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l that we see or seem is but a dream within a dream" -- 愛倫?坡 (Edgar Allan Poe, 1809 - 1849)
閱讀中绒怨,我偶而會停下卦羡,回想自己為什么在看這本書芒率,抑或是荒勇,我有沒有繼續(xù)讀下去的理由脚作。
恐怖而又美麗惩阶,野蠻而又精巧——這便是愛倫坡的作品括享,讓我讀下去的理由。
愛倫坡的名篇——《The Fall of the House of Usher》(《厄舍府的沒落》)用一大段環(huán)境描寫開頭硝训,用一個孤單旅人的視角响委,將沼澤枯樹,迷霧陰翳之中的厄舍府(原文曾描述為“mansion of gloom”)直突突地投入讀者的眼中窖梁,緊隨的是對主角童年好友厄舍的詭異身體狀態(tài)的描述和陰冷可怖的氛圍渲染赘风,讓心驚膽戰(zhàn)的我們無法再從這疑云遍布的厄舍府中抽身離開。
"DURING the whole of a dull, dark, and soundless day in the autumn of the year, when the clouds hung oppressively low in the heavens, I had been passing alone, on horseback, through a singularly dreary tract of country."
《The Masque of the Red Death》(即《紅死病的面具》)窄绒,則簡潔凝練地把愛倫坡筆觸之恐怖而扣人心弦的美傳遞給了讀者——詩歌一般的文字贝次,魔幻的現(xiàn)實所凝結(jié)的危險氣息,明暗交錯的事理彰导、道德沖突蛔翅,一重接一重地包裹住讀者的五感。
讀者來到的是一個被“紅死病”肆虐的國度位谋。仿佛我們熟知的埃博拉病毒的終極版本山析,紅死病只需要半晌功夫便能使人全身孔竅流血喪命——"Blood was its Avatar and its seal -- the redness and the horror of blood"。而位高權(quán)重的Prince Prospero(有一個版本譯作“榮王爺”掏父,十分有趣)笋轨,雖然治下半數(shù)人口已經(jīng)殞命,他卻仍舊"Happy and dauntless and sagacious"赊淑,召集上千門客到自己與世隔絕的寺院去尋歡作樂爵政。愛倫坡留白了百姓如何命殆于紅死病的橫行,但用大量筆墨描寫了Prince Prospero和他的跟隨者們陶缺,如何在遠(yuǎn)離危險钾挟,物資過剩,金碧輝煌的城堡里窮奢極欲——在隱居了五/六個月以后饱岸,王爺仿佛忘記了紅死病的猖獗掺出,甚至舉辦了一場八音迭奏徽千,蔚為大觀的假面舞會。
"There were buffoons, there were improvisatori, there ware ballet-dancers.... All these and security were within. Without was the 'Red Death'."
《紅死病的面具》的主要舞臺汤锨,即是這場假面舞會双抽。會場從東至西有七個房間:前邊六個按藍(lán)、紫(purple)闲礼、綠牍汹、橙、白位仁、紫羅蘭(violet)柑贞,被同色調(diào)的窗戶和裝飾填滿,而西廂的第七間聂抢,則掛滿詭異的黑絲絨幔帳钧嘶,反常地用如血的猩紅色的玻璃填滿了窗戶。沒有燈火的房間琳疏,全靠窗子外的三角爐照亮有决。透過玻璃的火光,本會將這一個個房間映得瑰麗動人空盼,獨獨這沐浴在“血光”的第七間书幕,則鮮有賓客敢于駐足。
除開Prince Prospero富麗堂皇而口味獨特的裝飾揽趾,和參加宴會的各色奇怪人等台汇,還有無數(shù)的樂手為輪番起舞的紅男綠女們伴奏。平添詭異的是第七間房中的烏木巨鐘篱瞎,每次報時都會傳出洪亮通透但是又令人聽了面無血色的樂句苟呐,每隔一個鐘頭,就迫使這場或光怪陸離或美不勝收的酒池肉林陡然中止一次俐筋。所有人等著這洪鐘聲退去牵素,又若無其事地重新回到這荒誕瘋狂的宴會中去。
這場無奇不有的盛會澄者,終焉卻來自于一個孤獨笆呆、無趣、可怖的人——他身著裹尸布粱挡,以假亂真的面具仿佛尸體赠幕,最駭人的是,他全身上下竟遍布著象征紅死病的血色斑點询筏。人們都喜歡相信傳言劣坊,也喜歡疑神疑鬼,這個可怖形象的出現(xiàn)屈留,逐漸引起了所有人的厭惡和退避局冰。這般如同挑釁的行為令王爺覺得顏面掃地,他站在藍(lán)色的東房大吼灌危,命令手下去抓住他康二,可一呼百應(yīng)的王爺偏偏在此時受到了冷落。而這個大膽的怪人卻仿佛故意地勇蝙,毫不慌張地一步一步走向王爺沫勿,絲毫不理會旁邊人一切的反應(yīng)味混,在近身之后挑釁般地又從東向西離開产雹。眼見這個目中無人的不速之客行將離開翁锡,忍無可忍的王爺高擎短劍,怒不可遏地沖過六個房間想要制裁他馆衔。而在黑色和血紅色的帷幔的包圍中瘟判,一步之遙的王爺猝不及防地和明晃晃的短劍一起倒在了這個幽靈般的人物面前。烏合之眾們才如夢初醒般地一擁而上角溃,可是撲住了令人惡心的尸布和面具的人們竟然發(fā)現(xiàn),這身形中竟空無一物——令人嘆為觀止的宴會匆瓜,被血紅色的魔王所裹挾,在這一剎那未蝌,伴隨著人們的紛紛倒地暴斃戛然而止驮吱。這個國度最后的輝煌不再,不期而至的紅死病讓黑暗和死朽統(tǒng)治了一切——
"And the flames of the tripods expired. And Darkness and Decay and the Red Death held illimitable dominion over all"树埠。
這篇吊詭而奇妙的故事,縱然使人毛骨悚然又碌,而這恐怖之外,在胸中回蕩著的毕匀,是它怪誕瘋狂的美和代入感癌别。
文中的“死神”在黑暗中悄悄潛入人們用來逃避現(xiàn)實的堡壘:
"He had come like a thief in the night."
這令人想起了啟示錄中的章節(jié),七位天使將七個盛有神的盛怒的碗傾倒在大地上展姐,而第六個天使則倒于幼發(fā)拉底河之上剖毯,令河水干枯教馆,為東方的王鋪好道路。這之后緊跟了一句話:
“Behold, I am coming like a thief! Blessed is the one who stays awake, keeping his garments on, that he may not go about naked and be seen exposed!”
—— 《圣經(jīng) 啟示錄》 (Revelation) 16:15
在《紅死病》的狂歡中土铺,王爺和賓客中,沒有任何人保持著清醒究恤,他們或許身著華服,然而消極避世欺騙自己的他們部宿,身著的未必不是皇帝的新衣探遵。那"Coming like a thief"的死神,則是將自己的盛怒箱季,抑或是飽受疾苦卻被置之不理的民間的盛怒,纖毫不剩地傾瀉到了王爺富麗堂皇的居所之中拷况。
“七”這個數(shù)字貫穿啟示錄全篇。不管是右手拿著七星在七個金燈臺中間行走的使者赚瘦,還是七碗上帝之怒帶來的災(zāi)厄奏寨,《紅死病》都或多或少與此發(fā)生了聯(lián)系。假面舞會自東向西的七個顏色各不相同的房間病瞳,是否有什么象征意義我們不得而知。而往往用來象征黃泉的最西之所的血腥顏色的第七間亲善,也是《紅死病》最后的終焉之所。
看過DC漫畫的朋友們可能會知道所羅門·格蘭迪(Solomon Grundy)這個角色蛹头。他是一個力量可以與超人比肩的行尸走肉,而他的靈感則來源于一個英國童謠"Solomon Grundy":
Solomon Grundy,
Born on a Monday,
Christened on Tuesday,
Married on Wednesday,
Took ill on Thursday,
Worse on Friday,
Died on Saturday,
Buried on Sunday.
This is the end
Of Solomon Grundy.
翻譯即是:
所羅門格蘭迪
星期一出生
星期二受洗
星期三結(jié)婚
星期四染疾
星期五病危
星期六去世
星期天下葬
這就是
所羅門格蘭迪的終場
這首詭異的童謠出自于著名的《鵝媽媽童謠》("Mother Goose")屠尊,除了"Solomon Grundy"袍睡,它還有《誰殺死了知更鳥》("Who killed Cock Robin "),《十個小黑人》(阿加莎《無人生還》)和《三只瞎老鼠等》(阿加莎《捕鼠器》)等在通俗文化中常見的篇目斑胜。《紅死病》中步步緊逼的“死神”和在第七間終結(jié)的情節(jié)嫌吠,正巧符合《所羅門格蘭迪》。當(dāng)然我這番說辭也未必不是過度解讀辫诅。但這《紅死病》的這一情節(jié)和舞臺,影影綽綽地裹帶著撲朔迷離的或沉重或詭譎的文化因子么夫,著實是更為作品蒙上了一層恐怖奇幻的色彩。
《紅死病》中令人細(xì)思恐極的一點是档痪,至始至終愛倫坡沒有透露過那個帶來恐慌的不速之客到底是什么邢滑。最后也只是說到:
And now was acknowledged the presence of the Red Death.
紛紛倒下的人們到底是被什么取走了性命?是貨真價實的紅死病乐纸,還是...恐懼?
抑或說汽绢,從頭到尾其實就沒有這么來過這么一個潛入的怪客侧戴,所有人,包括王爺救鲤,在表面的安全和內(nèi)心沒有間斷過的惶恐中,在詭異的鐘聲和瘆人的裝飾的包圍中斥扛,漸漸失去了理智,最后在荒誕的高峰稀颁,共同把恐懼投射到了流言所孕育的“死神”身上,從而一個接一個地棱烂,迎來了自己精神上的終焉和肉體的殞滅阶女?
克里希那穆提探討過恐懼的本質(zhì)——恐懼就是自我本身。名為“恐懼”的感受秃踩,皆是我們自己的記憶,思維鸟赫,大大小小的意識集合和過去已知的一切消别,投射出來的。我們恐懼“鬼怪”寻狂,本質(zhì)上是恐懼記憶中所有傳言、文字蒿偎、影像里怀读,這個意象所攜帶的“死亡”,“傷害”這些我們自己的體驗或者本能了解的東西菜枷。我們恐懼“黑暗”,實則是害怕我們潛意識里認(rèn)為黑暗中可能潛藏著的各種危險岳瞭,而這些危險蚊锹,也都來自于我們直接或者間接的經(jīng)驗。
對“紅死病”的恐懼牡昆,又何嘗不是這樣?尋歡作樂柱宦,幾近癲狂的人們,真正恐懼的掸刊,不是那詭異瘆人的鐘聲,也不是血色的玻璃窗石窑,或許也不是什么身著異服的怪人苍柏,而是自己全力逃離的尼斧,千方百計想要遺忘的疫病和被自己棄置不顧的千千萬萬被遺棄的庶民试吁。出現(xiàn)在會場的那個形象楼咳,或許不需要身著裹尸布,也不必面如僵尸余耽,只需要在這迷亂的宴會中苹熏,兀自獨立,在騷動中莊重袱耽,在華麗中破朽,在謠言中愈顯奇怪朱巨,在失去理智的權(quán)貴前不為所動枉长,那身在其中的人可能就會將自己最為害怕的紅色死神,不明所以的投射到他的身上必峰。
終其一生,人們都在用愈來愈多的記憶為自身構(gòu)筑名為恐懼的牢籠凭需。我們逃避任何現(xiàn)實的時候,或多或少也是在為自己修建華而不實的行宮溅潜。我們在自己的隱蔽之所起高樓薪伏,宴賓客時,或許也會有不知虛實的恐懼趁夜進(jìn)入嫁怀,而我們將無處可逃。
題外話——如何區(qū)別紫色和紫羅蘭色 (purple vs viol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