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蟄伏)
冬日的傍晚绎狭,坐在核桃樹下,端著一碗稀粥褥傍,在湯水里有個臉龐黝黑儡嘶,頭發(fā)稀疏,嘴唇肥厚恍风,小眼睛一眨一眨好像沒有煮熟的綠豆那個人就是我蹦狂,我討厭自己五官不正的尊容誓篱,環(huán)顧四周,別人都在扎堆聊天凯楔,唯獨我獨處一隅窜骄,唉,被身邊世界遺棄的感覺真tmd難受摆屯,孤獨就如烏云一般將我緊緊壓住邻遏、壓住,一點也喘不過氣來虐骑!
不過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習慣了准验,扎堆聊天嚼舌頭那都是娘們兒干的事兒,我是堂堂正正的“六尺男兒”廷没,還有許多事兒要去想糊饱,還有許多事兒去做。
看著遠方連綿起伏的群山腕柜,我想起了兒時隨父親打獵時見過的一匹狼济似,它站在山腰白松樹下,尾巴平翹盏缤,一雙綠幽幽的眼睛死死盯著我砰蠢,齜了齜鋒利的尖牙,吐出那長長的血紅色的舌頭唉铜。它的后腿微屈台舱,前腿向前伸出,擺出一副向下俯沖的架勢潭流,兩只眼睛里發(fā)出冰冷的兇光竞惋,讓人不寒而栗。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與狼近距離接觸灰嫉。雖然心里怕得要死拆宛,卻沒有被嚇尿褲子,父親舉起了獵槍讼撒,狼倒退了幾步浑厚,然后扭頭消失在叢林里。
狼的進退很平靜根盒,那種平靜中流露出的霸氣和智慧讓我沉迷钳幅。我也想做一只狼,但是我知道自己不是狼炎滞,
狼行千里吃肉敢艰,而我只會端著海碗大口大口的喝著玉米糊糊;狼吃肉册赛,吃它的食物鏈下面任何一種動物钠导,它是不會從糧食里看世界的震嫉,從古至今還沒有聽說哪只狼喜歡麥子、玉米和高粱牡属!它只喜愛尖牙利齒與肉體撕扯的感覺责掏,它的眼中只有死亡,只有一個生命對另一個生命的剝奪湃望。
狼的食物以有蹄類動物為主换衬,當獵物充足時,狼很少危害家畜证芭,但食物緊缺時瞳浦,為了生存狼會對家禽甚至人類下口,所謂的惡狼废士,準確的叫法應(yīng)該是餓狼叫潦。它的內(nèi)心世界深邃悠長,從它的嚎叫中就能感覺到官硝,像喀斯特山洞一樣綿延漫長矗蕊,它的性格像石頭一樣堅硬像魔鬼一樣兇殘。
我出生在一個極其偏僻的小山村氢架,那種偏僻傻咖,連最有探險精神的驢友也很少到過的地方。十幾個家庭十幾座石頭房子組成了豫北山區(qū)里最小的一個集體岖研,假如按人頭分配村里職務(wù)的話卿操,也許每個人都是干部,每個人腰上都能拴把集體鑰匙孙援。
父親喜歡打獵害淤,他的生活在我看來極其枯燥,除了去地里拾掇莊稼就是上山打獵拓售。他成天擺弄的是一枝老掉牙的獵槍窥摄,脫漆的槍身好像他的臉龐一樣蒼老。
我們弟兄四個础淤,幾年前還都共用一個名字----王老五崭放,鉆石級別的。沒有哪一位姑娘值骇,會昏了腦袋嫁進深山莹菱,更沒有哪位姑娘會自愿跳進我們家這個火坑移国。所以吱瘩,王老五這個桂冠就一直戴在兄弟四個頭上,村里人稱呼的更直接---光棍兒迹缀。
年前使碾,風寒料峭的上午蜜徽,老天爺終于開了眼,我的大哥在他即將迎來四十歲生日時票摇,被幾十里之外同樣貧窮閉塞的一個農(nóng)家招了上門女婿拘鞋。我隨大哥去過那家,看見過未來的嫂子矢门,唉盆色,她的模樣是我見過的最……;不說了祟剔,如果貌似西施隔躲,誰還會和我們這種家庭聯(lián)姻呢?
結(jié)婚的那一天物延,大哥拖著沉重的步子走出門外宣旱,望了望破舊不堪的房子,瞅了瞅一貧如洗的屋里叛薯,再看看猶如栗樹般挺立的三個弟弟浑吟,長長的“唉嘆”一聲,猛一跺腳耗溜,轉(zhuǎn)身揚長而去组力。看著他走過大槐樹抖拴,走過南羊圈忿项,逐漸消失在暮色中,我倚靠著門框城舞,心里說不清是憂傷還是惆悵轩触,不知該為他喜還是該為他悲,他那種倔強的性格家夺,不是真沒法子是不會走招贅這一條路的脱柱,想想自己,想想大哥拉馋,想想他以后會面對怎樣的生活榨为,想想我最終會流落到哪方!
大哥走了煌茴,也帶走了我們和諧的生活随闺。以前雖然過得貧困,但是有大哥領(lǐng)著蔓腐,日子還算是平靜矩乐。大哥一走,三弟和四弟聯(lián)手就將我排擠出來,他們占據(jù)了寬敞的東屋散罕,我就只能龜縮在原來喂牲口的西屋分歇。沒有家具,只有一條黃綠柴做成的老床欧漱,一鍋一鏟一碗一筷和一個自己职抡,我真的成為“孤家寡人”了!
我的孤獨不是后天養(yǎng)成的误甚,就像染色體缚甩、基因類般的先天形成,生男生女誰說了也不算窑邦,包括孕婦蹄胰,她不過是個傳承生命的母體。我的孤獨在老師的眼里是內(nèi)向奕翔,在小伙伴的哄笑里是離群裕寨,在村里的“閑話中心”里是有毛病,在老人的眼里是“大智若愚”派继。
當所有的人包括我的親人們都在鄙視我的時候宾袜,我比他們都明白世事的無常、人性的狹隘驾窟、悲歡的碾壓庆猫。當大槐樹下孬蛋“吧嘰吧嘰”舔著碗底,村支書丑孩色瞇瞇盯著女人的屁股時绅络,我一邊掃視著碗里蕩漾著的廋臉月培,一邊漠然的蔑視著他們,由心而生的巨棒把他們?nèi)缛虬坠蔷愕慕逃栆活D恩急,這一切想法杉畜,歸功于父親留下的幾本書,其中一本《阿Q正傳》快被我翻爛了衷恭,書中的內(nèi)容不但會正背此叠,也會倒背如流。我最喜歡阿Q的“兒子打老子”這種精神勝利法随珠,它讓弱者也有“揚眉吐氣”之時灭袁,哪怕是在精神世界里的也行!
當我面對的那些諸如握有實權(quán)的村長窗看、狐假虎威的會計,搖著尾巴的某些村民茸歧,哪一個不是活在偽裝之下,他們是洗衣盆里骯臟的肥皂泡显沈,他們是糞堆里滾著雪球的屎殼郎软瞎,他們自以為道貌岸然、有紳士風度,其實就是掩耳盜鈴铜涉,賊喊捉賊;他們極力想把不光明或陰暗的想法藏進肚里遂唧、心里或者十二指腸里芙代,但是在我看來和晾曬在捶棚上的玉米沒啥區(qū)別,不過是位置的差異而已盖彭!
我常常像一只狼纹烹,孤獨的行走在冬季的原野,不說不笑不悲不嚎召边,在我心情不好的時候铺呵,即使走在山間小路與村人偶遇,也會像一頭豬獾一樣一頭扎進荊棘草叢隧熙,匆匆離去片挂,在他們詫異、猜疑贞盯、咒罵的目光下?lián)P長而去音念,哈哈哈,其實在有些時候躏敢,連我也不認識自己闷愤,更何況其他人!
孤獨是一碗飯件余!孤獨是一根草讥脐!孤獨是一片雪!孤獨是一種脫俗離世的逍遙啼器!孤獨是摻雜著泥土草根的糞堆旬渠,孤獨是土圈里黑豬被宰時的哀嚎!
孤獨是一碗飯端壳,是由陪伴著寂寞成熟的一粒粒糧食坟漱。從寄予無限希望的手里,投進田野溝壑的種子更哄,就是一個個被贈予孤獨大地的禮物芋齿。當種子被翻起的肥沃土壤,掩蓋進暗無天日的土壤之后成翩,所有的希望都幻化成等待觅捆、等待,等待著雨水等待著養(yǎng)料等待著光明的眷顧麻敌。而在漫長等待之后的一個凌晨栅炒,一顆顆生命萌發(fā)了,清爽的晨曦下,它們吮吸著露水赢赊、沐浴著陽光乙漓,享受著農(nóng)夫無微不至的愛護;它們舒展著碧綠的嫩葉释移,打著哈欠叭披,身旁是無數(shù)個孿生兄弟姐妹,它們說笑著玩讳、交談著涩蜘,不藏不掖、沒有顧忌的健康成長著熏纯,遠方是燦爛的朝霞同诫,離開了黑暗,它們便不再孤獨樟澜,這也是我一心向往的生活误窖!
日上三竿,我才睜開眼睛秩贰,我從來不用擔心有人會在雞叫時喊我起床勞動贩猎,沒有婆姨的家庭,雖然冷清但也平靜萍膛。農(nóng)忙季節(jié)吭服,我起的最早,回來最晚蝗罗,做起農(nóng)活兒艇棕,誰也沒有我舍得下力氣,誰也沒有我把土坷垃捏得最碎串塑,誰也沒有我鋤草鋤得干凈沼琉,誰也沒有我對莊稼有感情,誰也沒有我看著糧食豐收時會流淚桩匪,誰也沒有我最先把糧食儲藏起來打瘪!而到了閑時,我除了吃飯就是睡覺傻昙,真在床上呆得厭煩了闺骚,就獨自穿越在山野小道、草叢林間妆档;走得累了僻爽,就砍根棍子打些野果,拾塊石頭打打兔子贾惦,如果這些也膩煩了胸梆,就躺到小葉楊的樹下敦捧,枕著如棉絮般松軟的樹葉打盹。冷不丁會有人路過碰镜,悠悠哉正走著兢卵,猛的發(fā)現(xiàn)腳下有個人,便“媽耶”一聲嚇得扭頭就跑绪颖,那驚慌失措的樣子秽荤,把幾只灰麻桿也嚇得飛了起來!我咧開嘴笑了菠发,可是王滤,我的心里沒有笑贺嫂,這種孤獨的生活我并不喜歡滓鸠!
我的午餐和早飯一般是合在一起的,這樣做不是為了省糧食第喳。我有幾個大大的糧圈糜俗,儲存的麥子和玉米,幾年遭災(zāi)都餓不到我曲饱,所以也從不虧欠自己悠抹,該吃吃該喝喝。
午飯是攤的死面餅子配上湯面條扩淀,湯面條要有綠色點綴才會顯得色香味俱佳楔敌。所以,天蒙蒙亮時驻谆,我就登上南山采了一大把山韭菜卵凑,還有散發(fā)著清香的的韭花,放進鍋里胜臊,味道真是不錯勺卢。攤餅用的油是黃連子油,顏色金黃象对、味道濃香黑忱,是我用黃連樹的果實熬制的;據(jù)說在我架著大鍋熬油時勒魔,方圓十幾里的人都能聞到香味甫煞,許多人都是在我制造的味道中酣然入睡的,這讓我很是得意冠绢,也許這也是我向外界拋去要求和平的橄欖枝危虱,遺憾的是陪伴我的還是那余燼未滅的孤獨…
午飯后,我想自留坡上的一片栗樹差不多快成材了唐全,不如就砍了賣給收山木的滿意埃跷,那個人還比較實誠蕊玷。去年伐坡時,西村收木材的二狗先進的山弥雹,賣給他的木材不但被壓價垃帅,還被他順手牽羊偷裝了好幾根〖粑穑“虧良心唉”贸诚,那可是我攀著閻王鼻的懸崖好不容易背上來的。
我蹲在門口“霍霍”的磨著斧子厕吉,鋒利的斧刃在陽光下閃著寒光酱固。我家老三挑著水桶從我的面前走過,搖擺晃動的鐵桶头朱,好像在喊我的名字运悲。那分明是我的財產(chǎn),前幾日被他們兩人奪去的项钮。一只雞正好踱著步子溜達到身邊班眯,我一腳踢過去罵道:再過來,一斧子劈了你烁巫!雞慘叫著飛到院墻上署隘,老三的腳步怔了怔,扭頭回屋了亚隙。晚上當我回屋時磁餐,兩只桶竟然又回來了,還規(guī)規(guī)矩矩倒扣著阿弃,水擔子壓在上面诊霹,天呢,我吃驚了恤浪,難道它們長了腿自己回來了嗎畅哑?
在我看來,房子像是個小籠子水由,村子是個大籠子荠呐,自己像一只被圈在兩層籠子里的蟋蟀,所以除了睡覺從來不愿呆在屋里砂客。我的心中沒有家的概念泥张,自從大哥招贅走后,也從來沒有把那所房子當成家鞠值。
我在山后的青石板上寫著一個又一個家字媚创,雖然陽光把我烤出了汗,手里卻寫不出溫暖的感覺彤恶!家字是咋來的钞钙,父親在我小的時候說過鳄橘,養(yǎng)有豬的屋子才算是家,我也想養(yǎng)一頭黑色的大肥豬芒炼,可是屋子小沒地方瘫怜,自己又不想和豬睡在同一個炕上,只好作罷本刽。
我不喜歡白色鲸湃,白色太顯眼太做作,黑色多好子寓,我穿著黑色的衣服和褲子暗挑,枕著好久沒洗蛻變成黑色的枕頭、蓋著黑色的被子斜友,屋外來人炸裆,只能看見我亮晶晶的眼睛,卻看不見人蝙寨∩柜茫或許憎夷,他會被嚇得叫一聲“媽吔”奋构,扭頭就跑倔韭,其實,這個也不用擔心虹菲,我的屋里從來沒有人來,除了我掉瞳。
(二)下坡
冬天過后是春天毕源。驚蟄一過,消失幾個月的小蜘蛛又來了陕习,它巡視著自己的領(lǐng)地霎褐,看了看破舊不堪的蛛網(wǎng),有點懷疑的打量著躺在炕上的我该镣,我抬頭看了看它冻璃,為了表示清白,就揮了揮手损合,對鄰居回家表示歡迎省艳。
躺在炕上,閉目冥思嫁审,雖然不出門跋炕,外面發(fā)生的一切卻通過聲音傳進了耳膜,再通過九曲十八彎的管道蜿蜒而上律适,進入大腦辐烂,經(jīng)過人腦讀取技術(shù)遏插,順暢的來到了翻譯語言的韋尼克氏區(qū)。如此這般纠修,我就對村子里人與動物的種種活動了如指掌涩堤。一陣高亢威猛的驢叫刺破蒼穹,那是洪發(fā)家的公驢呼喚愛情的一種方式分瘾,它的胯下胎围,那根警棍直指大地,此時驢頭肯定在向東南方張望德召,因為上次我在看《孔雀東南飛》時白魂,它竟然也把驢臉湊了過來,嚇了我一跳上岗,還有一個原因是四里外望落村有一匹和它同歲模樣俊美的母驢福荸。
一個黃色的身影,嗖的從門前掠過肴掷,也許出于對我不怒而威的畏懼敬锐,跑錯了方向,竟然直直地竄下了塄頭呆瞻,發(fā)出一聲凄慘的貓叫台夺。我躺在炕上,閉目冥想痴脾,貓的遭遇讓我有點爽颤介。其實,那個塄根本摔不到它赞赖,對于能夠飛檐走壁好像武俠高手的它來說滚朵,翻溝越坎不過是小菜一碟,它的慘叫是想得到我的同情前域、換取我的原諒辕近。因為昨夜它發(fā)情的叫聲害得我徹夜難眠。
“嚯嚯匿垄、嚯嚯”磨斧的聲音傳來移宅,一快一慢,年堆、一重一輕吞杭、一張一馳的聲音是洪發(fā)爹在老槐樹下磨斧,那個老頭兒是玩斧的行家变丧。檀木的斧柄經(jīng)過幾十年的揉摸芽狗,光滑的很,干一天的活兒也磨不破手痒蓬,那叫一個光滑細嫩童擎,螞蟻在上面走也得拄拐杖滴劲。鄂西翠薇山的磨刀石,山腰現(xiàn)挑的山泉水顾复,…磨出的斧精致鋒利班挖,吹毛可斷,再結(jié)實的老樹也打不了刃芯砸。
村子雖小萧芙,地盤卻大。郁郁蔥蔥的山林有集體的假丧,還有個人的双揪。有些人嘴饞了,沒酒了包帚,缺錢了渔期,都能成為偷伐的理由,有了理由就得付諸行動渴邦,鉆進集體的林子疯趟,你弄一棵我弄一棵,放牛時谋梭,閑逛時信峻,看莊稼時,只要有空就四下一掃章蚣,尋好目標站欺,掄起斧子姨夹,三下五除二一棵樹沒幾下就倒了纤垂,修凈枝丫,兩只手臂一拓磷账,將近兩米峭沦,幾斧子截斷,就扔進草窠窩逃糟,晚飯后偷偷上山再背回去吼鱼。我極其厭惡這種卑鄙的行為,于是經(jīng)常在山上轉(zhuǎn)悠绰咽,發(fā)現(xiàn)了草窩里藏的木頭菇肃,就偷偷背走,又偷偷放到集體的庫房前取募,讓偷伐的人恨得咬牙切齒琐谤,卻又無可奈何。
每年的伐樹指標下來以后玩敏,村子里就熱鬧起來斗忌。小村不大人也不多质礼,山林卻不少,舉目遠望织阳,上千畝的森林好像綠色的海洋眶蕉,碧波蕩漾。樹木長得郁郁蔥蔥唧躲,散發(fā)著舒心的涼爽造挽。陽光像一縷縷金色的細沙,穿過層層疊疊的枝葉弄痹,灑落在草地上刽宪。
可是,伐樹的人卻沒有詩人的浪漫界酒,他們提溜著裝滿水的大可樂瓶子圣拄,腰前或著腰后別著寒光閃閃的斧子,肩頭上有用勞動布改制的坎肩毁欣,說說笑笑庇谆,溜溜逛逛走在山間小路。此時的他們看著有點漫不經(jīng)心凭疮,可是一踏進林子饭耳,馬上就又換了一個人,就像一把沙子投進了汪洋大海执解,瞬間蒸發(fā)了寞肖,山野間只能聽到急促的斧音和樹倒地的唰唰聲!
俗話說早起的鳥兒有蟲吃衰腌,可是我卻認為早起的蟲兒有樹吃新蟆,我能起早,尤其是賺錢的時候右蕊,天還沒亮琼稻,我就已經(jīng)偷偷溜出了村子。
當村里的人還在夢里神游時饶囚,我已經(jīng)砍翻了好幾棵帕翻,當村里的人在來的路上時,我已經(jīng)砍翻了十幾棵萝风,當村里的人開始伐樹時嘀掸,我正坐在高高的木材堆上悠閑自得的吃著早飯。
村子里规惰,沒有我的朋友睬塌,房子里,也沒有我的媳婦,我無牽無掛衫仑,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梨与,這些年,我一直堅持過午不食的習慣文狱,天黑以后粥鞋,除了擺弄一下那個只有兩三個臺的收音機,也沒有其他的娛樂活動瞄崇,只有睡覺呻粹。睡得早,醒得就早苏研,當別人還在媳婦身上補課時等浊,我已經(jīng)醒了。攤上幾十張撒有野韭菜的餅子摹蘑,喝一碗玉米面糊糊筹燕,就背上干糧下坡了,中午也不回村衅鹿,一整天呆在林子里干活兒撒踪。所以,洪發(fā)家三個勞動力加起來和我只打了個平手大渤。惹得洪發(fā)媳婦送飯時一直灰著臉悄悄嘟囔:吃制妄,就知道吃,三個人沒有人家傻吊一個干的多泵三。
我知道耕捞,自己在村中每個人的嘴里稱呼都不相同,他們按照自己的意愿烫幕,自己的喜惡,自己異想天開的想法俺抽,在上片和下片之間,從一口口老黃牙的嘴中給我起著不同的綽號纬霞。我并不在意凌埂,因為俗話說,管天管地管不住人家拉臭放屁诗芜,咱是耳不聽心不煩,再說他們從來不敢當著我的面兒嘰咕埃疫,我的忍耐也是有底線的伏恐。
不知經(jīng)過多少年的生息休養(yǎng),董家梭的森林能夠生長如此的茂密栓霜。山坡上到處都是一截五一截六的大樹翠桦,栗樹最多,也有一些白松,那是保護樹種销凑,即使斧頭砍自己的腳也不敢去動那個寶貝疙瘩丛晌,誰砍了就得坐班房了。其實斗幼,有計劃的伐樹是為了新老更替澎蛛,老樹給新苗騰出生長的空間,讓大山變得更年輕蜕窿。
下坡伐樹時嶺上的村子要比溝洼里的村子苦很多谋逻,嶺上的人家砍下的木材要一棵棵扛上去,而住在溝底的人家可以用鋼繩放坡桐经。放坡就是在一根兩米長的木柱兩頭用藤蔓拴住毁兆,打上節(jié),在鋼繩上一掛阴挣,手一松气堕,嗖的一聲就滑向溝底,晚上的時候還能看見一溜煙的火花畔咧。不過任何事情都不是十全十美的送巡,這樣做人是輕松了,少了許多肩扛背馱的苦痛盒卸,木柱的品相卻大打折扣骗爆。由于臨近溝底時慣性的撞擊,木柱頂梢的皮被剝掉蔽介,尺寸小了摘投,價錢自然也低了,所以有些老年人寧愿歷盡千辛萬苦背下山去虹蓄,也不愿意用鋼繩放犀呼。
我們的村子在嶺上,而林坡卻在溝底薇组。伐樹容易往上背難外臂,一兩個小時砍的樹得大半天背。陡峭崎嶇的山路常常累得我懷疑人生律胀,開始林子太密宋光,各種藤條荊蔓緊緊纏繞在一起,沒有路炭菌,硬著頭皮朝外邊拱罪佳,頭發(fā)被荊棘掛的亂哄哄的,到了真鉆不出去的地方黑低,就抽出斧子修修赘艳,然后忍著臉和脖子上劃破的傷痛,拼命鉆出林子。坐在山路邊的石頭上歇一會兒蕾管,再仰望著盤旋而上枷踏,仿佛登天的道路,咬咬牙繼續(xù)前進掰曾。
幾天的伐樹后旭蠕,小道路邊、村前村后就堆滿了木柱婴梧。有了貨下梢,拉貨的車也來了,三三兩兩停在北場上塞蹭。我的木柱只賣給土門章的少友孽江,那個人最實在,按尺寸大小論價不卻(豫北方言:懵)人番电,不像有些人拿尺子時岗屏,手指一直偷偷向前挪,越量越小漱办,一棵十四公分的木柱被他量成了十二这刷,一根就錯四五塊錢。
白天拼命干活娩井,晚上就得找點事做暇屋,雖然我很少與人交往,可是在下坡的這段時間也常常去混個酒攤洞辣。老三老四的房子敞亮咐刨,座北向南,夏夜的山風沿著董家梭的那道溝直撲而上扬霜,嗖嗖的腳步瞬間就進了屋定鸟,涼爽至極!
大黃臥在門墩旁邊著瓶,尾巴蜷縮联予,四肢輕舒,腦袋朝向溝底材原,不知在看什么思考什么沸久。老三的破雙卡錄音機歇斯里底的唱著“黃土高坡“,機身上嵌的彩燈隨著節(jié)拍閃動华糖,好像女人們嫵媚麦向、勾魂的目光。
西側(cè)炕前放著一只小桌客叉,桌子上有幾袋油炸花生米,不用細看我也知道那是在小林家買的,兩塊錢一袋兼搏。小林媽做生意不認人卵慰,她那個小鋪子的貨物都是拉木柱的汽車從山下捎上來的,司機又得墊錢又得裝車又得卸車佛呻,吃力不討好裳朋,司機用時再來買和我們村上人一個價。桌上還有一瓶雞素腸罐頭吓著,兩瓶杏花燒酒鲤嫡。
山里漢子喝酒爽快,話不多绑莺,一個個悶著頭端著杯子猛灌暖眼。靠南墻根的小古眼睛通紅纺裁,白天被蒺藜掛的頭發(fā)诫肠,亂哄哄的像個沒人打理的雞窩,他這個人干活麻利喝酒也麻利欺缘;收木柱的少友也喝得不少栋豫,他開著貨車一路奔波而來,又空腹喝酒谚殊,人就醉的快丧鸯,人醉了心也醉了,一肚子的苦水不由的傾瀉出來嫩絮,反正我們過的也不如意丛肢,當個承載苦水的垃圾桶又有何妨!
老三坐在桌子右邊絮记,低著頭摔踱,不敢正視我的目光。哥哥走了怨愤,我由老二升級為老大派敷,可是老三和老四卻從未把我放在眼里,大哥前腳剛走撰洗,老四就攛掇老三找我分家篮愉,其實窮家破業(yè)也沒幾樣值錢的東西,就是父母年輕時置辦的舊家具差导,任他們搬個精光试躏。
老四喝得有點高了,捏花生米的手有點打顫设褐,我冷冷看著他颠蕴,眼里卻沒有他這個人泣刹。石匠家的老土狗站在門口,尾巴搖來搖去犀被,像是小掃帚椅您,它可能還沒用過晚飯,所以想來這個熱鬧地方尋點東西打牙祭寡键。老四的喉嚨忽然“嗝嗝”響了兩聲掀泳,大伙兒給還沒有猜到他的意思,一股液體夾雜著固體混合物的東西噴涌而出西轩,落在老土狗的面前员舵。
他醉了!心沒醉藕畔!
我沒醉马僻,心卻醉了!
(三)買妻
南羊圈的野花昨天開三枝今天開五枝劫流,等到我又一次路過時巫玻,竟然都開了!花很香祠汇,浪浪的香仍秤,細細聞來有點像小毛媳婦身上的味】珊埽花很香诗力,我卻不敢采,不是我的品行美也不是我的道德高我抠,而且害怕落上一個采花大盜的臭名苇本,畢竟我是一個光棍,是光棍就得慮后菜拓,為以后能有一個邂逅佳麗的操守瓣窄。
野花的香味,被西風送到了村里纳鼎,人還沒有從花香的挑逗里朦動俺夕,動物們卻先撒起歡來。也許正應(yīng)了我剛讀的那本書上說的:原始的騷動是動物的本能贱鄙!
石匠家的公貓估計受到了主人的影響劝贸,做起事兒來總是鍥而不舍。它追著小林家的母貓從樹上跳到房上逗宁,又從房上跳到了院里映九,好像一個威風凜凜、輕功卓群的武林高手瞎颗。不過它還記得上次被我鄙棄的經(jīng)歷件甥,路過我的門前時特意繞了一圈捌议,以示對我的怯意和尊重。
小古家的牤牛罷工了嚼蚀。小古左臂倚靠著石墻禁灼,雙手死死的拽著韁繩管挟,繩子從牛鼻中穿過轿曙,繃緊的繩子快要把牛鼻孔撕裂了。小古爹的鞭子高高舉起又重重的落下僻孝,一下一下抽在牤牛身上导帝,飛揚的牛毛隨著鞭稍飄起又落下,有幾根竟然鉆進老漢的鼻孔里穿铆,他的鼻孔和牛的鼻孔一樣您单,咻咻冒著熱氣,唯一不同的是他的鼻孔里缺少一截韁繩荞雏。牛不屈的叫聲虐秦,人的咒罵聲,響亮的鞭哨聲纏繞在一起凤优,傳進耳朵悦陋,聽得我心寒看得我發(fā)毛,好像那鞭子一下一下抽打的不是牛而是我筑辨。我為那頭拒絕出圈勞動的牛感到不平俺驶,誰都有追求愛情的權(quán)利,為什么它就不能休息一天棍辕,去做一只牤牛該做的事兒暮现。因為它胯下的丘比特神箭(也許比喻的有點低調(diào),應(yīng)該是神棍)已經(jīng)在弦上楚昭,不得不發(fā)栖袋。
洪發(fā)家的公驢終于創(chuàng)造了一個奇跡。如果在小村或著鄉(xiāng)里抚太,也許是在全縣人民為公驢們舉辦的運動會上塘幅,這頭公驢必定能一跳驚人,獲得跳高冠軍無疑凭舶。因為那么高的榆木柵欄都沒能擋住它追求真愛的腳步晌块。它的后腿像是裝了一副彈簧,前腿抬起帅霜,后腿一用力匆背,一條優(yōu)美的身影劃過,就逃出了愛情的牢籠愛情的糾絆身冀。明亮皎潔的月光正是約會的最佳時期钝尸,嗅著撲鼻而來的槐花香味香味括享,想著母驢鼻孔哈出的迷人氣息,他陶醉著向往著珍促,四只驢蹄踩著青石板路面铃辖,發(fā)出有節(jié)奏的“嗒嗒”音,奔向愛情的方向猪叙!
動物發(fā)情是季節(jié)的催生娇斩,動物發(fā)情是衍生后代的本能。人也會發(fā)情穴翩,動物發(fā)情只在春季犬第,人卻一年四季天天都可能會發(fā)情。老三發(fā)情了芒帕,我承認歉嗓,也許這個詞語用在他的身上有點不合適,人畢竟不是動物背蟆,動物做愛不分場合鉴分,光明正大;人的茍合卻總是遮遮掩掩带膀,見不得天日志珍。老三不如老四,老四想媳婦時總是在人前無謂人后嘆氣本砰,老三想媳婦卻走了彎路碴裙,我知道,這條路我不說你們可能也會猜到点额,也會和我一樣站在院墻外指著他厭惡唾棄舔株!
無論你討厭白天或者喜歡黑夜,無論你喜歡刮風還是討厭下雪还棱,該來的一定回來载慈,老三的媳婦買來了!
我在老蒼嶺村鑄鍋時見過一個買來的媳婦珍手。分家時我只分了烙饃的鏊子和筷子办铡,煮粥不是鏊子的活,所以聽小林說老蒼嶺有鑄鍋的時候琳要,我就背著一編織袋歷時三年撿的鋁罐寡具、鋁線等東西趕往那里,想鑄一只鋁鍋稚补。我這個人農(nóng)忙下地農(nóng)閑時也會背上幾天的干糧去縣城拾廢品童叠。在我的眼里,別人的東西無論是在院里院外或者是無意的遺失都是非己勿拿非己莫取课幕,這種修養(yǎng)得益于父親留給我的那幾本書厦坛,這種修養(yǎng)也讓我和別的拾破爛的有些不同五垮!
所有的廢鋁和所有的胡思亂想被塞進一個鐵質(zhì)的鍋里熔化,我的鋁鍋正在經(jīng)受從火紅的汁液到脫胎再生的考驗杜秸,我的腸胃也跟著它們一起激動和沸騰放仗,因為從此之后,它們告別了冷水也能享受溫熱食物的供養(yǎng)撬碟。
一群牛的出現(xiàn)打斷了我的思路诞挨,幾只蜜蜂和黃蜂也結(jié)伴搭隊隨著牛群出現(xiàn)在村口。牛群越來越近小作,我也越來越驚奇亭姥,讓我吃驚的不是牛的高大和威風,而是無人放馭顾稀,自從我知道了無人駕駛這個詞匯之后,說話和考慮問題時總愛用上它坝撑。不過當那群牛走到我之前静秆,我到了牛之后才知道自己用錯了詞,一個矮矮的女人拿著和她一樣長的鞭子跟在牛群的后面巡李!
她是一個媳婦抚笔,一個買來的媳婦。買來的媳婦都沒有名字侨拦,她們的名字早已被淚水浸透腐朽了殊橙。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誰的媳婦。發(fā)狱从、雄膨蛮、常是她對弟兄三個的叫法,在她的眼里兄弟三個是一人季研;小兇敞葛、小常、小發(fā)是我們對他們兄弟三個稱呼与涡,在鄉(xiāng)鄰的眼里他們還是三個人惹谐。三個人,三種性格驼卖,三個脾氣氨肌。小兇人如其名,兇狠暴虐酌畜,他們買的第一個媳婦差點死在他的手里怎囚;小常怪異佩捞,貌相蠻橫筒狠,打起媳婦沒輕沒重,掄起的手掌如同蒲扇;小發(fā)排行老三包晰,性格溫順懦弱。
趕牛的女人挺著肚子贡歧,大大的怨绣,好像馬上就會臨產(chǎn)。沒有人會心疼她颗圣,因為三個弟兄都摸不準她肚子里的孩子會是誰的種喳钟,既然猜不準就沒有必要心疼別人孩子的老婆,所以她不但要拖著沉重的身子放牛在岂、打草奔则、洗衣服還要給豬和豬一樣的三個男人們做到。我恨極了這三個禽獸蔽午,因此從不搭理他們易茬,即使偶爾遇見也看山看草看樹,也不多看他們一眼及老。
老三變了抽莱,雖然我暫時還看不到他的身上有禽獸的影子,可是他卻做了禽獸的事骄恶。
洪發(fā)的爹說食铐,自己活了七十幾年了,還是第一次在冬天見到打雷僧鲁。
其實虐呻,這種事兒不但老人們感到稀奇,村子里所有的人都覺得不可思議寞秃。老三在自己的屋里弄了兩桌酒席款待鄉(xiāng)鄰斟叼,我也受邀參加,雖然心里有一萬個不樂意蜕该,我還是來了犁柜。酒是杏花村,菜雖然不多卻都是土生土長的山珍堂淡。老三老四喂養(yǎng)的幾只母雞拼勁全力下得蛋派上了用場馋缅,土雞蛋炒野韭菜,韭菜鮮嫩雞蛋噴香绢淀,看得人食欲大開萤悴;紅燒獾肉一桌一大盆,做得也挺地道皆的,山里人牙口好做吃食不講究覆履,圖的是塊大筋道,太熟了還覺得沒嚼頭!
為了捉這只獾硝全,小古和小林吃過晚飯就進了山栖雾。三只狗歡心雀躍的跑在前面,這三只狗是一胎所生伟众,捕捉獵物配合的很好析藕。一般情況下不用動槍,逮頭個子不大的野豬不費啥事兒凳厢。狗兒們分工明確账胧,一只管嗅,兩只管咬先紫,人坐在林邊吸著煙聊著天治泥,狗自己就跑進了山,不到兩支煙的功夫遮精,遠處林子里就傳來狗汪汪的叫居夹,不一會兒三只狗就撕拽著獵物回來了。
今天抓這頭獾可有點費勁仑鸥,獾賊了就露出狗笨了吮播,狗兒嗅出了獾的味道,攆著上了樹眼俊,怪只怪狗祖先沒有教會它們上樹的本領(lǐng),只能在樹下狂吠粟关。獾眼見不能脫身疮胖,兩只前爪抱著枝椏可勁的搖,橡豆噼噼啪啪掉在地上闷板,吸引了狗的注意力澎灸,獾就趁機跳下樹鉆進洞里,當狗兒們發(fā)覺上當遮晚,再撲回來時早已經(jīng)晚了性昭,只能汪汪叫著喊主人來幫忙!
小古和小林先看了看地形县遣,尋到了另外一個出口糜颠,就用石塊磊死,在狗兒守著的洞口燃起了一堆火萧求,放了些朽透的樹皮其兴、青葉,霎時間濃煙滾滾灌進洞里夸政,一會兒功夫聽見獾子“扣元旬,扣”的咳嗽聲,小林說快出來了,準備好匀归,三只狗“品”字型剛站開坑资,一只樹獾就灰頭土臉的鉆了出來,正好被狗兒按住穆端。
紅燒獾肉盛了滿滿一盆袱贮,肥廋相間的肉塊有錘頭大小,醬紅色的肉塊浸透在油黃色的湯里徙赢,散發(fā)出陣陣香味字柠,味淳汁濃香糯不膩口沒有動筷光聞香味,我就猜到是只兩三歲的狗獾狡赐,狗獾又叫樹獾窑业,樹獾嘴叼愛上樹吃果子,吃果子的樹獾肯定比吃雜食的豬獾的肉好吃枕屉。橡樹成熟后的果子叫做橡豆常柄,落在樹下成為松鼠和豬獾們的美食,樹獾卻嗤之以鼻搀擂。我也在閑時撿過橡豆西潘,回去用清漆一蘸,再用麻繩串起來哨颂,黃澄澄亮晶晶喷市,拿到縣城賣了換點油鹽醬醋。
涼拌葛蔥是山里人酒桌上不可缺少的食物威恼。男人們下坡干了一天的活品姓,累得白汗紅汗的,回到家里都要喝兩口箫措。出力了人虛了腹备,肺燥了喝了酒容易上火,葛蔥清涼下火斤蔓,山上到處都有植酥,女人們采了來拌上老陳醋,男人們呼哧呼哧埋著頭一會兒就吃完一盆弦牡。
屋子里亂糟糟的友驮,男人們的劃拳聲,女人們的聊天聲喇伯,孩子們的吵鬧聲喊儡,匯聚到一起傳到我的耳朵,震動耳膜鉆進心里稻据。
屋里快鬧翻了艾猜,屋外卻變了天买喧,這一切都沒有躲過我的眼睛。晴朗的日頭說走就走匆赃,黑壓壓的烏云馬上填補了它的空缺淤毛。屋外暗了屋里就黑了,人們還沒有從白到黑的轉(zhuǎn)變中適應(yīng)過來算柳,平地起了風低淡,風很大老三門前的一株桐樹被攔腰折斷。小林家的狗慘叫著夾著尾巴跑進屋里瞬项,剛剛鉆進屋子正中的桌子下面蔗蹋,一道閃電也跟著進了屋,咔嚓一聲囱淋,狗的身上冒了一團火猪杭,死了!屋里的人都僵住了妥衣,沒有人再亂跑沒有人再喊叫皂吮,老三那架閃著霓虹燈的破錄音機也在冒了一股青煙后啞巴了!
狗被劈死的同時税手,我還看到山下董家梭的一棵樹也被閃電劈了一下蜂筹,燃起一股白煙,火焰一閃芦倒,隨即被大雨澆滅了艺挪。不過屋里的人亂成了一鍋粥,只有我一個人看見了兵扬!小時候闺属,聽父親說過,雷雨交加之時周霉,有些蛇蟲狐仙一類的生靈,趁著天氣異像吐丹修煉亚皂。剛才的雷擊不用去看俱箱,一定是擊死了大長蟲之類的東西!
雨停了灭必,洪發(fā)爹出了老三的門狞谱,就嘟囔著說,活了七十多歲禁漓,從來沒有見過電母會進屋跟衅,這是人做了壞事,遭天譴安ゼ摺伶跷!
幾天后,當我見了老三買來的媳婦,見了她兩個手腕上都被煙頭烙的傷疤時就明白了叭莫。其實蹈集,沒見她以前我就已經(jīng)明白了!
(四)回家
那一天我離開家鄉(xiāng)雇初,去外地謀生拢肆,走到七畝洼時,在自留地的地頭埋下了一粒核桃靖诗,圓圓的像太陽郭怪,感覺小小的,在筐里面它卻是無數(shù)粒核桃中個子最大的刊橘。
望著身后熟悉的村莊鄙才,熟悉的路,熟悉的山頭伤为,熟悉的狗咒循。村子板著一副臉,路還是彎彎曲曲延伸到它該去的終點绞愚,一粒被我的腳步驚起的塵埃緩緩飛起叙甸,沒有人知道它的未知旅行,就像村里的人不愿知道我會流落到何處位衩!
中年了裆蒸,我回到了家鄉(xiāng),重新來到了七畝洼糖驴,那粒漂浮了二十年的塵埃僚祷,落在我的胸口,它累了贮缕,等我等了這么長時間辙谜,終于放心的睡了!當初埋核桃的地方感昼,長出了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核桃樹装哆,數(shù)不清的青皮核桃或騎在枝頭,或羞澀的躲在葉后定嗓,偷偷的朝我揮手蜕琴,它們在歡迎主人的回歸!
真的無法想像宵溅,真的特別感動凌简,我送給了大地一粒核桃,它卻回饋我一樹的驚喜恃逻!而我?guī)Щ貋淼某В笋勚娜缤堪銖澢谋撑菏孟袷裁匆矝]有!
村子還是那個樣子畔派,板著面孔铅碍,對我的離開和歸來一副表情!路卻變了线椰,原來的時候只有一條胞谈,雞腸子似的蜿蜒曲折,如今卻鋪上了劣質(zhì)的柏油憨愉。村里少了幾座破舊的土房烦绳,多了幾座氣派的樓房,遠遠看去配紫,好像幾個窮人在跪著祈求幾個富人径密!
我背起鐵鍬回到村里人中間,就像我當初不告而別時一樣從容淡定躺孝,我和遇見的所有人打著招呼享扔,有的人真誠,有的人客套植袍,有的人敷衍惧眠,有的人不屑,我知道于个,我的脊背上被無數(shù)雙眼睛寫下問號和嘆號氛魁,他們用猜測和嘲笑馬上對我離開村子的數(shù)十年做出了評價。
我從不會考慮別人對我的感受厅篓,因為還有許多的事兒等我去做秀存,七畝洼的地荒了幾十年,原來的莊稼被野草覆蓋羽氮,她們的繁殖能力比南山下養(yǎng)殖場最能生的母豬都厲害或链!她們一年接一年的侵占我的田地,殖民著我的田地档押,還幫我打理著田地株扛,一年接一年的發(fā)芽,生籽汇荐,再播種,其實盆繁,從遠處看來掀淘,我的草地和別人的莊稼一樣的郁郁蔥蔥。也許這些年油昂,村里面那些牛啊羊啊把這里當成了快樂的家園革娄,我真不知道該夸獎它們還是咒罵它們倾贰!
當年鱗次櫛比的小煤礦都被風刮跑了,只留下千瘡百孔的大地和傷痕累累的記憶拦惋。在我的腦海中匆浙,村子好像從來沒有過什么輝煌,只有茫茫大雪下厕妖,一位白發(fā)蒼蒼的老母親在呼喚礦難中死去的兒子首尼,痛苦悲愴,那一聲聲“回來吧言秸,我的二毛”软能,在我的耳邊縈繞!
我一邊挖土拉車填著被煤礦塌陷的裂縫举畸,一邊叮囑自己要小心一些查排,那一張張裂開的嘴巴已經(jīng)餓了許多年,我可不想成為他們的食物抄沮,在那縫隙深處會有一條條密如蛛網(wǎng)的巷道跋核,廢棄的頂柱,從煤堆里探出頭來想透透氣的雷管或者導(dǎo)火索叛买,也許還有發(fā)生冒頂?shù)鹊V難時匆匆丟棄的安全帽砂代,和被深埋時他的最后一聲嘆息!聪全!
我用鐵鍬強行斬斷了自己的思緒泊藕,過去的事情,無論山一樣偉大或者土粒一樣渺小难礼,最終都會如塵巴拊玻化為沉寂。我得考慮眼下蛾茉,我還有許多的事兒要做讼呢,這一場夢一做就做了幾十年,被耽誤的事情的太多太多了谦炬。
(五)房子
大哥招贅以后悦屏,生活的很不幸福,嫂子家像從交易市場買了一頭公牛键思,不但傳宗接代還得拼命的干活础爬。他像驢一樣晚睡早起,拉磨,拉糞吼鳞,拾掇莊稼看蚜;他像狗一樣被呵斥,辱罵,老家護院赔桌!
由于是男到女家供炎,地位發(fā)生轉(zhuǎn)移渴逻,那邊是高高在上的婆家,我這邊成了低眉順眼的娘家音诫,大哥在人家家里沒有地位惨奕,娘家人更談不上臉面,而且我還是孤軍奮戰(zhàn)竭钝,老二和老三與我老死不相往來梨撞,從來也不過問這些事!期間蜓氨,與嫂子家?guī)状谓簧媸∫院罅粗蟾缒€的鞋幫,和鞋尖里露出的大拇指穴吹,看著他兩頭為難的樣子幽勒,就再也沒有去過!唉港令,我那個當年英俊瀟灑啥容,氣宇軒昂的大哥啊,歲月如此之快就奪走了你的精魄了嗎顷霹?
我又回到了我的屋子咪惠,二十年了,這里還沒有一個人踏足淋淀,鎖也生銹了遥昧,我倒了兩壺蓋的金龍魚油才把搗開,香噴噴的油從鎖芯里流出來朵纷,夾帶著青銅色的鐵銹炭臭,黏黏的,好像是鎖生了一場大病袍辞。房間的擺設(shè)還和從前一模一樣鞋仍,雜亂無章,只不過多了一層又一層的灰塵搅吁。我知道威创,這是屋子故意這樣做的,它在提醒我谎懦,擔心我會忘記了離開的日子肚豺。被子還是黑宥宥的,不過和蕖灰融合以后顏色更耐看了界拦,很深沉详炬,像極了哪位對我抱有極大希望的歷史系教授!
我掀開被子躺在床上,第一眼就看到頭頂上方的蛛網(wǎng)呛谜,網(wǎng)看樣子挺新的,好像剛剛織好枪萄,不過網(wǎng)的主人還沒有回來隐岛!躺在床上,感覺像一粒泥土跋涉了萬水千山瓷翻,終于回歸到了故鄉(xiāng)的田野聚凹,那清淡的麥香,濃烈的油菜花香齐帚,還有桐花織成一塊地毯時的絕代馨香妒牙,把我團團圍住,聽我講述這些年離開她們的經(jīng)歷对妄!
二十年了湘今,從七畝洼埋下那粒核桃離開家,再到躺在這個二十年沒有人睡過的炕上剪菱,整整二十年了摩瞎!
二十年我經(jīng)歷了很多事,其中的經(jīng)歷大哥猜不到孝常,老二旗们、老三也猜不到,當然村里的人更是做夢也猜不到构灸!這二十年的經(jīng)歷上渴,完全能夠?qū)懸槐緯梢允且槐静莞孀冚x煌的傳記喜颁,可以是一部情節(jié)曲折的言情小說稠氮,可以是絕地求生的懸疑探險,當然更可以是飽含鄉(xiāng)土氣息的散文洛巢。
雖然二十年以后括袒,我不必再為金錢發(fā)愁,即使七畝洼的那塊地幾輩子不再去耕種稿茉,我也有吃不完的糧食锹锰;即使自留坡上的栗木、槲木還有青杠長成森林也不必去伐它們漓库,我也有花不完的酒錢,菜錢恃慧,金錢對我來說已不是什么問題!因為渺蒿,自從我躺到炕上以后才真實的感覺到痢士,竟然把自己二十年的美好光陰全部賤賣給了金錢,不知不覺之中成為了它二十年的奴隸茂装。今天怠蹂,就在剛才鉆進這條黑被窩以后善延,才實實在在解放出來!
于是城侧,為了慶祝身心的解放易遣,我馬上爬出被窩,找了根竹竿嫌佑,點燃一掛鞭炮豆茫,在房前屋后崩了一圈。沒有人來圍觀屋摇,沒有村里的大人來指指點點揩魂,也沒有小孩子來撿拾沒有炸響的炮竹,老三也沒有出來看炮温,不過從那條錯開的細小的門縫里火脉,可以猜出來他在那里偷看。不知他是什么樣的心情茅特,也許和村里所有人都一樣:嘲笑忘分,無奈,憐憫白修,感嘆妒峦。他們還在用二十年前的眼光來看我,用正常人對待不正常人的優(yōu)越心里的來看我兵睛!
村子不大肯骇,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每一家都是在平平淡淡中度過祖很,但是也發(fā)生過許多的事兒笛丙。這是那只貓對我說的,多年以前由于我的那聲惡意騷擾咳嗽假颇,害得她從門前的堎頭上摔了下去胚鸯,多虧了人家身輕如燕,功夫了得才沒有受傷。事后笨鸡,她卻沒有記恨我姜钳,而且二十年間,她還和兩個私生女自愿挑起了安保的重任形耗,一直替我看守房間哥桥,兢兢業(yè)業(yè)任勞任怨,免除了老鼠們肆無忌憚的破壞激涤!
可是拟糕,二十年的光陰讓她青春不再,如今的她像一位經(jīng)久風霜的老人臥在我的枕邊,用復(fù)雜的眼神注視著我送滞!她的孩子侠草,那只漂亮伶俐的小貓喋喋不休的替媽媽復(fù)述著故事,姑且暫時稱呼她小咪吧犁嗅,回頭再給她起像個更有氣質(zhì)的名字:
在你走后的第二年梦抢,小咪說,村西腰背溝發(fā)現(xiàn)了煤層愧哟,厚厚的炭塊像一堵堵的實墻,質(zhì)量遠遠超過山外國營的大礦哼蛆。第二年蕊梧,村子里就來了許多的打井隊,東西南北的人都有腮介,他們說話的口音南腔北調(diào)肥矢,東西難辨,就連解放過全中國叠洗,紅旗插遍天涯海角的奎爺都聽不明白甘改。
后來,小咪咽了口唾沫灭抑,用靈巧的小爪捋了捋胡須十艾,接著說,打井隊走了腾节,包工隊來了忘嫉,小北葉成了縣煤礦,寨頭成了鄉(xiāng)煤礦案腺,而支書丑孩搖身一變庆冕,兼任了挨著村子的煤礦礦長。聽說劈榨,這是上面特意安排的访递,出現(xiàn)了問題本村的事兒好解決。那幾年啊同辣,產(chǎn)量和工資掛鉤拷姿,煤礦工人瘋狂的就像擅長打洞的老灰鼠,把地底下挖得千瘡百孔邑闺,全部成了空空的一層皮跌前,靠近產(chǎn)區(qū)的房子開始變形了,裂縫了,有的老房子直接就倒了陡舅!最可笑的是村西老憨家抵乓,小咪捂住嘴忍著笑說,老憨和媳婦晚上摟著睡覺,半夜煤礦井下放大炮灾炭,一震茎芋,地裂開了道大縫,她媳婦骨碌碌竟然掉了進去蜈出,老憨嚇得半死趕緊找了一根繩子把媳婦拉了上來田弥。
工人們在地下挖,村上的房子在慢慢的陷铡原。第一家遭受破壞的是李寡婦家偷厦,那房子裂的縫呀,小咪睜大眼睛燕刻,故意夸張的喵喵叫了幾聲只泼,表達了心中的感嘆,接著說卵洗,我追了一只老鼠请唱,那家伙慌不擇路,鼠急鉆墻,從墻縫竄了進去过蹂,躲在桌下十绑,認為自己僥幸躲過了一劫,讓它想不到的是酷勺,我也能白駒過隙本橙,在李寡婦一家的驚喊中,叼著小鼠揚長而去鸥印。說到這里勋功,小咪停頓了一下,從我驚詫,崇拜的目光里獲得了自豪和滿足库说。她的老貓媽媽沒有反應(yīng)狂鞋,半閉著眼睛,花白的胡須抖了一下潜的,又繼續(xù)和我一樣專注地聽著骚揍。
在煤礦塌陷動遷中,最好做工作啰挪,最早搬遷的就是李寡婦家信不。李寡婦的男人死在一場礦難中。那件事?lián)f很是蹊蹺亡呵,可以說是匪夷所思抽活。早上六點,井上的工人穿衣戴帽锰什,整理行頭下硕,準備換班丁逝;井下的工人忙碌了一夜,筋疲力盡梭姓,一個個好像是非洲來的的國際友人霜幼,除了牙齒是白的,臉,脖子,全身任何地方都是黑的誉尖,他們頭戴礦燈罪既,一個個從吊車牽引的罐子里爬了出來。
那個年代的下井設(shè)備確實簡陋铡恕,距離井口幾十米遠建一處高車房琢感,里面是線筒一樣的圓架子,上面纏繞著鋼絲繩探熔,井口上有一個大鐵罐被鋼絲繩拉著猩谊,每當上人下人的時候,有兩個看守井口的工人一人蹬著一個會滾動的鐵架子祭刚,將井口蓬住,高車房的人操縱鋼絲繩落下墙牌,鐵罐放在上面涡驮,工人就能上下了!
可是喜滨,那一天真的太奇怪了捉捅。作為事故的目擊者,事隔幾年了虽风,小咪說起來還是心有余悸:
那天凌晨棒口,她早早就出來溜達了,昨晚收獲頗豐辜膝,在苞米地里抓了幾只小鼠无牵,吃后感覺消化不好,就轉(zhuǎn)悠轉(zhuǎn)悠到了高車房旁邊厂抖。機器轟隆隆響著茎毁,高車的線筒一米一米收攏著鋼絲繩,眼看著鐵罐子被拉出井口忱辅,當時就李寡婦的男人一個人站在里面七蜘,礦燈還沒有關(guān),明晃晃的墙懂,兩個看守井口的工人站起身了橡卤,可是機器卻還沒有減速的樣子,小咪感覺不對损搬,閑得無聊的時候碧库,她經(jīng)常來這兒玩柜与,知道應(yīng)該到扳那個吱吱呀呀作響的剎車時候了啊谈为!她探頭往里一看旅挤,差點沒有把她嚇得三魂丟了兩魂,那個開高車的年青女人竟然打著酣聲睡著了伞鲫,還沒有等小咪喊兩聲提醒粘茄,鐵罐猶如發(fā)射出來的火箭,直直拉到井架頂端秕脓,鋼與鐵的撞擊是世界上最難聽的聲音了柒瓣,然后“蓬”的一聲,鋼絲繩斷裂吠架,隨著一聲凄厲的慘叫芙贫,鐵罐砸向了井底……
小咪說罷,眼角流出兩滴眼淚傍药,圓圓的磺平,晶瑩剔透,老貓爬起身子拐辽,蓬松的尾巴在我臉上蹭了一下拣挪,走了,只留下兩根白色的毛發(fā)俱诸!
李寡婦男人死后菠劝,村長兼礦長丑孩和李寡婦一樣傷心悲痛,他不分白天黑夜經(jīng)常登門去慰問睁搭,沒過多長時間赶诊,李寡婦就成了賠償沒有公開的動遷第一戶。
夜深了园骆,小咪說著說著也困了舔痪,鉆進我的被窩瑟曲,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蔼啦,睡了!
窗外哟沫,夜幕下鸠珠,那褐黃深厚的壤土有著我熟悉的味道巍耗,蟋蟀還蹲在棗樹下唱著那首小夜曲,夜空中的幾朵云幾顆星也在我熟悉的位置懸掛著渐排,有一個夜起的人站在豬圈邊撒尿炬太,嘩啦嘩啦的響聲驚醒了貪睡的肥豬,它哼哼唧唧嘟囔著驯耻,表達了內(nèi)心的不滿亲族!
我睡了炒考,做了一個又一個的夢,夢見自己飛了起來霎迫,就在村子的上空斋枢,我知道,此時村里的許多人都會在夢見飛知给。飛著飛著瓤帚,累了想休息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天上沒有房子涩赢,醒來后戈次,一戶一戶的人躺在地上,星光撒在臉上筒扒,撒在裸露的身子上怯邪,他們迷茫了,他們都在想著同一個問題花墩,我們的房子哪兒去了呢悬秉?
感謝您的閱讀,期待您的評論冰蘑!未完待續(xù)搂捧,請關(guān)注《一個人的村子》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