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實習醫(yī)生,每一天穿上白大褂忙碌在科室的每個角落里,沒有自己的情緒和時間位谋。醫(yī)院比教堂和機場見證的離別要多得多。我看到過各種人面對疾病的情緒堰燎,悲觀掏父、積極、消沉秆剪、憤怒赊淑、放棄、忍耐…可我無法感同身受卻又身在其中仅讽。
(一)
肝膽外科陶缺,實習第十六天。
外科病房里永遠充斥著嘈雜和凌亂洁灵,每天從醫(yī)用電梯走出來的時候饱岸,病房里的燥熱和壓抑就傳了過來,病房不夠住处渣,走廊的過道兩側加滿了病床伶贰,科里的各個小角落坐滿了眼神疲憊又木然的家屬。
我小心翼翼穿過走廊罐栈,生怕自己厚重的羽絨服不小心勾在哪個患者的輸液上黍衙,這樣的醫(yī)療事故不是沒發(fā)生過,臨近年關荠诬,患者愈發(fā)多了起來琅翻,也讓我們這些實習生更小心謹慎起來位仁。
回到辦公室,看了看今天的日程安排方椎,沒排手術聂抢,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氣,帶著一沓檢查報告和自己查的資料棠众,準備和老師一起查房琳疏。
病人甲術后第一天,未進食闸拿,切口狀態(tài)良好空盼,病人有輕微疼痛感,手臂上埋了兩個針頭新荤。
病人乙術后三天揽趾,切口愈合良好,各項指標逐漸恢復苛骨,營養(yǎng)稍差篱瞎,整體恢復良好,我注意到他妻子滿是疲憊的臉和沙啞的聲音痒芝。
病人丙急性胰腺炎伴發(fā)脾膿腫俐筋,急性病面容,等待檢查回報準備手術吼野。
我們一張床一張床詢問檢查校哎,這樣的工作一直重復在我的生活里两波。每天上班的第一項的查房瞳步,讓我不得不直面這些病人的痛苦和家屬的痛苦:無奈,焦急腰奋,疲憊单起,憤怒,失望和期待劣坊。
很多時候我不禁開始擔心嘀倒,醫(yī)生做久了,每天面對如此多的疾苦局冰,聽著痛苦的呻吟测蘑,會不會比常人更加冷漠?
(二)
查房過后康二,回到辦公室坐在電腦前下醫(yī)囑碳胳,這是一個反復復雜需要謹慎小心的工作。每個患者每天要注射各種各樣的藥沫勿,我不禁開始感慨科研的進步挨约,這真是除人類之病痛味混,筑健康之完美,有的時候诫惭,真的覺得做一名醫(yī)生救死扶傷翁锡,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走廊一陣吵鬧打破了科室里壓抑和悶熱的平衡夕土。
我急忙跑出去馆衔,一個穿著病號服的患者,不怨绣,準確的說是哈踱,他穿著病號服的褲子,上衣被自己撕爛了梨熙,大小不一的掛在身上开镣,他的面容和常人不同,嘴里念念叨叨的說著我聽不清的話咽扇。兩名護士攔住了他邪财,他的兒子和老伴在身后追了出來,拖住了他质欲。
一時間树埠,狹小的走廊顯得格外擁擠和吵鬧。
他依舊用力的掙扎著嘶伟,嘴里不停的蹦出我們聽不懂的詞語怎憋,他轉個身想沖向我們的辦公室,我下意識的向后退了一步九昧,老師急忙擋在我們的前面绊袋,我好像看見他眼睛里的絕望,不安铸鹰,還有憤怒癌别。
幾個人高馬大的家屬幫忙制度了這個男人,護士給他注射了安定蹋笼,然后送他回到家展姐,最里面的病房。
病房里顯得格外沉悶剖毯,我起身幫護士姐姐收拾走廊凌亂的東西圾笨,抬頭看見了走廊里的病人,有的明顯害怕被誤傷逊谋,有的害怕自己會變成他那樣擂达,有的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還有的人一臉漠然涣狗。
我輕輕嘆了口氣谍婉,人間冷暖舒憾,在醫(yī)院才能體現(xiàn)的淋漓盡致。
(三)
這已經(jīng)是他第二次這樣了穗熬,但這一次镀迂,尤為嚴重。
他是嚴重的急性胰腺炎患者唤蔗,并發(fā)胰性腦病探遵。
簡單點說,這個男人妓柜,瘋了箱季。
他不是我們組的患者,我對他了解并不多棍掐,只是大概知道病情進展得很快藏雏。
一上午的忙碌讓大家很快忽視掉了這件事,直到中午的時候作煌,我在去病理科的樓梯里掘殴,碰見了這男人的兒子。
他掐了煙粟誓,定定的看著我奏寨,我在離他幾步的時候停了下來。
“我知道你是胰膽外科的大夫鹰服,你能不能告訴我病瞳,我爸還有沒有救了”幔”他的聲音很低套菜。
“這位家屬對不起,我不是您父親的管床醫(yī)生舔涎,具體的病情您還是要問李主任笼踩,我只是個實習生,不太清楚亡嫌。”我如實回答掘而。
“我爸就是個胰腺炎挟冠,怎么就瘋了呢?”男人苦笑袍睡,又拿出一根煙知染,卻遲遲沒有點打火機“呤ぃ“我看他這樣控淡,我真是難受啊嫌吠。”
我不知道說什么好掺炭,默默站在原地辫诅,聽他說話。
“我爸是老師涧狮,最注重的就是自己的形象炕矮,可如今這樣了,真不知道他心里苦不苦者冤》羰樱”男人點著了煙,猛吸了一口“也是涉枫,他現(xiàn)在估計什么都不知道了吧邢滑。”這大概是深深的無奈吧愿汰。
“小姑娘殊鞭,我問你,如果我們現(xiàn)在不治了尼桶,最嚴重是什么后果操灿?”男人突然盯著我,嚇了我一跳泵督。
“您說的不治了趾盐,是放棄治療的意思么?”男人點點頭小腊,繼續(xù)看著我救鲤。“這位家屬秩冈,您要冷靜本缠,現(xiàn)在還有希望,如果放棄了入问,真就沒有希望了丹锹。”
“你一個小女孩怎么會懂呢芬失,如果這是你爸楣黍,你怎么辦?”男人不再看著我而是把眼睛投向了窗外棱烂。
我走下樓去了病理科取回報租漂。
(四)
下午查房結束之后,我跟著主任去了這個男人的病房。
老人眼神混沌哩治,皮膚蒼白秃踩,衣服穿的歪歪扭扭,手被固定在床邊方便輸液业筏,架子上掛著三個藥袋憔杨,黃色白色的液體不斷地輸入老人的體內。坐在一旁的老人疲憊的坐在椅子上驾孔,我看不出她眼睛里的東西芍秆,好像是絕望,無助和期盼翠勉。
主任對老人的兒子說“胰性腦病病情復雜妖啥,我已經(jīng)請了神經(jīng)內科和精神科會診,如果狀況還不好对碌,就轉去重癥吧荆虱,也許會還有轉機⌒嗝牵”
兒子沒說話默默地點了點頭怀读,旁邊的老伴眼神復雜望著自己憔悴的丈夫。
病床上的男人眼窩深陷骑脱,脖頸處還有幾條紅色的抓痕菜枷,兀自的盯著天花板,雙手雙腳被固定在床的兩側叁丧,我看不出他的情緒啤誊,是無奈嗎?
當我們正要走出病房的時候拥娄,病床上的男人開始掙扎起來蚊锹,嘴里嗚嗚得說著什么,我不由自主的走到他跟前稚瘾,老人眼睛直直的盯著我牡昆,上半身稍微抬起,向前抻著脖子摊欠,好像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丢烘。
我盯著他囁嚅的嘴唇,想分辨著他嘴里吐出的音節(jié)凄硼。
“讓我走吧讓我死了吧铅协。”老人的話格外清晰摊沉,病房里的所有人都聽見了。
我怔怔的看著老人痒给,身邊傳來了他老伴哭泣的聲音和老人兒子的嘆息聲说墨。
主任安慰了兩句骏全,家屬表示配合,我們走出了病房尼斧,我回頭看了一眼老人姜贡,她他的眼睛里全是失望和憤怒。
那天之后棺棵,老人幾乎再沒說過什么完整的一句話楼咳。
之后,老人被送去了重癥監(jiān)護室烛恤,我去看過一次母怜,身上被插滿了管子,帶著呼吸機缚柏,顯然苹熏,老人病情的惡化超過了預期。
回到科室里币喧,我聽見一個患者小心翼翼的問我的老師:“大夫轨域,我會不會也發(fā)展到胰性腦病杀餐?”
“放心吧干发,一般不會的,你要配合治療史翘,放松心態(tài)枉长。”
老師離開的時候恶座,我聽見他對自己的女兒說:“如果有一天爸也這樣了搀暑,你就讓我死了吧,我不想遭這個罪跨琳∽缘悖”
我看見女兒的眼睛濕了。
(五)
回到辦公室脉让,我問老師桂敛,如果患者選擇放棄,家屬堅持溅潜,這個時候术唬,我們應該怎么抉擇。
老師沒說話滚澜,想讓我自己回答粗仓。
我沉默了一會,“病人連最基本的生命尊嚴都沒有了,那種疼痛可能是無法想象的吧借浊,但家屬苦苦期盼塘淑,我們作為醫(yī)生,真的很難選擇蚂斤〈孓啵”
“當時我初到臨床也有你這樣的困惑,但漸漸地曙蒸,我知道了捌治,我們作為醫(yī)生,沒有權利干涉一個家庭的選擇纽窟,我們能做的只是盡量減輕患者的痛苦肖油,其他的,我么什么都做不了师倔」乖希”老師嘆了一口氣,繼續(xù)說道“如果有一天趋艘,我的父親這樣了疲恢,我一定尊重他,讓他有尊嚴的活著瓷胧∠匀”
我不知道如果有一天換成是我,我會怎么做搓萧。我們從小的教育里杂数,唯獨缺少離別的教育,因為這與我們的傳統(tǒng)文化里的含蓄相違背瘸洛,但離別往往是我們生活中最突如其來的一件事揍移,我們拼命地想把這一瞬間無限延長放大。
如果是你反肋,你會怎么做那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