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遇到的三個人期奔,三個操蛋的故事侧馅。
1)17萬可以擊垮一個人
我的上一任老板,是個上海人呐萌,是很精致的上海男馁痴,衣品好,每天都是一副偶風度翩翩的樣子肺孤。復旦學霸罗晕,特別幽默,性格隨和到連掃地阿姨都喜歡他赠堵。我有時候想小渊,老天是不是太不公平了?欺負起我們這種資質(zhì)平平的普通人來茫叭,毫無道理可言酬屉。這種智商情商雙料高,顏值還不差的人杂靶,講出來感覺是在寫霸總文梆惯?
有天我們中午吃過飯酱鸭,說笑著回到各自辦公桌,我隔著幾張桌子聽見他接了個電話垛吗,過了幾分鐘就看到他頭支在手上凹髓,捏著太陽穴,臉一點點變紅變紫怯屉,不一會蔚舀,額頭上青筋暴起來了。
這種情況作為下屬,其實不大方便關(guān)切。但我是他挖來的人俄烁,就是職場中的“自己人”氓润,什么都不做也不好考赛。我只好很小心地走過去,想著他應該不會跟我說的,例行關(guān)心一下就好。
可是基本上我還沒開口缅叠,他就爆炸了,似乎那時候他就是在等我這么個人過去虏冻,一秒都不能多等地原地爆炸肤粱。
“真的受不了了,冊那厨相。就這樣吧领曼,當沒這么個人。我把我媽接來蛮穿,我們過我們的庶骄,他過他的。我當沒這么個人绪撵,自生自滅吧他…”
雖然是“自己人”瓢姻,但我們從沒聊過家事祝蝠。一時間不明覺厲音诈。
“我筆筒里有散利痛,拿一下”——筆筒就在他邊上绎狭,他連胳膊都不想抬了细溅。
后來他就當我是空氣一樣,絮絮叨叨自己說起來儡嘶。
他爸打麻將,陸陸續(xù)續(xù)輸?shù)魩资f蹦狂。他媽誓篱,很早就不想過了朋贬,很多年里他們家一直在還債。但他家姑姑們極力勸和窜骄,又分擔了一部分債務锦募,只好湊合過著。他工作這些年邻遏,每個月工資都在貼補家里(其實他很年輕糠亩,工作沒幾年),頭兩年賺得少准验,根本沒有自己的錢赎线。這幾年賺得多一些,又要還房貸糊饱,又要還債垂寥,還是沒有自己的錢。眼看錢就還得差不多了另锋,覺得可以松口氣矫废,剛剛他媽打電話告訴他,
他爸又輸?shù)?7萬砰蠢。
17萬蓖扑,以他的能力來說,不算什么大事台舱,不就是輛車律杠。但它瞬間擊垮了那么一個陽光明媚的人,讓他在職場竞惋,在一個下屬面前柜去,失態(tài)得那么徹底。
2)一個在北京沒有家的北京土著
時間再倒回一點拆宛,我剛出校門嗓奢、剛進社會認識的一個女孩,那會我們既是同事又是室友浑厚。
她是我見過兼容性最好的女孩子股耽,似乎和什么人都相處的來,什么關(guān)系都搞得定钳幅。在職場物蝙,她八面玲瓏,關(guān)系力MAX敢艰。我不算好相處的女生诬乞,屬于性格又獨又強那種,她也接得穩(wěn)穩(wěn)的,甚至還能和我愉快地在一個屋檐下住好幾年震嫉。
有一次我說她森瘪,不像北京女孩——甩著京腔拽拽的那種。
她說:我的生存環(huán)境從小就不允許我拽拽的票堵。
我們做朋友好幾年之后柜砾,才第一次聽她聊到了家庭,說的人滿不在意换衬,聽的人淚流滿面痰驱。我心里想,這操蛋的世界瞳浦,為什么有的人生來就要經(jīng)歷這些莫名其妙的事担映?要是沒有這些事,她是北京土著叫潦,二中學霸蝇完,職場精英——雖然她現(xiàn)在也是,但如果沒有矗蕊,她不是今天的她短蜕。
她爸,年輕的時候是北京某局公務人員傻咖,一次和朋友酒后斗毆朋魔,因后果嚴重被開除。那是90年代的北京卿操。
事情如果到這就結(jié)束警检,也還不算太糟。
但她爸從此陷入深深的執(zhí)念害淤,好多年里只干一件事:想辦法回到原單位扇雕。只要有人說有一點辦法,他都去試試窥摄。直到有人說能用30萬買通關(guān)系镶奉,他爸借遍親朋好友,還借了高利貸崭放。
這個家庭的命運從此急轉(zhuǎn)直下哨苛。
單位沒回去,高利貸經(jīng)常上門莹菱,她爸中風偏癱了移国。所以很小的時候她就開始輾轉(zhuǎn)住在各種親戚家里。她說:一個長期在別人家討生活的人道伟,我不八面玲瓏行嗎?所以我最會看人眼色,我很小就看人眼色蜜徽。
她高考報了華東理工祝懂,走的時候她媽跟她說:別再回來了。
她背著上萬塊的包拘鞋,穿著Burberry風衣砚蓬,我問她:怎么不省點給家里?
“給誰盆色?給我爸灰蛙?讓他去還高利貸?那我還不如自己花呢隔躲∧ξ啵”
-那追債的找上門怎么辦?
“親戚的債沒還完的別人也都不要了宣旱。高利貸仅父,找不著我們』胍鳎”
一家三口人十幾二十年一直分別住在不同的地方笙纤。在北京他們只有一間當年無產(chǎn)權(quán)不能買賣的小房子,她媽住那组力,高利貸最后都懶得去了省容。她爸癱了之后好幾年全家都不知道他住哪,好像還住過救助站燎字,重逢之后寄宿在她姑姑家蓉冈。她,工作在哪人在哪轩触。
有一次寞酿,她特別開心地跟全辦公室說:我跟你們說我媽去飛利浦了,我媽進世界500強了脱柱!
驚訝之后整個辦公室哄堂大笑伐弹,因為她說她媽是去飛利浦的一個辦公室做保潔。
我眼含淚花聽著她自嘲自己身上發(fā)生的事榨为,感嘆于她的樂觀和豁達惨好,不知是該欽佩,還是心疼随闺。
3)有些老不死的晚景凄涼日川,千萬不要可憐他們
時間再往回倒。
欣是我大學室友矩乐。一度我倆關(guān)系非常不好龄句,但有些人就是這樣回论,你可以不喜歡她,但是無法忽視她分歇,甚至她還對你很重要傀蓉。
大學的時候她過得很嗨,家里有錢职抡,是我們宿舍過得最奢侈的葬燎,整天喝酒泡吧。我這種典型四平八穩(wěn)公務員家庭的孩子缚甩,真的很難看她順眼谱净。
畢業(yè)的時候她還是一副鬼樣子不好好找工作,我們一度不再聯(lián)系擅威。再見時我才知道她和我一樣生活在上海好幾年了壕探,她知道我在,但沒聯(lián)系我裕寨。
我驚訝于一個放浪形骸的姑娘為什么幾年后搞得那么慘浩蓉。她說她從畢業(yè)就開始養(yǎng)她妹,供她妹上學宾袜,可她好長時間都沒工作捻艳,壓力太大,還去酒吧當過服務生庆猫,最后匆匆嫁人认轨。男人也沒什么錢,但勝在穩(wěn)定月培,有房嘁字。
-你家那么有錢你妹怎么要你養(yǎng)?
呵杉畜,這世界上不靠譜的爹可真多纪蜒。
她爸原先是個土老板,家里有兩輛大車此叠,類似挖掘機渣土車這種纯续,生意好的時候賺了些錢。不過在她大學畢業(yè)后她爸迅速敗掉了家業(yè)灭袁,賣掉了兩輛大車猬错,跟她媽離了婚,卷著剩的錢去找了個比她還小兩歲的姑娘茸歧,理由是想要兒子倦炒。
之后她媽陷入困境,連養(yǎng)自己都成問題软瞎。所以她最落魄的時候逢唤,還承擔了她妹大學四年的所有費用拉讯。
她說她結(jié)婚的時候,她爸包了100元的紅包給她智玻,可是隔天就打電話問她借3萬塊遂唧。
有些老不死的晚景凄涼芙代,真的不要可憐他們吊奢。
4)這就是我媽,說話帶刀纹烹。
我曾經(jīng)恨過我爸媽页滚。
我恨他們?yōu)槭裁纯偰敲磽搁T,我的零花錢總比別人少铺呵,為什么總讓我覺得比別人矮一頭裹驰。
我恨他們,為什么總對我大呼小叫的片挂,為什么我沒有一個溫柔的媽媽幻林。
我恨他們,打起我來不手軟音念。
我成年之后還翻舊賬跟他們吵過沪饺,氣急之下他們也不知如何反駁,只好說:那年代都是那樣的闷愤,誰家孩子不挨打整葡?
直到很多年之后我遇到了那些人,我也看過了《都挺好》讥脐,我徹底釋懷了遭居,我在心里和我爸媽和解了。因為比起那些不靠譜的父母旬渠,比起那些真正的童年災難俱萍,至少他們?nèi)娜獾貝畚遥瑦畚覀冞@個家告丢,至少他們從沒重男輕女枪蘑,至少,他們使我免受人間苦芋齿。
一個家要好腥寇,全家要一起努力,一個家想爛觅捆,一個人搗亂就夠了赦役。可怕的是那些搗亂的人從不覺得是在搗亂栅炒,就這樣拖拽著一家人掂摔,一寸一寸地下陷术羔,最后毀掉所有人的生活。
一生太長乙漓,轉(zhuǎn)角太多级历,命運甩來的暗鏢防不勝防。過五關(guān)斬六將叭披,要被生活砍幾刀才能護得一家周全寥殖。要忍下多少放飛自我的沖動,要與人性的陰暗面來多少回惡斗涩蜘,才能令一個家免遭分離嚼贡。這些我從前沒想過,曾經(jīng)我覺得這一切理所當然⊥耄現(xiàn)在我要感謝我父母粤策。
我結(jié)婚的時候,我媽一筆巨款打進我賬戶误窖,毫不拖泥帶水叮盘。因為我媽向來節(jié)省,我一直覺得我家沒錢霹俺∪岷穑看到銀行短信提醒的時候,看到那個數(shù)字吭服,我簡直驚呆了嚷堡,倒也不是說那筆錢真的多到什么程度,是我不敢相信我家居然能拿出這么多錢艇棕。
我想到那是我媽從牙縫里省出來的蝌戒,不肯要。我媽說:娘家給你的沼琉,是你在婆家的臉面北苟。這就是我媽,從來都是這么果決打瘪,這么不容置疑友鼻,說話都像帶著刀。
上坡路太難走闺骚,我媽的倔強和剽悍彩扔,一直是我家向上的力量,她要這個家永遠穩(wěn)妥僻爽,她要這個家沒有閃失虫碉,她要這個家在任何事上都保持體面。她要這個家胸梆,保持永無掛科的記錄敦捧。只要我媽在须板,誰也不敢作妖,誰也不敢懈怠兢卵,誰也不能往下墜习瑰。縱然這個剽悍的女人秽荤,和這個永遠繃著安全繩的家甜奄,時常讓人覺得透不過氣,但我依然得說:攤上這么個家王滤,是我的運氣贺嫂。
家庭滓鸠,是一個關(guān)于犧牲雁乡,關(guān)于克制,關(guān)于幾個人的命運在一段時光里相互交織糜俗、相互作用的故事踱稍。這個故事太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