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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汉形,我是說如果,要是我死了倍阐,你還會記住我多久概疆?”
我用肩撐著老酒的手臂,他的身體也只剩下大腦還是糊涂地活躍著峰搪,身體軟綿綿的岔冀,沓拉在地上,像是一塊融化的雪糕概耻。
老酒又喝醉了使套,這是我這個星期第七次撈著老酒回宿舍,估計下個星期也是如此鞠柄,他對于醉酒格外的上癮侦高,用他的話說,他想要一直泡在酒壇子里厌杜,清醒片刻就得啜一口酒以回到那美妙的狀態(tài)奉呛。
“說什么倒霉話呢计螺,咋了,心情不好瞧壮?”
“我就想知道登馒,我死后,還有沒有人會記住我咆槽〕陆危”
我思考了一下,接著氣勢鏗鏘地對著他拍著胸脯說:“好兄弟罗晕,你永遠(yuǎn)在我心里济欢,我記你一輩子⌒≡ǎ”
聽到這句話,老酒才滿意地笑了茫叭,我接著又補(bǔ)充問他:“你可別胡思亂想啊酬屉,再倒霉,挺一挺就過去了啊揍愁∧湃”
老酒不姓老,當(dāng)然莽囤,肯定也不姓酒谬擦。他有個蠻詩意的名字,聽他說是他爺爺取的朽缎,他爺爺年輕時是鄉(xiāng)里的私塾老師惨远,老先生給他的名字叫釣江,源自詩句“孤舟蓑笠翁话肖,獨(dú)釣寒江雪”北秽。
李釣江是個奇葩。第一次見面時最筒,他一個人待在宿舍里贺氓,沒穿衣服,叼著個煙斗床蜘,音響發(fā)出動次打次的節(jié)奏辙培,他站在空道上,身體隨著音樂搖搖擺擺邢锯。
我提著大包小包扬蕊,推著兩個行李箱,險些被他的舞步晃倒弹囚。
“唔(不)好意思厨相,唔好意思。”他匆忙穿上衣服蛮穿,甚至還穿反了庶骄,煙斗的火星在慌亂中撒了出來,火星刺痛他的手掌践磅,甩手之間還把音響打翻在地上单刁。
“丟你老母的「剩”
李釣江是廣東人羔飞,父親做生意發(fā)了大財,有錢后管不住身子檐春,到處沾花惹草逻淌,生了九個孩子,釣江就是老九疟暖。釣江從生下來運(yùn)氣就不好卡儒,母親生產(chǎn)時引發(fā)羊水栓塞,甚至還沒能看釣江一眼俐巴。他自然不受父親待見骨望,找來道士驅(qū)邪避鬼,只是幾張符文欣舵、一堆黃紙擎鸠,他便被打上了災(zāi)星的名號。
釣江對于父親的回憶并不多缘圈,他總稱呼父親為老東西劣光,幾乎整個童年,都與爺爺住在一個古村里准验,待長大一點赎线,約莫十三四歲,他開始了與生命的角逐糊饱。雖然在他出生后垂寥,父親的生意越做越差,他依然有著相當(dāng)富足的生活另锋,釣江穿行于城市的各家酒肆滞项,他受“命運(yùn)”所困,喝醉后便跳脫人間夭坪,飄飄然一身文判,隨處游蕩,成一縷清風(fēng)室梅,漂泊在白云外戏仓。
酒對于釣江是交通工具疚宇,喝了酒想去哪就去哪,老酒也成了他的綽號赏殃。
我們第一次相見的時候敷待,他就拉著我去了酒吧,狠狠地爽嗨了一夜仁热。
老酒是個奇葩榜揖,那晚他醉醺醺地給我說,他命局里帶有戌亥抗蠢,犯天羅举哟,他是沖破將星,稱作災(zāi)煞迅矛,命有苦相妨猩,禍及他人。
他給我說這件事時秽褒,還拿著馬克筆册赛,在我的手上涂涂畫畫,什么爻什么卦震嫉,劈哩叭啦個一通,我沒聽懂個雞毛牡属,不耐煩地說:少給我裝犢子票堵。
老酒最后才悻悻地攤開手說,說白了逮栅,老子命不好悴势,說不定還禍害到你。
我翻了個大白眼措伐,說特纤,狗屁東西。
我單純是個酒蒙子侥加,東北人的天性捧存。南方的廣東,北方的遼寧担败,折了個中昔穴,倒騰在了西安讀大學(xué),他本來可以在國外讀個水本提前,但還是不認(rèn)命地選擇了高考吗货,足足考了三次,第一次嚴(yán)重腹瀉狈网,缺了一天的科目宙搬。第二次出了車禍笨腥,摔斷了腿。第三次志愿填報失誤勇垛,比分?jǐn)?shù)線高了快50分脖母,最終和我這個擺子成了室友。
老酒頂著一頭亂發(fā)窥摄,他的眼睛小而細(xì)長镶奉,似乎要擠成一條縫,平日里總是微微彎起崭放,掛著一張高高在上哨苛,又與世無爭的笑容灯节。只有在他將醉酒前那短暫的意識由清醒轉(zhuǎn)為混沌的時間里却特,透過黑而亮的瞳仁,可以窺見一個寂靜未知的深淵启泣,像一條毒蛇一樣决摧,殘酷而凌厲亿蒸。
我們相聚于這個寢室,他用酒精收買了我這個酒蒙子掌桩,他不挑陪酒的姑娘边锁,但偏偏鐘意我這個高大的絡(luò)腮胡漢子。
新學(xué)期也在我們的恍惚中波岛,一頁一頁地被風(fēng)吹過茅坛。
西安氣候很干燥,很少能夠有一場暢快淋漓的大雨则拷。東北會下雪贡蓖,但雪花柔和,打在身上沒有一點感覺煌茬,雖都以風(fēng)雪之說斥铺,其實下雪的時候風(fēng)并不大,期末臨近坛善,學(xué)習(xí)任務(wù)日益繁重晾蜘,盼望著一場雨,像是等一個久違逢面的戀人浑吟。
后來有一陣子天氣異常悶熱笙纤,西安已經(jīng)有兩個月沒下雨了,空氣里總有無法沉淀的揚(yáng)塵组力,我們積蓄已久的壓力遲遲無法釋放省容。有一晚突然降下一場瓢潑大雨,幾個寢室里的男生瘋了似的光著膀子跑到球場里踢球燎字,真是一場能解心頭之恨的大雨啊腥椒,我們像擱淺的魚竄進(jìn)了河流阿宅,瞬間活了過來。
老酒也跟著我們跑笼蛛,他很瘦洒放,身上還有蠻多手術(shù)縫合后的傷口,一條條肋骨清晰可見滨砍,也沒有什么肌肉往湿,一副營養(yǎng)不良的樣子,我真害怕他被雨給淋死惋戏。
先發(fā)球领追,掉到老酒腳旁,他獲得了球權(quán)响逢,但足球仿佛和他有仇一樣绒窑,輕輕一碰就從腳邊滾開,溜得遠(yuǎn)遠(yuǎn)的舔亭⌒┡颍看著老酒在雨中奮力奔跑的場景,我們都沒忍住樂出聲來钦铺,老酒終于截住了足球订雾,傳球給我。
我控住球矛洞,雨水讓草地更加濕滑葬燎,跑起來生風(fēng),我逐一突破缚甩,越位,瞄準(zhǔn)球門窑邦,射門擅威!
球像彈弓般彈射而出,軌跡刁鉆冈钦,不給人反應(yīng)的時間郊丛,徑直朝守門的同學(xué)飛去。那同學(xué)沒防備瞧筛,被球正中腦門心厉熟,捂著臉蹲了下來。
我們圍過去看较幌,幸好沒流血揍瑟,那同學(xué)我有印象,出了名的雞哥乍炉,打架嫖娼賭博樣樣都沾绢片,一身腱子肉滤馍,大花臂、刺猬頭底循,身上穿釘不少巢株,平時總能聽到他瘋狂的笑聲,說實話熙涤,我其實有點怕他阁苞。
他蹲著地上,雨水嘩嘩往下掉祠挫,我們站在一起那槽,好像是在淋浴。等他反應(yīng)過來茸歧,非得沖過來揍我一頓不可倦炒,同學(xué)們都不敢圍上來,而我愣愣地站在雨中软瞎,不知所措逢唤。
老酒在后面使勁地拽住了他,“算了算了涤浇,他不是故意的鳖藕。”
他吼道:“不疼嗎只锭?媽的你過來挨我一拳試試著恩。”
老酒對我說:“華哥蜻展,你道個歉吧喉誊!”
我說:“對不起對不起,我不小心纵顾,去校醫(yī)院吧伍茄,我賠醫(yī)藥費(fèi)∈┯猓”
道歉顯然沒什么用敷矫,他依然很激動,老酒也顯然撐不住了汉额,被他拖著朝我這里移動曹仗。
“你有個屁錢啊,媽的蠕搜,這就完了怎茫?”
我說:“那你要怎樣?”
他掙脫老酒妓灌,指了指地面遭居,對我說啼器,“你給我跪下,這事兒就一筆勾銷俱萍《丝牵”
我呆呆地杵在雨中,一言不發(fā)枪蘑。我是真的害怕這個瘋子损谦,打起人來不要命,每個月能穩(wěn)定去嫖賭岳颇,妥妥一個暴發(fā)戶照捡。
于是我的腿開始顫抖,然后慢慢地彎下话侧。他得意洋洋地說栗精,“你這種人就是腿軟,這輩子都是廢……”
老酒突然跳過來瞻鹏,給了雞哥結(jié)結(jié)實實的一拳悲立。然后對著我說:
“不準(zhǔn)跪,你他媽還是個男人嗎新博?”
老酒的話也把我拉了起來薪夕,我擋在雞哥和老酒之間,一腳踹開了雞哥赫悄,拉著老酒跑了原献。
夜已經(jīng)深了,我們在雨中奔跑埂淮,天上有星子姑隅,我是夜行人。
老酒常說倔撞,人生就是一個接一個的玩笑粤策,玩笑開完了,人也就翹辮子了误窖。
其實學(xué)校外就有一家酒吧,但老酒會越過幾條街道秩贰,去那家港風(fēng)酒館霹俺,那家店子偏,但熱鬧非凡毒费,來這里的人心照不宣丙唧、心懷鬼胎,單純買醉的人少觅玻,為的是小姐男模一夜情想际,外面全是賓館培漏,酒館外是躺尸的年輕人,撿尸的人不少胡本,也沒人管牌柄。
“來這里干嘛啊侧甫?”我問老酒珊佣。
“能干嘛呢?吃喝嫖賭唄披粟≈涠停”老酒回答我,我推搡著他守屉,“沒個正形惑艇。”
這里的酒的確地道拇泛,不摻假酒滨巴,酒水也不痛頭,我們兩個一瓶一瓶地灌碰镜,老酒很快就醉了兢卵,他酒量其實并不好。
老酒喝醉后绪颖,就開始瘋言亂語秽荤,與他平時的語言相差很遠(yuǎn),他開始變得嚴(yán)肅起來柠横,這個世界的游民窃款,竟然談?wù)撈鹆苏軐W(xué)問題,帶著諷刺牍氛、怨恨晨继、絕望的口吻談萬物的本性,談靈魂的救贖搬俊,簡直是匪夷所思紊扬。但是當(dāng)他清醒的時候,我只要逗他酒后的話題唉擂,老酒就會對我大發(fā)脾氣餐屎。
那晚我們沒有回學(xué)校,沒有批假條子玩祟,挨處分肯定是免不了腹缩,但我也無心憂愁,少年時的沖動,總帶著一點瀟灑藏鹊。港風(fēng)酒吧里正播放著一首粵語歌润讥,我聽不懂,但節(jié)奏很適合現(xiàn)在的氣氛盘寡。
“平時聽陳奕迅嗎楚殿?”老酒問我。
我說:“很少宴抚±漳В”
“我很喜歡這首《浮夸》,我想翻譯給你聽菇曲」诰睿”
老酒一邊給我翻譯,一邊緊盯著對面悶頭喝酒的女人常潮。
當(dāng)最后一句歌詞結(jié)束弟胀,老酒轉(zhuǎn)過頭來給我說,“那女人怎么樣喊式?”
我看了一眼孵户,女人披著燙得卷卷的紅頭發(fā),臉很小岔留,白皙里透著粉紅夏哭,穿著皮質(zhì)的包臀裙,黑色的絲襪充滿誘惑力献联。
我回了老酒一句挺美的竖配。
“你信不信我能和她上床,打個賭里逆,一杯酒进胯?”
“我不信,除非你把銀行卡的余額紋在臉上原押,你瞧你這熊樣胁镐。”
老酒笑了笑诸衔,提著酒瓶坐在了女人對面盯漂,他對著女人說了幾句,女人抬起頭笨农,給了他一個酒杯就缆,他們兩個就這樣喝了起來,沒過一會兒磁餐,他的手就搭在了女人的腿上,手指撫摸著黑色絲襪,女人的身體開始變得軟綿綿的诊霹,靠在了老酒的肩上羞延。
老酒朝我望過來,對我做了個得手的表情脾还,抱著女人的肩伴箩,朝外面的賓館走去。
我愿賭服輸鄙漏,干掉了杯中酒嗤谚,不得不說,他的確有兩下子怔蚌。
我趴在桌子上巩步,沉沉地睡去,不久后我會被丟在外面桦踊,但我對自己很有信心椅野,足夠有安全感的形象,空蕩蕩的口袋自然不必?fù)?dān)心被劫財劫色的危險籍胯。
在我睡得正酣時竟闪,老酒的電話突然打來,電話那頭杖狼,他氣喘吁吁的炼蛤,隱隱約約有女人干巴巴的呻吟,他說蝶涩,“快來替我接班理朋,我要戰(zhàn)死……”他還沒說完,我掛斷了電話子寓,繼續(xù)呼呼大睡暗挑,腦海里循環(huán)著他替我翻譯的歌。
“你 叫我做浮夸吧 加幾聲噓聲也不怕斜友,
我在場 有悶場的話炸裆,
表演你看嗎 夠歇斯底里嗎,
以眼淚淋花吧 一心只想你驚訝鲜屏,
我舊時似未存在嗎 加重注碼烹看,
青筋也現(xiàn)形 話我知 現(xiàn)在存在嗎÷迨罚”
我永遠(yuǎn)感激老酒惯殊,為一個無心的善舉,人可能會記憶一輩子也殖。
至此土思,我和老酒成了摯友务热,他看人很有一套,仿佛能夠預(yù)卜先知己儒,他知道酒吧里那些女人會和你上床崎岂,哪些人可以隨便摸,哪些人只能打打嘴炮闪湾,每個人心里所想的冲甘,都順從著他的思考,他說這是直覺途样。
老酒其實是個蠻怪異的人江醇,很多惡趣味。他喜歡將口香糖貼在門把手上何暇,踹翻垃圾桶陶夜,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做只杠精和人對罵,周末抓流浪貓狗去絕育赖晶,諸如此不再陳述律适。其實他挺讓人討厭,一方面可能是自己運(yùn)氣不好遏插,而一方面則是自己自甘墮落捂贿,有時候我也很討厭他,他喜歡蹭人家的喜宴胳嘲,心情好的時候厂僧,他會給新人包大紅包,稱作沾沾喜了牛,沖沖煞颜屠。那次他在喜宴上喝得酩酊大醉,自顧自地摸索著道路鹰祸,在夜深人靜時才回到宿舍甫窟,對著我的床鋪吐了一床,然后悠哉哉地回到自己的床上睡覺蛙婴。
大一下的暑假粗井,我和老酒一起爬了華山。
那是老酒的突發(fā)奇想街图,他將此次旅行稱作“星之谷飲浇衬。”各種松樹在崎嶇的山路上巍然屹立餐济,頗有剛勁的風(fēng)骨耘擂。
我們并沒有爬到山頂,而是在半山腰的一處河流旁停頓下來絮姆,我們裝好帳篷醉冤,帳篷的頂是透明的秩霍,在晚上可以看見天上的銀河。
銀河在我們的頭頂流淌蚁阳,繁星顆顆清晰前域,光云間銀砂粒粒可見韵吨。河水綿綿地往下流,老酒坐在我對面移宅,群山的偉岸成了黑色肅靜的背景归粉,他在黑色的背景下,似乎整片大地將他擁入懷中漏峰,他對著銀河舉起酒杯糠悼,或許我們最終都會在漫長的時光中化為一片晦澀的剪影,但并不妨礙我們此刻邀約星海浅乔。
“銀河倔喂?真美啊。不是每晚都有這么好的晴天靖苇∠”老酒喃喃自語道。
“可惜不是滿月贤壁〉渴啵”老酒已經(jīng)醉了,但不知是醉于酒脾拆,還是醉于景馒索。
我們躺在帳篷里,呆呆地看著天上的星辰名船,我的面頰發(fā)燙绰上,眼皮也濡濕了,銀河頃刻溢滿眼睛渠驼,我把那滴搖搖欲墜的淚珠生生忍住蜈块,風(fēng)吹得我們的帳篷搖搖晃晃,我說:“風(fēng)動了渴邦》杼耍”
老酒這時候靠過來,摟著我的腰谋梭,他個子小信峻,靠著我的胸膛,在身邊蜷縮起來瓮床,問我盹舞,“風(fēng)動产镐,還是心動?”
我把老酒推開踢步,說:“我不是很喜歡和男人摟摟抱抱癣亚。”老酒又靠過來获印,“別這樣述雾,我這輩子都沒有依靠過別人,這么美的夜兼丰,讓我好好睡一覺玻孟,我好困,這種感覺好美妙鳍征,我好幸福黍翎。”
這一次我沒有再推開老酒艳丛,銀河在這一刻墜入我的心坎匣掸,兩行淚水也不禁流下。老酒并不懼怕造化的玩弄氮双。家人的嫌棄碰酝,兄弟姊妹的明爭暗斗,惡運(yùn)纏身戴差,他的身上有大大小小的傷痕砰粹,鋼板固定在他的背部、手臂造挽、膝蓋碱璃,他甚至并不會愛人,縱欲只是讓他忘卻一時空虛饭入。但我清楚嵌器,他那玩世不恭,甚至還略帶著傻逼的外表下谐丢,也藏著孤單的心境爽航,前方的命運(yùn)落下雪皚皚,他也只能赤裸著腳獨(dú)自走過乾忱,但這奇崛的山巒讥珍,已經(jīng)成全了他的張狂。
“我歌單里也有幾首陳奕迅窄瘟,酒吧里從來沒放過的衷佃。”
我把耳機(jī)摘下一只替老酒戴上蹄葱,我放起了那首《不再讓你孤單》氏义。
此刻夜色溫柔锄列,真好,這場青春的泡影惯悠。
“我不再讓你孤單邻邮,
一起走到地老天荒,
路遙遠(yuǎn)克婶⊥惭希”
此后十年有余奔跑再無停歇,也再無那樣一個動人的仲夏夜情萤。
不久后萝风,老酒的父親突發(fā)心梗去世,家族的產(chǎn)業(yè)開始分裂紫岩,按照遺囑,老酒沒有得到任何股權(quán)睬塌,只是銀行卡里平白多了二十萬的匯款泉蝌,整件事情的發(fā)生,是在老酒的父親已經(jīng)下葬揩晴、公司結(jié)構(gòu)重新整合后勋陪,老酒才被告知的。
老酒只是呆愣了幾刻硫兰,旋即倉皇地笑了幾聲诅愚,扯著我去了那家港風(fēng)酒吧。
人世荒唐劫映,他無力抵擋违孝,也無意計較。遺囑是否被改動泳赋,是否有更多的利潤可以爭取雌桑,或許對于老酒來說,都是一場注定的失敗祖今,他的人生信條就是快活好今天校坑,反正,一切都會失去的千诬。
老酒似乎懲罰自己一樣地不斷飲酒耍目,他發(fā)出輕微的如幽靈般的笑聲。他并沒有因為喝醉了而臉紅徐绑,反而變得蒼白起來邪驮,之后竟然瘋狂地吐起來,周圍人對他拋來嫌棄的眼光傲茄,我抓住他的酒杯耕捞,想要從他的手里拿走衔掸,但是老酒卻緊緊不松手,突然俺抽,我聽見他大聲地說敞映,“這群天殺的狗雜種×赘”隨后振愿,便靠在我的身上,醉暈了過去弛饭。
老酒更加地放縱自己冕末,此后很長時間,他再也沒有回過宿舍侣颂,全然泡在了酒吧里档桃,到處勾搭姑娘,夜夜笙歌憔晒,仿佛是害怕銀行卡會被突然凍結(jié)一樣藻肄,恨不得能將每一分錢都換成自己的享受。
老酒離開后拒担,我后來跟著另一個人開始創(chuàng)業(yè)嘹屯,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差點讓我跪下的雞哥从撼,我沒有什么能耐州弟,就是能喝,單論這一點低零,我跟著雞哥到處去拉投資婆翔,每到關(guān)鍵時刻,大家似乎都靠酒精來博弈掏婶,不論是討好奉承浙滤,或是感謝慶祝,還是賠禮道歉气堕,都得通過豪飲來體現(xiàn)纺腊,喝得越多,才更能表明自己的心意茎芭。
我們的創(chuàng)業(yè)走得并不算好揖膜,項目剛剛成立,融資并沒有成功梅桩,大家都感覺最后只會是一場空壹粟。
在我們憂心于創(chuàng)業(yè)項目的時候,老酒回來了,那時候我正伏在電腦前趁仙,撰寫著方案洪添。
老酒慢吞吞地走進(jìn)宿舍,我撇了一眼他雀费,他看起來狀況不算好干奢。
“又瘦了,少和女孩們混盏袄,你原來只是體虛忿峻,現(xiàn)在還腎虛了≡穑”
“我生病了逛尚。”
“不會是性病吧刁愿?老酒绰寞。”我停下手指铣口,轉(zhuǎn)過頭滤钱,饒有嘲諷味地看著他。
“腦動靜脈畸形枷踏。”
“那是什么碴旭蠕?聽起來蠻有意思的】跆梗”
“我可能還能活兩年掏熬。”
“懊朊贰旗芬?你在逗我嗎……抱歉,這聽起來很奇怪不是嗎捆蜀?你這是什么意思疮丛?”
他回了我一個慘淡的笑容,站著門口辆它,局促的樣子猶如我那天站在雨夜誊薄。
“這不可能,醫(yī)生怎么說的锰茉?對不起呢蔫,我真的不是…我剛才在犯蠢§”
“進(jìn)行手術(shù)的話片吊,有幾率能治愈好绽昏,也有可能馬上就死,不做手術(shù)的話俏脊,我最多活兩年全谤。”
“你怎么打算的联予?”
“我想活啼县,其實我還差點錢做手術(shù)》芯茫”
“還差多少季眷?”
“兩萬六千七百三十八塊……能不能,能不能幫我一次卷胯∽庸危”
“我?guī)湍恪窑睁!蔽腋緵]有猶豫挺峡,下意識就回答了老酒。
“別這樣担钮,好好想想橱赠,要是我死了,沒人還你錢的箫津∠烈蹋”
“兄弟,你開啥玩笑,我還要你陪我喝酒呢,你等著煤率,我想辦法昼丑,盡快把錢給你。”
老酒離開前,我又叮囑他,“別想其他的叨吮,我等著把你褲衩喝沒∷簿兀”
我也不知道我那時候有什么底氣挤安,明明卡里只有幾百塊,卻答應(yīng)了幫老酒丧鸯,這般造化蛤铜,偏偏在我們一籌莫展的時候,再添一道裂痕。
我撥通了家里的電話围肥,我的父母也只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老農(nóng)剿干,我騙他們創(chuàng)業(yè)差點錢,我是家里唯一的大學(xué)生穆刻,他們也無心考究真?zhèn)沃枚暇撇畹腻X我還是替他補(bǔ)上了,我和老酒都開始了一場賭博氢伟,我們都想賭贏榜轿。
老酒離開后再無音訊,我有時候很想問問他朵锣,又害怕得到一個糟糕的結(jié)果谬盐,之后,創(chuàng)業(yè)項目終于有了起色诚些,也開始全身心地投入其中飞傀,很快到了大三,同學(xué)們有些開始著手考研诬烹,我也忙著為畢業(yè)做準(zhǔn)備砸烦。
老酒的事情也漸漸忘記,有次在校網(wǎng)上查找老酒的信息绞吁,卻發(fā)現(xiàn)他的學(xué)籍早已經(jīng)被注銷了幢痘,心底難免一陣苦澀。
我們的創(chuàng)業(yè)項目獲得了更多的融資家破,我也賺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颜说,我買了一輛車,找到了女朋友员舵,不需要依靠家里人脑沿,還能夠接濟(jì)家庭藕畔。
再一次見到老酒马僻,已經(jīng)是大四的時候了,他失蹤了足足有一年半注服,那時候他穿著一身粗布衣褲韭邓,看起來很舊,但很干凈溶弟。頭發(fā)也剃成寸頭女淑,他看起來精神了許多,把一個厚厚的信封給了我辜御,里面都是新錢鸭你,不多不少,三萬元。
當(dāng)時只道是尋常袱巨。
如今再見到老酒阁谆,竟哽咽得說不出話來,那種慶幸愉老,似乎是自己重新獲得了一條生命场绿,我迫不及待地想和老酒痛痛快快地喝一場。
老酒靦腆了很多嫉入,也成長了很多焰盗,看起來靠譜了一些,他嘆了口氣咒林,說:“戒酒了熬拒。”
“你他媽的真掃興……你跑哪兒去了映九?”
老酒說梦湘,他的手術(shù)做得很成功,他療養(yǎng)后件甥,第一時間就想著怎么賺錢捌议,他知道我的家庭不富裕,所以很想快點還清這筆欠款引有。
他去試了挺多份工作瓣颅,最后在一家拉面館當(dāng)學(xué)徒,這些錢譬正,就是他在拉面館打工賺的宫补。
“看不出你還有拉面的能耐≡遥”我說不下去了粉怕,只感到喉嚨干澀,似有無數(shù)的蟲子在蠕動抒巢。
“或許生活是個好老師吧……”他調(diào)侃道贫贝,臉上擠出一絲尬笑。
“還有一件事情蛉谜,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稚晚。”老酒一臉嚴(yán)肅地給我說型诚。
“什么事情客燕?”
“我轉(zhuǎn)運(yùn)了,我戀愛了狰贯∫泊辏”
“哦赏廓。”
“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啊傍妒,我告訴你這次是真的楚昭,她不一樣∨那辏”
“真的嗎抚太,那挺牛逼的∥舭福”我心不在焉地回答道尿贫。
“什么類型的?大波姐還是翹臀妹踏揣?”
“你怎么就不肯相信我呢庆亡?”
我坐在小電驢上,老酒在前面載著我捞稿,說要帶我去慶祝一下又谋,慶祝他大難不死,順便帶我見見他女朋友娱局。
我們最后停在了一家拉面館彰亥,這里就是他工作的地方,他安頓我坐好衰齐,我看見廚房里有一個女孩任斋,瘦瘦的。
老酒很熟練地扯著面團(tuán)耻涛,揉搓拉废酷,一氣呵成,之后面條下鍋抹缕,翻騰的滾水蒸出道道霧氣澈蟆,面條煮好后被舀進(jìn)碗里,加上滿滿一大勺牛肉卓研,恭恭敬敬地端到我的面前趴俘。
“沒啥別的本事,只會下幾兩面鉴分∠保”他裝了一碗白酒給我带膀,給自己倒了一碗茶志珍,然后先干為敬。
“那是我女朋友垛叨,喬婉伦糯,師傅的女兒柜某。怎么樣,我沒騙你吧敛纲,我很愛她喂击,你懂什么叫‘愛’嗎?”
我開始留心觀察那個女孩子淤翔,不算漂亮翰绊,白白瘦瘦的,像鄰家小妹旁壮,在廚房里正忙活著监嗜,動作熟練,一點都不拖泥帶水抡谐。
很普通的一個女孩裁奇,屬于那種一眼就忘掉的人,可能這條街麦撵,能找到一百個這樣的姑娘刽肠。
“你和她發(fā)生過關(guān)系嗎?”
“沒有免胃,要是發(fā)生了音五,我應(yīng)該和她結(jié)婚了吧「嵘常”
“你會和她結(jié)婚嗎放仗?”
“我想。但感覺配不上她撬碟,她那么優(yōu)秀诞挨,你說,我是不是很爛哦呢蛤』躺担”
我停頓了一下,注視著老酒其障,確定他不是在開玩笑银室,這樣一個感情絕緣體,竟然會癡心地愛一個女生励翼,愛一個毫無特點的人蜈敢。
關(guān)于那個女生我并不想了解,我第一眼就對她沒有任何興趣汽抚,但我熟悉老酒抓狭,她一定有過人之處,或者說造烁,大千世界中否过,與我們萍水相逢的過路人午笛,總是波瀾不驚的擦肩而過,實際上苗桂,卻也有能引起彼此內(nèi)心的一場風(fēng)波药磺。
“你這個人啊,也不是說很爛吧煤伟,只是有一點爛而已啦癌佩。反正她也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只是你很在乎她便锨,所以才會覺得她那么優(yōu)秀滴驼卖,別說什么配不配得上,我等著喝你的喜酒呢鸿秆,到時候非把你灌醉不可酌畜。”
后來的我時常造訪老酒的那家拉面館卿叽,面館生意挺火爆桥胞,他看起來開朗了很多,整天平易近人的笑著考婴,晚上騎著電驢送女友回家贩虾,喬婉在后面傻傻地逗他,他在前面大聲地回答沥阱,兩個人笑得很開心缎罢。他難得地克制起來,我甚至看見他連牽喬婉的手也會臉紅考杉,我不懂策精,但偶然間讀到過一段文字:從前車馬很慢,書信很遠(yuǎn)崇棠,一生只夠愛一個人咽袜。我想,那便是老酒笨拙的愛吧枕稀,他終于找到自己的歸宿询刹,即使生活歸于樸素,然而平凡之中的幸福萎坷,卻讓人無法忘卻凹联。
如果故事在這里結(jié)束就好了。
我們那一屆畢業(yè)生哆档,估計沒人不知道這件事蔽挠,“六二五無頭女尸案”在一個清晨席卷了整個校園,一個泡得浮腫的無頭女尸出現(xiàn)在了學(xué)校外邊的河里虐呻,隨后照片在各個群聊里瘋傳象泵,更有好事者,發(fā)布了關(guān)于女尸的推理帖子斟叼,謀殺仇殺奸殺甚至還上升到了宗教祭祀偶惠。
中午,警察找上了我朗涩。
在派出所忽孽,我頭腦恍惚,坐下后手足無措谢床,生怕說錯了話兄一,好像自己犯了事。
警官看了我的身份證识腿,說出革,華陵,二十二渡讼,遼寧人骂束。我忙點頭,他說成箫,你別緊張展箱,跟你沒關(guān)系,接著說蹬昌,你認(rèn)識李釣江混驰?你們啥關(guān)系?我一五一十地將和釣江發(fā)生的故事講給了警官聽皂贩,之后沉默半響栖榨,我才試探地問,釣江犯啥事了明刷?
警察問我治泥,他平時性格咋樣,我說很好遮精,有義氣居夹。警察又說他好像以前酗酒成性,違反校規(guī)本冲,打架斗毆准脂,聚眾賭博,而且私生活很混亂是吧檬洞?我點點頭狸膏,又說,那是他以前添怔,早改了湾戳,現(xiàn)在不這樣了贤旷。
警察點燃了一根煙,沉思了一下砾脑,抽了一口幼驶,氣沒喘勻,咳了兩下韧衣,說盅藻,關(guān)于那具無頭女尸,李釣江是最大的嫌疑人畅铭,他現(xiàn)在跑了氏淑,我們找不到他。
當(dāng)天晚上我頭痛欲裂硕噩,一部分原因是喝了太多酒假残,另一部分是一直在思考老酒的事,我服用了兩片布洛芬炉擅,躺在床上久久睡不著守问。
凌晨三點,老酒給我打來電話坑资,說想陪我喝幾杯耗帕,老位置。
十分鐘后袱贮,我來到了那家港風(fēng)酒吧仿便,我一眼就看見了老酒,他困在人群之中攒巍,失落地喝著酒嗽仪,對瓶吹,桌底下酒瓶壘成了一座小山柒莉。
我坐在他的對面闻坚,問他,你殺了喬婉嗎兢孝?
他說窿凤,你啯得內(nèi)(覺得呢)?都怪我跨蟹,是我殺了喬婉雳殊,我對唔住她。
我說窗轩,你別亂說夯秃,好好配合警察,會沒事的。
他說仓洼,我已經(jīng)報警認(rèn)罪了介陶,警察馬上就來了,活著有什么意思呢色建?華哥哺呜,咱們有緣再見。
警察出警的速度很快镀岛,在我坐下沒過幾分鐘弦牡,酒吧就被包圍得水泄不通友驮,老酒被帶走前最后拜托了我一件事漂羊,他的書柜里有一個玉酒瓶,是文物卸留,他很喜歡走越,把酒瓶帶著,去他老家那個村子耻瑟,河畔前最大的那顆樹下旨指,把酒瓶埋在樹下,立塊碑喳整,老酒之墓谆构,他爺爺看見后會明白的。
兩個月后框都,老酒被判處無期徒刑搬素,庭審時,喬婉的父母坐在我身后魏保,老酒穿著囚服熬尺,面帶微笑,喬婉的父親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吼叫谓罗,恨不得沖上去把老酒撕碎粱哼。法官問,是否需要賠償檩咱,喬婉母親舉著喬婉的黑白照片揭措,哭得稀里嘩啦,咬著牙說刻蚯,我要良心蜂筹,我要正義,要以命償命芦倒。老酒始終面帶微笑艺挪,像一個散盡天良的惡魔。輪到老酒陳述,他調(diào)整了一個比較舒服的坐姿麻裳,翹起了二郎腿口蝠,對法官說,我沒有精神疾病津坑,觸犯了法律妙蔗,罪有應(yīng)得,請您立刻判處我死刑疆瑰。
離場前眉反,我和釣江最后對視了一眼,他被判處無期徒刑穆役,被警察押著寸五,看著我,眼神變得疲憊耿币,漸漸地消失在遠(yuǎn)處梳杏。
我去了廣東,在酒瓶里裝滿了老酒淹接,然后埋掉十性,立了一塊碑,老酒之墓塑悼,又刻了自己的名字劲适,兄弟:華陵。
后來厢蒜,我忙著做畢業(yè)設(shè)計霞势,成天待在圖書館,老酒的痕跡從我的記憶里淡去郭怪,只記得有一個深夜支示,從圖書館里走出來,望著天邊鄙才,那是一輪滿月颂鸿,想起了那年仲夏夜,他說可惜月亮不是圓的攒庵,心里面一種空蕩嘴纺,當(dāng)時只道是尋常,而今回首不忍看浓冒。
畢業(yè)后第三年栽渴,我們拿到了一筆重要的投資,跨國企業(yè)稳懒,在羅馬闲擦。那年,我第一次跑到了另一個半球工作,住在羅馬斗獸場外的一家公寓里墅冷,沒日沒夜地工作纯路,慢慢地,我們的名字出現(xiàn)在了知名的商業(yè)雜志上寞忿。我已有小有成就驰唬,從底層,爬到了這個高度腔彰。
暫時的成功叫编,也讓我們飄飄然,越來越多的成員開始加入我們霹抛,只是想把事情做好而顧不上的法律合同成了一個巨大的漏洞搓逾,新來的人也想擠掉老員工的資源,甚至很多管理也開始明爭暗斗上炎,想要擠掉彼此恃逻。
之后為了各自的虛偽和利益雏搂,進(jìn)行漫長的爭斗藕施,隊伍分崩離析,不同部門之間甚至連郵件都不會回復(fù)凸郑,雞哥依然沉醉于成功的喜悅中裳食,并沒有意識到這場危機(jī)的到來。
諷刺的是芙沥,大家都是為了各自的利益而努力诲祸,最后卻讓公司陷入困境,無人可以從中獲利而昨。
由于經(jīng)營模式的問題救氯,我們的合同越來越少,再也不能滿足客戶的需求歌憨,資金鏈斷裂着憨,公司陷入了債務(wù)危機(jī)。
畢業(yè)后的第九年务嫡,雞哥卷走了錢偷渡去了加拿大甲抖,二老板從公司頂樓跳下,公司宣布破產(chǎn)心铃,我賣掉了房子車子還債准谚,但依然債臺高筑。
三個月后去扣,又得知了女朋友長期出軌的消息柱衔,五年的感情淪為笑柄。
從曾經(jīng)那個酒蒙子,到現(xiàn)在不斷應(yīng)酬以至于喝得自己神經(jīng)衰弱唆铐,手腳不聽使喚地抽搐顫動捶码,每晚都要忍受強(qiáng)烈的頭疼,布洛芬或链,杜冷丁惫恼,喹硫平成了我的必備藥,延續(xù)著我的生命澳盐,我的發(fā)際線已經(jīng)退到了五指往后祈纯,頭頂也漸漸光亮起來,挺著一個啤酒肚叼耙,滿面油光腕窥。
前年我才三十歲,但已經(jīng)是一個溫吞的中年人筛婉,此刻的我坐在一輛出租車上簇爆,目的地是河北的一家醫(yī)院,昨天姐姐打來電話爽撒,說咱媽快不行了入蛆。
公司破產(chǎn)后,再無顏面回家硕勿,此次回別竟是來送終哨毁,母親勞累一輩子,走到生命盡頭也沒享到一天福源武,怪我扼褪,不爭氣。
連夜的奔波使我頭疼欲裂粱栖,坐在出租車上竟睡了下去话浇,醒來時已是兩個小時后。
望著計程車上那跳動的車費(fèi)闹究,和不合理的時間幔崖,積累了幾年的怨氣陡然迸發(fā),司機(jī)還沒反應(yīng)過來跋核,我已然扼住了他的喉嚨岖瑰,嘴里吼道:“你拿我找樂子是吧?”半個小時的車程砂代,被這黑心司機(jī)硬生生繞了兩個小時蹋订。
車搖搖晃晃地撞停在了路邊,我的頭磕出了鮮血刻伊,身上也有幾處傷痕露戒。
這狗日的世道椒功。
趕在日落之前,我坐在警車上智什,戴著手銬动漾,匆匆地趕到了醫(yī)院。
姐姐站在病房外荠锭,朝屋內(nèi)大聲喊道旱眯,“老二回來了!”
然后病房里傳來一陣騷動聲证九,還沒等我走進(jìn)去删豺,姐姐又哭了起來,“咱媽沒了愧怜⊙揭常”
走進(jìn)病房,媽媽已經(jīng)斷氣了拥坛。幾年不見蓬蝶,母親已經(jīng)形銷骨立,她的嘴唇張開了一點猜惋,似乎有一句沒說出口的話堵在喉嚨里丸氛,是什么吶?已經(jīng)永遠(yuǎn)無法知曉了惨奕。
護(hù)士說雪位,母親這幾天一直艱難地維持著呼吸竭钝,是等到那句“老二回來了”才走梨撞,前后不過幾秒鐘。母親蓋住了白布香罐,我癱坐在病床下卧波,始終沉默。
到最后庇茫,也沒有見上最后一面港粱,甚至上一面,還是大學(xué)剛畢業(yè)那段時間旦签。
母親下葬后查坪,我又馬不停蹄地回去上班,走在昏暗的街道上宁炫,外面是拉皮條的男人偿曙,我問他,有妓女嗎羔巢?給我找個妓女望忆。
他帶我去了一個地下室罩阵,之后下來了一個半老徐娘般的女人,她要脫衣服启摄,我讓她別脫了稿壁,蒼老的容顏讓我沒了興致,卻只是讓她抱著我歉备,讓我能夠靠一會兒傅是,借著那份依靠,好讓我能夠睡一會兒蕾羊,這些年落午,睡眠對于我來說,也成了一種奢侈肚豺。
我突然很想見老酒一面溃斋,似乎某一刻開始,像是人生中的某條故事線打開吸申,悲劇禍不單行梗劫,接二連三,生活成了一樁慘案截碴。
早在一年前梳侨,老酒就已經(jīng)出獄了,當(dāng)?shù)氐倪B環(huán)殺人案偵破日丹,真正的兇手抓拿歸案走哺,承認(rèn)罪狀時,才發(fā)現(xiàn)老酒是被冤枉的哲虾,老酒的故事被爭相報道丙躏,他們不懂,老酒為何要認(rèn)罪束凑,只有我懂晒旅。
之前刷短視頻刷到過老酒的賬號,他的視頻里總是在深夜里走一條路汪诉,很多天都是如此废恋,配上一句傷感追憶的文案,我知道那條路扒寄,通往墓園的路鱼鼓,無數(shù)個黑夜,他獨(dú)自前往墓園该编,悼念他的亡妻迄本,我一直不敢關(guān)注他的賬號,說不清楚緣由上渴,總是避免一切關(guān)于老酒的事岸梨,我甚至想忘了老酒喜颁,至少此刻已經(jīng)忘記了他長什么樣子,聽同學(xué)說他得了幾十萬的賠款曹阔,給自己買了一輛面包車半开,其他錢都給了喬婉父母,他一直覺得愧疚赃份,老酒后面沒有更新視頻了寂拆,應(yīng)該開著那輛小面包車正浪跡天涯吧。
第二天抓韩,我去了廣東纠永,老酒的故鄉(xiāng),他的墓前谒拴,那已是傍晚尝江。
借著微弱的燈光,看見他的墓被翻新了一下英上,墓碑多刻了一行字炭序,妻子:喬婉,加上了一個示亡號苍日,一瞬間惭聂,就這么多年了啊。
當(dāng)年埋老酒時我做得匆匆忙忙相恃,沒留心周圍的情景辜纲,才發(fā)現(xiàn)這是處很美的地方,那是在一個湖畔拦耐,湖中有一座古亭耕腾,遠(yuǎn)遠(yuǎn)看去,亭中有些石凳子揩魂,月光撒在湖面上幽邓,亭子像坐落在銀河里,岸上很多柳樹火脉,遠(yuǎn)方是連綿的群山。
見此景柒啤,此境倦挂,我不由得吟哦起一首詩。
“親戚或余悲担巩,他人亦已歌方援。”
這時涛癌,身后有人接了下句:
“死去何所道犯戏,托體同山阿送火。”
我轉(zhuǎn)過身一看先匪,是一位旁眉白發(fā)的老人种吸,眉眼間和老酒有幾分相似。
“想必你就是華陵吧呀非〖崴祝”
老人問我,我點頭回答岸裙。
老人從袖套中拿出一個黑色信封猖败,道:
“這是釣江囑托我給你的〗翟剩”
老人說完恩闻,轉(zhuǎn)身便走,我叫住他:“是什么事呢剧董?為什么給我判呕?”
老人說:“這我不知,那孩子沒多說送滞,但我想你打開后會明白的侠草。”
我拆開信封犁嗅,取出信箋边涕,居然是用毛筆寫的,剛勁有力的筆鋒寫著:
“華陵:
別來無恙。
當(dāng)你看到這封信時虚倒,你也一定經(jīng)歷著造化的戲弄吧冷溃,或許此刻的你也狼狽得不像樣子。既然你已經(jīng)把信打開了式撼,就請看完吧。
你是否還記得多年前求厕,還在上大學(xué)的時候著隆,你拖著我回宿舍,我問你呀癣,要是我死了你還會記住我嗎美浦?我現(xiàn)在想明白了,與其被人記住项栏,能記住別人才是支撐我生命的原因浦辨。當(dāng)時的我自暴自棄,墮落度日沼沈,酗酒流酬,性愛币厕,暴力讓我逃避著所要面對的困境,不錯芽腾,發(fā)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已經(jīng)證實了旦装,我就是個禍害命』耷叮克死了父母同辣,家族產(chǎn)業(yè)也在我出生后走下坡路,人情冷暖世態(tài)炎涼惭载,各種悲哀接踵而至旱函,屢屢碰壁,難見未來描滔,很長一段時間棒妨,我陷在這條泥沼里無法脫身,終日酗酒頹廢度日含长。幸好我遇見了喬婉券腔,一夜之間,云泥已殊路拘泞,簡直兩世為人纷纫。我原想做個平凡的人,能夠守著所愛之人陪腌,度過余生辱魁,沒承想……
我把這些事告訴你,是因為我想通了诗鸭,生活沒有錯染簇,不管怎樣,自甘墮落都是不正確的强岸,縱使翌日要逝入夜涼锻弓,也不應(yīng)該流浪自己,放棄對美好的向往蝌箍,即使是倒霉鬼青灼,也應(yīng)該有再扔一把骰子的勇氣。這個世界有自己的運(yùn)行法則十绑,我們身處其間聚至,能改變的東西微乎其微,但只要不放棄本橙,生命就會有一線轉(zhuǎn)機(jī),我會記住那些幸福的瞬間脆诉,帶著這些善良與愛意甚亭,走完我的一生贷币,我希望你能領(lǐng)悟,好了亏狰,兄弟役纹,該上路了,像我們從前那樣暇唾,我相信你促脉,會有值得的一生。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李釣江”
我把信疊好裝進(jìn)衣兜策州,望著前方連綿的山瘸味,整片灰色大地柔軟而靜謐,霧氣氤氳够挂,擋住了更遠(yuǎn)的風(fēng)景旁仿,只留下晚風(fēng)中幾點星子。點點涼意直刺脊梁孽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枯冈,心想,茫茫人海办悟,老酒尘奏,我們還能再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