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聽了幾段相聲,總是拿《金瓶梅》當?shù)湫涂槠停图壢の兜牡湫凸沟牛哼绲拿刻岬揭淮危踹绲木妥龀鲎炖锝懒松白拥乃频姆磻?yīng)悔据,好像看《金瓶梅》是多么不堪的事情庄敛。觀眾的笑聲也滿是附和之意,雖然多數(shù)人只聽過故事科汗,未必真的讀過《金瓶梅》藻烤,即便讀過也不知道都看到了什么。讀書這件事如果不是以考試為目的只求記住人云亦云的標準答案头滔,就純粹是一件主觀的事怖亭,見仁見智都在讀書人的心里,外人無從體會坤检。閑來無事寫篇讀書筆記依许,面前還橫著表達這重障礙,心里有的未必倒得清楚干凈缀蹄。況且讀書可能用一天一個小時峭跳,消化反芻是一輩子的事。每個人都可能在閱盡千帆之后才豁然開朗缺前,從前的那樁事的因果關(guān)系蛀醉。這樣的頓悟也未必徹底,也許只是管中窺豹衅码≌螅“朝聞道夕死可矣”,可惜人的認知終究有限逝段,愛怨貪嗔癡綿綿不絕垛玻,是人的分內(nèi)事割捅。《紅樓夢》和《金瓶梅》都說的是人帚桩,不是兩樣的人亿驾,而是人的兩個方面。
十幾歲的人慕名讀《紅樓夢》往往看不下去账嚎,日衬玻瑣碎、言來語去郭蕉,最大的事不過是尤二姐吞金疼邀、寶玉挨打。親戚朋友街坊鄰居里年輕媳婦想不開自殺也不罕見召锈,小孩子挨打也是分分鐘就有的事旁振,算不得刺激。隔著書頁如同隔著一扇小窗涨岁,瞥上一眼拐袜,只覺里面的日子平淡無奇。年輕時沒有誰認為自己的人生會平淡無奇卵惦,身子在世俗中走著阻肿,思想在世外飄著,把天邊的云霞似錦當成美好前程沮尿,從未想到有落入塵埃的那一刻丛塌。然而無論飄多高,或早或晚一定會落入現(xiàn)實這個染缸畜疾。落地的時間地點都無從選擇赴邻,一個晴朗或者薄陰的日子里睜開眼睛,就已經(jīng)是書里的一個角色啡捶,那時候你還不知道你在哪本書里——《紅樓夢》或者《金瓶梅》姥敛,也不知道你是誰——薛寶釵或者潘金蓮。不管在哪本書里扮演什么角色這都只是開始瞎暑,劇情的反轉(zhuǎn)也是分分鐘的事彤敛。《紅樓夢》里有多姑娘了赌,《金瓶梅》里春梅也丫鬟變夫人墨榄。只有身處其間,才能真切地感到貌似平靜的河水中的暗流洶涌勿她。也只有腳踏實地生活過才能對一言一行里的喜怒哀樂感同身受袄秩。沒有一定的生活積累看不懂《紅樓夢》。《金瓶梅》就簡單的多之剧,能拿到手時多半都到了相當?shù)哪昙o郭卫,食色男女,作者不藏不掖毫不留情剝皮見骨背稼,看不透的大有人在贰军,看了不肯承認的也大有人在,卻沒聽誰說看不懂雇庙∥叫危看的人都自以為懂了灶伊。
一般的評論都說《金瓶梅》是個沒有神的世界疆前,每一個人都為了欲望鉆營覓縫,很少有人多問一句為什么聘萨。同樣的一日一日的瑣碎生活竹椒,為什么賈寶玉和西門慶的境界如此的天懸地隔?單是把兩個名字放在紙上看都那么違和米辐。兩個人最直觀的區(qū)別就是出身不同胸完,寶玉比西門慶尊貴。尊貴能衍生出很多優(yōu)秀的品質(zhì)翘贮,比如遠見卓識赊窥、比如憐香惜玉。寶玉可以隨便給人家起諸如“祿蠹”的外號狸页,因為他的周圍舉目都是位尊權(quán)重的人物锨能,他太知道那些人是怎么回事。西門慶則不然芍耘,一個市井無賴憑著點小聰明一步步爬上來址遇,自己也知道自己雖有興頭卻不夠尊重,他取得尊重的辦法就是控制斋竞,控制錢財倔约、控制女人。所有的女人里潘金蓮最肯下力氣討好他坝初,他就一面偏愛一面毫不手軟地拿她出氣浸剩;春梅最牙尖嘴利,罵走了王六兒舉薦來的賣唱的鳄袍,連素來好性兒的吳月娘都看不過去了绢要,他仍是沒事人一樣,一句都沒說春梅的不是畦木。西門慶的囂張里藏著深深的不自信袖扛。這一點牢牢地把他固定在貪財好色的層次里,他左沖右突地努力,確實在勾搭到了王三官的娘的時候算是把身邊的女人的檔次提升了一點蛆封,但這個女人本來廣納賢才唇礁,也不過是金蓮、王六兒一路的貨色惨篱。他被自己覆在見識的鐵鍋之下盏筐,從不知晴天麗日是什么光景。生于錦繡叢中的賈寶玉則不然砸讳,女孩的容貌琢融、才干、家世都不足以吸引他簿寂,他要找的是心靈的伴侶漾抬、是知己。這是純靈魂的交流常遂,超越了欲望和物質(zhì)的羈絆纳令,是曹公筆下的“情”,雖無形卻一直被某種價值觀奉為最高境界克胳,和西門慶的世界同處于一個時空平绩,卻如陰陽相隔般界限分明∧恚《紅樓夢》里有《金瓶梅》捏雌,《金瓶梅》里沒有《紅樓夢》。
境由心生是難免的事笆搓,有一段時間真心覺得《紅樓夢》不如《金瓶梅》性湿。《金瓶梅》里每個人在現(xiàn)實里都找得到砚作,而窮盡一生也遇不到一個林妹妹窘奏,想想都讓人絕望『迹看《金瓶梅》像看偷拍的紀錄片着裹,男人女人都各自使出自己的手段要拿到想要的東西:更高的官職或者一套新衣服。戲里的人竭盡全力米同,看戲的人輕松愉快骇扇;戲里的人忠實于自己的命運不做他想,看戲的人也省了感慨的功夫面粮。如果把《金瓶梅》里的人物集合在一處少孝,給他們上一堂情感啟蒙課,講講心靈碰撞的震撼熬苍,別的人肯定都木著臉不知道你在說啥稍走,只有聰明伶俐的潘金蓮恍然大悟說:“這不就是我剛用叉竿打了西門大官人的情景么袁翁?”或者他們也有他們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