路琛把尸體扔到汽油桶里盔然,潑上足量的硫酸,用來銷毀尸體是嗜。而他這次的上家愈案,就是酒吧的周老板。
我再把酒吧的周老板押回警局鹅搪,周老板承認(rèn)站绪,他殺了劉楠。
我隔著審訊室的毛玻璃丽柿,聽周老板講述他和劉楠的故事恢准。
“七八年前吧,她跑到我的酒吧里面來喝酒甫题,當(dāng)時她一個人馁筐,我看有個男想撿尸,我就把她救下來了坠非,讓她在酒吧呆了一宿敏沉,然后我知道她沒經(jīng)濟(jì)來源,正好我這缺陪酒的,看她還不錯盟迟,我就讓她留下來了秋泳。媽的我把她包養(yǎng)著,然后她居然給我在外面有人了哈……”
我遏制不住自己攒菠,沖進(jìn)審訊室迫皱,一把抓住周老板的領(lǐng)子,把他扯起來大聲對他喊:“劉楠呢要尔?你是不是叫路琛把她......舍杜?”
周老板微微笑了出來。
我狠狠在周老板臉上打了一拳赵辕,這一拳是我有生以來最重的一拳既绩,帶著我的憤怒和劉楠的憤怒。同事拉住我还惠,不讓我再揮下一拳饲握。
積雪覆蓋了整個城市,遠(yuǎn)離了蟬鳴聲的夏蚕键,進(jìn)入落葉的秋救欧,轉(zhuǎn)而入冬。
劉楠的那所房子锣光,被一個老太租下笆怠。
劉楠還活著,死不見尸誊爹,就活著蹬刷。
午夜夢回時,總能想起路琛闡述的畫面频丘,回憶周老板惡毒的嘴臉办成,那些碰撞和恐懼從她的腦海中蔓延開時,她可曾呼喊過我的名字搂漠,在一句句反復(fù)中迂卢,直到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