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是突然來的竖伯。
八九月是臺風季蜡镶,云島上的香蕉種植戶已經陸續(xù)開展砍收香蕉,八月剛剛開始的傍晚六點械巡,鬼公的兒媳生下了一個胖男孩兒刹淌,七斤八兩饶氏,云島的人都說這個小孩以后肯定像他爺爺。
我們在鬼公家吃了不少糖有勾,女人們一起打了糍粑疹启,祭神供祖完就開始分給來參加這誕生日的我們。在取名字的時候蔼卡,鬼公突然說要白翁來取是最吉利的(白翁是云島上替人與鬼怪交易的神婆喊崖,為了吃飽飯和抵御痛苦,外婆十五歲就做了白翁替人消災)雇逞,“快點想荤懂!”鬼公用很嚴厲地聲音說,下一秒又噴笑了喝峦。外婆起先有點不好意思势誊,看著他嚴厲也放松了許多,“你就是事情多”谣蠢,說了外婆就瞇著雙眼,舔手指去翻新買的日歷書查近。
一群小孩湊熱鬧地跑上去眉踱,對著書指指點點。外婆假裝臭罵他們幾聲霜威,幾個頑皮的把腳上的拖鞋穿到胳膊肘谈喳,朝她“呸呸呸”,又沖到了別的地方玩去戈泼,“小雞巴蛋婿禽!”外婆追著他們后邊笑罵,幾個圍觀的女人嘻嘻嘻哈哈地跟著笑大猛。
在地蟀開始四四四四地響起來時扭倾,席吃的也差不多了。外婆最后沒有查到合適的名字挽绩,最后看到鬼公家瓜棚下的大冬瓜膛壹,就給鬼公的孫子取了個名字叫做“小冬”,“以后就多子多福唉堪,圓圓滿滿了哦”模聋,走之前外婆對著嬰兒的腳丫親了一大口,鬼公的兒媳硬要給外婆塞一百塊錢唠亚,倆人推來推去直到嬰兒嗷地一聲又哭了才算完链方。走的時候外婆拿了一斤豬肉。
回家的時候外婆心情很好灶搜,剛好這幾天就要準備收香蕉了祟蚀,路上外婆又走了幾戶人家找短工共啃,大部分已經跟別的蕉農約好了,“干多少天啊暂题,給多少錢耙萍簟?”外婆問了又問薪者,興致越來越濃干脆就停下來跟人家聊天纵苛,直到我們都被蚊子盯得抓出血條來,我才把外婆勸回家了言津。這一路也沒找到一個短工攻人。
就在我們到家的時候,門口停著一輛白色的小轎車悬槽,里邊的人從車里出來怀吻,是校長,接著是幾乎是逃難一樣很久沒出現的阿美初婆。她又穿回了貴婦的樣子蓬坡,緊緊貼著胯骨的魚尾裙把她的大屁股勒出來。她接過外婆手里的豬肉拿到廚房里磅叛,一反常態(tài)地體貼屑咳。
“你們去哪兒啦?”
“去冬瓜家弊琴≌琢”我說,我邊看著外婆轉身在客廳里漫無目的地找東西敲董。
“誰是冬瓜紫皇?”
“就是鬼公的孫子”。
“哦腋寨,難怪呢聪铺,剛剛開車小賣部都沒人【茫”校長接了一句计寇。我狐疑地看著他,心里百味雜陳脂倦,“他怎么就跟阿美混上了呢番宁?”倒是外婆先穩(wěn)不住,把在廚房里跟我們數點她帶回來的那些東西的阿美推到了角落去赖阻。
“欠人家的錢還了沒有蝶押?”
“什么欠人家的錢,我欠誰的錢的火欧,我好心回來看你們……不要我一回來就講這講那行不行棋电!”
她厲聲說道茎截,不怕被人聽到她的聲音,而她身邊的人勢必就會感到無比羞恥赶盔,那是一種不需要訓練的尖酸刻薄企锌,她有這種不費吹灰的能力,蔑視在她面前試圖插足她的生活的人于未。
她一把丟掉手里正在拆封的月餅禮盒撕攒,用細長的眼睛檢視我和外婆,表情冷漠烘浦。外婆也確實覺得對不起阿美抖坪,務農的生活經驗告訴她要忍耐,這對她來說簡直就是小菜一碟闷叉,然而阿美就在她面前擦俐,“你不要這種態(tài)度,我也沒說什么呀是不是握侧,就是人家老是上門蚯瞧,我就是怕你……”她的聲音變得低下,外婆沒把后半句話說完藕咏,阿美卻走出了廚房状知,她說“這也不關你的事,你們又還不上孽查。”
坐在客廳的校長也站起來說坦喘,“就是那個老狗的錢吧盲再,阿美也是受害者的,奶奶”瓣铣。阿美走到他旁邊坐下說答朋,“她們懂這些?你不要跟她們講了棠笑∶瓮耄”
外婆不知所措,站在門口很久不說話蓖救,放在盤子里的豬肉圍著幾只蒼蠅洪规,“嗡嗡嗡”,她忽然像是做了一個什么決定循捺,把祖母做的小板凳拿出來坐下斩例。
“過幾天家里就要砍香蕉了,應該能有個幾萬从橘,你可以先把錢還給人家念赶,不然人家老是上門也不好础钠。小花還要上學〔婷眨”外婆說旗吁。
“她上不上學跟我們有什么關系,她老爸老媽在島外好不好停局。而且那個香蕉本來就有我的份很钓。”她好像是聽到了一個荒謬的事情翻具,看著播放節(jié)目的電視機冷笑履怯。
“不要這樣講,都是一家人都是一家人裆泳,外婆叹洲,我們回來是幫你干活的,砍香蕉你可以不用操心工禾≡颂幔”校長出來打圓場,但是阿美滿不在乎地拿起遙控器去找節(jié)目看了闻葵。而我看著外婆剎那間震驚的嘴民泵,心里像被塞滿了棉花,我想可能她再說一句就要痛哭出來了槽畔。
后來我偷偷跟外婆抱怨說阿美變了栈妆,彼時外婆正在削尖木棍來穿豬肉,她已經忘了阿美的刻薄厢钧,恢復了老人的尊嚴鳞尔。這是每一個云島的老人必備的技能,后輩們就算是殺了人早直,她們過不久就會說寥假,“不是別人先那樣,我小孩怎么會這樣霞扬!”
外婆無聲地接受了校長找來的小工糕韧。一共十五個人,一半以上是年輕的婦女喻圃,她們是個隔壁村的萤彩,說話口無遮攔,常常在休息吃飯的時候調戲校長级及。
我有時候覺得又好笑又羞澀乒疏,教過初二學生思想品德課的校長被她們開玩笑竟然不生氣,還跟著她們起哄饮焦。這種熱鬧是收香蕉時候的放松運動怕吴,一般人都不會因為這個生氣窍侧。哪怕是外婆這樣的,都偶爾坐在旁邊跟著笑转绷。
不過有時也并非都是讓人開心的伟件,這些女人收工回家的路上,總是喜歡說一些八卦议经。比如那天外婆讓我和阿美開三輪去鬼公家送幾串香蕉時斧账,就聽到她們說:
“那不是被老婆打才離婚的嘛∩飞觯”一個個子比較高大的女人說咧织。
“可能也不是,人家說有的離婚是因為那個不行”籍救,第二個女人說习绢。
“我也聽說啊,那男的那東西長得都不一樣的蝙昙,難怪老婆要跑呢”闪萄,第三個女人說。因為是背對著我們奇颠,所以我們的車從她們身邊慢吞吞擦過去時败去,我聽到她們之中有人說了句,“那是……”烈拒。
這次阿美是出盡了風頭圆裕,校長帶著香蕉老板過來,又帶著一群小工荆几,這讓阿美為之得意葫辐。她也不干工,穿著漂亮的裙子在收香蕉的棚子底下走來走去伴郁,給工人拿水喝。
隔壁村的假裝不知道蛋叼,悄悄指著校長問她焊傅,“那是你老公嗎,大老板哦狈涮『ィ”阿美沒有否認而是哈哈大笑說,“你看他像我老公呀”歌馍,然后就拉著坐在旁邊的人也加入這個討論里握巢,“你們覺得好不好笑,她怎么就覺得校長是我老公了呢松却。我們呀暴浦,就是朋友溅话。”
我就說她是不怕自己丟臉的歌焦,她對身邊的傻瓜恨之如骨飞几,看到她們她就忍不住要玩弄她們。這讓我最奇怪的是独撇,校長好像也并不介意鬧出這八卦屑墨。阿美的一通話,不亞于當頭棒喝纷铣,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沒在路上碰著她們卵史,總之大家在收香蕉的時候開玩笑開的不過了,偶有一個興致比較高搜立,另一個就會拿手肘去碰她以躯,叫她見好就收。
本來因為農忙儒拂,我們都忘了給老狗還款的事情寸潦。八月中旬的時候,一場臺風從海面上形成社痛,已經侵襲了東部的城市见转。這幾天電視里一直在播報臺風的軌跡,看樣子是會經過云島的蒜哀。云島上的蕉農都加快了步伐斩箫,希望盡量減少損失,幸好的是我們這次人手較足撵儿,一個周左右就差不多結束了乘客。剩下一車是阿美跟過去的,但是回來的時候阿美卻發(fā)瘋一樣地詛咒我們淀歇。
因為我在八九月暑天的時候常常上火而導致身體極度疲憊易核,家那邊習慣給我寄抓好的中藥,外婆便去云島小賣部的快遞驛站拿浪默。在這本該是平常時候的下午牡直,阿美從校長的車上急匆匆地下來,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纳决,只看到校長坐在車里在招手讓我走碰逸,但當時我只當是阿美像普通時候那樣生氣而已。
到我聽到她像詛咒一樣叫我把外婆找回來的時候為時已晚阔加。她并沒有說明發(fā)生了什么饵史,一直等到外婆回到家,她看著外婆冷笑一聲,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了一句胳喷,“開心嗎湃番,你都要開心死了嘛!”
“干嘛了嘛厌蔽?”
“你別管這個牵辣,拿進去∨”
外婆把中藥塞進我手里纬向,叫我進去〈鞑罚可阿美突然沖過來逾条,一把抓走包裹,邊叫喊著投剥,“什么東西都瞞著我师脂!”。外婆本來很冷靜江锨,一見她搶過包裹吃警,也跑過來阻止她,她邊說啄育,“完酌心,完!”邊找她的胳膊抓挑豌,想拽回那些藥材安券,可外婆越是這樣,阿美就越是上火氓英。
直到她猛烈地把包裹抓破侯勉,看著黑色的藥材從她手里灑下來,她突然冷靜下來铝阐,一把甩掉了手里的藥材說址貌,“你就是恨我!你就是恨我徘键!”說完這些話芳誓,阿美頭也不回地沖進了夜幕中,差不多在阿美走后啊鸭,外婆第一次痛哭了出來,“造孽匿值,造孽”赠制,她哭得捶胸頓足,有時氣喘不上。我怕外婆出事钟些,又擔心阿美烟号,就偷偷給校長發(fā)短信。
大概是因為周一政恍,校長很久都沒有回短信汪拥。我一邊等著外婆睡著,一邊著急上火篙耗。外面的天空亮得發(fā)橘迫筑,電視機上播報凌晨臺風登陸我市,外面的牛蛙叫得越來越齊越來越響亮宗弯,到了十點半脯燃,校長才打來電話,幸好的是外婆已經睡著了蒙保,我跑到房子外面辕棚,邊盯著窗子里熟睡的人,邊聽著手機里的人說話邓厕。
“可能是去她朋友家了吧逝嚎。”
“我短信問了她云島上的朋友详恼,都說沒有补君。”
“她朋友多单雾,但是一般都跟她們交情不深赚哗,她應該不會去朋友家」瓒眩”
“那她會去哪兒屿储?”
校長忽然不說話了,然后他問了一句渐逃,“是不是去老狗那里了够掠?”
我是難以接受的,但好像她去老狗那里又是意料之中的茄菊。校長讓我在家看好外婆疯潭,他去接阿美,我本來沖動想去面殖,但轉念一想竖哩,可能她現在最不想見的人就是我們。
十二點時外面就起狂風了脊僚,一陣比一陣劇烈相叁,從玻璃窗往外看,門口刮到了幾棵香蕉樹,連同那些不知道從哪兒刮過來的垃圾增淹,一會兒在地上一會兒又被摔在窗子上椿访。接著暴雨傾盆而下,隨著颶風虑润,朝著房子的各處砸成玫。
校長還沒回消息。
我已經發(fā)了幾條信息過去拳喻,依然沒有人恢復哭当。夜是深,雨越是大舞蔽,瓦片上踢踢踏踏荣病,天花板上的瓦片已經全部被雨浸濕∩粒可能是客廳的燈吵醒了外婆个盆,她在臥室里叫我,我忽然沒忍住眼淚一下就掉了朵栖。
外婆聽出異樣颊亮,走出來看見阿美的房間是空的,說道“沒回來霸山Α终惑?”隨即她又說,“哭什么门扇,她這么多朋友雹有,去哪不是睡?”聽到這兒臼寄,我竟然有點冷靜下來了霸奕。可是感覺是最脆弱的神學吉拳,外婆出去把電閘關了的時候质帅,校長回電話了,他說“老狗死了留攒∶撼停”
老狗死的太突然了,以至于我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老是覺得這是個假新聞炼邀,跟襪子十塊錢三雙一樣魄揉。不過他確實是死了,那么那個錢阿美也就不用還了拭宁。但是我說過什猖,阿美不是個正常人票彪,她最想看到的就是你臉上出現踩了大便的表情。
那天阿美剛過去找老狗不狮,老狗就犯病了,從吃飯的桌上一站起來就直挺挺地倒下去了在旱,同桌吃飯的朋友都是一些在工地上被老板壓榨卻從來都只會笑瞇瞇的農民工摇零,一見到這個場景也都害怕纏上官司,只有一個吃多了一碗別人的飯都會臉紅的農民工幫著打電話桶蝎,恰是校長也到了驻仅。
然而他們趕到醫(yī)院老狗還是沒救了,校長說是突發(fā)性的腦溢血登渣,“可能是平時喝酒喝得太兇了噪服。”阿美說胜茧。當我站在病房的門口粘优,老狗對著門的后腳跟結了很厚的一層繭子,都裂開了呻顽,一種微妙的感覺從我的肝臟兩側漫出來雹顺。
我想起在他好幾次去我們家守點的時期,我從沒見過他臉紅脖子粗廊遍℃依ⅲ可他偏就是因為酒,死了喉前。而阿美這個時候卻發(fā)了瘋没酣,我們勸她回家,她也不回卵迂。她說:
“我要幫他把喪事辦了裕便。”
“你有病嗎狭握,人家又不是你弄死的闪金。”
“你有良心嗎论颅,說這種話哎垦。”
外婆不知道是被她突如其來的倔強震懾住了恃疯,還是對她徹底無語了漏设,她坐到走廊的椅子上,一句話也不說了今妄。
幸好這里還有一個可以說得上話的人——校長第二天就聯系到老狗的家人郑口,那個人說是老狗的舅舅鸳碧,人長得小小的,大概也就一米五左右吧犬性,我記得阿美當時見到這個人后瞻离,私下就笑著說,“這個人像淋過雨的病雞”乒裆。這句話導致我每次見到這個老舅就渾身難受套利。
老舅是個二婚男,在我們市已經住了快有三十年了鹤耍,入贅到現在這個本地老婆家里后肉迫,就已經不認自己原來的戶籍了。
來醫(yī)院的時候他告訴我們他也沒辦法處理老狗的后事稿黄,“你們看看能不能埋在你們那里喊衫。”他本來是以為這個侄子能不能留下點東西杆怕,所以才答應過來的族购。
“他家里還有別的人嗎?”
“他老爸老媽早就離異了财著,家里也就一個老太婆联四,不知道死沒有死〕沤蹋”
校長有點面露菜色朝墩,問不出一個滿意的回答,我們便也不再管老舅了伟姐,下午我們在醫(yī)院門口的快餐店吃了一頓飯收苏,飯是校長請的,老舅喝了一瓶白酒愤兵,吃了整整一盤肥肉才回家鹿霸。
“這是過來蹭飯的吧「讶椋”
“你也別管人家了懦鼠,看看這個怎么辦吧?”
“去我家屹堰「匾保”
“瘋了吧你,祖墳墓地哪能隨便給別人扯键!”
外婆聽了急壞了睦袖,指著她破口大罵。阿美也很生氣地反駁著荣刑,“我是說在我的地上馅笙÷浊牵”
“你哪兒來的地?”
“在垃圾場旁邊”,見阿美緊閉著嘴,把頭轉向一邊強硬地不回答,校長只好出來解釋。
“不是垃圾場啊谬盐,是動物園!”
“好吧,是垃圾場和動物園的中間聪黎。”
“你哪來的錢忘渔?”
“我做雞高帖!做雞賺的!滿意了吧畦粮!”
“我又說什么了散址,你犯得著嗎!”
可阿美跟導彈發(fā)射器似的宣赔,滿口噴射口水發(fā)泄怒氣后预麸,推開椅子徑直走出餐館。校長也立馬站起來儒将,說“沒事吏祸,我去勸勸她」澄茫”
此時客人看著我們神情怪異贡翘,都在看戲。外婆已經滿臉通紅砰逻,她本來想再夾一塊肉鸣驱,讓自己看起不那么丟臉,但是肉到碗里她也吃不下了蝠咆,丟下筷子就說我們回家踊东。但是人到了車站,外婆又吩咐我打電話:
“問一下要怎么搞刚操≌⒊幔”
“什么?”我不懂是說校長還是阿美赡茸。
“問你姨婆缎脾!怎么那么遲鈍呢”,因為我多嘴問了一句啊占卧,可能她本來平息的怒氣又蹭蹭地站起來遗菠。而確實我是個傻到慘不忍睹的人联喘,我竟然真的打電話問阿美了。
她當然不可能是好好說話的辙纬,我只好又變成了出氣筒豁遭。她在電話里說“回去回去”。你不會想象得到這種聲音贺拣,就像是外婆每一次做白翁會對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說“滾吧滾吧蓖谢,你們這些東西∑┪校”現在我們對她來說就是瘟神闪幽。
最后是校長趕到車站接我們,他說他包車把人送回阿美那里涡匀,——就在他們剛剛說的位于垃圾場和動物園之間的一塊七畝大的地盯腌。
但等我們到了那兒,看到那個動物園不過是一個鱷魚養(yǎng)殖地的老板在他的檳榔地里放了幾只黑豬陨瘩,據說那個老板自己給自己的養(yǎng)殖園門口掛了動物園的牌子腕够,一個不怕惹事的人。
于是在八九月份舌劳,在阿美的房子里就總能聞到又臭又香的味道帚湘,阿美過不了多久,就賣掉了農場甚淡,她說在那里住的太傻逼了大诸。但事實上她被租地的農民趕走了〔姆蹋——房子只是一間被鐵皮鋪頂的磚房底挫,磚房的右邊就是一個很大的垃圾場,每天都會有人焚燒垃圾脸侥,那種塑料焚燒一樣又酸又刺鼻建邓。
左邊就是那個動物園,現在檳榔花開了睁枕,一起風就是各種味道交互官边,我在想在這里住一個星期會不會失去味覺。
阿美是在屋后面的小山坡上外遇,把老狗埋了注簿。墳墓就是在地上刨了一個差不多一個男人膝蓋深的坑,棺材和涂漆的錢都是阿美出的跳仿,她成了今天的主角叫這個做那個诡渴,叫那個做這個。
老狗出事那天的幾個農民工也來了菲语,他們把棺材抬進坑里妄辩,鬼公是校長請來的惑灵,也許是孫子剛出生,鬼公很樂意接下這個大活眼耀,“干完這個英支,我就要休息一段時間啦,等著過幾天我孫子滿月哮伟。到時候你們都來喝酒啊”干花。喪事辦完臨走時,鬼公喝了很多白酒楞黄,告訴我們他的喜訊池凄。(然而他沒能等到孫子滿月就走了,云島上的人說鬼公辦了一場離奇的喪事鬼廓,被奇奇怪怪的東西搞了修赞,才死的。為這事桑阶,外婆徹底和阿美斷聯了,也是在這件事之后我們再也沒見過阿美勾邦,直到她死后蚣录,直到我又回到這里看到阿平聽到那些讓我心碎的記憶。)校長午后出現眷篇,彼時人已經下葬萎河。鬼公說老狗是突然死去的。
“這種要辦七天七夜才可以蕉饼,但是我沒那么多時間虐杯。哎有點難搞∶粮郏”
“沒事的吧擎椰,我們辦得隆重一點〈捶剩”阿美恭敬地問达舒。她在這種事情上面有著無比的虔誠。校長對此很鄙夷叹侄。
“差不多也就行了巩搏。你也要想想你自己的面子吧”,后面這句話他是對阿美說的趾代。
“是贯底,既然是縮短了時間,那也不用再做的隆重一點了撒强∏堇Γ”
鬼公最終決定只做三天的法事笙什。而阿美沒有聽校長的建議,還是租了幾乎用得上辦喜酒的廚師規(guī)模睦擂,以及二十張桌椅的分量得湘。
喪事開始的那天竟然來了那么多的人,他們大多數不是阿美的朋友顿仇,都是朋友的朋友的朋友淘正,說是朋友,不過是每天打聽附近那家辦酒就拉幫結派地沖過來的人臼闻。甚至于連隔壁動物園的老板都都來了鸿吆。
這個老板很雞賊,第一天我們到達這里的時候述呐,他就過來打聽我們的事惩淳,人長得高大威武,看著渾身是肉乓搬,連握拳都好像攥著一塊五花肉的人思犁,卻在那天不停地幫忙,跟我們每一個人無差別地聊天进肯。
“我以前也在你們那里拉過貨”激蹲,他就是用這樣的開頭,把在場每一個人變成他的朋友江掩。
阿美和這個中年在老狗尸體埋進土里的第二天学辱,也是法事的第二天,我們就都忘記了那點悲傷环形。他們徹夜徹夜地喝酒策泣,阿美每天跟云島上釀酒的老婆婆買兩大桶的地瓜酒,仍然不夠他們喝抬吟。
但是阿美夠開心萨咕,她喜歡看到這些人圍繞在她身邊,喝著她的酒火本,說話不離她幾句任洞。當然了,他們都是男人发侵。而她現在是徹頭徹尾的“寡婦”了交掏。法事第四天晚上我守著煮水的灶火旁加火柴時,幾個男的因為廁所被占用刃鳄,去了房子旁邊的草叢屙尿盅弛,我聽著他們一邊酣暢淋漓一邊意淫阿美,房子后面的墳墓,就在我們的五米處挪鹏。而他們離我也是五米见秽,我清楚地聽全了他們所有的話。
“人家不是沒跟那什么結婚嘛讨盒〗馊。”一個男的笑著說。
“那有什么區(qū)別返顺,二手貨”禀苦,另一個笑了說,“不過少婦嘛遂鹊,怎么玩都沒關系振乏。
“你得有錢呀”耍”
“買一瓶飲料就可以把她們操濕了慧邮。”談話突然停了下來舟陆,接著他們發(fā)出壓著嗓子的笑聲误澳,我看到火星子在黑色的夜里一會兒亮一會兒暗。
然后吃飯的地方突然吵了起來秦躯,有人大喊了一聲脓匿,“你媽個雞!”我著急丟下火灶沖過去宦赠,看到動物園的老板被鬼公抓住了手,阿美站在一邊米母,左眼嚴重充血勾扭,她的頭發(fā)全亂了。
那些民工把阿美這邊的人都攔住了铁瞒,就是不太敢動動物園老板妙色。一會兒校長把阿美拉旁邊說,“人家說幾句也就算了慧耍,你這個時候逞什么貞潔女子身辨,我們現在這個地方只是租的,人家一舉報你錢都要不回來芍碧!”“他把我當雞啊煌珊,你沒聽到嗎!”
雖然是這么說了泌豆,校長也沒有要做感同身受的準備定庵。他給阿美遞了一根煙,阿美沒接,“人家沒動你吧是不是蔬浙,沒動猪落,你打人家干嘛呢,這事情就不好解決了對不對畴博”考桑”
阿美后來冷靜下來,說回去跟人服軟俱病,動物園老板繃著臉沒說話官疲,我想他看著我們人多,沒做其他動作庶艾。結果第二天一群人就過來了袁余,說是給阿美他們租地的人。老狗的墓地也被命令馬上遷出去咱揍。
阿美的好事沒做成颖榜,她交了一年的租金也拿不回來了。外婆也聽說了這件事煤裙,但是有些事情排著隊插進來掩完,我們都不知道阿美最后怎么解決的。
鬼公連著這件事之后就生病了硼砰,本來是咽喉癌并不會直接致死且蓬,可是就是在他辦老狗的法事回家以后的四天就在家里發(fā)病,家里人把他送到市里又帶到省里题翰,連軸轉最后老人家在最后一家醫(yī)院里咽了氣恶阴。
云島上的人有部分覺得島上失去了主心骨,竟慢慢出現了一種說法豹障,說都是鬼公替阿美做了虧心事冯事,所以閻王來收人了。閻王確實是來收人了血公,因為阿美和校長竟然就這樣帶著老狗的尸體消失了昵仅。
沒人能找到他們,過了半個月累魔,我因為考試住的賓館附近正在挖糞水池摔笤,那幾個民工我記得,他們看到我也遠遠地打招呼垦写,我并不是很想跟他們說話吕世,那時我身邊還有其他的同學√萃叮回去之后我就有點后悔寞冯,可能他們知道那天之后他們把老狗帶去了哪兒渴析。
考完之后,我再經過糞水池吮龄,旁邊的鐵皮已經拆了俭茧,糞水池也已經灌好了水泥,上面有一塊狗爪子的印記漓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