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又吉直樹 ?【】內為譯注
搬出真樹小姐家之后笨枯,神谷先生輾轉在幾個熟人家中览祖,最后終于在池尻大橋與三軒茶屋之間的三宿一帶找了間公寓落腳膳殷。我陪他一起物色了很多房子膨疏,就連遠離東京中心的地方也沒放過别智,可是一直沒找到合適的宗苍。花了半年時間薄榛,才在靠近澀谷的地方找到了這間便宜的公寓讳窟。
那段時間,我們都有些不正常敞恋。失去真樹小姐讓我也身負重傷丽啡。我倆買了一身乒乓球的行頭,在澀谷的乒乓球場里徹夜對打硬猫;去喝酒時补箍,會為完全不認識的人買單,然后觀察他離開時臉上細微的表情啸蜜;在卡拉OK輪流熱唱長渕剛和吉田拓郎【兩位日本老牌歌星坑雅,私交極好〕暮幔可以理解為李宗盛和羅大佑】的歌裹粤;也會自己準備便當,去立川的昭和紀念公園野餐冕香。那時蛹尝,神谷先生最熱衷的就是脫下內褲后豫,一邊唱“年輕的悉尾,年輕的突那,年輕的鯉魚躍龍門!”一邊翻著跟頭构眯,讓我看他的屁股愕难。
神谷先生漸漸債臺高筑。我依舊在高園寺的超市做夜班兼職惫霸,看著花錢大手大腳的神谷先生猫缭,我開始對小氣的自己產生了厭惡。誠然壹店,為了滿足在東京生活的最低條件猜丹,必須得努力工作賺錢,但即使加上身為藝人的微薄收入硅卢,我的經濟條件也遠遠達不到同齡人的平均水平射窒。反正再怎么打工也無法彌除這種差距所帶來的窩囊感,不如干脆學神谷先生那樣全心全意地做個搞笑藝人将塑,可能還要來得更為高貴一些脉顿。然而,這需要相當大的勇氣與覺悟点寥。
我在池尻大橋的丸正百貨買了便宜的熟菜艾疟,然后花了接近兩個小時和神谷先生一起從那里徒步走向二子玉川的河岸「冶纾看到我的右手一直拿著罐裝咖啡蔽莱,神谷先生打趣道:“你真行啊,每天都這么拿咖啡的話戚长,右手會進化成咖啡罐支架的形狀哦盗冷。”我回答:“那樣方便還是挺方便的历葛,不過只能拿咖啡罐大小的筆的話正塌,寫起字來會很痛苦吧⌒羧埽”
買來的熟菜全都裝在我的背包里乓诽,我怕背包沾上炸雞塊的氣味,于是提議在附近找個地方先把炸雞塊吃了咒程。神谷先生拒絕道:“炸雞塊的味道本來是香氣鸠天,可是從背包里散發(fā)出來就會覺得臭,這只是人類的錯覺帐姻〕砑”我表示不滿奶段,神谷先生便執(zhí)拗地重復說:“大丈文庫【一個圖書系列,這個詞的發(fā)音接近于“大丈夫”即“不要緊”剥纷,此處是諧音贡约】,大丈文庫晦鞋《撞”
“大丈文庫”這個謎一般的詞匯,會讓人產生一種無力感悠垛,覺得即使出言反駁也是徒勞线定。這恐怕也是神谷先生的發(fā)明之一吧。
和神谷先生在一起的時候确买,有些平日里用不上的神經會格外疲勞斤讥,同時,也經常能讓我暫時忘卻生活中的煩惱湾趾。在神谷先生面前芭商,我會比平時健談得多。我有數不清的問題想要向他請教撑帖,可能是因為我在心里認定他通曉世上一切的答案吧蓉坎。
我們似乎走到了駒澤大學一帶。
“神谷先生真的不在意別人的意見嗎胡嘿?”我提出了這么一個問題蛉艾。
雖然我好像已經問過很多次類似的問題了,不過隨著在劇場的表演機會增加衷敌,我也開始越來越多地聽到別人對自己的評價勿侯。
“都是抱怨的話肯定會不爽啊,不過也不至于那么在意缴罗≈觯”
“這樣啊。即使在網上看到別人說您的壞話也不在意嗎面氓?”
最近兵钮,我就遇到了這樣的情況。其他藝人們對此總是說:“這也是我們工作的一部分舌界,沒辦法掘譬。”
“啊啊呻拌,你說這種情況啊葱轩。你是不是覺得我都懶得上網看評論的?”
“對⊙ス埃”
“其實我沒事的時候會經忱埃看哦。不過那里面假話太多了袜炕”久眨” 神谷先生皺了皺眉。
“的確妇蛀「唬”
雖然是自己挑起的話頭笤成,但我卻有點害怕繼續(xù)討論下去了评架。我希望神谷先生能完全否定那些愚蠢的言論,但是從他那帶著幾分調侃的語氣來看炕泳,似乎并沒有那個意思纵诞。我開始擔心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住接下來的話題。
“有的人說培遵,被別人說了壞話也別去反駁他們浙芙,要不然就變成和他們一樣的敗類了。這種說法籽腕,你怎么看嗡呼?”
我大概是這種說法的支持者。
“但是你想啊皇耗,敗類什么的南窗,很過分吧?說到底郎楼,我們不都一樣是人嗎万伤?如果有人做了錯事,應該正告他們‘這么做一點都不好笑’才對呜袁。別做讓別人討厭的事敌买,這不是在幼兒園就學到的道理嗎——不是我吹牛,幼兒園里學到的知識阶界,我都貫徹得很好虹钮。雖然不是全都能用上吧,但至少‘謝謝’‘對不起’‘我開動了’‘感謝招待’這些話我說得比誰都溜膘融。我呢芙粱,小學學到的東西基本都忘光了。不過那些看不起我的家伙托启,基本上都是連幼兒園的知識都忘記了的蠢貨宅倒。”
也許的確如此。
“網絡這個東西吧拐迁,很多人在上面把別人貶得像人渣一樣一文不值蹭劈。如果是對作品或者言論的正當批評,那沒辦法线召,就算不爽也要接受铺韧。可如果是純粹的惡意缓淹,被那種矛頭指著一定很痛苦哈打,還不如干干脆脆被打一頓來得直接。好笑的是讯壶,總有人明明沒法承受這種痛苦料仗,還強迫自己承受,甚至還有承受不住選擇自殺的伏蚊×⒃”
“沒錯。我也認為那很瘋狂躏吊》崭模”
“但是啊,但是比伏。如果在那個夜里胜卤,那家伙唯一能夠活下去的方法就是上網黑我的話,我會去承受的赁项,哪怕他用最惡毒最惡毒的語言來攻擊我葛躏。當然啦,我肯定會很生氣肤舞,但我會壓抑自己的怒火紫新。我絕對不會敷衍了事,也不會說什么‘你的心情我理解’這種騙小孩子的鬼話李剖,我不要那種小家子氣的共鳴芒率,更不可能帶上好朋友的面具去請求原諒。誹謗中傷就是誹謗中傷篙顺,必須從正面好好地承受偶芍,不管多么傷神。有很多人習慣了去反駁別人的攻擊德玫,那樣太累匪蟀。傷害別人確實會在某一瞬間獲得很強的快感,不過宰僧,也只有那么一瞬間而已材彪。有些人通過貶低他人來讓自己安心,但我覺得那樣的同時也就失去了成長的機會。不覺得很悲哀嗎段化?他們也是受害者啊嘁捷。我覺得呢,這種行為根本就是一種慢性自殺显熏,和吸毒是一個道理雄嚣。毒品是絕對不能沾的,如果有人染上了毒癮喘蟆,就只能依靠別人的幫助來戒除了缓升。所以,必須好好告訴這些人:你們想在人生之路上走捷徑蕴轨,但結果是在浪費自己的時間港谊。即使要繞遠路,也要從這條所謂的捷徑上出來尺棋,因為這條路根本就是死路封锉。你們這么做一點也不好笑,所以膘螟,別再攻擊別人了∧刖郑”
其實就算和那些人正面交鋒荆残,我也得不到任何回報吧。
“你呢净当,你很在意那些意見嗎内斯?”
“我對填在問卷上的意見還挺在意的∠裉洌”
“你指的是現場觀眾留下的意見吧俘闯。那網上的意見呢?”
“也會在意忽冻≌胬剩”
本來就是想讓別人開心,才進入搞笑藝人的世界的僧诚。如果被別人說“不好笑”的話遮婶,我的存在意義就會遭到動搖。
“再怎么在意別人的意見湖笨,說白了也只是徒增煩惱旗扑。告訴我,別人寫的意見慈省,真的會讓你對作品做出改變嗎臀防?”
“完全不會變。”
“那不就得了袱衷。我們啊琼锋,沒那么機靈。只是在做自己喜歡的事情而已祟昭。好笑了缕坎,就能混口飯吃;不好笑了篡悟,就會被淘汰谜叹。不就是這樣嗎?”
可能就是這樣吧搬葬。神谷先生正在貫徹著這一點荷腊。可我又如何呢急凰?有時候自己都很迷茫女仰。
走到二子玉川河岸的時候,西方的天空已是一片暗紅抡锈,我們頭上的云朵也被染上了相同的色彩疾忍。我們并排坐下,吃著已經發(fā)冷變硬的炸雞塊和土豆泥床三。我打開背包的拉鏈一罩,對著神谷先生的鼻子撐開背包。神谷先生探頭聞了聞背包里的味道撇簿,然后“呃呃呃誒”地做出一副要嘔吐的架勢聂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