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撇子在縣醫(yī)院住了大半個月约郁,期間來過兩次電話缩挑,一次讓父親幫他照看鋪子,一次讓父親在他內(nèi)屋的磚縫里找了一把鑰匙打開床底的鐵柜子鬓梅,拿出一本存折裝進信封托一天來往縣城兩趟的中巴車帶去供置。
存折送去沒兩天,張撇子回來了绽快,看到他從中巴車上下來芥丧,我爬上柜臺喊“張伯,你回來啦坊罢!”父親聽到也把腦袋伸到窗外說“張師傅回來啦续担,好點沒有?”“小事活孩,小事物遇,好得差不多了。”他走到窗前挎挖,我看到他臉上布滿胡渣这敬,消瘦了許多航夺,右臂上纏著繃帶蕉朵,手腕搭著的白布條掛在脖頸上,像個受傷的士兵阳掐∈夹疲“感謝老弟啊,要不是你缭保,我怕是就沒了”汛闸,說著遞給父親一包玉溪,“沒多大點事艺骂,鄰里鄰居的诸老,搭把手”,父親拉開抽屜钳恕,把鑰匙放到窗臺上别伏。“真是麻煩老弟了忧额,等我收拾完這攤子再來找你喝酒”厘肮,張撇子側(cè)過身用左手把鑰匙抓起來,“鐵柜子的鑰匙我和房門鑰匙串一起了”父親補了一句睦番±嗝“嗯,看到了托嚣,多謝老弟”巩检。說完轉(zhuǎn)身走了。
第二天示启,張撇子找了幾個人把破了洞的頂棚紅白藍塑料布全都撕扯干凈兢哭,拉來一車木板條子,在頂上錯落的搭出格子丑搔,把整整一拖拉機的石棉瓦蓋了上去厦瓢,頂棚下兩邊也不圍了,就用之前丟在旁邊的廢舊外胎疊起來代替啤月。把鐵皮柜子搬到我家放著煮仇,拆掉了堆起來的內(nèi)屋,挖起了地基谎仲,要建新房子浙垫。
前前后后忙活了兩個多月,房子建好那天,張撇子到我家來搬鐵皮柜夹姥,雖然右臂的繃帶早已撤掉杉武,但是右手卻吃不上力,我和他一起抬著往他家走辙售。臨出門轻抱,他說:“老弟,弟妹旦部,今天晚飯別弄了祈搜,去我那隨便吃點∈堪耍”還沒等父母反應(yīng)過來容燕,他就扯著鐵皮柜把我一把扯出了門。
晚上婚度,父親拎了兩瓶湘山一袋花生瓜子蘸秘,母親用紅紙包了個紅包,里邊放了20塊錢蝗茁。桌子就擺在修車大院里醋虏,張撇子從里屋側(cè)身探出來,左手抓著鍋鏟评甜,“來啦灰粮,你們坐會兒,最后一道菜了忍坷≌持郏”說完閃回了里屋。父親對著里屋喊了一句“張師傅佩研,別弄那么麻煩柑肴,這菜夠多了⊙恚”我看到桌子上凌云牌電炒鍋燉著雞肉晰骑,騰騰的往外冒著熱氣,雞湯黃燦燦的绊序,“搞了只老母雞硕舆,喝點湯”,張撇子端著一碗鹵豬腳出來骤公,香氣四溢抚官,一個豬肘子一刀分作兩半,平時他吃的都是砍作好幾塊阶捆,都要看不出豬肘子模樣凌节,雞湯旁邊還有一條紅燒魚钦听,炸得金黃,澆上西紅柿小辣椒湯汁倍奢。這一桌硬菜比得上我家過年了朴上。
張撇子坐下來,手在圍裙上揩了一下卒煞,解開扔到一旁痪宰。母親遞過紅包,“恭喜張師傅新居之喜啊”跷坝〗途担“弟妹你這就見外碉碉,我這餐是感謝老弟和石頭那天晚上救我柴钻,不是進新房,別弄這些”垢粮,邊說著推開母親遞過的紅包贴届,母親看了一眼父親,父親往里屋抬了一下頭蜡吧,母親把紅包收了回來毫蚓。“帶了兩瓶你愛的湘山昔善,今晚和張師傅搞點”元潘。父親說著打開瓶蓋,“你看君仆,這一忙就忘了翩概,石頭,去返咱,扛一箱湘山過來钥庇,記賬,這兩瓶也一起記上”咖摹∑酪蹋“哦”,我應(yīng)著起身去搬酒萤晴。
我把酒搬來吐句,碗里盛了雞湯,“石頭店读,多喝點湯种蘸,正在長個子,多補點”为鳄∶虾Γ“嗯,謝謝張伯”。我頭也不抬的端著碗邊吹邊慢慢的吸著择葡,味道香濃紧武。三個大人邊吃邊聊,張撇子喝完一口酒就往我碗里夾一份菜敏储,雞肉阻星、豬肘子、魚肉已添,我吃得應(yīng)接不暇妥箕,完全沒注意他們在聊些什么,不一會兒我就打了個飽嗝更舞∑璐保“哈哈,石頭能吃缆蝉,以后絕對是個大高個宇葱,對了,弟妹刊头,廚房里有些青菜黍瞧,麻煩你去洗了拿來燙了吃,去去油原杂,這總是吃肉有些膩了”印颤,說著開了電炒鍋的高檔。我看到母親走進里屋穿肄,把紅包放在門口的桌子上年局。
吃了燙的第一道青菜,母親說回家看店還要監(jiān)督我寫作業(yè)被碗,起身把我拉回家里某宪。我也吃得滿足,抬手抹了一把油乎乎的嘴“謝謝張伯锐朴,真好吃兴喂。”“哈哈哈焚志,愛吃就好衣迷,去把作業(yè)寫了,一會兒來吃宵夜酱酬,我和你爸再搞兩杯”壶谒。回到家里膳沽,我打開書包拿出課本汗菜,問母親“媽让禀,張伯不是不要紅包嗎?你干嘛還放他家”陨界⊙沧幔“你張伯新房第一天開火,討個彩頭菌瘪,送個吉利腮敌。”“哦俏扩∶庸ぃ”后來我想,可能是母親包的錢不夠還是張伯未親手接過紅包的原因录淡,張撇子新房建好后捌木,并沒能吉利的一直住下去。
十點多赁咙,母親叫我去把父親領(lǐng)回家钮莲。我走到桌前,我的碗筷還沒收彼水,父親坐在椅子上,腦袋像小雞啄米一般搖擺极舔,張撇子自顧自的說著凤覆,說到興起處,端起碗就往嘴里灌拆魏,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把碗撞一下父親的酒碗盯桦,“老弟,來渤刃,再搞一口”拥峦。父親如同夢中驚醒一般,反應(yīng)了一會兒才端起酒碗抿一口卖子÷院牛看到我來了,張撇子放下酒碗洋闽,“石頭玄柠,來,吃宵夜诫舅,這還剩好多豬腳羽利,把他們啃了”。我坐下來刊懈,張撇子夾了兩塊豬腳放到鍋里涮了一下放到我碗里“涼了有點膩这弧,燙一燙娃闲。”我謝過抓起來就開始啃匾浪。
“石頭畜吊,你今年八歲了吧?”“嗯户矢,八歲了玲献。”“他也是這歲數(shù)了梯浪,八年了捌年。”他嘆了一口氣挂洛,把剩下的小半碗酒一口灌了下去礼预。我聽得不明白,抬頭看著他虏劲。他放下碗托酸,又夾起一塊豬腳要燙給我,我剛啃完柒巫,實在是有些膩了励堡,就說我不吃了,吃不下了堡掏。他說应结,“那行,晚上吃太膩了容易拉肚子泉唁,把你爸扶回去吧鹅龄,他醉了,時候也不早了亭畜,早點休息扮休。”我答應(yīng)了一聲起身扶起父親往家里走拴鸵,走到墻角玷坠,我回頭對著他說“張伯,你也早點休息宝踪∏仍悖”他沒說話,點了點頭瘩燥,又打開一瓶湘山秕重,朝大街的方向橫著朝地上倒了一條,然后舉起酒瓶仰起頭直接灌到嘴里厉膀。
那是我第一次和他在一張桌子上吃飯溶耘,也是最后一次二拐。第二天張撇子的修車鋪重新開張,但是右手還是吃不上力凳兵,從那之后干什么都用左手百新,沒過多久,大家就不叫他張師傅庐扫,改叫張撇子了饭望。在都是右手干活的人群里,左撇子讓人們覺得怪異形庭,連稱謂都會被改掉铅辞。
如果小賣部就靠張撇子每天一瓶酒一包煙估計早就關(guān)張大吉了。我家左邊是一層5層樓的小旅館萨醒,叫賓至旅館斟珊,平時的洗漱用品,毛巾軟紙什么的都和我家批發(fā)要富纸,薄利多銷囤踩。我家與小旅館中間有一條上山水泥梯,向上爬五十二階就到了藍天卡拉OK晓褪,每隔幾天舞廳的韋老板都會來和父親對賬堵漱,要補多少酒水,香煙辞州。萬力啤酒最暢銷怔锌,一天消耗十幾件十二支裝是常有的事,周末更勝变过,經(jīng)常半夜敲門讓父親扛酒上去,香煙消耗速度也很快涝涤,紅梅和白塔每次煙草公司發(fā)了配量就直接拿去舞廳了媚狰,最多留一兩條擺著賣。酒水香煙都是抽些薄利阔拳,量大來補崭孤。
每到傍晚時分,就會有三三兩兩的年輕姑娘說笑著從旁邊的水泥梯走上去糊肠,上去容易辨宠,下來就難了,到了凌晨幾乎下山的姑娘們都有男人攙扶著货裹,我想嗤形,應(yīng)該是他們都穿高跟鞋的緣故。藍天卡拉OK很出名弧圆,西邊跨過南江的鄉(xiāng)鎮(zhèn)常常騎著摩托車來赋兵,為了接待這些年輕小伙子笔咽,韋老板在張撇子修車鋪往東邊開了一條土路直通舞廳門口,為了防止雨天路滑霹期,后來還鋪了水泥叶组,攪拌車來了四趟才夠。雖然開了一條路历造,姑娘們還是喜歡從水泥梯走上去甩十,順便會在小賣部買包煙,比舞廳里賣的便宜一些吭产。
第一次見到紅英姐是張撇子摔倒那年的暑假侣监,那天張撇子收工早,天還沒黑就吆喝讓我送酒過去垮刹。剛好看到紅英姐和其他兩個姑娘一起走上來达吞,她穿著素花連衣裙,身材高挑荒典,梳得整齊的馬尾辮在腦后甩來甩去酪劫,不像其他姑娘染了頭發(fā),發(fā)色烏黑亮麗寺董,化了一點淡妝覆糟,和身旁的濃妝姑娘分別明顯,淡淡的口紅遮咖,卻襯得她更白滩字,不知是一路爬坡走上來累了還是害羞,兩腮微微泛紅御吞。
我把酒遞給張撇子麦箍,轉(zhuǎn)身看到她們走上來,呆住了陶珠。走到水泥梯前挟裂,紅英姐猶豫了,其他兩個姑娘邁出了兩三階揍诽,她還站在路邊沒動诀蓉,兩個姑娘笑著走回來,一人一邊連摟帶推的把紅英姐推上了臺階暑脆。張撇子突然朝著他們喊了一句“石頭快看渠啤,母雞上籠頂,要下蛋咯添吗×げ埽”姑娘們聽到了,卻沒理會他根资,只是笑得更歡快了架专。
我沒聽明白張撇子那句話的意思同窘,我在想一個問題,我覺得紅英姐像一個人部脚,可是一時記不起來想邦。回到家里委刘,我趴在柜臺上想了很久丧没。突然靈光一閃,想起來了锡移,她像我在阿文家看的電視劇里的人呕童,叫小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