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常有人把宇宙比作成一個大蘋果,蟲子啃個洞鸿竖,打通兩端就能穿越沧竟。沒錯铸敏,宇宙就像是個大蘋果,成熟的時候飽滿多汁悟泵,一旦開始衰敗杈笔,果肉逐漸干癟,表皮慢慢收縮糕非,出現(xiàn)和人類衰老后一樣的皮膚褶皺蒙具。只不過宇宙的褶皺所折疊的是時間和空間,處在這部分時空的物體會變得極不穩(wěn)定朽肥,仿佛卡在指縫里的細(xì)沙禁筏,稍微一動就不知滾向何方,甚至消失在時空的天塹里衡招。
理論上篱昔,可怕的不穩(wěn)定來自于褶皺中的混亂無序,好在無論消失與否始腾,這部分時空中的物體依舊和正常時空中的物體保持著某種連續(xù)性州刽,正如剛開始衰敗的蘋果和而立之年的人類都不會滿是皺紋,正常時空中的事物還是均勻平滑的浪箭,而且褶皺與褶皺之間互相連通穗椅,即使它們是不同時空的折疊。
宇宙何時開始衰敗奶栖,不得而知匹表,但一些隨機細(xì)小的褶皺已初露端倪。
上海老城廂有一位三十剛出頭的金小姐宣鄙,她的祖宅恰好處于宇宙的褶皺區(qū)袍镀。
這座傳統(tǒng)的中式宅子坐落在上海最繁鬧、人口最密集的城隍廟一帶框冀,在這個擁擠著大量矮小老舊房屋的城廂里流椒,金小姐的房子顯得鶴立雞群。二十世紀(jì)五十年代之后出生的人明也,恐怕鮮有知道南市區(qū)九畝地的存在宣虾,嘉靖三十八年(1559年),尚寶司丞顧名世在今露香園路温数、大境路一帶建造私家花園绣硝,在挖掘池塘?xí)r發(fā)現(xiàn)一塊石頭,上有元代書法家趙孟頫所題“露香池”三字撑刺,便以此命名為“露香園”鹉胖。至明朝末年,顧氏衰落,露香園改為青蓮庵甫菠。清嘉慶年間挠铲,在青蓮庵東南側(cè)辟演武場,占地約9畝寂诱,稱作“九畝地”拂苹。光緒三十四年(1908年),清代上海規(guī)模最大的戲園丹桂茶園遷至九畝地痰洒,演出京劇瓢棒、昆曲、梆子戲丘喻,京劇“冬皇”孟小冬幼年時曾在此看戲練功脯宿。解放前的九畝地鄰近法租界,社會成員復(fù)雜泉粉,三教九流混跡其中连霉,一直以煙賭業(yè)盛行而聞名。九畝地最出名的賭臺有“綠寶”嗡靡、“永安”窘面、“同慶”等,金小姐的曾外祖父就掌管著能容納2000名賭客的綠寶俱樂部叽躯。也就是從她曾外祖父開始,露香園路上的大宅子肌括,便是金家各種離奇事件涌現(xiàn)的根源点骑。
據(jù)金小姐回憶,最先發(fā)現(xiàn)異樣的是自己的母親谍夭,金家大小姐黑滴。由于母親是獨生女,父親是入贅女婿紧索,自己又是長外孫女袁辈,便隨了娘家姓金,而自己的同胞妹妹則跟著父親姓陸珠漂。那年晚缩,陸小妹就像天上的月亮地上的影,說不見就不見了媳危,急壞了家人自不用說荞彼,金小姐還硬生生被父母要求假扮成兩個人。對外待笑,陸家小姐也是她鸣皂。世人總以為這兩姐妹性情相沖心不合,久而久之,也就認(rèn)可了她們兩人老死不相往來的傳聞寞缝,現(xiàn)在想來癌压,無非是想讓假戲更為逼真的權(quán)宜之計,畢竟有錢人家的小姐離家出走這事荆陆,在那個棍棒之下出孝子的年代是不光彩也不體面的滩届。
“也就是說,令堂懷疑小妹的失蹤和老宅有關(guān)慎宾?”
“我媽是這么懷疑來著丐吓,可是太蹊蹺,她不敢肯定趟据∪纾”
“令堂有何依據(jù)?”
“依據(jù)汹碱,倒要從另一件蹊蹺的事說起粘衬。”
陸小妹出事后的第二年咳促,金小姐的外祖父因為思念成疾稚新,也仙逝了。離奇的是跪腹,前來吊唁的親友怎么也找不到她的家褂删,沿著門牌號的順序依次數(shù)來,明明應(yīng)該是她家冲茸,卻會鬼使神差地跳到了下一個號碼屯阀,也有人數(shù)著數(shù)著莫名其妙地走到了另一條街道,想要原路折返轴术,往往又會迷失在南市區(qū)雜亂交錯的小巷里弄之中难衰。由于是大戶人家置辦白事,親友們詢問附近的居民逗栽,大家卻好像從來不知道露香園路上有這樣一座龐大的宅子盖袭。
“鬼打墻?”
“如果只是一個人‘鬼打墻’彼宠,那還說的過去鳄虱,我們家好歹也是個大家族,加上我外公的摯友凭峡、門客醇蝴,少說也有百來號人,個個都‘鬼打墻’想罕,說出去誰信悠栓?”
“那您自己出門也會找不到門牌號碼找不到家嗎霉涨?”
“會,有時候上學(xué)回家找不到自家門牌惭适,我就蹲在路邊哭笙瑟,過一會兒,轉(zhuǎn)頭就能看見大門癞志⊥希”
從那年起,金小姐一家推開嘎吱作響的大木門凄杯,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的經(jīng)常是不同于昨日的街道错洁。這也是金小姐的母親揣測小女失蹤原因的依據(jù)。
“令尊令堂還好吧戒突?”
“現(xiàn)在還好屯碴,我給他們買了別的房子,老人家是不能再住這里了膊存,如果再住下去恐怕精神就會出現(xiàn)問題导而。”
“這宅子看似氣數(shù)尚存隔崎,但已老態(tài)畢露今艺,不養(yǎng)人了,搬出去住也好爵卒⌒槎校”
“可我不能走〉鲋辏”
“為何遥巴?”
“我要找到我的妹妹∠碛模”
“可有把握?”
“沒有把握拾弃,但我想試一試值桩,如果每天開門就能去到一個全新的地方,那我就還有兩萬多次機會與她重逢豪椿。這也是我父母的心愿奔坟。”
“獨居不怕孤寂搭盾?”
“這不有你們偶爾來陪陪我嘛咳秉。來,快嘗嘗我剛釀的桂花蜜鸯隅±浇ǎ”
金小姐說向挖,我是她宅子的第十二位訪客。這幾年炕舵,出現(xiàn)像我這樣穿著不同時代服飾的訪客變得頻繁起來何之。我打量這房子的建筑風(fēng)格,揣摩主人布置的家私咽筋,可始終拿捏不準(zhǔn)與她交流時的用詞溶推,而她卻說我的表達已經(jīng)超出了她的意料,有些講方言的奸攻,甚至不懂中文的外國人才最令她頭疼蒜危。在她眼里,我們這些突如其來的訪客就是她找尋妹妹的線索睹耐。溝通辐赞,那怕只有偶爾幾個詞匯能夠聽懂,也是漫長求索日子里堅持下去的信念疏橄。
公元二零一八年占拍,霜降,涼捎迫。本已淡薄的桂花香氣晃酒,又被密密麻麻的落葉壓稀了許多。我坐在中庭的石凳上窄绒,軟軟的棉墊子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體溫贝次。我猜金小姐和我一樣,不愛掃葉子彰导,立冬前的落葉是掃不完清不盡的蛔翅,無論怎樣打掃,只要風(fēng)不止只要樹還有飄零的心位谋,都將是徒勞山析。不掃也有不掃的理臂拓,畢竟江南太冷了喂链,上海尤甚甚垦,那種將潮濕的水汽滲透進骨髓的冷灸促,還是蓋著點好泄伪。近幾日總聽聞隔壁愛唱戲的家伙念叨著露水桂花釀能解千般苦国旷,不自覺地就推門而來及汉,甚至忘了某一年太想念這片落雪也積不起來的土地钢悲,一推門掉進入秋的蘆葦蕩里陶缺,著涼的那一個晚上钾挟。如今口中含蜜,心中卻又添新苦饱岸。我望著金小姐的生活掺出,像瞧見了多年前的自己徽千,那個試圖在一棵榕樹分出的不同支柱根間整理出頭緒的姑娘。也許有一天蛛砰,她會和我一樣罐栈,看見遷徙的猿人,看見干涸的海洋泥畅,看見這顆星球全新的主宰荠诬。也許她很快就會發(fā)現(xiàn)那些突如其來的訪客有著與她一樣的境遇,都生活在自己城市的盲點之上位仁。也許我該教教她馴服時空的方法柑贞,利用意念讓門后的世界與自己的意愿相靠近相吻合。也許我不該教她聂抢,星辰與棋盤的走向終究要人自己琢磨出來才更顯有趣钧嘶。也許對她來說,未來不過是無數(shù)次推開大門后的陌生時間與陌生地點琳疏。也許有决,對任何人來說。
“你看見過我妹妹嗎空盼?”
“未曾书幕。”
“如果你遇到她揽趾,請幫我轉(zhuǎn)告台汇,叫她想家的時候試著蹲在路邊哭上一會兒,說不定一轉(zhuǎn)頭就能找著家了篱瞎」赌牛”
公元二零一八年,霜降俐筋,涼牵素。天上的望月再圓,亦與地上的影子一樣孤獨澄者,遠不及滿樹的澀果笆呆,累累作伴。隔壁的伶人又在夢囈少小離家往事如歌闷哆,趁著繞梁音色未變鼾聲如雷,我抿完最后一盞桂花新醅单起,把金小姐的故事書寫進傳言里抱怔,推門所到之處,任時空為媒嘀倒,散播而去屈留,為其作尋妹啟事之用途局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