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開:東瀛日本的上下三千年(20)酒中九郎迹缀,蓋世功名紙半張(中)
壇浦海戰(zhàn)使碾,平家滅亡,源氏重光祝懂,九郎判官源義經(jīng)站到了人生的最高峰票摇。
一之谷的逆落,屋島的奇襲砚蓬,壇之浦的海戰(zhàn)矢门。這三大戰(zhàn)役,尋常武將只要取得其中之一的勝果,便能夠勒馬燕然祟剔,青史垂名了傅事。時年才27歲的鐮倉戰(zhàn)神源義經(jīng)白馬銀槍,幾乎是只手擎天峡扩,打下這錦繡江山蹭越,睥睨四顧,志滿得意教届,正是四方稱賞名已高响鹃,五陵車馬無近遠。
只是說起來班定遠飄零玉關案训,楚靈均憔悴江干买置,李斯有黃犬悲,陸機有華亭嘆强霎,張柬之老來遭難忿项,蘇子瞻長流了四五番。這古往今來的能臣良將又有幾個能落一個囫圇下場城舞。源義經(jīng)少年得志轩触,心氣高傲,那一抬腳的跟頭啊家夺,是摔得又帥又響脱柱。
源義經(jīng)的失腳,落在兩條錯處上拉馋。一個是上陣殺敵的時候身為統(tǒng)帥榨为,卻喜歡搶軍中將領的風頭。鐮倉武門煌茴,說白了就是一群關東門閥的聯(lián)合體随闺,大家都是世代家傳的武士,弓馬嫻熟蔓腐,憑什么出人頭地矩乐,靠的是戰(zhàn)場上面一刀一槍殺出來的功勛成績。有實打?qū)嵉膽?zhàn)功合住,才能換來鐮倉殿下真金白銀的恩賞绰精,千里迢迢走一遭撒璧,功勞簿上要是一片空白連個名字都沒有留下透葛,那是真真羞死先人。所以說源義經(jīng)臨陣爭先卿樱,表面上看是他勇敢僚害,實質(zhì)里很有點搶部下功績的嫌疑,叫身邊的東國武將頗有些氣不忿。
第二條就是厚待平家的俘虜萨蚕。壇浦海戰(zhàn)結束靶草,平家總領平宗盛和他兒子偏偏就沒有當場殉死,恬著臉活了下來岳遥。源義經(jīng)小時候是在六波羅平家府上過活的奕翔,大家一個桌上吃過飯玩過游戲,算是老相識浩蓉,對這幾位就很客氣派继。回軍返京捻艳,后白河法皇和朝廷公卿對源義經(jīng)又是好一通夸贊驾窟,義經(jīng)一面甘之如飴地受著京都的嘉賞,一面畢恭畢敬地格外敬重朝廷认轨。這些態(tài)度落在東國武將眼里绅络,很是不以為然。
平家的俘虜里面有個大納言平時忠嘁字,感恩源義經(jīng)的照顧恩急,回到京都以后將尚未出閣的小女兒嫁給義經(jīng)做側室,九郎義經(jīng)居然也就笑納了纪蜒。這平時忠非比常人假栓,是平清盛的堂弟,當年曾有盛世豪言:“非我平氏霍掺,皆非人類匾荆。”源義經(jīng)跟他攀上親家杆烁,那分明是在選邊站位牙丽。
站在源氏武士的立場,籠罩著平安王朝榮光的京城已是一座整個浸透了酸腐氣息的廢都兔魂,柔弱的公卿殿上人連走路都走不穩(wěn)烤芦,怎么會是血海里搏殺出來武士階層的對手。源義經(jīng)出身武門析校,卻站到了朝權貴族這一邊构罗,對于鐮倉來說簡直是形同背叛。
京都戰(zhàn)役結束智玻,九郎義經(jīng)私下接受朝廷授官遂唧,已經(jīng)讓鐮倉殿下源賴朝很是不滿。壇浦海戰(zhàn)時再三囑托一定要取回的三樣傳國神器只拿回了鏡璽兩件吊奢,最要緊的草薙劍遺失不見盖彭,賴朝越發(fā)不快。而后梶原景時連續(xù)派人送來書信說“義經(jīng)矜功擅威,將士各懷危懼召边∑毯牵”又偷偷下了猛藥,說:“臣觀判官之舉措隧熙,終非立于下風之人片挂。 ”明里暗里暗示源義經(jīng)意圖謀反。源賴朝對梶原那是真心信任啊贞盯,看了信立馬就炸了宴卖。
五月十五日,源義經(jīng)押解平家的俘囚到達酒匂驛邻悬,負責交接的北條時政傳達源賴朝口諭症昏,命令義經(jīng)返回京都值守護衛(wèi),不得進入鐮倉父丰。
源義經(jīng)也懵肝谭。自己剛拿了潑天一般的功勞,高高興興吃著火鍋唱著歌蛾扇,突然之間自家哥哥連家都不讓回了攘烛?返轉到腰越驛站,越想越凄涼镀首,寫了封書信給鐮倉公文所的別當大江廣元坟漱,披肝瀝膽,以明心志更哄。大江把書信轉給源賴朝芋齿,賴朝看了,稍稍有點回心轉意成翩。
可這當口觅捆,回到京都的源義經(jīng)又一次犯傻作死了。
后白河法皇把當初賞賜源義仲的一堆官位麻敌,伊豫守兼檢非違使栅炒、法皇院廄別當什么的一股腦打包都轉封給了源義經(jīng)。法皇的意思好理解术羔,六波羅平家亡了赢赊,源義仲也亡了,三分天下只剩鐮倉的源賴朝级历,他想著怎么也得拉一個能打的武將跟鐮倉抗衡释移,否則手里是真的什么牌都沒有。源義經(jīng)這次都沒跟哥哥源賴朝打招呼鱼喉,直接就賭氣接受了秀鞭。
然后曾經(jīng)投靠源義仲的叔父源行家東躲西藏了一段時間,跑到京都來投靠義經(jīng)扛禽,義經(jīng)居然也收留了...留了...了锋边,全忘了當年源賴朝和源義仲反目成仇的根源就在這個源行家。
這倆消息傳到鐮倉编曼,源賴朝派了個僧人土佐坊昌俊進京去處置源義經(jīng)跟源行家豆巨。土佐坊帶人偷襲源義經(jīng)的住所,叮鈴桄榔打了一架沒打過掐场,叫源義經(jīng)逮住砍了腦袋往扔。第二天后白河法皇就應九郎義經(jīng)的奏請,頒下院宣討伐源賴朝熊户。
也就幾個月功夫吧萍膛,原本退一步海闊天空,兄弟二人你一拳我一腳嚷堡,一步趕似一步蝗罗,落到了山窮水盡無法轉圜的境地。西國歸來的源范賴正在鐮倉參覲蝌戒,源賴朝命令源范賴帥師伐亂串塑,源范賴不忍心,請辭之北苟。源賴朝說了一句:“汝意欲仿九郎之作為乎桩匪?”意思你也要造反么?源范賴張口結舌友鼻,說不出話來傻昙。
十一月一日,源賴朝動員了關東各地的御家人彩扔,以北條時政屋匕、北條義時父子為先鋒,自任統(tǒng)帥借杰,自東海道浩浩蕩蕩向京都進發(fā)过吻。
源義經(jīng)這邊雖然握有后白河法皇頒下的近畿九國總動員院宣,可朝廷的院宣是個空心湯圓蔗衡,非但一個兵都征召不到纤虽,聽說東國大軍開到,近畿源氏的武士團反倒主動起兵攻打源義經(jīng)绞惦。義經(jīng)沒奈何逼纸,只好像六波羅平家一樣退出京都,去西國想辦法济蝉。
歷經(jīng)辛苦擺脫畿內(nèi)源氏的攻擊杰刽,源義經(jīng)一行逃到攝津的大物浦港菠发,乘船出港行往九州。義經(jīng)的運氣估計在源平爭戰(zhàn)里面是徹底用完了贺嫂,船隊剛出港口就遇到大風大浪滓鸠,多數(shù)隨從落到海里跟壇之浦的平家一樣喂了海里的魚蝦,義經(jīng)本人跟家小倒是掙扎著逃回了和泉國第喳。后人傳說義經(jīng)投奔西國途中所遇到的風浪乃是壇浦海戰(zhàn)中眾多投海自盡的平家怨靈作祟糜俗,因果循環(huán),報應不爽曲饱。
源賴朝聽說源義經(jīng)與源行家二人逃亡悠抹,班師返回鐮倉,派遣岳父北條時政帶兵進入京都扩淀。東國武士進京楔敌,法皇的臉面又是一變,取消指認源賴朝為朝敵的院宣驻谆,曉諭諸國梁丘,搜捕源義經(jīng)、源行家旺韭。
源行家在和泉躲藏一段時間氛谜,終于還是叫人擒獲,當場斬首区端。源平爭戰(zhàn)里面值漫,源行家大概算是最能跑路的人物,一開始跑遍關東八國织盼,宣示以仁王討伐平家的令旨杨何,點起鐮倉、北陸沥邻、甲斐各處源氏起兵反亂的星星之火危虱。而后孤身拉起隊伍對抗平家,戰(zhàn)事不利唐全,跑去依附鐮倉埃跷。在鐮倉待得不愉快,又跳槽到了北陸源義仲那里邮利,成功激起源賴朝與源義仲的反目弥雹。源義仲滅亡,源行家跑路到源義經(jīng)門下延届,導致源賴朝剪勿、源義經(jīng)兄弟不和。這一次源行家終于再跑不動了方庭,只有一顆大好頭顱被送到了鐮倉去檢首示眾厕吉。
鐮倉大軍陳兵黃瀨川等待渡河的時候酱固,朝廷派來的敕使口氣還強硬得很,喝令鐮倉退兵头朱。等到源義經(jīng)跟源行家走避西國运悲,北條時政控制京都,后白河法皇立馬溜溜地送來自辯狀髓窜,宣稱先前一系列與鐮倉為敵的院宣都是不得已扇苞,自己并不知情欺殿。傳說源賴朝讀完后白河的書狀寄纵,大罵了一句:“日本第一的大天狗”。
北條時政這次進京脖苏,有一項重大舉措實施程拭。這項舉措是鐮倉公文所別當大江廣元向源賴朝提議,由北條時政宣布給京都朝廷的棍潘,內(nèi)容大致為封鐮倉殿下源賴朝為六十余州總追捕使恃鞋,諸國普遍設置守護、地頭亦歉,田地常賦之外另外征收兵糧恤浪,由守護、地頭支用肴楷。
地頭的設置水由,將全國各地莊園的控制權移交給了鐮倉管制。而守護一職又部分剝奪了朝廷國司在各國的權限赛蔫,公家朝廷配置在地方的“國守”職務自此以后逐漸被武家幕府的“守護”職取代砂客,日益成為一個名譽性的官職。無怪乎朝廷貴族得知此事呵恢,心情格外沉重鞠值,含意之深,非言語所及渗钉。
簡言之彤恶,守護是鐮倉派駐各地國衙的政委,管理轄區(qū)內(nèi)的武士階層鳄橘,鎮(zhèn)壓反叛者粤剧,維持地方治安。而地頭則是鐮倉派駐各地莊園的政委挥唠,擁有警察權抵恋、征稅權以及土地的管理權。守護與地頭直接受命于鐮倉殿下源賴朝宝磨,守護地頭制度的確立既有效控制了各地的武士階層弧关,同時也侵蝕削弱了朝廷勢力在地方上的管控盅安,逐步在日本各地建立起了公武兩重的政治體制。相較于六波羅平家攝關政治為表世囊,武家體制為里的政治機制别瞭,源賴朝創(chuàng)立的幕府體制是日本武士階層在政治上的一大進步,一大變革株憾。
北條時政在京都著急搶班奪權的時候蝙寨,源義經(jīng)趁機帶領極少的武士隨從辛苦跋涉,投奔陸奧平泉的藤原秀衡嗤瞎。
藤原秀衡一如既往墙歪,再次接納了九郎判官源義經(jīng),并安排源義經(jīng)居住在衣川館贝奇。得知義經(jīng)下落的源賴朝幾次給藤原秀衡送去書信虹菲,威逼利誘,藤原不為所動掉瞳。東北藤原一族毕源,世據(jù)奧羽二州,養(yǎng)兵十七萬陕习,盔甲鮮明霎褐,威震海內(nèi),源賴朝自忖未可小覷该镣,只能放下此事冻璃,從長計議。
公元1187年十月藤原秀衡因病逝世拌牲,死前叮囑子嗣藤原泰衡俱饿、國衡、忠衡務必以主君的禮儀尊奉源義經(jīng)塌忽,同心協(xié)力共同對抗鐮倉幕府拍埠。然而話雖如此,繼任平泉主人的藤原泰衡卻彷徨有如走獸土居。一方面有鐮倉持續(xù)不斷的外在壓力枣购,另一方面藤原子弟聽從先主遺命,唯九郎義經(jīng)之令是從擦耀,無形之間陸奧平泉的金砂之國已悄然瓦解成了兩主之地棉圈。
公元1189年四月,源賴朝向朝廷上書求取院宣討伐奧羽藤原眷蜓,后白河法皇拒絕了賴朝的請求分瘾,為了安撫,法皇正式頒下院宣討伐源義經(jīng)吁系。源賴朝將法皇的院宣送往平泉德召,同時親口許諾了交出源義經(jīng)以后的種種豐厚獎賞白魂。
四月三十日,藤原泰衡派遣家臣長崎太郎率領五百騎突襲衣川館上岗。源義經(jīng)部眾寡不敵眾福荸,抱著必死的決心拼命決戰(zhàn)。武藏坊弁慶入殿與源義經(jīng)訣別肴掷,相約共赴黃泉敬锐,而后返身沙場,人如龍馬呆瞻,刀似魘魔台夺,頃刻間尸骸遍地,血流成河栋烤。平泉武士無法近身谒养,于是齊發(fā)箭矢挺狰,剎那間弁慶周身插滿羽箭明郭。弁慶收起大刀,宛如仁王金剛一樣傲然挺立丰泊,似笑非笑薯定,身軀不動如山。眾人不知弁慶生死瞳购,竟無一人敢上前探視话侄。這便是著名的“弁慶立往生”。其他源義經(jīng)的家臣武士或戰(zhàn)死或自盡学赛,并無一人茍且年堆。
源義經(jīng)不屑出戰(zhàn),獨自在佛堂誦經(jīng)盏浇,眼見平泉武士將要踏入衣川館变丧,義經(jīng)誦經(jīng)完畢,親手殺死妻子女兒绢掰,引刀自裁痒蓬,其波瀾壯闊的三十一歲生涯就此落幕。
之后藤原泰衡命人將源義經(jīng)的首級浸泡在美酒之中滴劲,用漆盒盛裝送往鐮倉攻晒。六月十三日,時任鐮倉侍所正副主官的和田義盛與梶原景時一起檢視了九郎判官源義經(jīng)的首級班挖。
回想六條第的白馬銀槍鲁捏,一之谷的神兵天降,壇之浦的踏海平浪萧芙,而今視來给梅,恍如一夢乙嘀。
(第二十一節(jié) 完)
作者的專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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