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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父親、母親的婚姻功咒,大概也有些故事愉阎,父親年輕時,在舅舅那里拜師學(xué)裁縫,父親做學(xué)徒時力奋,勤快的很榜旦,挑水、砍柴景殷,農(nóng)活一樣都不給師父家落下章办。
外公也因此看上了父親,離婚后的母親也順理成章嫁給了父親滨彻。后來,外公家這邊的鄰居常笑著說:“外公的女婿是挑水挑來的”,外公總是爽朗的笑了起來挪蹭。然而亭饵,母親嫁給父親,確實沒有過上幾天舒坦的日子梁厉。
直到現(xiàn)在辜羊,年過半百踏兜,父親、母親沒有一天不在操勞中度過八秃。前些年碱妆,父親查出患有糖尿病,臉色難看昔驱,身體瘦削了很多疹尾,父親仿佛一下子蒼老了許多。母親常常躲在房間里嘆氣骤肛,每天起早貪黑纳本,在工廠里打工,勉強(qiáng)掙一些累活錢腋颠。
只是歲月不饒人繁成,母親的頭上開始稀稀疏疏的跳躍著白頭發(fā)淑玫,每回去一次,仿佛頭發(fā)又多白了一圈絮蒿。大概是母親也不服老,為了省錢歌径,她常常從菜市場的一些小攤上毁嗦,買一些染發(fā)素回來,把頭發(fā)染黑狗准,剛洗完頭茵肃,頭發(fā)便烏黑了許多腔长。后來姐姐發(fā)現(xiàn)了,才制止母親用那些劣質(zhì)的染發(fā)素验残。
現(xiàn)在捞附,母親不僅頭發(fā)白了一大片,一道道皺紋也開始悄悄爬上額頭鸟召,仿佛被生活的刀刻成了一道道深深的溝壑氨鹏。是的,母親再也不年輕了仆抵,但她還一直在操勞子女的事兒种冬,似乎那是她一輩子的大事兒舔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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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一輩子沒學(xué)到什么文化,外公年輕的時候在學(xué)校當(dāng)校長十兢,只有初中文化的母親辽聊,竟然在學(xué)校也當(dāng)了一個學(xué)期的代課老師。早些年跟匆,在鄉(xiāng)里,偶爾還能碰到別人叫母親“陳老師”烤蜕。
說到讀書的事兒迹冤,母親總是跟我們嘮叨說后悔極了。其實那也怪不得母親橱鹏,母親讀書的時候堪藐,國家恰好進(jìn)入了一段歷史的沉淪期莉兰,母親他們被動員去“勤工儉學(xué)”礁竞,大白天不上課,去田里捶朵、建筑工地上干活狂男。
母親說,那時候她很愛學(xué)習(xí)岖食,只可惜沒有遇上一個好時代。也因此句喷,縱使家境一直不如意兔毙,母親仍然重視我和姐姐的學(xué)習(xí),但凡有些零錢锡溯,都想辦法給我們買書看哑姚。
沒上幾天學(xué)的母親,卻把讀書看的格外的重叙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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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年幼的記憶里绞佩,為了操持這個家,母親不知道干了多少種活計品山。奈何習(xí)慣了撂在地里的村里人,多半都是在鄉(xiāng)里這個小地方轉(zhuǎn)圈笆载。大概還是九幾年的時候涯呻,村里窮,國家還在收糧食稅魄懂,剩下的稻谷只夠糊口市栗,家里頭,基本沒有零用錢入賬填帽,更別說赴圩買些吃的給我們了。
那時候褐荷,父親在鄉(xiāng)里開了間裁縫店嘹悼,農(nóng)閑的時候层宫,就一頭扎在裁縫店里其监,母親在家里種菜、種地毁菱。閑暇的時候锌历,母親就帶著我和姐姐,跑到山里窗慎,去采草藥賣錢怔揩,幾天下來,曬干了的草藥商膊,母親把它們用蛇皮袋裝好,再挑到圩上去賣藐翎。
有一次实幕,母親賣完草藥,草藥販子愣是要給母親賒賬末贾,那是母親大半個月辛辛苦苦整吆,跑到山上掙來的幾十塊錢,母親自然是不愿意拴测。那一天府蛇,母親就一直和我坐在那里等,等到快到黃昏的時候,其他賣草藥的都走了妆距,母親一直央求著草藥販子函匕,才拿到那幾十塊錢。
天快黑了,母親在街上買了幾個包子祠锣,一大串香蕉(都是我小時候愛吃的),挑在肩頭蓬推,往回走澡腾,從村里通往圩上的路邊,隔三差五就有些墳?zāi)挂阍悖赣H常常都怕走夜路澜公,然而,那一天迹辐,母親一路上大聲的跟我講外公和外婆的故事甚侣,她說,說話的聲音大了殷费,走起夜路來就不怕宗兼。
后來,村里的草藥越來越難采了殷绍。母親又開始利用農(nóng)閑的時候,去別人家里收雞蛋賣茶行,母親從農(nóng)家里把雞蛋收回來,再挑到街上去賣娶靡。那時候看锉,母親的房間里總是堆得滿地都是雞蛋。白白的呻此,圓滾滾的一片腔寡,可是我們都只能看,不能拿來吃放前。
村里的人凭语,都喜歡養(yǎng)狗把門,有些狗叽粹,遇到陌生人更是兇猛的厲害虫几。那時候母親出門總是拖著一根長長的棍子,生怕碰到哪家的人辆脸,下地去了啡氢,被狗追上來。
那些時候倘是,每到傍晚,最期待的就是看到母親安然無恙的回來叨粘,早上出門時的棍子,還一直攥在她的手里答倡,一籃子的雞蛋在手里護(hù)的好好的驴党,她便會開心的笑著走進(jìn)家里。
沒過多久倔既,雞蛋也不好賣了鹏氧。母親索性又在圩上的農(nóng)貿(mào)市場張羅了一個鋪位,賣起了衣服,父親一直就是做衣服的稿存,母親相信賣衣服肯定能賺錢瓣履。可是好景不長袖迎,那時候,母親一直都是起早貪黑的在家里和圩上兩頭跑辜贵,還要時常掛念著我們归形,生意沒做多久,就沒有做了厚棵。
然而蔼紧,那些年,父親彬犯、母親拼命賺來的錢,自己都沒能用上蜜自,爺爺在去世時卢佣,替人擔(dān)保欠下了幾千塊錢的債務(wù)。而還債的擔(dān)子戈鲁,就落到了父親的頭上嘹叫,那時候父親、母親都只有二十多歲婆芦,卻擔(dān)起了整個家里的重?fù)?dān)子喂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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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二零零二年吧,父親或粮、母親開始跟著村里人到廣東來打工捞高,而這一去,便一只到現(xiàn)在氢哮,廣東仿佛成了父母的第二故鄉(xiāng)型檀,然而,那里卻始終只是如父母親這樣打工者的驛站生闲。那些年月幌,父親、母親一直都在佛山捉兴、廣州、珠海禾乘、東莞這些地方飄來飄去虽缕。母親進(jìn)電子廠、制衣廠伍派,成了電視上播放的那種流水線上的工人剩胁。
說起母親在佛山的日子,母親后來曾不經(jīng)意間跟我提起晾腔,那時候工廠里都是幾班倒啊犬,剛剛下班椒惨,另一班又要起來上工潮罪。每個月下來拿著192塊錢的工資。父親和母親擠在只有幾平米的員工廠房里沃暗,冬天何恶,甚至都打不上熱水洗澡。
而那些年惜辑,村里不通電話疫赎,電話費也貴,母親就給我們寫信抵卫,一封信里,常常是厚厚的十幾頁殖氏,偶爾還會寄幾張照片給我們看姻采,照片上母親笑得燦爛極了,要是她不說总滩,我大概永遠(yuǎn)也不會知道巡雨,那些日子他們是怎么熬過來的铐望。
而母親,又是怎樣在下工后拖著疲憊的身軀督弓,歪歪扭扭的字跡乒验,給我和姐姐寫上厚厚的信。在信上狂塘,她總是叮囑著我和姐姐鳄厌,“要認(rèn)真讀書,聽外公泪漂、外婆的話歪泳∧派。”住在外公家里這些年,我們隔上幾個月荸哟,都能接到母親的信,從佛山寄來舵抹,從東莞寄過來,跋涉過千山萬水而來扇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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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到大香嗓,雖然家里一直缺錢靠娱,母親對我們買書卻從不吝嗇。那時候锌雀,剛剛?cè)氤踔醒肝埽瑢W(xué)校老師侈贷,都會推薦一些必讀書單,母親就用一張紙俏蛮,在電話里寫下我要買的書嫁蛇,然后趁著周日休息的晚上露该,一個人跑到電子書城解幼,一家一家的給我挑要看的書。
母親讀書少底靠,那些文學(xué)名著更是不知道特铝,跑進(jìn)偌大的書城壹瘟,只能跟著書店的店員在書店里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稻轨,尋尋覓覓雕凹。每到過年的時候,母親最開心的事情线欲,不是又給姐姐和我添了幾套新衣裳汽摹、新鞋子竖慧,而是迫不及待的搬出她買的書,那些書被她包的嚴(yán)嚴(yán)實實的踱讨,仿佛怕被碰壞一般砍的。
后來,每逢暑假帚稠,我就會到母親打工的城市里床佳,住上一段日子砌们,母親知道我暑假要來,特地跑到書城的幾家店里昔头,開通了會員卡影兽,說周末的時候舱卡,就帶著我去書城看書枕稀。母親喜歡炒菜萧吠,每當(dāng)我流連在文學(xué)類的書目前的時候,母親就一個人悄悄跑到了烹飪類的圖書面前纸型,翻看地津津有味拇砰,卻總是舍不得掏錢買一本回家里,而對我們狰腌,只要看上什么書除破,她總是出手闊綽,一個勁兒的叫我多挑點琼腔。
讀初中瑰枫、高中那些年,如果說丹莲,我接受過一些文學(xué)啟蒙的話光坝,那就一定是母親的功勞。那些年甥材,他們用省吃儉用節(jié)省下來的錢,一次性就給我買幾百塊錢的書洲赵。
雖然那些書鸳惯,母親一本都看不懂,可是每一本她都視若珍寶叠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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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xué)畢業(yè)后芝发,我在母親工作的附近找了份工作,那時的母親似乎老的更快了苛谷,人也大概因為睡眠少辅鲸、過度勞累,胖了幾圈腹殿,每次提著重重的菜籃子上樓独悴,都?xì)獯跤酰蠚獠唤酉職夂丈撸赣H才發(fā)現(xiàn)自己確實老了绵患。
走路走快了雾叭,腳踝便開始隱隱的疼痛的厲害悟耘,可是這一切,母親都是隱忍著很少說织狐,她也只是偶爾跟父親說起暂幼。父親這些年筏勒,因為做生意,在客戶那里受了氣旺嬉,回到家里就往母親身上發(fā)火管行,有時候一些小事,甚至都破口大罵邪媳,然后捐顷,一個人抽煙抽到深夜,第二天雨效,還要母親來收拾滿地狼藉的煙頭迅涮。
母親就是這樣,這大半輩子徽龟,都在過苦日子叮姑,在生活的凄風(fēng)苦雨中,受苦漂泊据悔,沒有一刻传透,能夠放下身上的擔(dān)子。
小時候极颓,我一直寄居在外公朱盐、外婆家,父親讼昆、母親也是長年未歸托享,后來,長大了浸赫,偶爾跟母親坐下來聊聊天闰围,母親總會有意無意的說到這些年過去的日子,她總是說既峡,“只要能夠給家里羡榴,給我們過上一點點的好日子,就算死了也是值得运敢⌒B兀”
聽到此處,我常常哽咽的說不出話來传惠,母親這大半輩子迄沫,都在跟命運(yùn)較著勁,干巴巴的生活著卦方。小時候羊瘩,母親跟我說,她最喜歡看的電視是《汪洋中的一條船》,她最喜歡電視里的那個鄭豐喜尘吗。
現(xiàn)在想想看逝她,母親這半輩子,又何嘗不是汪洋中的一條船呢睬捶?
注:文中“圩”是鄉(xiāng)里的土話黔宛,即“街”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