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云多
小巷缺猛,燈火闌珊缨叫。
我坐在巷口某家小店門口的桌旁椭符,調(diào)整著相機的參數(shù)。怡然自得耻姥。一個光頭大叔從店里出來销钝,神色慌張,示意我瞧瞧身后琐簇。
身后是七八個壯漢蒸健,高矮胖瘦,奇形怪狀鸽嫂。壯漢們笑得猙獰,我提起相機征讲,甩了過去据某,被領頭的壯漢擋住了。小巷的燈光次第熄滅诗箍,巷子消失癣籽,我們身處漆黑的曠野。
我讓光頭先走滤祖,帶上孩子筷狼。
話未講完,光頭和我已被制伏匠童。顯然埂材,我倆太菜,不是這伙人的對手汤求。
就這樣被套上頭套俏险,押送上路了。途中扬绪,爬了一段很長的階梯竖独,到了高處。高處不勝寒挤牛,風尤其大莹痢,可我沒有感受到?jīng)鲆狻?/p>
我倆被固定下來,摘去了頭套墓赴。這才發(fā)現(xiàn)竞膳,我們被縛于陡峭的山崖。下視幽深诫硕,不知幾千幾萬丈顶猜。
光頭大叔開始哭訴,又失敗了……回家無望痘括,我真沒用长窄,擄走仙童也辦不到滔吠。
我逐漸明白,我們擄走已成為預備仙童的小孩挠日,是想跟這里的主管做筆交易疮绷。誰知自不量力。連隨便幾個壯漢都打不過嚣潜,根本沒有威脅主管的機會冬骚。
光頭不斷哭訴,我只能嘆氣懂算。
光頭反反復復講述他的妻子和女兒只冻,他和妻子如何如何恩愛,他的女兒如何如何可愛计技,翻來覆去喜德,都是那些事情,那些話垮媒。我禁不住問他舍悯,你是怎么到這兒來的?他沉默了睡雇。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到這兒來的萌衬。似乎來這兒的人,會被抹去那一時刻的記憶它抱。最終秕豫,自己如何死去?死在哪里观蓄?都會成為無解的問題馁蒂。主管可能是個例外,誰知道呢蜘腌?
主管住在那一棟樓的最高層沫屡。說是樓,又像轎子撮珠。圓形的底座下方沮脖,有八個儺抬著。儺就是面具芯急。八個轎夫都戴著面具勺届,面具很小,戴在額頭娶耍,面門上蒙著黑紗免姿。樓很高,圓形的底座上還有至少十八個樓層榕酒。每一層都燈火通明胚膊。主管們住在里面故俐,巡游四方。
山崖上的時間不會流動紊婉,主管的轎子路經(jīng)這里時药版,我和光頭不知待了多久。
光頭先看到星星點點的燈光喻犁,我以為他幻視槽片。近了才敢確認。戴儺的轎夫一手抬著轎子肢础,一手甩著袖子还栓,步伐輕盈飄逸。我們才知道传轰,那頂轎子是沒有重量的剩盒。
光頭大聲呼喚,我也跟著喊了起來路召。
良久勃刨,樓內(nèi)才傳來空靈飄渺的女聲:
“爾等愚頑擄我仙童波材,算來已有三載股淡。時日已至,改日便是中元廷区,爾等自可回家探視唯灵。”
我和光頭面面相覷隙轻,還想問話埠帕,轎子已經(jīng)飄走了。
光頭一直問我玖绿,沒法計時敛瓷,怎么知道中元到了?主管會不會騙咱們斑匪?中元回家了最想見誰呐籽?我說,你猜蚀瘸,我知道不狡蝶?
中元來的那一天,黑色的天穹裂開了一道口子贮勃,頂大頂圓的月亮出現(xiàn)在我們上方贪惹。傳說七月十五的滿月凝結(jié)了此岸彼岸所有的思念,所以能照鑒陰陽兩界寂嘉,看來不是虛話奏瞬。
光頭和我身上的枷鎖消失了枫绅。兩條灑滿月光的小徑從我們腳下延伸,一直到遙遠的地方丝格。他的小徑通向思念他同時被他思念的人撑瞧,我的也是。
光頭大叔心心念念的事情終于成為現(xiàn)實显蝌,他興奮得像個孩子预伺。來不及告別,就踏上行程曼尊,匆匆遠去了酬诀。
我猶豫再三,決定待在原地骆撇。
當初確實和光頭一樣瞒御,極不甘心離開人世。很多事情還沒有做神郊,很多話還沒有說肴裙,活得懵懵懂懂。所以涌乳,不惜一切代價蜻懦,想要復生。后來發(fā)現(xiàn)復生無望夕晓,就降低期待宛乃,想回去探望。于是自作聰明蒸辆,擄走仙童征炼,打算用仙童多換幾次機會。結(jié)果被困山崖躬贡,一待就是三年谆奥。三年里,我思考了很多拂玻。人間的事情酸些,只有活著的時候才有意義。
月光蒙上陰影纺讲,由濃轉(zhuǎn)淡的時候擂仍,大叔回來了。垂頭喪氣熬甚。聽他說逢渔,女兒長高了,出落的亭亭玉立乡括,妻子另招了一個人肃廓,女兒喊他爸爸智厌。家里的裝飾風格全部都變了。妻子的臉上現(xiàn)出了年輕時的光采盲赊。他真心為妻女的新生活感到高興铣鹏,但更大更深的是失落。沒來由的失落哀蘑。
我默默聽他講诚卸,沒有說話。
自那以后绘迁,我就很少看見光頭了合溺。他是尋了一份差事,還是終于心甘情愿離開了這里缀台,投胎去了棠赛?沒人知道。
我依然留在這里膛腐,用餐時跟大家一起睛约,象征性地用餐。偶爾看看人間的投影哲身。
說起用餐辩涝,中元之后,第一次正常地排隊領票律罢,發(fā)生了一件好笑的事情膀值。
都知道棍丐,在這里吃飯是需要領票的误辑,領票時,需要說出至少五個已死親人的名字歌逢,或想象出他們的樣貌巾钉。我只想到四個,缺了一個秘案,怎么也補不齊砰苍。見我在那里干著急,負責散票的姐姐捂嘴笑了起來阱高。她說赚导,待會兒跟我坐一桌,我是你外婆赤惊。我從沒見過外婆吼旧,她講了我外公、母親未舟、舅舅的名字圈暗,我才相信掂为。原來外婆是特殊年代餓死的,媽媽從沒提起過员串。
用餐結(jié)束勇哗,外婆告訴我,坐在那塊黑色的石頭旁就能看到生前的投影寸齐。投影的內(nèi)容符合每一個人欲诺,不,每一個鬼的期待渺鹦∏评酰或漫長或短暫的人生會被切分為一幀一幀的影像,你可以隨意截選某時某地與某人在一起度過的時光海铆。影像到你離世的前一刻結(jié)束迹恐。執(zhí)念過深的鬼魂會反反復復觀看自己的生前時光,直到完全卧斟、徹底地接受自己的人生殴边,寬容自己的不完美。之后珍语,他便可以告別這里锤岸,轉(zhuǎn)世投胎了。
那么板乙,這么多年了是偷,您還留在這里,您放不下的是什么呢募逞?
外婆把頭轉(zhuǎn)向我蛋铆,對著我笑。笑得我發(fā)怵放接。
夢到這里就結(jié)束了刺啦。
我醒來,天是黑的纠脾。摘掉眼罩玛瘸,天亮了。我好像意識到了什么苟蹈,匆忙起身糊渊,提上書包趕到教室。老師正站在講臺上慧脱,催大家交美術作業(yè)渺绒。我掏出本子,看著自己的畫作,有些眼熟芒篷。那是一棟樓搜变,又似乎是一頂轎子,圓形底座针炉,下面是四個儺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