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高三下學期剛開學的一個晚上引润,我和劉胖在街頭亂逛。那天下著朦朦的春雨痒玩,街上冷冷清清椰拒,沒遇到一個朋友晶渠,兩個人兜里也沒一分錢,我們倆興味蕭然燃观,好不凄涼褒脯。意興闌珊,正準備打道回府時缆毁,發(fā)現(xiàn)正好來到了達必樓下番川,還看到了六樓西頭他窗戶里昏黃的燈光。估計達必正在挑燈夜讀脊框。兩個人一合計颁督,決定去騷擾他一下。
當年浇雹,達畢大隱于市沉御,一個人住在大碼頭附近的一棟六層樓里。大碼頭是資陽區(qū)的繁華之地昭灵,小吃攤云集吠裆,朋友們手頭寬裕時聚眾吃東西,總要順便叫上達必烂完,算是“近水樓臺先得月”试疙。
很快,我們?nèi)缤R粯涌衮迹堕_嗓子叫他:“達必祝旷,快下來,去吃臭干子嘶窄!”~臭干子物美價廉怀跛,既解饞又飽肚,聞起來臭柄冲,吃起來香吻谋,是那時候我們常吃的小吃。
聽到喊聲羊初,達必也象往常一樣滨溉,很快探出頭來:“龔探劉胖啊,好的长赞,我馬上就來晦攒!”接著聽見“呯!”的關(guān)門聲和“咚咚咚”的樓梯響。
腳步聲由遠漸近得哆,很快就到了一樓脯颜。看來達必跑得真快贩据,從六樓下來不要一分鐘栋操。在他下樓的時候闸餐,我們還故意扯著他問東問西,做出一直在等他的樣子矾芙,但估計他馬上要出來了舍沙,就立刻找了個暗處躲了起來,忍住笑盯著樓梯口剔宪。
十幾秒后拂铡,昏暗的路燈下果然出現(xiàn)了達必單瘦的身。剛露頭葱绒,就迫不及待地喊:“龔探吔劉胖噯感帅,我來了,你們快出來吧!”
此時的達必地淀,滿面春風失球,聲音甜得象拌了蜜,邊喊邊格格地笑帮毁。
我和劉胖忍住笑不做聲实苞。達必連喊幾聲,聽不到回答作箍,有點急了硬梁,變得焦躁起來前硫,雙手呈喇叭狀搭在嘴邊胞得,打著旋向四周喊“龔探,劉胖屹电,你們在哪里!”剛喊完阶剑,聲音還沒落,趕緊又把手攏到耳朵邊同樣轉(zhuǎn)著圈諦聽危号,生怕漏掉任何聲音牧愁。
忽然似乎聽到了什么動靜,指著一個角落大呼小叫:“劉胖外莲,別躲了猪半,我都看見你們了,快出來!”一陣響動之后偷线,出來的不是劉胖,而是一只驚慌失措的野貓落荒而逃...
不死心又叫了一陣乏奥,依然沒有回音恨诱,達必終于知道自己上當了照宝,漫無目的地沖著黑暗處罵了起來:“媽媽的句葵,敢弄我啊,害得老子從六樓跑下來熊响,@&#$??...”
我和胖不再聽他滿嘴臟話诗赌,捂住嘴忍著笑借著夜色掩護跑了,跑出好遠還能聽見達必聲嘶力竭的叫罵。
那年我也是獨自居住在一棟樓房里瞳腌∩┦蹋回家后,坐下喘口氣颓影,正暗自發(fā)笑各淀,樓下傳來達必的喊聲:“龔探碎浇,看電影去啊,我請客!”從窗口探頭一看剖膳,達必騎著他的破單車在樓下游走岭辣,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
見他如此天真,我先是覺得好笑,但很快忍住了泵喘,而是假裝歡快地回答:“好的泪电,我馬上就來!”
大概他自己也沒料到我會這么容易上當,呆了一會才說:“快點敖础摘昌!”
“要得高蜂!”我隨口答應了他聪黎,順勢躺到了床上,一邊抽煙备恤,一邊心不在蔫地翻看一本書稿饰。想到這時候達必正躲在某個角落探頭探腦锦秒,我又無聲地笑了。
過了幾分鐘喉镰,樓下傳來達必不耐煩的喊聲:“龔探旅择,怎么還沒下來?”
“快了侣姆!”我沒挪身生真,沖著窗外一揚脖子,“換件衣服就來捺宗,急什么柱蟀!”
一陣沉默之后,達必又開腔了蚜厉,但這次不是叫我产弹,而是直接開罵了:“龔探,你這個??弯囊,還敢弄老子啊痰哨,活得不耐煩了吧?有狠的你出來匾嘱,看老子不搞死你...”
我沒做聲斤斧,輕手輕腳地來到窗簾后面看著他偷笑。
達必象個潑婦一樣不停罵霎烙,越罵越激動撬讽,也越罵越難聽,什么臟詞都用上了悬垃。
不堪入耳的罵聲經(jīng)久不息游昼,終于驚動了我們這棟樓的鄰居,紛紛探出頭看個究竟尝蠕。
有好心的大媽隔著窗子關(guān)切地問:“誰家的孩子這么粗野烘豌?受刺激了吧?有什么委屈告訴大媽看彼,大媽給你做主廊佩!”
達必沒理她,依舊沖著我的窗子高聲訾罵靖榕。這時的雨越下越大了标锄,雨水連成線在他臉上縱橫交錯,又從下巴上一滴滴滾落茁计。達必沒去躲雨料皇,甚至也沒有用手揩一揩滿臉的雨水,他雙手撐著車把,雙腳點地維持著平衡践剂,身子俯在單車上毒返,抬起頭沖著我住的三樓咆哮不已,仿佛一頭被徹底激怒了的藏獒舷手。
達必怒罵的樣子激怒了樓上一個看熱鬧的年輕人拧簸,狠狠地砸了下手,大聲對大媽說:“別和丫啰嗦了男窟,干脆打110盆赤,把丫的關(guān)局子里去!”
話音未落歉眷,旁邊一個須發(fā)皆白的老者開腔了牺六,手捻長須悠然道來:“賢侄不可造次,據(jù)老夫冷眼看來汗捡,此子正在狂躁期淑际,此時將其送進局子,未免太過荒唐扇住。依老朽愚見春缕,通知120方為良策...”
說完,做出一副要去打電話的樣子艘蹋〕簦看這架勢,達必也有點慌了女阀,終于蹬著單車慢慢離去宅荤,邊走邊喃喃自語,罵聲不絕浸策。
二
自從那天我和劉胖騷擾達必冯键,他到我家樓下大吵大鬧卻被鄰居嚇跑之后,過了好久庸汗,達必都不理我了惫确,看見了我就撅嘴怒目而視,用力跺腳走開夫晌,一副苦大仇深雕薪、沒齒不忘的樣子。
奇怪的是晓淀,他對我這樣,對劉胖卻異乎尋常的好盏档,兩個人沒事就粘在一起凶掰,有說有笑,就像啥事也沒發(fā)生一樣,倒把我孤零零地撇在了一邊懦窘。
那天下課鈴一響劉胖就不見了前翎,我怎么也找不到他。正當我形單影只畅涂、躑躅校園的時候港华,忽然聽到林蔭道那邊傳到劉胖“格格格”的笑聲。我好奇地掀開樹枝一看午衰,原來是他們兩個手拉著手在散步立宜,此時正達必湊在劉胖耳邊悄悄地說著什么,劉胖駐足細聽臊岸,發(fā)出了銀鈴般的笑聲橙数。
他們都沒看到我。我剛想湊過去搭訕著說話帅戒,達必已經(jīng)看見了灯帮。他故意吸了一口氣,又皺著眉用手扇了扇逻住,對劉胖說:“什么味道钟哥,這么難聞?快走瞎访,到那邊去...”這著瞪醋,拉起劉胖的手就跑。
劉胖讓他拉得踉踉蹌蹌装诡,邊跑邊笑嚷:“慢點慢點银受,你拉得我要摔倒了...”
看著他倆漸漸遠去的身影,我呆呆地立在原地鸦采,感到了一種眾叛親離的悲哀宾巍。
三
本來是兩個人犯下的事,結(jié)局卻是如此截然不同的渔伯,對此我心里頗不平衡顶霞,劉胖卻很是得意,自詡有人格魅力锣吼,能以德服人~可憐的劉胖选浑,他高興得太早了,不知道達必的報復正朝他悄悄地襲來玄叠,而且來得更加猛烈古徒。
轉(zhuǎn)眼進入高考沖刺階段,隨著倒計時的數(shù)字蹭蹭往前沖读恃,老師和家長都打了雞血似的逼著大家搞學習隧膘。
那年頭代态,上大學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個班五疹吃、六十個人蹦疑,最后真正能考上的不到十人。所以大家都爭分奪秒萨驶,班上的氣氛空前緊張歉摧。但緊張是他們的,和我無關(guān)腔呜,也和達必無關(guān)~我和他都屬于肯定考不上的叁温,怎么臨陣磨槍也沒用,相反育谬,老師也不怎么管事了券盅,我們的日子過得比以前還悠閑。
但劉胖就不同了膛檀,他平時的成績是班上的中上等锰镀,可上可下,這時候戰(zhàn)更是戰(zhàn)兢兢咖刃,絲毫也不敢大意泳炉。知道他媽媽寄望甚高,班主任老Y特意找她去談話嚎杨,拍著胸脯保證劉胖能考上大學花鹅,“只要他自己不放棄,肯定能行枫浙!”說完刨肃,又意味深長地說:“當然還要注意不跟表現(xiàn)差的同學來往”~這話明顯是沖著我說的,因為我和老Y一向不睦箩帚,長期以來互相看不順眼真友,他逮機會就要毀我一道,此時更不會放過這個天賜良機紧帕。
那天下午在教師辦公室里盔然,老Y一臉凝重,竊竊私語:“............”一下子給我添了不少油鹽醬醋是嗜,使劉胖的媽媽對我的名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愈案,回到家就苦口婆心地告誡劉胖“不要再和那個叫龔宏波的玩了,你要珍惜自己的前途”鹅搪,一貫老實聽話的劉胖也只好答應了站绪。
時間進入了“黑色七月”,離高考不到十天了涩嚣,老師和家長都說是“火燒眉毛”了崇众,班上和家里的空氣都緊張得要燃燒了槐雾。
那天晚上十分悶熱签夭,劉胖正在家揮汗如雨搞學習,媽媽端來了一碗綠豆湯邻储,又拿起扇子疼愛地扇風幔睬;看他刻苦認真的樣子眯漩,正準備欣慰地笑呢,達必幽靈般地騎著單車來到了樓下麻顶,抬頭就喊:“劉金洲赦抖,我是龔宏波呢!你約了我去看電影的啊辅肾,快下來队萤!”~達必用心良苦,生怕劉胖媽媽不知道外號矫钓,特意叫的是正名要尔。
聽到喊聲,劉胖媽媽立刻把臉一沉新娜,對著他怒喝:“好啊赵辕,都到這個關(guān)頭了,你還敢約人看電影概龄!”劉胖嚇得臉色煞白还惠,囁嚅著爭辯:“我冇啊...”啪!話音沒落私杜,腦袋上就挨了一扇子:“還敢狡辯蚕键,都叫到家里來了,你當我是聾子八ゴ狻锣光?”接下來絮絮叨叨:“老Y說了,叫你不要跟龔宏波來往寄猩,你陽奉陰違!我喊應你嫉晶,今后再發(fā)現(xiàn)你和他在一起,你就莫怪我不客氣田篇!”
劉胖被嚇住了替废,再也不敢爭辯,含淚點了點頭泊柬。
從那天起椎镣,劉胖真的不敢再理我了,兩個人碰了面也不敢打招呼兽赁,只能“道路以目”状答。
那段時間冷守,我和劉胖被達必整治得灰頭土臉、欲哭無淚惊科,悔恨不已拍摇,從此再也不敢戲弄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