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重聲明:文章系原創(chuàng)首發(fā)斥扛,文責(zé)自負入问。本文參與伯樂主題寫作之【遺憾】
1
父親早逝,鑄就了我人生的第一個遺憾稀颁。盡管兩歲的我啥都不懂队他,但遺憾已成事實,我和他的父女情緣峻村,只停在兩年僅兩次的探親假里麸折,以至年幼的我對他連個印象都沒有。
他短暫而傳奇的一生我并沒機會親歷粘昨,只能從親人或別人的口中得知垢啼。借用網(wǎng)絡(luò)看到的一句話:當(dāng)一個人過早地功成名就時窜锯,他也該走了。鮮花芭析、掌聲锚扎、名譽、地位馁启,他該得到的都得到后驾孔,老天就把他給收走了。
“天妒英才”這個成語惯疙,我似乎比其他人理解得更透徹翠勉!
抹干眼淚,母親打點著出遠門的一切:學(xué)校那邊請了假霉颠,姐姐寄養(yǎng)在院子的伯伯們家里对碌,在她玩?zhèn)麜r或是伯伯們養(yǎng)煩時,就送去外婆家過一陣子蒿偎。
一個四歲的孩子朽们,我不知道她將怎樣度過身邊既無爹又無媽那種寄人籬下的日子。
帶上小小的我诉位,母親舟車勞頓地前往父親所在的部隊骑脱。
途中,經(jīng)過一座前不挨村后不挨店的賓館苍糠,那是無垠曠野中僅有的一點兒人間煙火叁丧。如果不是那扇門的顏色與雪不同,根本看不出那是一座房子椿息,充其量就是一雪堆,一個比周邊大那么一點點的雪堆坷衍。
太過蕭瑟的場景是我前面兩年從沒見過的寝优,以至成為我人生記憶的起點。
進到賓館枫耳,里面是單排四層的住宿床圍著墻體走了一圈乏矾,房中卻無陳設(shè),空蕩蕩的迁杨,有來來往往的投宿者在那里說話或是收拾東西钻心。這里實在太冷,床床首尾相連铅协,緊緊圍靠在溫暖的火墻上捷沸,才讓人有了一些安穩(wěn)。
外面冰天雪地狐史,一片雪白痒给,寂寥空曠的山野荒得瘆人说墨,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襲上心頭,小小的我忍不住啼哭起來苍柏。
“你再哭就把你扔在這里尼斧,不要你了!”母親本就心情不好试吁,加上我的哭鬧棺棵,她格外心煩。
看著白雪皚皚的荒野空無一人熄捍,我害怕極了烛恤,生怕母親把我扔在這冰天雪地里。雖然賓館還有其他人治唤,但他們我一個都不認識棒动,立馬憋回眼淚,兩只手緊緊抱著母親的腿宾添,只有這樣船惨,我才有些許的安全感。
兩歲的我啥都不知道缕陕,也沒有人告訴我什么粱锐。我不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母親將要帶我去哪扛邑?更不知道母親為何如此悲傷怜浅!
晚上睡覺時,母親將我脫了鞋襪舉過頭頂蔬崩,竭盡全力地放到第三層窄窄的床上恶座。隨后,她踩著簡易的床梯跟上來沥阳。
母親把我放在靠墻的里側(cè)跨琳,外邊是母親的身體,母親的大手把我的被子攏了攏桐罕、壓了壓才挨著睡下脉让。在母親溫暖的懷里,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寧功炮。
次日清晨溅潜,重新上路。在路過一條冰河時薪伏,我和母親的命險些交待在這里滚澜。
仿似吉普的客車拉著滿滿一車人行至冰河三分之一的河段時,上游突發(fā)“竹筒水”嫁怀,被機警的司機敏銳察覺博秫,車子迅速后退潦牛!我東倒西歪地在大人們驚恐的呼叫中張大嘴巴,露出驚愕的表情挡育。小小的我哪里知道巴碗,這是一場突如其來的生死劫!
“咔咔嚓嚓”即寒,往回撤退的車子剛剛退至河邊橡淆,剛才走過的河面,冰塊脆生生地斷裂母赵,以轉(zhuǎn)瞬即逝的速度消失在滾滾的浪濤中逸爵!
我這才后知后覺地明白了他們剛才的慌亂與驚恐,卻沒有與死神擦肩而過的余悸凹嘲。此時的我并不懂得慷吊,人的生命在天災(zāi)人禍面前渺小得如同一只螞蟻砸逊。
人們長長地“噓”了一口氣,差一點,差一點點兒坎藐,全車人都葬送在這冰河里爹袁。不知是命大還是祖宗保佑铝噩,我們娘兒倆的命總算沒弄丟趟庄!
連驚帶嚇,幾經(jīng)輾轉(zhuǎn)棚愤,母親帶著我終于來到父親上班的地方搓萧。
母親跟父親單位協(xié)商解決父親身后事宜,部隊建議留下兩歲的我宛畦。他們承諾將我養(yǎng)大瘸洛,供我讀書,長大后再解決就業(yè)次和。
這讓母親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反肋!孩子才兩歲,她爸已經(jīng)沒了斯够,如果再沒媽囚玫,孩子該有多可憐喧锦?沒了父母的庇護读规,她還能順利長大嗎?是死是活燃少,喝粥咽菜束亏,娘仨得拖在一塊兒!母親想到了寄養(yǎng)在老家四歲的大女兒阵具,孩子那么小碍遍,此時的她定铜,是在王家?還是在外婆家怕敬?她是怎么度過這一天又一天既沒爹又沒媽的日子揣炕!
母親拒絕了把我留在部隊的好意。迅速收拾父親留下的銀錢細軟东跪,變賣了他的照相機畸陡、留聲機、錄音機虽填、收音機丁恭,留下那塊上海牌的腕表以及沒有用過的床單、綢緞斋日,擠擠地壓滿了那口大皮箱牲览,踏上返程。
同行的恶守,還有四川同鎮(zhèn)一個先前就認識的老鄉(xiāng)第献。
“老鄉(xiāng),把孩子給我抱一會吧熬的,你歇歇痊硕!”在沒日沒夜坐火車的日子里,同行的老鄉(xiāng)幾次三番地說押框。
“叔叔抱會兒好不好岔绸?”母親自是希望有人搭手,讓自己緩一緩橡伞。
“不盒揉!”我堅決地搖著頭,驚恐地摟緊母親的脖子兑徘,像只八爪魚刚盈,更像貓爪刺,死死地纏著母親挂脑。
一路舟車勞頓藕漱。
漂泊月余,母親終于帶我回到了鎮(zhèn)上的港口崭闲。兩個最大的堂哥剛剛成年肋联,依大人的吩咐早早地趕來碼頭接人。
兩個堂哥刁俭,一個扛著我騎馬馬地將我駝起橄仍,另一個接過那口沉重的大皮箱。母親太累了,此時的她終于松了一口氣侮繁,掛著隨身的小包虑粥,嬸侄幾人一同往家趕。
一個小時的路程宪哩。
在哥哥的肩頭上娩贷,我看到了熟悉的香蕉林、熟悉的花椒樹還有熟悉的姜藕叢锁孟。一腳踏進院子育勺,眾叔伯親人圍上來,七嘴八舌罗岖,接的接人涧至,接的接箱。
終于桑包,我們回到了自己的家南蓬,姐姐結(jié)束了“流浪”的生活。從此哑了,母女三人相依為命赘方。
2
此時的母親是民辦教師,而這民辦教師的由來弱左,也是時運不濟窄陡。
從幼年開始,母親就是外公的驕傲拆火。母親的成績一直很好跳夭,剛訂的本子兩天就寫完,農(nóng)村的柴灶前们镜,母親借著跳躍的火光都在讀書币叹。見孺子可教,外公的書教到哪母親就跟到哪模狭,周末打個“升級”的撲克牌都會抱著他心愛的寶颈抚;放假回家(在外鄉(xiāng)),外公擔(dān)心孩子難得走嚼鹉,便讓母親坐在他的肩頭扛著走贩汉。用現(xiàn)代人的話說:外公是個十足的女兒奴!
小學(xué)畢業(yè)那年锚赤,全鄉(xiāng)僅有兩名學(xué)生考上鎮(zhèn)里的重點中學(xué)匹舞,母親是其中之一,成為鄉(xiāng)鄰口中“別人家的孩子”宴树。
“棕樹下的棕秧策菜,樅樹下的樅苗兒”晶疼,是莊稼人最樸實的祝福酒贬。這句話恭維當(dāng)教師的外公教出了優(yōu)秀的孩子又憨,母親也將跟隨外公的腳步變得有出息。在那溫飽都得不到保障的年代锭吨,讀書是很奢侈的事情蠢莺,通過讀書跳出龍門更是祖墳冒煙、光宗耀祖零如!
母親畢業(yè)的那年躏将,因為饑餓,全校師生都放假回家考蕾。待恢復(fù)中考高考時祸憋,母親已經(jīng)成為畢業(yè)生。
上學(xué)時效已過肖卧,母親和她全年級的同學(xué)一起蚯窥,同時“被畢業(yè)”,成為沒有參加畢業(yè)考試的畢業(yè)生塞帐。
那年代的人老實拦赠,不知道通過留一級的方式重新獲得參考機會。雖有不甘葵姥,但只能認命荷鼠。
母親生在一個重男輕女的年代,在外公開明的寵愛下榔幸,享受到了男孩子才有的待遇允乐。遺憾的是,那難得的跳出龍門的機會卻被三年的自然災(zāi)害斷送了削咆。
十八歲那年喳篇,完小缺老師,在校長的邀請下态辛,母親開始了她的從教生涯麸澜。
民辦教師,似乎天生就矮人兩截奏黑,因為家有土地炊邦,他們的待遇極低。但在學(xué)校熟史,他們肩負的責(zé)任跟公辦教師一模一樣:一個人教一個班馁害,包攬語文、數(shù)學(xué)蹂匹、圖畫碘菜、音樂、體育,從早“唱”到晚忍啸,直到放學(xué)回家仰坦。
孩子們的家庭作業(yè)利用課間改,孩子們的課堂作業(yè)全都提到家里计雌,在夜間改悄晃。
放學(xué)后是不能批改作業(yè)的,自己的菜園地還在眼巴巴地盼著主人去耕種凿滤。人家該耕的耕了妈橄,該種的也種了,唯自家的土地像個后進生翁脆,遠遠地落在他地之后眷蚓。
白天的時間大多耗在學(xué)校里,家里的土地反番,只能千方百計地利用放學(xué)或周末去溪椎。
二十三歲那年,作為全校幾十名教職工僅有幾名女教師之一的母親恬口,嫁給了年輕帥氣前途無限光明的父親校读。
學(xué)校的男教師不乏追求者,被外公毒辣挑剔的眼光所淘汰祖能,他看好父親這個文武雙全的軍人歉秫。
可惜,在姐姐四歲养铸、我才兩歲時雁芙,父親就毫無征兆地急癥離去,扔下母女三人守著他給修建的兩樓一底窗明幾凈钞螟、暗鎖門大白墻的洋房離開兔甘。人家還在住草棚,父親就給修了洋氣的大房子鳞滨,房子再好洞焙,可惜沒了那個重要的人!
曾讓人無比羨慕的母女三人隨即成了喪夫失父的寡母女拯啦,那是從天堂到地獄的裂變澡匪!
同年,外公去逝褒链。家里的鐵鍋銻鍋三水鍋以及碗鏟勺唁情,全都是外公去鎮(zhèn)上買的;那些家用的缸缸壇壇甫匹,也是外公利用周末去二十里外的窯廠背回來的甸鸟,沒有公路沒有客車惦费,外公一個來回就是一整天……
那些家當(dāng)都在,但卻沒了那個置辦家當(dāng)?shù)娜饲谰拢赣H再一次淚如泉涌薪贫!
母親一生中最重要的兩個男人同年從她的世界消失,從此背后沒有山篮绰。看著年幼的我和姐姐季惯,母親抹干眼淚吠各,急匆匆地往返在家校間。
“屋漏偏逢連綿雨”勉抓。外公走后家里斷了經(jīng)濟收入贾漏,外婆患有心臟病、胃病藕筋,我那唯一的十五歲的舅舅去挑煤纵散,在走“陡梯子”的那段石梯時,體力不支隐圾,煤筐連人一起伍掀,在半腰的位置翻滾下來,摔斷了右腿暇藏,緊急送到縣醫(yī)院蜜笤,粉碎性骨折做手術(shù)開的刀,從膝蓋一直開到腳脖盐碱,把人看得膽顫心驚把兔!
血脈相連的兩個家,母親是唯一健康的成年人瓮顽。兩個家的重擔(dān)县好,結(jié)結(jié)實實地落在母親的肩上!
3
小時候的姐姐很皮暖混,比較費媽的那種缕贡。
一天,母親用背帶背著我去河邊洗衣服拣播,剛從院子出來的小道兒上善绎,姐姐飛起兩腿兒朝母親趕來。
“不要來诫尽,回去禀酱!這換下的一身衣服還沒洗,去河邊玩水又把剛穿的打濕了牧嫉!”母親回過頭剂跟,看到趕路追來的姐姐减途,讓她回去。
“不回去曹洽!”姐姐停在那里鳍置,待母親回過頭往河邊走時,又飛起兩腿兒往前趕送淆。
“你是不是八安!”母親又回頭偷崩。
“我就是不怕你孫蘭辟拷!”小小的人兒狠狠地跺著腳,在土路的另一頭示威阐斜。
膽兒肥吧蓝场!雖說母親是個民辦谒出,十里八鄉(xiāng)的人從沒有誰對母親直呼其名隅俘。上至六七十歲的老人,下至上學(xué)的孩子笤喳,哪個見了不是客客氣氣地稱呼一聲孫老師为居?在當(dāng)時那個年代,孩子對老師直呼其名杀狡、對父母直呼其名颜骤,是大逆不道的,是缺教養(yǎng)的表現(xiàn)捣卤!現(xiàn)在倒好忍抽,是四歲的姐姐對母親跺著腳地直呼其名,并且加上一個“就是不怕你”董朝!我在母親的背上聽得如五雷轟頂:膽大包天啊鸠项,給我十個膽子都不敢這么猖狂!
“哐啷”一聲子姜,裝衣服的大瓷盆重重地擱在路邊歇背簍的石坎上祟绊,母親轉(zhuǎn)身急匆匆地往回走,路過田邊的桑樹時哥捕,“啪”地折下桑樹枝牧抽,順手扯下吊著的桑樹皮,狠狠一摔遥赚,加快步子扬舒,氣勢洶洶地朝姐姐走去。在背上凫佛,我明顯感受到母親正燃燒的熊熊烈火讲坎!
小小的人兒不躲也不跑孕惜,像頭初生的牛犢,倔犟地迎視著怒氣沖沖的母親晨炕。
桑樹條毫不客氣地落在姐姐的身上衫画,倔犟的小人兒“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你怕不怕瓮栗!你怕不怕削罩!你長本事了哈!你無法無天了哈费奸!”母親打一下就問一句弥激,再打一下就再問一句。
“我二回(以后)比你行些货邓!”姐姐不服氣地頂了一句嘴秆撮,沒敢再跳小腳四濒。母親的棍子揚一下换况,姐姐就哭著把小腳往回跳一步。
母親拉著哇哇大哭的姐姐回了院子盗蟆,再重新下河洗衣服戈二,我在母親的背上吭都不敢吭一聲。姐姐挨了打喳资,但這并不妨礙她下次再跳腳再頂嘴的“造反”觉吭。從心里,她并不服降母親仆邓,迫于母親的武力鲜滩,她又不得不服。
雖然我也小小的节值,從心里徙硅,我覺得姐姐的打是自找的。母親是個嚴厲的人搞疗,她的學(xué)生都怕她嗓蘑,姐姐這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嗎?居然敢跺著腳地直呼其名匿乃!姐姐的造反精神似乎生來就有桩皿,那么小就敢硬碰硬,給母親增加了做母親的難度幢炸。
姐姐從小愛玩“上課”的游戲泄隔,經(jīng)常在三伯家組織“學(xué)生”上課。大板凳當(dāng)桌宛徊,小板凳當(dāng)椅梅尤,折一根黃荊棍子當(dāng)教鞭柜思,以三伯家木列子板房的墻壁當(dāng)黑板,統(tǒng)一口令的“老師好巷燥!”赡盘、“同學(xué)們好!”缰揪,搞得像模像樣的陨享。看慣了母親的課钝腺,我對姐姐的課并不感興趣抛姑,我實在不明白,那些七八歲的堂哥堂姐為啥甘當(dāng)一個四五歲“老師”的“學(xué)生”艳狐?
看著這一切定硝,母親在心里暗笑頷首:這孩子具有領(lǐng)導(dǎo)才能!
老大反叛倔犟毫目,老二溫順聽話蔬啡,兩朵不同的小花兒都是母親眼里的寶。愛她的男人走了镀虐,疼她的男人去了箱蟆,眼下的兩朵花兒值得她用一生去呵護、去陪伴成長刮便。
日子過得如清水煮蘿卜空猜,寡淡無味卻能吃出原本的清香,稍稍安穩(wěn)的日子恨旱,卻被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火燒得險些家破人亡辈毯。早些年四伯在外教書成了家,調(diào)回本鄉(xiāng)后無房居住搜贤,父親生前就把自家修建的房子給一間讓四伯暫住谆沃,哪知被四伯母在半夜搞失了火,我家的房子連同家什連同四伯母娘兒倆的命都葬身火海入客。若不是拼命救火管毙,我們娘仨也難逃活口。
讓四伯賠嗎桌硫?他家都燒死了兩個人夭咬,這讓善良的母親怎么也說不出口!拿出父親當(dāng)年留下的老底兒铆隘,請修房的師傅按原有的模樣重新筑墻卓舵、重新蓋樓、重新蓋瓦膀钠、重新粉成大白墻掏湾、再重新置辦家具裹虫、棉被……
那筆錢,母親舍不得用在平常的吃穿用度上融击,她當(dāng)那是家里最后的底氣筑公,卻不想竟以這樣的方式給花掉!
沒幾年尊浪,土地下放到戶匣屡,母親又喜又愁。對農(nóng)村來說拇涤,田地是賴以生存的根本捣作,有了這些田地,不愁兩個娃娃養(yǎng)不大鹅士。愁的是券躁,母女三人的土地,哪有時間去耕種掉盅?也拜!
母親能種地的時間很緊,每天只能擠出兩至三個小時的時間怔接,其次就是每周一天的星期日搪泳,除去教研活動稀轨、政治學(xué)習(xí)扼脐、諸多培訓(xùn)占用的時間后,侍候那一畝三分地的時間更少了奋刽。
母親從不睡午覺瓦侮,她得在中午去地里干活。栽瓜種豆佣谐、收割麥子肚吏、施肥、除草……滿眼都是活兒狭魂,哪樣都該做罚攀!“貓兒不在,耗兒還不打破天”雌澄?幾十個孩子的午睡是個問題斋泄,母親只得安排班長坐在老師講臺的位置睡午覺,將不認真睡覺镐牺、說話打鬧的一并記下炫掐,放學(xué)罰掃地。這一招兒在那年代還是管用的睬涧。
放學(xué)后種地募胃,常常是天黑盡了才不得不尋著路影兒回家旗唁。準備煮面條,才發(fā)現(xiàn)缸里的水已經(jīng)見了底痹束,只得挑上水桶打著電筒去挑水检疫。
這些都是母親的日常。其他民辦老師的家里祷嘶,還有另一半專干農(nóng)活兒电谣,而我家,學(xué)校坡上都得指靠母親抹蚀。
一天剿牺,母親在夜間點亮馬燈趕著栽紅薯,她想把那塊地的紅薯栽完环壤。突然晒来,紅薯藤里鉆出一條爛草蛇咬了母親的腿,巨痛襲來郑现,眨眼工夫就腫得老高湃崩。第二天,母親還得瘸著腫得亮晶晶的接箫、敷著草藥的腿去繼續(xù)上課攒读。怎么辦呢?一教室的孩子五十多個辛友,難道就讓他們?nèi)鰵g兒地鬧騰著玩上一整天薄扁?!
在那一個人頂一個班的年代废累,不管誰有事都不好請假邓梅。每個教師都有自己班的語文數(shù)學(xué)圖畫音樂體育課要上,沒有誰會來幫你代課邑滨,人家來代你的課日缨,讓他自己班的孩子去撒歡嗎!即使死了老父老母掖看,都得自己想辦法匣距,自己掏錢請代課老師,學(xué)校沒有這類項目的開支哎壳。
課要上地要種作業(yè)也要改毅待。夜深人靜時,家家戶戶都熄了燈耳峦,我家的煤油燈依舊亮起恩静,燈光搖曳中,一摞厚厚的作業(yè)本逐漸減少,改好的作業(yè)本又逐漸增高驶乾,最后還原成厚厚一摞的樣子邑飒。第二天是新課,還得備課……
寒暑假相對緩一點级乐,但每年放假都得在鎮(zhèn)上集中學(xué)習(xí)疙咸,少則十天八天,多則一個月风科。每期開學(xué)又得提前集中撒轮,兩頭一除,屬于自己種地的時間又少了贼穆。
母親忙忙碌碌地奔走在家校間题山,她最大的愿望就是何時能消消停停地只管教書?卻又不得不千方百計地擠出時間忙碌在田地間故痊。畢竟顶瞳,填飽娘仨的肚子是當(dāng)前最緊迫的需求。
舅舅慢慢成年愕秫,曾經(jīng)摔斷腿的經(jīng)歷對以體力為生的農(nóng)家來說慨菱,想娶親的確是個問題。
“平二姐戴甩,你看哪家有合適的姑娘符喝?給我娘家的弟弟介紹一個吧!”害怕舅舅打光棍甜孤,母親張羅著求人說親协饲。
“您弟弟我認識,他的腿好像摔斷過……”平二姐沒往下說课蔬。
“他的腿的確摔斷過囱稽,已經(jīng)好了讥脐,不瘸不拐的桃序,犁田挖地挑糞都沒問題麸锉。我弟弟勤快,我母親也善良扎即!”母親語氣懇切。
“我來打聽打聽况凉!”平二姐應(yīng)承谚鄙。
在母親的張羅下,舅舅終于有了女朋友刁绒。三年后闷营,母親拿出從自己娘仨嘴里摳出的兩百斤糧票再加兩百元現(xiàn)金(當(dāng)時的工資是24元/月),熱熱鬧鬧地給舅舅娶了親,外婆如愿地抱上了孫子和孫女傻盟。
每到搶收搶種的季節(jié)速蕊,舅舅舅媽都會自發(fā)地前來突擊幾天,這對我家來說娘赴,無異于雪中送炭规哲。
4
上頓玉米糊下頓菜稀飯,我和姐姐一天天長大诽表,在母親的指派下學(xué)會了洗菜唉锌、燒火、洗碗竿奏、掃地……隨著年齡的增長袄简,又學(xué)會了煮飯、洗衣泛啸、背紅薯痘番、挑水……
姐姐依舊反叛倔犟,敢造母親的反平痰,但該做的農(nóng)活仍然去做汞舱。
紅薯很重,我背不了多少宗雇,只能背小背簍1/3的位置昂芜,姐姐勞力比我好,能背小背簍的半背赔蒲。母親還在挖紅薯泌神,兩個不大的人兒背著紅薯小心地走在狹窄的山道上。
“拔枋欢际!”一聲驚呼尖銳響起,姐姐在走一段丈余高的斜坡時矾兜,腳下的泥一滑损趋,人和紅薯一起從坡上翻下來!
“姐姐椅寺!”我頓時傻了眼浑槽,呆呆地木在原地,大腦不受控制地冒出“摔死返帕、斷手桐玻、斷腳”等不詳?shù)淖盅蹆骸?/p>
姐姐摔在下面的干稻田里驚魂未定,但沒哭荆萤,她慢騰騰地爬起來镊靴,一瘸一拐地走向空背簍,趔趄著把散落一地的紅薯全都撿進背簍,再一瘸一拐地背回家偏竟。
老天保佑算行!姐姐沒有摔傷,只是摔疼了人苫耸。
晚上睡覺時州邢,母親打著電筒檢查姐姐的身體,摸著摔得青紫的小膝蓋褪子,母親半天不語量淌。
說到挑水,姐姐其實是挑不起水的嫌褪。三四年級的孩子呀枢,扁擔(dān)鉤加上水桶比姐姐的人還高,怎么可能挑水笼痛?再說力氣也不夠裙秋!為了能挑水,姐姐把扁擔(dān)鉤折半地掛在扁擔(dān)上缨伊,每次只挑半擔(dān)水摘刑,步子踉蹌得東躥西躥,人和水桶晃蕩得像秋千刻坊!
“老大能干了枷恕,能幫大人挑水了!”院里人紛紛豎起大拇指谭胚。
“出頭哥子先遭難”徐块,姐姐比我大,被母親下派的活兒自然比我重灾而。有次下雨胡控,姐姐又連人帶桶地滑進田坎下的秧田里,頭發(fā)連同衣褲旁趟,在秧田打濕成了落湯雞昼激。
母親太需要我和姐姐這兩個勞動力了,她得騰出時間做坡上更重的農(nóng)活兒轻庆,于是癣猾,咬牙給姐妹倆買了帶釘?shù)挠暄ァ?/p>
屁大的孩子苦得像黃連,母親的辛苦更甚之余爆,長期超負荷地運轉(zhuǎn)終是拖垮了母親的身體。我和姐姐上小學(xué)后夸盟,母親開始反反復(fù)復(fù)地生病蛾方,除了風(fēng)濕痛、咽喉痛、胃痛桩砰、面癱(半年才醫(yī)好了)拓春、最惱火的是頭痛,每當(dāng)受涼或是太過勞累都會犯病亚隅。那扎向母親頭和臉的一顆顆銀針硼莽,把我和姐姐看得膽顫心驚,我們的小拳頭都緊張得捏出了水煮纵!
即使如此懂鸵,母親的病并沒好轉(zhuǎn),反而越來越重行疏,最后竟一病不起匆光。學(xué)校那邊母親自掏腰包請了代課老師,我和姐姐像兩根折斷的藤兒酿联,蔫巴得毫無生機终息;更像兩只畏狗崽,放學(xué)后哪都不去贞让,眼巴巴地守在母親的床邊周崭,生怕母親就此離去!
“我是怕照看不大你們兩姐妹喳张!”母親聲若蚊蠅休傍,精瘦的手來來回回地撫摸在姐姐的臉上,再從姐姐的臉上移到我的臉上蹲姐。
從沒見過母親如此無能為力的樣子磨取。我們被嚇傻了,“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柴墩,母親的淚簌簌而下忙厌。
母親弱得如秋天飄零的落葉,我感覺我們的天都要塌下來江咳!母親將我和姐姐的手握在手心逢净,久久地不愿松開。
縣城的四外公聽說我的母親生了重病歼指,在縣醫(yī)院找了可靠的醫(yī)生爹土,讓人綁了滑桿,將母親抬到鎮(zhèn)上碼頭踩身,再乘船送往縣醫(yī)院胀茵。住院半個月,母親終于撿回一條命挟阻!
也就從那時起琼娘,叛逆的姐姐再也不敢跟母親“造反”了峭弟,她深深懂得:這個家若沒了母親,我和她被淪為孤兒將是什么命運脱拼!懂事似乎就在一瞬間瞒瘸。以前干活都是被動地接受母親的指派,不服時還要唱幾句反調(diào)熄浓。從那之后情臭,姐姐再也沒有睡過午覺,每天中午都自發(fā)地跟母親去坡上干活赌蔑,用她私下的話說俯在,她怕母親病倒在坡上無人知曉。母親挖紅薯惯雳,她去割藤兒朝巫;母親種小麥,她去丟草木灰……
“叮鈴鈴石景,叮鈴鈴……”學(xué)校中午的起床鐘響起劈猿,母女倆相互提醒一聲,不約而同地拿起農(nóng)具就往家趕潮孽,然后又匆匆地趕往學(xué)校揪荣。
母親終于不再形單影只,有了姐姐這個暖心的小跟班往史。
我也沒閑著仗颈,除了上學(xué),也會幫著家里做力所能及的活兒椎例。
姐姐小學(xué)畢業(yè)挨决,考進了鎮(zhèn)里的重點中學(xué),姐姐當(dāng)母親小助手的接力棒订歪,我毅然接起脖祈。
從這時起,母親臉上的笑容漸漸地多了起來刷晋。
兩年后盖高,我又接上了姐姐的接力棒,考上了鎮(zhèn)里的重點中學(xué)眼虱。
隨著這些年的辛苦積累喻奥,家里的糧食與經(jīng)濟小有富余,坡上的農(nóng)活兒不再緊要得連坡坡坎坎都滿栽滿種捏悬。加上舅舅舅媽季節(jié)性地突擊幫忙撞蚕,母親終于走過了最艱難的歲月。
一九九二年邮破,母親終于盼來了民辦教師的春天诈豌,在她擁有三十年的教齡時仆救,終于轉(zhuǎn)成公辦抒和,成為正式的教育工作者矫渔。三十年的堅守終于開花結(jié)果,從此享受跟公辦一樣的待遇摧莽。
姐姐和我先后參加了工作庙洼。我的工作應(yīng)該是分去山東的,想著母親當(dāng)年沒把兩歲的我孤獨地扔在部隊镊辕,她對我的不離不棄讓我舍不得扔下日漸老去的母親獨自去往遠方油够。就這樣,我留在了本縣的后鄉(xiāng)征懈,進的單位是企業(yè)石咬,能在三小時內(nèi)回到母親的身旁。
五十五歲那年卖哎,母親光榮退休鬼悠。學(xué)校缺老師,又反聘了兩年亏娜,直到五十七歲焕窝,母親才真正退休。
從教三十八年维贺,她教過太多的學(xué)生它掂,教了哥姐教弟妹,教了父母再教他們的子女溯泣。怎么說母親的教學(xué)質(zhì)量與教學(xué)態(tài)度呢虐秋?總的來說是包攬全鄉(xiāng)同年級第一。人家班上的學(xué)生是越教越少垃沦,她班上的學(xué)生是越教越多客给,連同行的老師都把孩子往她班里塞;人家班上有脫差率栏尚,母親班上沒有這個指標(biāo)起愈,因為她班上沒有不及格的人;退休后的那些年译仗,她那已有十多年教齡的學(xué)生為了給她拜年抬虽,不惜追到城里的姐姐家。這是學(xué)生對她的肯定纵菌,也是母親耕耘三十八年別樣的幸福阐污。
5
母親退休后,回歸了寧靜的田園咱圆。生產(chǎn)隊的土地該收的也收了笛辟,給母親留下柴山和兩塊地功氨,母親非常感激。
曾經(jīng)亡命在坡上的勤耕苦作是為了填飽娘仨的肚子手幢,如今的精耕細作是為了收獲怡然的心情捷凄。看著綠油油的小苗一天天長大围来,那是母親新的寄托和希望跺涤。
隨著年輕人大量外出打工,曾經(jīng)無比金貴的土地漸漸荒了下來监透,看著大棵大棵的山豬草長得漫山遍野桶错,母親萌生了養(yǎng)一頭小豬的念頭。
“您種點新鮮的小菜可以胀蛮,養(yǎng)豬就算了院刁,天晴下雨的,還要給它弄豬草粪狼!”姐姐勸阻退腥。
“扯豬草不費力,坡上多的是鸳玩!”母親喜滋滋阅虫。
“家里吃的米面都是買的,那豬沒有糧食喂不跟,能長肥嗎颓帝?”我質(zhì)疑。
“又不指望它長肥了賣錢窝革,它能長多大就長多大唄购城!”母親順其自然。
在母親的堅持下虐译,家里養(yǎng)了一頭小豬瘪板。在我懷孕回老家陪母親期間,娘倆天天提著一個大籮筐去坡上扯豬草漆诽。溫暖的陽光和煦的風(fēng)侮攀,樹葉吹得沙沙響,田坎上遍及了大棵大棵的野生向日葵厢拭、麻麻葉兰英、糯米菜、竹葉菜供鸠、魚腥草畦贸、野油菜……它們在山風(fēng)中歡快地隨風(fēng)起舞。
“這些豬草好安逸楞捂!一棵就開枝散葉地長成一壩薄坏,割到手里就是一大把趋厉!”我異常驚喜。
“就是看著安逸胶坠,我才想養(yǎng)一頭豬呢君账!”母親美美地笑。
“您知道嗎涵但?我們小時扯豬草太難了杈绸,豬草才長兩寸長帖蔓,就被扯光了矮瘟。”我想起了小時候扯豬草的艱難歲月塑娇。
“那時條件太差了澈侠,還是現(xiàn)在好!從沒想過有一天我居然會過現(xiàn)在這樣的日子埋酬!”吃過太多的苦哨啃,母親對當(dāng)下無比滿足。
一邊聊天写妥,一邊悠閑地割著漫山遍野的山豬草拳球,母女倆收獲著前所未有的幸福!
母親的笑從來沒有如此地直達心底珍特,那是苦盡甘來綻放的最迷人的芬芳祝峻。
原以為,母親會如此愜意地過完她的后半生扎筒。哪知姐哥突然患了病莱找,姐姐傾其所有地為其醫(yī)治三年后,生命仍然走向垂危嗜桌。
母親毅然處理了家里的小豬奥溺,收拾行李踏進了姐姐的家門,充當(dāng)起自帶伙食的保姆骨宠。
母親照料孩子上學(xué)放學(xué)煮飯洗衣拖地浮定,負責(zé)燉湯送往醫(yī)院,姐姐堅持上班层亿,醫(yī)院請了一位護工照顧桦卒,姐姐下班后再去接手。
姐姐傾其所有倒欠一屁股債后棕所,姐哥還是撒手人寰闸盔。那一年,姐姐三十三歲琳省,姨侄女九歲迎吵。
為了讓姐姐盡快還債躲撰,母親從此沒回老家。她安營扎寨地帶著外孫女讀書击费,姐姐只管全力以赴地掙錢拢蛋,再不擔(dān)心值班時家有小囡。為難之時蔫巩,母親成為姐姐最堅實的大后方谆棱。
從小學(xué)到初中再到高中,姨侄女終于上了大學(xué)圆仔。
“媽垃瞧,我拖累您了,謝謝這些年您的不離不棄坪郭!”除了還清姐哥看病欠下的債務(wù)个从,姐姐還有了不少的積蓄。成功上岸歪沃,姐姐笑得花枝招展嗦锐。
“孩子,跟媽一樣命苦沪曙!敏兒長大了奕污,你快出頭了。小時候你跟我頂嘴說液走,你長大了還行些碳默,如今看來,真的比媽行育灸!”母親笑得淚光閃閃腻窒。
母親帶大了姐姐的孩子,我和姐姐以為磅崭,母親終于可以過上屬于自己清閑的日子了儿子。
就在姨侄女上大一的那年,突然一個電話石破天驚砸喻,激起了滔天巨浪:母親便血成噴射狀柔逼,染紅了整個便池!
當(dāng)我火急火燎地從鄉(xiāng)下趕到縣城時割岛,母親虛弱得兩腿發(fā)抖愉适,扶在廁所的門框上往下墜。我和姐姐趕緊將母親扶到沙發(fā)上坐下癣漆。
“媽可能是癌维咸,今天先清腸,明天做腸鏡,再活檢癌蓖,千萬別讓媽知道瞬哼,我倆統(tǒng)一口徑,是息肉租副∽浚”背著母親,姐姐輕聲告訴我用僧,大顆的淚珠兒順姐姐的臉頰而下结胀。
我的淚不爭氣地涌出來,如滔滔江水责循,源源不絕……
“快過去糟港,別讓媽發(fā)現(xiàn)!”姐姐提醒著沼死。兩人擦去淚水着逐,哽著喉嚨揚起笑臉坐到母親的身旁。
“媽意蛀,您別擔(dān)心,明天檢查看是什么情況健芭,然后對癥用藥就行了县钥。”姐姐說得輕描淡寫慈迈。
我點點頭若贮,跟母親講著我在鄉(xiāng)下的事兒,講她調(diào)皮小外孫的諸多“公案”痒留,母親欣慰地笑著谴麦,娘仨盡量營造出“輕松”的氛圍。
天黑伸头,就寢匾效。雖然各睡各屋,母女三人都輾轉(zhuǎn)反側(cè)恤磷,難以入眠面哼。恍惚中扫步,我看到姐姐窗外臨江的陽臺上站著一個人魔策,呆呆地望著奔騰不息的江水,如心事重重的母親河胎,更像是內(nèi)心掀起滔天波瀾的我和姐姐闯袒。(第二天一早證實,那人影是幻覺,母親和姐姐沒去那里政敢。)
天亮原茅,我和姐姐故作鎮(zhèn)靜地起床煮早餐,然后陪母親去醫(yī)院做檢查堕仔。
當(dāng)母親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從檢查室出來擂橘,我們看到了醫(yī)生嚴肅的臉。
活檢沒出來摩骨,說啥都多余通贞。姐姐悄悄給醫(yī)生“交待”幾句需做的保密工作后,我們帶母親回家恼五。
臉上無比鎮(zhèn)靜昌罩,內(nèi)心如坐針氈!
終于灾馒,活檢結(jié)果出來茎用。心里最害怕什么就偏偏來什么,母親確診直腸癌睬罗。
“媽轨功,您腸上長了息肉,需要做手術(shù)容达。本來古涧,縣醫(yī)院可以做這手術(shù)的,為慎重起見花盐,我們?nèi)ナ欣锏拇筢t(yī)院羡滑,放心些∷阈荆”姐姐艱難地跟母親開了口柒昏。
“是的,去大醫(yī)院放心些熙揍!”我肯定地點點頭职祷。
當(dāng)晚,母親拿出她所有的積蓄诈嘿,我和姐姐暗自傾其所有地匯總著各銀行卡所有能動的資金堪旧。
這一去,十萬二十萬都不知能用幾天奖亚。
第二天清早淳梦,小李(我先生)從鄉(xiāng)下趕來,跟我一起送母親去市里的大醫(yī)院昔字。
“這一去爆袍,怕是回不來了首繁,手里的這把扇子怕是要扔了!”上車時陨囊,母親自顧地嘀咕著弦疮。
“您別亂說,肯定能回來蜘醋!”我嘴上說沒事胁塞,內(nèi)心卻萬分酸楚,眶里的淚被我硬生生地按回去压语!
曾經(jīng)啸罢,我無比羨慕鄰居六十歲的曹阿姨,跟她八十五歲的老母親戴著老花鏡坐在門前的過道上擇米摘菜胎食,豇豆里的小蟲子丟給玻璃缸的小烏龜扰才,小烏龜把頭擱在玻璃缸的缸沿上,一動不動地等待著……
歲月靜好厕怜,金色的夕陽里透著迷人的祥和衩匣。
“曹阿姨,我好羨慕您們娘倆粥航!希望在我六十歲時琅捏,也能同自己的母親在夕陽下?lián)衩渍耍 蔽胰滩蛔〉卣f出口躁锡。
“能午绳!一定能!”曹阿姨娘倆笑咪咪地映之、異口同聲地回答我。
呵呵蜡坊,那時的我才三十歲杠输,這由來已久的良好愿望啊秕衙!
長途車慢慢啟動蠢甲,我在心里不斷地祈求上蒼,讓我能平平安安地帶回母親据忘!
6
醫(yī)學(xué)院人滿為患鹦牛,連過道上都住滿了人。
醫(yī)生說住不下勇吊,讓我們先等曼追。我默默遞過母親在縣城的活檢結(jié)果,護士站的人說汉规,他們盡快調(diào)劑礼殊。小李在醫(yī)學(xué)院進修過一年驹吮,四處打電話,請求“支援”晶伦。
終于碟狞,母親住上院了,真不容易婚陪!
抓住一個母親不在場的機會族沃,我請求醫(yī)護人員,千萬別讓母親知道她患癌的消息泌参。母親雖是讀書人脆淹,但她并不知道代表癌的醫(yī)學(xué)字母,這讓我可以暫時地松口氣及舍。
小李安頓好一切未辆,回去上班了,他說后面找機會再來锯玛。姐姐是人在曹營心在漢地上班咐柜,她在母親手術(shù)時上來。
市醫(yī)院并不認可縣醫(yī)院的檢查結(jié)果攘残,得重做拙友。遺憾的是,最后的檢查結(jié)果沒有轉(zhuǎn)機歼郭,跟縣醫(yī)院相符遗契,并將手術(shù)期定在第五日。
我不希望母親沒上手術(shù)臺就拖垮身體病曾,每天變著花樣地給她煲鴿子湯牍蜂、鯽魚湯。上大一的姨侄女也在周末用保溫盒從飯店端來了雞湯泰涂。我們拼盡全力地呵護著我們最重要的親人鲫竞,正如她曾經(jīng)拼盡全力地呵護著我們。
手術(shù)從上午八點做到下午一點逼蒙,歷經(jīng)五個小時从绘。當(dāng)母親插著大大小小的管子和著一攤血水從手術(shù)室推回病房時,我震驚得當(dāng)即捂嘴哭出了聲是牢!我從沒見過如此血淋淋的場面僵井,還有母親那一聲緊接一聲的呼痛,都痛徹心扉驳棱!
我家住在鎮(zhèn)醫(yī)院的職工樓批什,見過無數(shù)大大小小的手術(shù)病人,他們最多也就血色浸染了中心一點紗布的位置蹈胡,哪有血水是一攤的渊季?而這僅僅是從手術(shù)臺推回病房的一段距離朋蔫!
努力平復(fù)自己的心情。我和姐姐小心地為母親換上干凈的墊子却汉,輕輕沾去母親臉上不知是淚還是汗的水漬驯妄,關(guān)注母親的輸液管是不是滴得正常?那些五花八門的儀器我們不認識合砂,大大小小的管子一堆堆地分布在母親的兩側(cè)青扔。
這樣的母親,讓人心碎翩伪,如一刀又一刀割在我身上的凌遲微猖!
我和姐姐分坐在床榻的兩邊,分別把母親的手捧在掌心缘屹。我們不能為母親分擔(dān)一絲一毫的痛苦凛剥,只能勤勉地用沾了溫水的棉簽打濕母親的唇。我們寸步不離轻姿,正如小學(xué)時守著病重的母親犁珠,哪怕是一丁點兒的需求您单,我們都會全力以赴地滿足底挫。
下半夜了,母親呼痛的聲音稍稍小了些(第二天才發(fā)現(xiàn)鎮(zhèn)痛泵沒能正常工作)奔穿,我和姐姐共同擠在一張陪伴椅上豹休,半睜半瞇地側(cè)躺著炊昆,時刻關(guān)注著輸液管,稍有疑惑就翻身查看威根。
天亮?xí)r凤巨,母親引流袋的水逐漸變得清亮,我和姐姐有了些許的安心洛搀。姐妹倆用矮凳并排坐在母親的床前磅甩,母親伸出那只沒輸液的手,輕輕地摸挲在姐妹倆的臉上姥卢,擠出一絲笑容:“乖!乖渣聚!”我和姐姐仿佛回到了三独榴、五歲的時光。
然好累不長奕枝,十點左右棺榔,母親的引流袋涌進了大量的血水,瞬間染紅了整只引流袋隘道,姐姐飛快地跑去喊醫(yī)生症歇。
醫(yī)生的面孔嚴肅得令人害怕郎笆。辦公室里,他讓我和姐姐快速地作出決定忘晤,母親需要再送手術(shù)室宛蚓!
小李乘了五點的早班車從鄉(xiāng)下趕來,在車上時设塔,我跟他通話說母親引流袋的水已逐漸清亮凄吏,他還連連稱好。哪知趕到母親的病床前卻是這樣的場景闰蛔,他無力地坐在凳子上痕钢,雙手捂著臉,淚水成串地從指縫間涌出序六,“滴滴答答”任连,不斷地滴在他的褲腿上。
小李本身是醫(yī)務(wù)工作者例诀,見過太多的生死随抠,如今的他卻無聲地淚流成河。我的心如同跌進了萬劫不復(fù)的深淵余佃!
由什么原因引起的出血暮刃?是縫合處裂開?還是其他原因爆土?沒人能給出答案椭懊,唯一的辦法就是打開探查。
我的心被鉸成血糊的一片步势!如果不找出出血原因氧猬,母親能活嗎!我們還有選擇的余地嗎坏瘩!
如此短的間隔里盅抚,母親被再次送往手術(shù)室。在進門的那一剎倔矾,母親絕望地看向我:“我最不放心的是你姐姐妄均,要帶著她一起走!”
“我知道哪自!我知道丰包!”我急切地連連點頭:“有我一口吃的,就絕不會餓著姐姐壤巷!您要出來邑彪,您一定要出來,我們都在門口等您胧华!”故作鎮(zhèn)定寄症,我的淚嘩啦啦地往肚流宙彪。
手術(shù)室的大門“哐啷”一聲,把我們隔在門外有巧,如同隔在兩個不同的世界释漆。
想著如此遭難的母親,手術(shù)室的門外剪决,我們想一陣哭一陣灵汪,護士看不下去,給我們拿了一疊又一疊的面巾紙柑潦。時間慢得如同數(shù)著地上的塵土粒享言,我們望眼欲穿地從晚上八點半等到凌晨的兩點四十。
母親終于被推出來渗鬼,雙目緊閉览露,已經(jīng)陷入昏迷,她被直接送進了ICU譬胎。醫(yī)生的話更是讓我們?nèi)缤暨M萬丈深淵的絕望:母親系腹主動脈夾層破裂出血差牛,無法修補!
姐妹倆哭作一團堰乔,小李站在一邊也暗自垂淚偏化。我的母親是走著進的醫(yī)院,成為如今這地步镐侯,我們不甘心罢焯帧!
每天苟翻,我們一家人呆在醫(yī)院的全部意義就是可以對母親進行半個小時的探視韵卤。好不容易進到ICU,就迫不及待地捧起母親的手崇猫,用臉貼著母親的臉沈条,即使一句話不說,昏迷的母親也知道是我們诅炉,淚水順著她的眼角緩緩下滑……
“媽媽蜡歹,我是老大√樯眨”
“媽媽季稳,我是老二〕浩牵”
姐妺倆默默流淚,輕聲地呼喚著仲翎,希望能喚醒母親痹扇,希望她能睜開眼睛看我們一眼铛漓,能告訴我們她的不適與疼痛……除了流淚,母親對我們不能做任何的表達鲫构。監(jiān)測血壓的儀器不斷報警浓恶,我們又慌忙地喊醫(yī)生。
半個小時很快過去结笨,護士再三提示時間到包晰,催促我們離開。
“媽媽炕吸,我們明天再來看您伐憾,您要好好的,您一定要堅強赫模!”親親母親的額頭树肃,再親親母親沒輸液的手,小心翼翼理好母親的枕頭與被角瀑罗,才一步三回頭地離開胸嘴。
一邊是不斷地輸血,一邊是不停地出血斩祭,帳上的錢打了一次又一次劣像,眼睜睜地看著母親的生命漸漸消逝,卻亳無辦法摧玫。
“我們盡力了耳奕,無法從根本上解決你母親出血的問題,也沒辦法進行修補席赂,建議你們轉(zhuǎn)回縣醫(yī)院吮铭。”三天后颅停,母親的主治醫(yī)師跟我們溝通谓晌。
轉(zhuǎn)回縣醫(yī)院等同于回家等著咽氣,心有不甘卻又毫無辦法癞揉,心痛到難以呼吸纸肉,絕望到撕心裂肺,竭盡到無能為力喊熟!無助的我們只得請了專用的車輛抱著氧氣枕按規(guī)定的節(jié)律按壓柏肪,護著母親微微的氣息回縣城的人民醫(yī)院。
這邊早就打過電話芥牌,有醫(yī)生護士將母親緊急接入縣醫(yī)院的ICU烦味。
依然是天天輸血,依然是天天往帳上打錢。母親的生命苦苦支撐十天后谬俄,終是撒手而去柏靶。
從沒想過,入院時煲給母親的鴿湯魚湯溃论,竟然是母親留在人世間最后的伙食屎蜓,是我們給她盡的最后的孝道!目送母親進往手術(shù)室的那一眼钥勋,竟成了我們娘仨的最后一別炬转!摸著母親漸漸涼去的身體,我的淚再次決堤……
即使眼淚流干算灸,也留不住母親遠去的腳步扼劈。母親解脫了,從此乎婿,世上多了一對年紀輕輕就無父無母的姐妹测僵!
母親的骨灰與家鄉(xiāng)的山水融為一體。從此生死兩茫茫谢翎,不思量捍靠,自難忘,鄉(xiāng)村孤墳森逮,無處話凄涼榨婆。
母親辛苦一輩子,磨難一輩子褒侧,好不容易有了不菲的退休金良风,可以無憂地安享晚年,卻又早早地撒手而去闷供,成為我們此生最大的遺憾烟央。
如今,母親已經(jīng)走了十二年歪脏。前天疑俭,是母親的生日,我和姐姐如約地去給母親燒紙婿失,連同我那走得太早的父親钞艇。
想陪你們看夕陽,奈何雙親離太早豪硅。深深懷念——我至愛的父親母親哩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