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慶和李瓶兒兩個人一番刻骨銘心的對話觸動了無數(shù)讀者挣轨,兩個人一席話說完,李瓶兒見時間太晚轩猩,叫西門慶回去睡覺卷扮,西門慶卻執(zhí)意要呆在房里陪李瓶兒,李瓶兒道:“我死還早哩界轩,這屋里穢污,你伏侍我不方便衔瓮∽腔”
西門慶不得已,只得來到吳月娘房中過夜热鞍,并將祭燈一事及李瓶兒的情況向吳月娘說葫慎。西門慶的內(nèi)心還是存有一絲希望的,“天可憐薇宠,只怕還熬出來偷办,也不見得”,反觀吳月娘澄港,聽到西門慶如此說椒涯,卻道:“還好甚么,也只在早晚間了回梧。”作者對這段情節(jié)的描寫簡潔、生動三热、又細(xì)致彬檀。用簡單的對話將西門慶對李瓶兒那份真情流露得真切感人,使我們看到一個更加完整的西門慶镣衡,在世人眼中橫行霸道、無所不做的西門慶,其實也是有細(xì)膩的情感與真情的男人镐作,讓我感覺到“西門慶”不再是一個小說中的形象,而是躍然于紙上的活人隆箩。再看看吳月娘该贾,其本身與李瓶兒并沒有多少感情基礎(chǔ),兩人的關(guān)系更多的是表面上的姐妹摘仅,從一個實用者的角度來看靶庙,吳月娘說出那樣的話其實也是在奉勸西門慶不要再繼續(xù)浪費時間人力物力了,無可厚非娃属。但從一個利益相關(guān)者的角度來看六荒,吳月娘所說的話就有點幸災(zāi)樂禍的感覺了,因為在李瓶兒離去之后矾端,最大的受益者正是吳月娘而不是潘金蓮掏击。
到晚間,西門慶等人都離開了秩铆,李瓶兒面朝里睡會兒砚亭,丫鬟們也是熬了一夜,馮媽媽與王姑子已先睡了殴玛,迎春與繡春在李瓶兒床前地上打地鋪睡了捅膘。睡下沒半個時辰,迎春睡夢中夢見李瓶兒下炕滚粟,推了她一把寻仗,囑咐道:“你每看家,我去也凡壤∈鹩龋”迎春驚醒,看將桌上蠟燭還亮著亚侠,看了看李瓶兒曹体,還是面朝里,起身摸了摸硝烂,發(fā)覺口內(nèi)已無氣息箕别,“不知多咱時分,嗚呼哀哉,斷氣身亡究孕∩督矗可憐一個美色佳人,都化作一場春夢厨诸∠庖螅”
“你每看家,我去也”微酬,簡簡單單的七個字绘趋,看似輕描淡寫,卻是作者醞釀了大半本書的最后釋放颗管∠菡冢“你每看家”,看的是哪個家垦江?誰的家帽馋?西門府的第六房隨著李瓶兒的離去已不復(fù)存在,繡春比吭、迎春被重新分配是必然的事绽族;如果說是西門家,那這個家又什么時候輪到她們?nèi)タ瘩锰伲蝗绻{子街的家吧慢、床底的金銀珠寶,那都是帶不去的累贅赏表。李瓶兒不過想用這樣的方式對她所留戀的世界做最后的告別检诗。紅顏薄命,李瓶兒走完了她的一生瓢剿,這本應(yīng)是一場大悲劇逢慌,讀者卻在作者簡單的幾個字里,看出了李瓶兒的釋懷间狂,也有幾分“命中該如此”的感嘆攻泼。
西門慶來到房間,看到已經(jīng)離開的李瓶兒身上止著了一件紅綾抹胸兒前标,體尚微溫坠韩,卻已悠然而逝距潘。也顧不得身子底下的血漬炼列,兩手捧著她的香腮,不住的親吻音比,口口聲聲只叫道:“我的沒救的姐姐俭尖,有仁義好性兒的姐姐!你怎的閃了我去了,寧可教我西門慶死了罷稽犁。我也不久活于世了焰望,平白活著做甚么!”在房間里一跳三尺高已亥,放生嚎哭熊赖。
接著西門慶又磕伏在李瓶兒身上,撾臉兒哭叫道:“天殺了我西門慶了虑椎,姐姐你在我家三年光景震鹉,一日好日子沒過,都是我坑陷了你了捆姜!”西門慶的這句話看似有指桑罵槐之意传趾,言者無心,聽者有意泥技,如果說李瓶兒嫁進西門府之后沒有過過好日子浆兰,那西門慶自然負(fù)首要責(zé)任,但是這也不就側(cè)面說明吳月娘后宮管理無方嗎珊豹?吳月娘聽了當(dāng)然心中不爽簸呈,說道:“你看韶刀!哭兩聲兒丟開手罷了……他沒過好日子平夜,誰過好日子來蝶棋?各人壽數(shù)到了,誰留的住他忽妒!那個不打這條路兒來玩裙?”西門慶哭成那樣,只好由吳月娘來指揮小廝們做事段直,指揮小廝丫頭們吃溅,尋出李瓶兒的若干衣物,都裝綁停當(dāng)鸯檬,用門板抬到正廳决侈。將李瓶兒抬出房間之后,就自己在李瓶兒的房間里打點出一身裝綁衣服喧务,把房門鎖了赖歌。張竹坡對此評道:“月娘可畏可恨,令人不愿一見其面功茴,便有百二十分險庐冯,百二十分狠。自墻頭寄物后坎穿,不謂又有此一暢心之事一鎖門也展父》稻ⅲ”其他許多研究者亦對此時的吳月娘進行了類似的批評。但我認(rèn)為這些對吳月娘的批評都太過火了栖茉,按照現(xiàn)代繼承法來說篮绿,李瓶兒走后,其財產(chǎn)的第一繼承人為其丈夫吕漂,也就是屬于西門慶的亲配,既然是西門慶的,那吳月娘當(dāng)然有處理權(quán)和管理權(quán)了惶凝,更何況此時的西門慶完全沉浸在悲痛之中弃榨,早已沒有心思管理李瓶兒的遺產(chǎn),只有吳月娘代勞了梨睁。再者鲸睛,西門府上人多手雜,李瓶兒房間里貴重物何其多坡贺,如今人走房空官辈,只有把門鎖起來才能避免偷盜事件的發(fā)生。這個細(xì)節(jié)遍坟,不像許多研究者批評的那般拳亿,反倒能看出吳月娘的精明與管理有方。
馮媽媽是從小帶大李瓶兒的奶媽愿伴,如今見沒了李瓶兒肺魁,哭的三個鼻頭兩行眼淚。西門慶聽了隔节,忍不住又在前廳手拍胸膛鹅经,撫尸大慟,口口聲聲只叫“我的好性兒有仁義的姐姐”怎诫,把聲音都哭啞了瘾晃。
打發(fā)走陰陽先生,天也亮了幻妓,西門慶前后又忙亂到五更蹦误,心中悲慟,神思恍亂肉津,沒了好脾氣强胰,開始罵丫頭踢小廝,又守著李瓶兒尸首一陣放聲哭叫妹沙,連傍邊的玳安看著偶洋,亦哭的言不的語不的。
這是全書最重要的一段情節(jié)初烘,描寫了西門慶四次痛哭涡真,從一開始的大哭到自虐,從哭啞嗓子到遷怒下面的人肾筐,西門慶心中的痛苦層層遞進哆料,不斷地往前推,讀者的內(nèi)心也跟著不斷進入痛苦的狀態(tài)吗铐。對西門慶這樣呼風(fēng)喚雨东亦、無所不為的人,這是全書僅有的一次寫到他如此動感情的大哭唬渗,他的雙手雖然沾滿了血腥典阵,他的錢財雖然多是不義之財,他的生命雖然多是罪孽镊逝,但此時他只是一個面對死亡毫無辦法的普通人壮啊,讀者的同情之心在此時往往會被喚起。在《水滸傳》中早該死于武松手下的他撑蒜,在本部書中還多活了許多年歹啼,這多活的幾年,其實是在對他進行更加殘酷的懲罰:上天給他一個他愛的李瓶兒座菠,又無情把她奪走狸眼,將他從天上摔了下來≡〉危或許是李瓶兒臨走前的淚水和勸誡拓萌,喚醒了西門慶內(nèi)心未泯滅的良知,這良知所帶來的悲哀與悔恨升略,才是對他罪惡人生最重的懲罰微王。
正是:閻王教你三更死,怎敢留人到五更品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