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不見了很多,我從他們沖下山來的第一眼就看出搅裙。
大多數(shù)是已經(jīng)完成達科部分的學業(yè)皱卓,去了更大的佛學院深造。也有幾個由于種種原因暫時待在家部逮。這才意識到娜汁,他們并不會永遠停在那里等著我們。所以今年多做了不少事兄朋,包括記錄學生詳細信息掐禁、存下父母電話、家訪等。
每次支教結束傅事,分別總讓人難熬缕允,只能用“來日方長”安慰自己,再巴望第二年的來到蹭越。
而今年在中途我就成了哭鼻子大王障本,還把這些佛家小娃娃也給帶得脆弱了起來。因為出于某些原因响鹃,有幾個孩子被安排去了鄉(xiāng)小學讀書驾霜,要離開寺院。
剛剛得知消息那幾天买置,小喇嘛們老愛逗我粪糙,說自己也得去,見我作勢要揍人了堕义,又趕忙哄著我連說不去的不去的猜旬。只有真正要去的幾個從不開玩笑,還在一旁紅了好多次眼窩倦卖。有時候我揉著他們臉問去不去洒擦,能不能不去,他們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怕膛,最機靈的孩子就教熟嫩,“不去zei,不去zei”褐捻,意思讓他們跟著說“不去”掸茅。
格爾蓋是第一個走的,姐姐來接的他柠逞。當時只聽說他姐姐來了昧狮,沒搞明白,也沒見著人板壮。一轉眼就見他們快步出了教室逗鸣,另有一個孩子幫忙抱鋪蓋卷。我忙追上绰精。
一床墊子撒璧,一兩床毛毯,一個裝著酥油和糌粑的塑料箱子笨使,便是孩子們在寺院生活過的全部證據(jù)卿樱。
姐姐和四郎財仁走在前面,我和格爾蓋走在后頭硫椰,我一手把箱子夾在腰邊繁调,本來想去牽他萨蚕,但他小手里還各攥著一件換洗上衣。就有時候摸摸他頭涉馁,有時候捏捏他臉门岔,走到寺廟背后無人的地方時彎下腰去飛快親了口他的小臉。
格爾蓋是我和洛桑都好愛好愛的孩子烤送,去年并沒有上我們的漢語課寒随,因為年齡還不到十歲,小娃娃都需要先專心學好藏語帮坚。
我倆是在第一次耍壩子時候注意到他的妻往。當時大家一起玩瞄準游戲,遠遠兒的有一根枯樹枝试和,孩子們就把空飲料瓶倒插進去讯泣,再撿來石頭投擲。格爾蓋就跟一個空瓶子杠上了阅悍,立志要保護好它好渠,用盡了各種辦法尋找了各種角落掩藏它,還得不斷面對別人的蓄意破壞……他就這樣跟那個空瓶子玩了一個多小時节视,我和洛桑全程觀看拳锚,笑得腮幫子疼。從此便迷上了跟他玩耍寻行。
以為有摩托車來接霍掺,結果我們一路走一路走,竟直接走到了他家拌蜘。
我從來沒有在進入一戶藏人家時心底疼疼地生出悲憫:怎么會這樣窮杆烁。
藏人天性好客,自己睡的屋子再簡陋都無所謂简卧,但大廳總能有招待客人用的沙發(fā)和桌子兔魂,水壺、水瓢举娩、畫得精致的碗將櫥柜擺得滿滿入热。
這個房子卻是真正意義上的家徒四壁。
土坯房晓铆,一樓照常是堆放柴火的地方,比別家小很多绰播,角落里停著一輛破舊的摩托骄噪,再沒有剩余空間。隨木板梯子上樓蠢箩,最先看到的是干干凈凈的灶链蕊,地上一塊皺皺的布事甜,托著幾只小碗√显希靠窗那面地上逻谦,兩個木板框子圍出來的小床并排在一起,床寬不足一米陪蜻,連接處有一個上了年頭的小轉經(jīng)筒邦马,老人就坐在那里念佛。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宴卖。另一個房間里滋将,兩頭各擺一張墊子便是床,角落里還有一個麻袋症昏,里面裝著幾床毛毯随闽。
我們在門外等了很久,年邁的奶奶來開的門肝谭【蛳埽或許是外婆,格爾蓋沒有父親攘烛,是我們班上沒有父親的六個孩子之一魏滚。所以他家也不像其他很多家一樣孩子成群,除了來接他的這個姐姐医寿,還有一個姐姐栏赴,在草場上和阿媽一起放牛。
進屋后老阿媽讓姐姐把墊子靖秩、毛毯须眷、箱子都放到柴火堆上。格爾蓋讓姐姐打開箱子沟突,把本子拿了出來花颗。那是前一天洛桑坐已經(jīng)畢業(yè)學生的摩托車去鄉(xiāng)里買菜時給孩子們新買的本子。按照慣例惠拭,每個人都找我在封皮上寫了名字扩劝,今年我還鄭重其事地同時寫上“一年級”或“二年級”,他們都很為自己所在的班級自豪职辅。
該走了棒呛。我?guī)状闻驳綐翘葸呌挚觳阶呋厝鄮紫赂駹柹w的小腦袋瓜。格爾蓋坐在地鋪的最里邊域携,垂著頭簇秒,無措地把本子翻來折去,里面有我?guī)退衙恳恍虚_頭秀鞭、后面他自己寫得不規(guī)范但用心的拼音字母趋观。
孩子們始終被很多人深深愛著扛禽,他們從來不可憐,這點我一直知道皱坛。然而那個時刻编曼,看著他小小的一只蜷在那里,頭一次感覺到剩辟,他是多么的孤立無援捌 !
回到教室后他們已經(jīng)開始吃饅頭抹沪。我一邊給洛桑描述刻肄,一邊控制不住開始抽泣,盡量把頭埋深融欧。平時幾乎不在他們面前哭的敏弃,他們那些讓人心疼的地方都充滿奇妙的積極感,雖然常常惹得我鼻酸或眼底疼噪馏,但很少真哭出來麦到。還好他們并不明就里,紛紛笑話我欠肾,“格爾蓋沒了瓶颠,益西卓瑪哭噢〈烫遥”
洛桑努力安慰我粹淋,“他在學校里有一點好呀,伙食肯定比這里好瑟慈,能長個兒桃移。”我卻更加傷心葛碧,是啊借杰,這么小的一個娃娃,在那個空空的家里进泼,無論營養(yǎng)品還是零食蔗衡,對他來說無疑都是奢侈品……多喜歡他小小人兒的模樣,又多盼他快些長大……
格爾蓋走后沒幾日乳绕,學生們要放個小假绞惦。
我們一進教室,發(fā)現(xiàn)所有人都坐得乖乖的洋措,藏語老師降擁師父在講話翩隧。表情都有點嚴肅,不知道在說什么。突然聽到嘎桑多吉名字堆生,還偷偷逗了他一下,問是不是又被批評了(雖然他根本聽不懂)雷酪。
降擁師父講完話了淑仆,我們上去問他是否有事情發(fā)生。也沒幾分鐘時間哥力,突然有人跑來告訴我“嘎桑多吉沒了”蔗怠,跑到窗口一看,嘎桑多吉已經(jīng)走到了半山吩跋。一手提著小箱子寞射,一手把小包袱搭到肩上,從背影上看锌钮,扶著包袱的手好像還往臉上抹了兩次桥温。
我們開始上課。一數(shù)梁丘,不對侵浸,怎么少了兩個。掃一圈氛谜,“給拉也回家了嗎掏觉?!”結果給拉是牙齒壞了值漫,爸爸來帶去甘孜拔牙去了澳腹。我才稍稍松了口氣。
面對著黑板杨何,正想著今天干脆復習算了酱塔,突然他們開始哇哇叫,“嘎桑多吉回來了晚吞!”原來他只是先把要帶回家的東西拿到寺院邊上舅舅家延旧。
一扭頭,嘎桑多吉弱弱地站在自己鋪位面前槽地,怯怯地朝我們這個方向望著迁沫。“過來上課鞍莆谩集畅!”我招手叫他過來。他蹬蹬跑過來缅糟,一屁股坐下就開始哭挺智,小肩膀直抖。他一哭我自然忍不了窗宦,只好裝作給第一個上來默寫拼音的人輔導赦颇,眼淚啪嗒啪嗒往下砸二鳄。
那天下午吃過饅頭后他們便回家了。一窩蜂往山下沖媒怯,我也被幾個人拉著手拖著一起狂奔订讼。烏云籠罩著寺廟與山,雖然舍不得扇苞,我還是不停在趕他們快走欺殿。家住得遠的孩子漸漸都跑出了視野,剩下七八個這里鉆鉆鳖敷,那里瞅瞅脖苏,怎么都不愿意往前。
送出寺院很遠了定踱,雨點也大了起來棍潘,我知道只有我停下腳步,他們才會加速屋吨。我便止住蜒谤,示意他們快跑,他們果然跑了起來至扰,一邊回頭跟我揮手再見鳍徽。
成績最好的孩子之一仁真南加一直尤其懂事,這時竟大喊了一聲“益西卓瑪謝謝你”敢课,其他孩子就也跟著喊了起來阶祭。他們邊跑邊回頭,消失在一個大彎后直秆,只剩下“益西卓瑪謝謝你”仍舊飄蕩在山谷里濒募,外加一個哭成花臉的益西卓瑪。
離開前一天圾结,剛好又輪到十天一次的耍壩子瑰剃。而耍壩子前一天,我大概是受了風寒筝野,腰痛老毛病突犯晌姚,疼得彎不下也撐不直。平時耍壩子都是和他們一起走路來回歇竟,那天就破例坐了藏語老師的摩托車挥唠。
回程我們出發(fā)得晚,等摩托繞了幾個彎上到馬路上焕议,孩子們早已抄近路也上了馬路宝磨。匯合后,他們就開始在一旁跑。拉稱把速度減慢唤锉,孩子們便一路陪著我們小跑世囊,跑了整整幾公里。進入寺廟后窿祥,其他孩子便分散玩去了茸习,只有才讓達吉還在繼續(xù)哼哧哼哧跟著。我一個勁跟他說太辛苦了壁肋,不要跑了,他一邊大喘著氣一邊臉笑開花地說不辛苦籽慢,腳步始終沒有停下浸遗。
上教室的泥路很顛簸,摩托速度變得非常慢箱亿,我便伸手去牽才讓達吉跛锌,拉著他跑。其實也就牽了他幾十米届惋,轉彎時怕他危險就放開了手髓帽。然而從我牽他開始,才讓達吉更累了脑豹,因為除了繼續(xù)奮力奔跑郑藏,他還不斷說著“益西卓瑪謝謝你”,一直到進了教室瘩欺,他一共跟我說了不下十遍謝謝必盖。
這樣的小朋友,值得我們愛和保護俱饿,千千萬萬遍歌粥。
《德米安》里有一段話我常常拿出來品味。
“每個人的生命都是通向自我的征途拍埠,是對一條道路的嘗試失驶,是一條小徑的悄然召喚。每個人都是自然向人投出的一擲枣购。所有人都擁有同一個起源和母親嬉探,我們來自同一個深淵,然而人人都在奔向自己的目的地坷虑,試圖躍出深淵甲馋。”
在這條通向自我與眾生的漫長的道路上迄损,慶幸擁有彼此定躏。
身旁有他們時,恰如木心所言:不知原諒什么,誠覺世事盡可原諒痊远。
<本文寫于2017年支教結束后>
幼稚俠侶 藏地支教 羈旅天涯
我們是喜林院的洛桑和袞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