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打我記事那天起慌随,就從來沒有迷茫過芬沉。
從小跟我一起玩兒的那些鳥兒,都迷酶蟛拢——他們不知道自己應(yīng)該吃什么蟲子丸逸,也不知道自己啥時候開始飛、怎么飛剃袍,更不知道自己能飛到哪黄刚、往哪飛。
要知道民效,當(dāng)一只鳥憔维,連自己吃啥、咋飛畏邢、往哪飛都不知道业扒,那這只鳥,是非常非常非常痛苦的舒萎。他甚至還不如一個蛋。
我心里很替他們難受章鲤。于是败徊,我常常與他們聊天,跟他們講我為什么從來都不迷盟卣鳎——因?yàn)槲抑雷约菏鞘裁带B集嵌。而它們根欧,雖然看見父母的樣子凤粗,卻不知道自己種族的名字,父母每天忙忙碌碌柔袁,不是給自己抓蟲子就是照顧弟妹要不就是修繕自家的鳥窩异逐,除了問“都誰餓”之外灰瞻,他們的爹媽一句嘮閑嗑兒的時間都沒有,所以燎竖,這些欠缺家庭教育的孩子构回,就都迷茫了疏咐,甚至還有點(diǎn)抑郁凳鬓。
我不是。我爹媽完全不用為這些操心垦梆,他倆琴瑟和鳴托猩,且周身祥瑞辽慕,我跟我妹一破殼溅蛉,剛明白事兒,他們就叼著個靈芝塞我們嘴里欠气,我倆一邊吃预柒,他倆一邊講:
“你是鳳宜鸯,她是凰,我們這一族是神鳥鸿市,非梧桐不棲灸芳,非甘泉不飲,將來冯遂,要做百鳥之王蛤肌÷阕迹”
種族定位如此明確炒俱,我哪還能有一絲迷茫权悟?
且峦阁,我是鳳榔昔,是雄性撒会,家族的將來茧彤,在我手里。
我媽曾經(jīng)偷偷跟我和我妹講壁顶,世人只知憑尾巴來辨認(rèn)我們若专,其實(shí)我們頭上的三根翎毛才是血統(tǒng)的象征调衰。我們這一支嚎莉,是上古傳下來的趋箩,每一代都只有一鳳一凰,因此血統(tǒng)極其高貴加派、純正叫确。
我私下瞄著竹勉,覺得我爹媽頭上的翎毛確實(shí)不凡,陽光一照上去娄琉,便反出七彩的流光檬输,極像宗祠里供著的寶石丧慈。
而我和我妹,大抵因?yàn)槟昙o(jì)小完域,翎毛并不曾長出來吟税。
02
于是肠仪,我的人生目標(biāo)就非常明確肖抱,就是要讓自己變成一只合格的鳳。我要讓自己不斷成長异旧,期待有一天荤崇,我能長出那樣美麗的翎毛來,堂堂正正地潮针,做那百鳥之王术荤。
每天,我最重要的事然低,就是將羽毛好生打理喜每,輕易不敢有任何折損。而我妹是個淘氣不懂事的雳攘,從小就上躥下跳,搞得一身好好的羽毛沒有一片是完整的枫笛,要么缺一點(diǎn)肉吨灭,要么干脆就剩個羽骨。我看著心疼刑巧,想幫她整理的時候呢喧兄,她到自己把壞了的羽毛拔下來,扔在地上啊楚,無所謂地跟我說吠冤,反正也會再長的。
我很生氣:我們是鳳凰啊恭理,每一根羽毛都很珍貴的拯辙,若要拿到人間去,都要成為鎮(zhèn)國之寶的颜价,這小姑娘涯保,就這樣糟蹋!
而且周伦,我們的血統(tǒng)高貴夕春,羽毛才生得這樣漂亮,若我們自己都不愛惜专挪,豈非對不起自己的家族及志?讓別的鳥兒看見我們純血鳳凰的羽毛還不如一只野山雞片排,以后誰還會認(rèn)我們做王?
總之速侈,我對我妹很不滿意率寡,找爹媽評理,爹媽看她作不出什么大妖來锌畸,也不管勇劣。于是,我只有再努力一點(diǎn)潭枣,去尋訪護(hù)養(yǎng)羽毛的高人比默,告訴給我一些秘方,好能讓我的翎毛快些長出來盆犁。到那個時候命咐,我就是真正的鳳,真正的百鳥之王谐岁,也許醋奠,我妹就能聽我的話了吧。
03
然而我妹并不這么想伊佃。
她執(zhí)著地相信著一些不知道從哪里聽來的話窜司,說是我們鳳凰要在成年之后,從我們現(xiàn)在呆的這個南瞻部洲的最南方航揉,直飛到不知道在哪的北俱蘆洲的北海那邊去族跛,搞一次涅槃徙缴,方才能長出翎毛惫企,成為真正的鳳凰疙咸。
我不信。
一則媳友,爹媽從來沒與我們提過這件事斯议,也沒與我們說過他們的翎毛是怎樣生的;
二則醇锚,其他非本族的哼御,血統(tǒng)沒那么純正的鳳凰、鸞鳥們搂抒,活了七八千歲的都有艇搀,也都沒有與我們講過這件事——至少他們自己沒有經(jīng)歷過;
三則求晶,既然翎毛焰雕,它是個羽毛,就大抵應(yīng)與我們現(xiàn)在長著的羽毛沒什么兩樣芳杏,只需好生愛護(hù)矩屁,勤懇梳理辟宗,在它該長出來的時候,總會長的吝秕。
我總覺得泊脐,通過飛很遠(yuǎn)的路再去被火燒一次,然后達(dá)到一個長毛的目的烁峭,這個事情容客,很荒謬。
一起玩兒的那些迷茫的小伙伴兒們约郁,也認(rèn)同我的觀點(diǎn)缩挑。其中有一只小斑鳩,與我特別要好鬓梅,他甚至說供置,我妹一定是被不知道哪個瘋子給洗腦了,還叫我一定要好好勸勸她绽快,畢竟小女孩容易被騙芥丧,也是正常。
我深以為然坊罢。
但续担,哪怕我磨破了嘴皮子,我妹也沒聽我的活孩,反而甩給我一句:“我們既是神鳥赤拒,走的就不可能是條凡路!”
我想說給爹媽聽诱鞠,叫爹媽來處理,卻發(fā)現(xiàn)爹媽伉儷情深这敬,早結(jié)伴游玩去了……
04
終于航夺,我妹在一個深秋的清晨,“嗖”的一聲崔涂,箭一般飛到了彩云之間阳掐。
我當(dāng)然知道她要干嘛,馬上沖出去喊她:“傻姑娘冷蚂,你快回來缭保!那路途那樣遙遠(yuǎn),路上哪里有梧桐來給你歇腳蝙茶?”
我妹在云端訕笑艺骂,不答我的問題,卻反問我:“哥哥隆夯,你是鳳钳恕,能像我這樣飛得上來么别伏?”
我心想,待我長出翎毛忧额,做了真正的鳳王厘肮,哪里飛不得,說到底這姑娘還是年輕氣盛睦番,太在意一城一池类茂,難成大事。但這個當(dāng)下托嚣,我也不好與她講什么大道理巩检,只得耐著性子勸她:“哥等以后自然會飛,你快些回來注益,若讓爹媽知道碴巾,該有多心焦?丑搔!”
她在云端轉(zhuǎn)了個圈兒厦瓢,對我說:“你放心,我從小就在練習(xí)飛行啤月,這北海我一定能去得煮仇!”
我看她實(shí)在不能聽我,心里一急谎仲,把我平時根本舍不得鋪展的翅膀動了兩下浙垫,這一動就躥到了半空,卻不能停留郑诺,徑直落下夹姥。待我從地上爬起,我妹已經(jīng)飛遠(yuǎn)辙诞,只剩尾巴還露在云層之下辙售。我大喊:“靈芝和甘泉可帶得夠么?飞涂!”我妹用一聲清嘯回應(yīng)我旦部,我聽不懂她的意思,只迎來這一聲九天外的凰歌震落的雨较店。
05
我妹就這么走了士八,好幾年也沒有消息,爹媽也沒有消息梁呈。
我心里記掛著她婚度,對待羽毛更加小心,生怕有所損毀捧杉,影響了翎毛的生長陕见。
我每天都在祈禱秘血,祈禱我的翎毛快些長出來,因?yàn)槟菚r的我评甜,才有力量飛去北海尋她灰粮。
四月的一個下午,淅淅瀝瀝地忍坷,又下起了雨粘舟。斑鳩跑過來,舉著一根很漂亮的羽毛問我:“鳳佩研,你看這是什么鳥的毛柑肴?”
我看了一下,覺得很像我爹媽身上的羽毛旬薯,心想或許他們回來了晰骑,正開心時,門外呼啦啦飛起一大群鳥绊序,常在我們這里住的幾乎都飛起來了硕舆。那場面,幾乎只有每年七夕喜鵲們飛上九重天去幫牛郎和織女搭鵲橋的時候才能看到骤公。
而抚官,喜鵲們飛起來,只有黑白兩色阶捆。這一番凌节,真是五顏六色,什么都有洒试。黃鶯飛了倍奢,朱鹮也飛了,畫眉飛了垒棋,八哥也飛了娱挨,甚至平時最多就站在樹杈上叫一叫的孔雀也費(fèi)了九牛二虎之力飛起來了,小斑鳩一看這架勢捕犬,都沒搞明白是為什么,就跟著也飛起來了酵镜。
我從來不飛碉碉,也不屑這樣亂飛,就站在當(dāng)下看淮韭,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垢粮。
06
我以為,是我爹媽回來了靠粪,沒想到蜡吧,是我妹毫蚓。
人人都說百鳥朝鳳,卻不知道昔善,百鳥也可以迎凰元潘。
那天,當(dāng)所有的鳥兒都在空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君仆,擺出恭敬的姿態(tài)時翩概,我妹從云端高處,披著一身艷麗非凡的神羽返咱,盤旋而下钥庇。她的翅膀艷麗,甚至可以涵蓋這天地間每一種顏色咖摹;她的尾羽又那樣纖長评姨,甚至可以媲美夜空的銀河;最重要的是萤晴,她的頭上吐句,熠熠生光地,生著我念念不忘的硫眯,那三根翎毛蕴侧。
當(dāng)我妹落在我跟前的時候,我依然不能相信两入,她回來了净宵,而且已經(jīng)成長成了真正的凰。
那時的她裹纳,已經(jīng)不再是我的妹妹择葡,而是我的王——雖然,我不愿意承認(rèn)剃氧,但敏储,她頭上的翎毛反出的光芒幾乎要刺瞎我的眼睛;她周身的氣度朋鞍,也已經(jīng)有了神鳥的莊嚴(yán)已添;甚至,她看我的眼神滥酥,也早和宗廟里的神像更舞,一般無二。
終于坎吻,她發(fā)出聲響缆蝉,叫我的名字,對我說:“你看,其實(shí)這翎毛刊头,拔了還會長黍瞧。”說著就把那三根稀貴無比的翎毛拔了下來原杂,扔在地上印颤,而另三根新的翎毛又瞬間長出,甚至比之前更亮污尉。
我必須用盡全力膀哲,才能控制住自己,在那個當(dāng)下被碗,沒有瘋某宪。
我問她:“這三根翎毛,到底是怎樣長出來的锐朴?”
她瞇了瞇眼睛兴喂,嘆了口氣,笑著回答我說:“我歷時三年焚志,飛到北海衣迷,落地而涅槃,浴火重生之后酱酬,即長了這三根毛壶谒。”
說完膳沽,她就帶著那些鳥兒汗菜,飛走了。誰也沒有留下來挑社,連斑鳩也沒有陨界。
07
但,那所謂的涅槃痛阻,我既沒有親見菌瘪,就是不足信的。我想阱当,她定是在怕我知道秘訣俏扩,長出翎毛來,搶了她的王位弊添,才這樣胡說动猬。
嗯。一定是這樣表箭。
驚鴻
201706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