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姨的婆婆缎罢。我也管她叫奶奶,一個小個子的小腳老太太考杉,記得小時候我唯一的去處就是姨家(一個叫纏山的地方)策精。我們?nèi)ッ看我^一座大山,記得每次去崇棠,奶奶都會招呼“哎吆咽袜!這是我妮家娟娃來了,我快給你拿柿皮吃(柿餅取下來的皮枕稀,冬天農(nóng)村孩子唯一的零食)”那時候家家戶戶都很窮询刹。每次見到奶奶,她都笑盈盈的萎坷。
聽奶奶講了一些她的故事凹联,一生中走(嫁)了四個男人,第一個是地主哆档,那時候她有很多銀首飾蔽挠,粗的跟手指似的銀項圈,把耳垂扯得老長的銀耳環(huán)瓜浸,有很長穗子的銀簪子澳淑,拇指粗的銀鐲子比原。后來土匪來了,她的東西被搶光了杠巡,地主老公也被打死了春寿。
他被第二個丈夫背上了一個叫(寨頂?shù)牡胤剑艘粋€兒子忽孽,在兒子16歲的時候,丈夫生病去世谢床,那時候缺吃的兄一,奶奶小腳干不了農(nóng)活,爺爺奶奶留下了孫子识腿,讓她從走一家出革。
走的第三任丈夫住在一個叫白灰窯的地方,奶奶又被背上了白灰窯渡讼。又生了一個女兒骂束,兩個兒子,長女長到十六歲剛剛訂了親成箫,第三任丈夫就病死了展箱,男人死了,兒子還沒成年蹬昌,這個家很難維續(xù)混驰,奶奶讓長女的夫家迎娶了女兒,彩禮就一斗苞谷皂贩。一個小腳女人帶三個孩子栖榨,過不下去,就有好事之人張羅著給奶奶再續(xù)一房明刷。
第四任丈夫也就是我姨現(xiàn)在的公公婴栽,比奶奶小十多歲,四十歲的老光棍辈末,一個高個子大腳的男人愚争,奶奶帶著兩個幼子,來到這個男人家本冲,男人家窮的只有一間茅草屋准脂,屋外支了一口鐵鍋,在山里不缺柴火檬洞,缺糧食狸膏,爺爺有了奶奶以后肯干活,早上出去帶著干糧在山上開荒添怔,晚上割一背簍野棉花回來湾戳,扔進茅坑捂肥贤旷,肩挑背抗沒過幾年就推掉茅草屋,蓋了兩件泥瓦房砾脑,日子好了一點幼驶,小兒子卻得了渴死的病(糖尿踩鸵隆)死了盅藻,最后身邊就剩下我姨夫一個兒子。
奶奶每次講她的故事的時候都很平靜畅铭,我從她的眼睛可以看得出氏淑,年輕時候一定是一個美人,現(xiàn)在老了硕噩,滿臉皺紋假残,人瘦的皮包骨頭,小腳站著跟跳舞似的炉擅。她給我看過她的腳辉懒,就我的一個小手掌那么大,整個腳就像一個握著的拳頭谍失,她要穿很厚的襪子眶俩,自己做的軟底鞋子,一天下來腳疼的不敢挨地袱贮。她經(jīng)常說仿便,你們這些女娃有福啊攒巍!現(xiàn)在可以念書嗽仪,還不用纏腳,女人纏了腳只能圍著鍋臺轉(zhuǎn)柒莉,念了書就可以像男人一樣去山外面看一看闻坚。的確從我記得她的時候到她去世,好像除了屋前屋后兢孝,屋內(nèi)的灶火臺窿凤,她哪里也沒去過。
小的時候經(jīng)常到姨家去跨蟹,后來長大了離開了家鄉(xiāng)雳殊,去了很多城市,再去姨家的時候奶奶已經(jīng)病的下不來床了窗轩,曾經(jīng)滿頭的白發(fā)就剩下稀稀拉拉的一些在頭頂夯秃,奶奶伸出皮包骨頭的手拉住我,臉上還是帶著那樣的笑,但眼睛已經(jīng)變得混沌仓洼,她依然能聽出我的聲音介陶,還是叫我娟娃。我給她沖的豆奶粉色建,她說:“好喝哺呜,甜的很,現(xiàn)在想吃啥就有啥箕戳,現(xiàn)在你姨每天都給我打兩顆荷包蛋某残,端到床邊。孫子陵吸,孫女驾锰,重孫,一大堆孩子走越,來了給我買這,給我買那耻瑟,衣服都穿不爛旨指,新新的就給我扔了,每年都有新衣服穿喳整,我都不知道現(xiàn)在還可以享這缸还梗。現(xiàn)在人有福框都,女娃娃都可以出去坐火車搬素,坐飛機,自由戀愛魏保,山里的女娃娃都嫁到了山外熬尺,好哇!再也不用上山下山受苦了谓罗,在山上住了一輩子粱哼,就看到山了,這山咋這么高呢檩咱?”
奶奶是84歲那年冬天去世的揭措,天下著鵝毛大雪,六個壯漢抬著奶奶的棺材刻蚯,一步三滑的抬到山頂?shù)囊粔K墓地和去世的爺爺埋在了一起绊含。那一天送葬的人真多,老的少的炊汹,白色的孝服和茫茫大雪連成一片躬充,去時一路的哭聲,回來時大家都在低聲嘆息“命苦啊麻裳!一輩子克死了四個男人口蝠,自己活了這么大歲數(shù),也受罪了”
那天媽媽忽然說起津坑,你姨夫不是你那個爺親生的妙蔗,但是人家待你姨夫比親生的還好,一輩子就知道干活疆瑰。你姨夫人勤快就是像了你那個爺了眉反,你奶奶一輩子也沒下過纏山,后來日子好過了穆役,給你姨夫娶了媳婦寸五,蓋了四間磚房,房子剛蓋好你爺就去世了耿币。人來世上真是受罪來了梳杏,沒有受不了的罪,只有享不了的福淹接!
奶奶這一生的命由不了自己十性,送走了四個男人,一個兒子塑悼。我不相信奶奶命里克夫這個說法劲适,這樣一個柔弱的連自己命運都決定不了的女人,怎么能決定別人的生死厢蒜。
人這一輩子跋际啤!生來好像就是為了死斑鸦,生是起點愕贡,死是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