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源是從黃島過來的。十幾年前敬飒,她在黃島剛買房子后她去看過她邪铲。那時小滿還沒蓋房子∥揶郑考上高中考上大學(xué)的同學(xué)已經(jīng)漸行漸遠带到,不上學(xué)的留在家里的也不多,她是一個英染。
小滿也不知道因為什么兩人成了無話不說的好朋友揽惹。按照她的理解,兩人有很多地方不同四康。比如她穿衣很時髦搪搏,很特別,而且敢和大多數(shù)人不同箭养。小滿就不那么講究慕嚷,她更愿意隨大流。她的父親頭腦靈活毕泌,是生意人喝检,而自己的父親沒有一點商業(yè)頭腦。她的姐姐也不如自己姐姐更穩(wěn)重厚道撼泛。但有些東西是相同的挠说,比如父親都是暴脾氣 ,父母經(jīng)常吵架愿题,喜歡讀書损俭,喜歡音樂……兩人隔三差五就會跑去對方家玩蛙奖,玩晚了就干脆住一宿。
小滿和大霞好杆兵,也和清源好雁仲。但是大霞和清源從小一塊長大兩人卻不是無話不談的閨密。她們互相嫌棄對方什么呢琐脏?小滿納悶攒砖。
小滿永遠是中規(guī)中矩的打扮。清源學(xué)會做衣服不久日裙,就幫她挑了塊肉紅色和一塊黃綠淺紫的布料吹艇,做了一件蝙蝠衫和一步裙。這完全是清源的風(fēng)格:時尚前衛(wèi)昂拂,夸張隨意受神。這讓小滿舉止立時就慢了下來,好像不如此不能突出衣服的風(fēng)格格侯。
她聽王杰蘇芮鼻听,理查德.克萊德曼,但小滿從來沒聽她唱過歌养交,也沒見她聽過李玲玉精算、楊鈺瑩瓢宦、費翔……小滿卻全都喜歡碎连,也喜歡唱。她由她這里知道了王杰驮履,借來一遍遍聽鱼辙,發(fā)現(xiàn)那種憂傷讓人憂郁和沉淪。陷在那種情緒里很難自拔玫镐,像中毒倒戏。
她對三毛的書情有獨衷。但小滿卻喜歡的更廣恐似,也更著迷杜跷。
母親不反對她們交往,但有時生起氣來會說她脾氣怪矫夷,受了青葵的影響葛闷。
她自己當(dāng)然覺不到。
她說她父母吵架双藕,父親把母親打得遍體鱗傷淑趾,最后竟端起看果園的槍要朝她母親開槍,讓小滿覺得驚駭忧陪】鄄矗——他當(dāng)過好多年老師近范,因為計劃生育超生撈不著干的,一個老師也打罵老婆延蟹?讓她覺得比自己的父親更不可饒恕评矩。
她說自己的妹妹退了親,受不了別人的冷眼阱飘,差點跳了井稚照,她寸步不離地跟著她,也讓小滿驚訝俯萌。她領(lǐng)著妹妹來玩過果录,她長得骨架大,像她母親咐熙,不漂亮弱恒,遠沒有姐姐時尚,而是樸素實在棋恼,更接地氣返弹。
她還說她們果園鄰居的故事,說他要帶她去東北爪飘。小滿沒聽懂:為什么要講這樣一個男人义起?她們除了說說別人給自己介紹過的對像,從沒有提過別的男人师崎。她是被他的故事感動了嗎默终?還是她喜歡他?可是他結(jié)婚了呀犁罩!……那要是兩人真的動心了呢齐蔽?以當(dāng)時的環(huán)境,無疑是在天上捅個窟窿床估。小滿不敢想下去含滴。
她說話的聲音是哀憐的。像是一個剛出生的一個軟殼的雞蛋丐巫,柔軟得讓人擔(dān)心一不小心就會戳破谈况。
然而什么事情也沒有發(fā)生。經(jīng)一位老師介紹递胧,她平靜地嫁給了一位家境困難曾一起復(fù)讀的同學(xué)碑韵。
她一見小滿,眼圈立即紅了……
聚會的禮物有望鄉(xiāng)面粉廠提供的每人一箱刀削面——當(dāng)年的學(xué)形阶牛現(xiàn)在歸面粉廠了泼诱。
還有孫浩然編輯的《高密茂腔劇本匯編》,份量很厚的一套書赊锚。
沒等到完全散席治筒,小滿就告辭了屉栓。大霞他們已經(jīng)在唱歌,剩下的時間并不能說多少話耸袜。通訊錄和紀念冊后邊都會有友多,況且大霞還建了一個群。不必擔(dān)心再失聯(lián)堤框。
小滿的4G手機雖然已經(jīng)買了一個多月域滥,但一直不怎么會用,更沒想到還有微信這個東西蜈抓、且大家已經(jīng)玩得很熟启绰。
聚會的紀念冊上有大家回憶十五中的文章。還有同學(xué)對聚會有感而發(fā)寫了發(fā)在群里的沟使。有同學(xué)攛掇她:小滿你也寫寫委可。小滿只笑:那時的共同的記憶大家基本說完了,自己也寫不出什么新意腊嗡。那些只屬于自己的記憶能說嗎着倾?怎么說?
她能說燕少,她最感激的是劉書平老師嗎卡者?所有的老師都在,他卻早已不在了客们!她甚至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時候去世的崇决!他要是活著,也不過五十歲镶摘。她一直記得他大聲朗讀她的第一篇作文的樣子嗽桩。他長得不好看岳守,還有點丑凄敢,但他對文字發(fā)自內(nèi)心的熱愛,讓他的課上得充滿激情和活力湿痢,也深深地感染了她涝缝。(上了初三,教語文的已經(jīng)換成別的老師譬重,她覺得那課上得味同嚼蠟拒逮,一點兒不投入。)現(xiàn)在臀规,他永遠也不會知道滩援,有一個學(xué)生,對他的離去有多么心酸塔嬉。
還有物理老師清溪玩徊,他和大霞小滿是同姓本家的族人租悄,許是看小滿物理學(xué)得困難,有幾次竟然把她連同村里的幾個孩子叫到辦公室里開小灶恩袱!雖然那時他也就四十多歲泣棋,但在十四五歲的孩子眼里是不年輕的,他卻把物理課也上得激情澎湃非常有趣:他握著粉筆畔塔,聲情并茂地邊講邊大踏步從講臺這邊跨到那邊潭辈,由左而右,由右而左澈吨,每一個大幅度的動作把敢,都在像用身體書寫一個大字:“人”。
難得的是谅辣,他還教音樂技竟。他是學(xué)校唯一的音樂老師,會彈鋼琴屈藐,會唱歌榔组。每到音樂課,幾個男生就去抬那架舊鋼琴联逻,現(xiàn)在看來搓扯,也是難得的“奢侈”。他邊彈琴邊教他們唱歌包归,是鏗鏘有力的部隊歌曲:
“向前向前向前锨推!
我們的隊伍向太陽!
腳踏著祖國的大地公壤!
背負著民族的期望换可!
我們是一支不可戰(zhàn)勝的力量!”……
“山有山的雄姿厦幅!海有海的儀容沾鳄!
革命軍隊
道德高尚、精神文明确憨、服裝整潔译荞、軍容嚴整!
軍人的一舉一動休弃!
影響著萬千民眾吞歼!
要永遠發(fā)揚人民軍隊的光榮傳統(tǒng)!”
“聽塔猾!
風(fēng)在呼嘯軍號響篙骡!
聽!
革命歌聲多嘹亮!
同志們整齊步伐奔向解放的戰(zhàn)場糯俗!
同志們整齊步伐奔向祖國的邊疆慎皱!
向前向前!我們的隊伍向太陽叶骨、向最后的勝利茫多、向全國的解放!“……
“解放區(qū)那么呵嗨忽刽!
大生產(chǎn)那么呵嗨天揖!
軍隊和人民嘻哩哩嘩啦啦啦嗦啰啰呔!
齊動員那么呵嗨跪帝!”
這首歌曲調(diào)輕快今膊,因為有了這幾個像聲詞變得很有意思,詼諧有趣伞剑,好玩斑唬。
他揮舞著兩手打著拍子指揮,十分陶醉黎泣。學(xué)生們忘情地唱恕刘,熱血沸騰。
每星期一首抒倚,那時的軍歌也基本上都學(xué)完了褐着。后來有一次,他說“今天教首不一樣的托呕,軟綿綿的歌含蓉。”言辭之間好像還有點忌諱项郊。
“每當(dāng)我看到海浪追逐馅扣,就想起那遠古的傳說。白鷺的故鄉(xiāng)多么美麗着降,開滿了彩霞般的花朵差油。荔枝林,橄欖樹鹊碍,還有一支難忘的歌厌殉。啊,家鄉(xiāng)啊家鄉(xiāng)侈咕,我在你懷抱中生活,家鄉(xiāng)啊家鄉(xiāng)器紧,我愿為你獻上鮮花一朵……”
只是一首普通的歌頌家鄉(xiāng)的抒情歌曲而已耀销。
后來幾年,校園歌曲風(fēng)靡全國,清新優(yōu)美熊尉,要說“軟綿綿”罐柳,比這首還“軟綿綿”。
教地理兼任班主任的是矮個子的張笑顏老師狰住,也是唯一的女老師张吉,和自己母親年齡相仿,也有四五個孩子催植,她嗓音沙啞肮蛹,但她的名字非常好聽。她的愛人是學(xué)校教務(wù)主任创南,高大英俊伦忠。他們就住在校園里。他在學(xué)校撤銷之前剛剛升職稿辙,剛過幾天昆码,卻忽然心梗猝死。那是個星期六的晚上邻储,小滿幾個沒回家呆在宿舍赋咽。半夜的時候忽然傳來凄厲的哭聲,因為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吨娜,心里非常害怕冬耿。第二天一早,遠遠地看見張老師的母親腋下挾著一卷黃色的燒紙萌壳,匆匆地低頭走過去亦镶,才知道王主任出事了。
入校第一個新年慶祝的時候袱瓮,張老師想讓幾個女孩子表演說快板缤骨,就找了幾個女生每個人念一段聽聽。小滿念得毫無感覺尺借。她沒料到她“連這么幾句話都不會說”绊起,很是無奈和喪氣。隨即取消了這個節(jié)目燎斩,改為跳舞唱歌虱歪,都是簡單得有些幼稚的動作,像幼兒園孩子的那種栅表,她依舊覺得被重視了一回笋鄙。后來想想雖然臉紅,但也無比珍貴怪瓶,這是她從小到大第一次當(dāng)眾登臺表演萧落。
她好像也是唯一發(fā)現(xiàn)小滿害羞膽怯毛病的人,后來在她的年底評語上寫道“要大膽活潑地開展學(xué)生生活≌裔”
一語中的陨倡。然而她的這一個愿望最后也沒實現(xiàn)。她不知道许布,來自她父母的苛責(zé)讓她更害羞更膽怯兴革。
為什么別人記住的,和自己腦袋里記住的完全不同蜜唾?為什么自己記住的都是些支流末節(jié)的對上學(xué)毫無幫助的內(nèi)容杂曲?自己的專注力到底在哪兒?難怪自己一潰千里傲榉痢解阅!
如果這些,湊合著尚能寫寫泌霍。但還有些更出糗的事货抄,真是無法拿到臺面上去說。
她清晰地記得朱转,她右手食制長“轉(zhuǎn)指”蟹地,包了一個豬苦膽。什么叫長“轉(zhuǎn)指”藤为?為什么還有這么奇怪的补钟搿?指頭肚和指節(jié)上的螺紋都扭曲向一邊長去缅疟,疼痛無比分别,那個豬苦膽在手上包了一個星期,自己聞著都發(fā)臭存淫!
她慶幸坐在最靠墻的位置耘斩,然而味道能掩住么?
更讓她驚慌的桅咆,是第一次生理期括授。沒有人告訴過她,她也不知道怎么辦岩饼,有幾個女孩子好象有這經(jīng)驗荚虚,但每個人都羞于提起。
除了本子籍茧,身邊沒有任何可以用的東西版述,連多余的衣服都沒有。廁所離得很遠硕糊,深夜里一個人不敢去院水,只好撕了本子紙偷偷跑到宿舍旁邊的一塊空地上處理腊徙。第二天简十,她心虛地扭頭去看空地上那些紅紅白白的紙團檬某,覺得做賊似的罪過和無地自容!熬過了一晚螟蝙,上課時卻不敢站起來——座位上已留了很明顯的印痕恢恼,同座是男生!
請了假胰默,穿著大霞借給的褲子场斑,一個人走十八里路回家去。鄰居里眼尖的姑姑一眼就看出了她小心翼翼的樣子牵署,笑著探問自己的母親漏隐,姐姐們這才細細教她如何伺候這位讓人心碎的“大姨媽”。
……
聚會那天奴迅,她本來是準備穿新衣服的青责,是一件柔軟的白底虛虛的黑圖案襯衣,和一件純白鏤空的套衫取具,黑色褲子脖隶。試了幾次心里覺得別扭,還是換回了原來的衣服暇检,一件緊身的黑夾克产阱。
(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