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夜殤
她叫三兒旁赊,出生在最南邊的一個貧窮的小村莊里。
大概是因為爹娘實在太想要男孩竞膳,一直生到第五個女兒才罷休航瞭,老四出生后夭折,老五患上了糖尿病坦辟,在外務(wù)農(nóng)時被一只瘋狗咬后不久也被葬入黃土刊侯,她爹抽著水煙說,那就不生了吧锉走。
別人家最小的女兒都很受寵滨彻,她以為她也會,至少挪蹭,爸爸媽媽會多愛她一點亭饵。
可是沒有,從出生到現(xiàn)在梁厉,好像誰都不怎么喜歡她辜羊,爹娘吵架的時候踏兜,她爹抱著二姐,她娘拉著大姐八秃,對坐著說不過了碱妆,豬圈歸你家歸我,她一個人躲在門后面聽著昔驱,爹娘說話的聲音很大疹尾,二姐和大姐在哭,房間里只有一張不太干凈并且簡陋的床鋪骤肛,再往上是很小的窗戶纳本,外頭有光。
那天下午腋颠,她和二姐一起出去割豬草繁成,雨下的很大,她們跑回家的時候褲子和腳上都是泥秕豫,房檐在滴水朴艰,打落出一個小小的水洼,她把腳放在那里踩了踩混移,祛了些泥祠墅,進屋的時候二姐說袋子里沒米了,餓歌径。
大姐放學回來毁嗦,三人一起翻遍家里才扣出小小的一把米,大姐把米放進鍋里回铛,加入一大半水狗准,就這么熬啊熬啊。她坐在火堆旁茵肃,火星噼里啪啦作響腔长,看著鍋里冒著的熱氣,咽了咽口水验残。大姐拿碗盛粥捞附,她接過來,帶著缺口的大碗里只有幾粒米您没。
爹娘在天黑的時候回來了鸟召,看著米袋子里翻著肚皮死去的蟑螂,她爹對她娘說氨鹏,明天你再去和親戚借點米欧募。
哪是這么好借的?她家實在是太窮了仆抵,生了三個女娃跟继,大姐的學費就是親戚和鄰居湊得种冬,前天和大舅借一碗米,昨天和王二嫂賒半碗油还栓,全村人都知道她家不容易碌廓,可是誰家過日子不是緊巴巴的呢,在那個貧窮的小村莊剩盒,每個人都活的很困難。
她娘借不到米慨蛙,知道回家肯定不好過她爹那一關(guān)辽聊,深秋的夜里,她娘蜷著身子縮在路邊期贫,想著這一晚就這么過吧跟匆。
她睡到半夜,餓醒了通砍,大姐打著呼嚕玛臂,二姐翻了個身,她掀開被子到廚房找吃的封孙,拿出前天藏起來的小半碗粥迹冤,小小的身子提起水壺,想加到粥里虎忌,好像這樣就能吃得飽一點似的泡徙。她歪歪扭扭地倒水,可是水的沖力太大膜蠢,一下子把碗都撞倒了堪藐,她一驚,熱水濺到了手上挑围,她被燙地放了手礁竞,水壺砸到地上,粥沒了杉辙,水沒了模捂,壺也沒了。
她不知所措奏瞬,站在廚房里枫绅,趁著一點微弱的月光,低頭看著自己臟臟的腳丫硼端。
她聽到門外有聲音并淋,打開門縫,是她爹拖著她娘回家珍昨,嘴里罵罵咧咧县耽,說你為什么借不到吃的句喷,你要女兒都餓死嗎,家里還怎么過兔毙,她娘使勁掙扎唾琼,她爹拿著棍棒打在她娘身上,每打一棒就狠狠抽搐一下澎剥,她就這么看著锡溯,不敢動,不敢出聲哑姚,有熱熱的淚水從眼眶滑落下來祭饭,滴到地上,掀起小小的塵土叙量,又涼了倡蝙。
其實她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是害怕绞佩,是難過寺鸥,她也分不清楚,那個時候她只是覺得品山,是不是自己這一輩子胆建,也就是這樣了。
那夜的月光很亮谆奥,灑在魚塘眼坏,是她從未見過的美景,可是灑進廚房的窗戶酸些,她看著自己小小的影子宰译,說不上苦澀,卻滿是心酸魄懂。
后來沿侈,她嫁了出去,她的丈夫市栗,是一個木匠缀拭。
結(jié)婚的時候,她穿著一身紅填帽,每個人都在笑蛛淋,她也笑,以為自己終于不用再過那樣壓抑的生活篡腌,以為自己可以解脫褐荷。
木匠對她很好,會給她花錢買一些女孩兒用的小玩意兒嘹悼,也會對她說一些蜜語甜言叛甫,她欣喜层宫,為他懷了第一個孩子。
好景不長其监,木匠不知什么時候?qū)W會了賭博萌腿,不再管未做完的活計,轉(zhuǎn)身搓起麻將說富貴在天抖苦。她氣惱毁菱,挺著肚子到麻將館,拉著木匠說回家锌历,旁人都看著鼎俘,木匠輸了錢心情不好,這么一來又覺得自己臉上掛不住辩涝,回去之后便將她毒打了一頓。
這個曾經(jīng)讓她開心的男人說勘天,你他媽憑什么管老子怔揩,老子愛干嘛干嘛,娶你不過是想讓你給我生個兒子脯丝。
她呆呆地坐在地上商膊,看著自己的肚子,第一次覺得命運的玩弄能這么無情宠进,第一次懷疑自己存在的意義晕拆。
她也想反抗,也想站起來給這個男人一巴掌材蹬,可是她能嗎实幕?
她懷著孕,打不過堤器,跑不了昆庇,沒錢,沒文化闸溃,她能怎么辦整吆,她突然想起母親借不到米的那一夜褒脯,是不是母親也曾像自己一樣参咙,內(nèi)心擁有著反抗的欲望,卻一次又一次被現(xiàn)實打壓劫映,無可奈何乓旗,無能為力府蛇。
在太陽還沒有升起來的黑暗里,人們是站不起來的寸齐。
我見過三兒欲诺,那時候她的兒子已經(jīng)七歲了抄谐,她穿著和自己完全不搭的紅色連衣裙,雀斑和痘印長滿臉頰扰法,三十多歲的人蛹含,眼角的皺紋已經(jīng)很深了,她拉著我的手說塞颁,小滿浦箱,一定要好好讀書。
過年祠锣,男人酷窥、女人們坐在一起東家長西家短地八卦,我坐在一旁伴网,也聽到了一些蓬推。
聽說三兒離婚了,孩子跟父親澡腾,她什么都沒有沸伏;聽說那孩子沒人管,她心疼又自己養(yǎng)著……聽說她在另一個村里做生意动分,每天起早貪黑毅糟,背著十公斤柴徒步走五公里只為了五塊錢。
張大娘說澜公,這就是命喲姆另,真可憐。
都說飛蛾撲火坟乾,向死而生迹辐,但飛蛾真的喜歡一次一次地往火里撞嗎,這不過是本能糊渊,是迫不得已右核。
在某個時刻,它也想逃脫本能渺绒,逃脫這一家的燈火贺喝,飛得更高,走得更遠宗兼,去看看這個繽紛的世界躏鱼。
可惜,它還沒有飛過三尺的距離殷绍,轉(zhuǎn)身又遇見了另一家的燈火染苛。
張大娘又說,倒是她那個兒子挺爭氣,考試都考了全班第一哩茶行。
那瞬間躯概,我好像又明白了,在這樣的時光里畔师,是什么讓她在寒冷的夜里前行娶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