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來小區(qū)以前增炭,我家租住在一間四十平米的小房子里忍燥。那是一幢好似老北京的四合院,院里住了八戶人家隙姿。平日里大伙都忙著上班梅垄,院里顯得很清凈,到了節(jié)假日输玷,各戶人家的親戚相繼前來串門队丝,好不熱鬧。
我家對門住了一個小伙子欲鹏,因為老婆快臨盆了机久,這才退了房子、辭了工作赔嚎、回了老家膘盖。
那時正是三伏天,前來找房子的人極少尤误,那間屋子一空就是兩個月侠畔。
有一次我下班回來,卻見那間房子里進進出出好幾個中年男人袄膏,看著像是裝修工人践图。我不禁好奇掺冠,不知對門住的是何許人沉馆,住個出租房码党,還這樣大動干戈。后來聽人說斥黑,那間屋子被一個老頭租下來了揖盘,準備搭個鍋爐,專門兒燒開水锌奴。
主人還沒住進來,院里的人倒顯得跟他很熟似得鹿蜀,議論紛紛箕慧,話題無非是老頭搬來之后會如何如何不好——好好的一塊清凈地兒茴恰,這往后來來往往都是過來打開水的,人多手雜的往枣,多招人煩伐庭。
甚至還有老住戶告到了房東那里分冈,以搬走相威脅。最后雕沉,房東給那燒開水的老頭每月漲了50塊錢房租集乔,又給那老住戶免了每月10塊錢水費坡椒,這才了事。
老頭家的鍋爐開火之后肠牲,生意不錯,上門打開水的人絡繹不絕缀雳。從前院里的清凈確實不復存在了渡嚣,但也沒有出現(xiàn)過“人多手雜”的狀況。
因為就住在對門肥印,倒方便了我不少——每次早上出門前我將空水瓶放在老頭家爐子旁邊识椰,他在我下班之前給灌滿開水,等我下班回來深碱,正好拎回家腹鹉。
小水瓶1毛,大水瓶2毛敷硅,其他容器都按小水瓶的倍數(shù)算功咒。
打開水的次數(shù)多了愉阎,老頭偶爾也跟我寒暄幾句。我問他一天能掙多少錢力奋,一天得賣多少瓶開水榜旦。他毫不掩飾,現(xiàn)在是夏天景殷,水用的多溅呢,一天能掙200多塊吶!說這話時猿挚,他仿佛不再是那個安靜到令人遺忘的老頭咐旧,而是一個快樂的眼神里充滿了希望的老頭。
一噸水3塊錢绩蜻,一車柴火(碎布片休偶、木屑之類的)50塊錢,一度電1塊1毛錢辜羊,一個月房租230塊錢踏兜,我不知道他一天要消耗多少水、多少柴火八秃、多少度電碱妆,我也不知道除去這些消耗他一天究竟能掙多少錢,但我想那必定是一筆“不菲”的收入昔驱,因為那是老頭不菲的希望啊疹尾。
老頭搬來院里近小半年,我只見他獨自帶著一個傻兒子骤肛,卻從不曾見過兒子的母親纳本,只有他那已經(jīng)出嫁的女兒隔三差五拎著大包小包來探望。
時間久了腋颠,院兒里又變得聒噪起來繁成。
有一回,我去老頭家打開水淑玫,見水池邊的木板上放了串香蕉巾腕,都發(fā)黑了,顯然已經(jīng)放了好幾天絮蒿。我提醒他尊搬,再不吃要放壞了。
老頭露出鮮有的笑容:“明天俺閨女和俺囡囡(外甥女)要過來佛寿,留著給她倆吃但壮〕B拢”說著還掰了一根遞給我腔长。我和他好一陣推搡验残,他還是硬塞給了我“俺一個糟老頭子捞附,吃這些也是浪費您没,好東西要留給娃娃們吃“迸簦”說著他背過身去給灶膛又添了把柴火,原本正好的火勢燒得更旺了起來跟继。
房東老太太說,老頭的媳婦在生下那傻兒子之后不到半年就跟人跑了舔糖。老頭家徒四壁莺匠,又帶著兩個娃,媳婦走后趣竣,他一個人咬著牙將兩個孩子撫養(yǎng)成人。幸運的是遥缕,成年后女兒的日子過得還算不錯。在女兒18歲外出打工那年認識了大她12歲的一個本地農(nóng)戶家的大兒子单匣,20歲便嫁到農(nóng)戶家做了兒媳。又碰上近兩年城市改建新農(nóng)村迹冤,她婆家分得4套拆遷房虎忌,她老公和小叔子各分了兩套房。老公在菜場賣肉膜蠢,她在一家電子廠里上班莉兰,家里那套閑置的房子租出去又能收租金礁竞,小兩口小日子過得也算寬裕。丫頭有良心捶朵,嫁了人也不忘老父親和傻弟弟,隔三差五偷偷接濟狂男,這娘家啊也全靠這丫頭撐著,這燒開水的行當也是這丫頭商量著做成的岖食。
我是看他可憐,才將這房子租給他的析珊,她女兒來求過我好幾次的。說著忠寻,房東老太太從她那滿是褶子的臉上露出譏諷的笑容澎剥。
“媽,你洗個菜還真是磨嘰哑姚,我鍋里的油都快燒干了!”我趴在窗戶邊上沖著我媽大喊叙量。
“我又不聾,你喊這么大聲做什么……”她朝房東老太太尷尬地笑笑寺鸥,轉(zhuǎn)而一臉不滿。
隔天再打開水胆建,媽媽特意囑咐說肘交,多的一毛兩毛的你就甭讓他找了,這人啊也怪可憐的。
這哪里還需要人叮囑呢腻要,我好幾次打開水都跟老頭說不用找零了涝登,可他就是不依。他說胀滚,親兄弟還明算賬呢,俺這本來就是小買賣咙好,這一毛兩毛的都可以灌一壺水了褐荷,我不能收!
人家是窮叛甫,可人家窮得有骨氣!
每逢院里燒晚飯的時候其监,老頭的傻兒子限匣,就挨家挨戶串門子嘮嗑。見我在切土豆米死,他湊到窗戶跟前,嘿嘿地傻笑究西,嘴里還嘟囔著:“小女兒物喷,土豆絲切得好細喲!”沒等我回過神來峦失,他又蹦跶到隔壁家的窗沿下了。
有時候我就想尉辑,這人哪里傻了,分明比我這個正常人嘴都要甜实幕。他不過是憨厚了一點、老實了一點……
我家隔壁住著一位30多歲的孕婦昆庇,家里已有個兩歲大的女兒,如今趕上生二胎了拱撵,她又想要個兒子。眼看這肚子一天天大起來了拴测,孕婦的老公卻一天天的不著家府蛇。家住隔壁的我,時常在半夜被這對冤家的謾罵打砸聲驚醒汇跨。
這女人脾氣刁鉆,素質(zhì)又不高函匕。
有段時間,院里時常有人抱怨曬的內(nèi)衣不翼而飛盅惜,就連我的也沒能幸免忌穿。一開始我以為是被大風刮跑了,又或是掉在地上被狗啊貓啊的叼走了伴网,并沒有太在意。直到有一天凌晨沸伏,我鬧肚子上完廁所打著手電筒從公廁出來,卻見那孕婦提著院里一戶人家曬的咸魚往自家屋里拎毅糟±焦看到我喇肋,她只瞟了一眼就進屋了。從那以后只要看見我蝶防,她都像見了空氣一般明吩,仿佛那個偷東西的人是我,以至于讓她都不屑于多看我一眼印荔。
孕婦和院里人都相處不好,卻唯獨和老頭家的傻兒子關系熟稔密切——時不時地吩咐他去買個菜嘿悬、晾個衣服、掃個地善涨、泡壺開水茶行。
老頭看在眼里登钥,卻也不多說什么,他只是默默地燒著他的開水牧牢。
自從對門搭了鍋爐賣起了開水,倒是讓我們這些左鄰右舍的討了方便塔鳍。想起以前常常是,上班忙活了一天轮纫,下班回來想喝口水,還得現(xiàn)燒放前,有時候累得不愿動彈,但又實在口渴凭语,只好拖著疲憊的身子爬起來燒水撩扒,等水燒好了,自己反而倒在床上睡著了。
如今不用自己燒開水了豪墅,省事還省了電費黔寇。院里都沒人自個兒在家燒水喝了。
不知道是不是當我們越習慣于依賴一個人或物時啡氢,越容易嘗到落空的感覺。
有一天下班回來亭枷,我像往常一樣,準備去對門提開水瓶叨粘,卻被媽媽叫住了瘤睹。
“甭去了,對門沒人轰传。水瓶我也已經(jīng)拎回來了「圩”
“出什么事了?”對門屋子的大門敞開著鹏氧,屋里卻沒人佩谣,往日嘈雜的院落顯得異常安靜,只聽見各家刀俎相碰的聲音茸俭。
“今兒那老頭家的傻兒子去給那孕婦買菜,回來的時候在橋墩那里為了避讓一輛闖紅燈的摩托車率翅,撞上了橋墩子袖迎,聽說……撞折了一條腿腺晾。”媽媽嘆息道悯蝉。
“巴锌?那摩托車司機呢?”
“跑了厚棵!”媽媽嘆了口氣道“那老頭聽說兒子出事了,灌開水的時候一瓶水沒提穩(wěn)婆硬,全倒在了一雙手上。那可是開水啊向楼,剛燒開的水谐区,他那雙手算是毀了……我親眼看著那壺水倒在了他手上,當時他那個慘叫啊宋列,把我都嚇壞了!”
肇事逃逸的人最終也沒有抓到戈鲁,只是老頭家的鍋爐房從此就轉(zhuǎn)手讓人了。
出事第三天,老頭的女兒過來退租诈乒,房東同意她將鍋爐轉(zhuǎn)讓給下一個租客。她表現(xiàn)得很平靜怕磨,默默地收拾父親和弟弟的行李,默默地和房東說著退租员帮,然后默默地離開。
她沒有跑去孕婦家大吵大鬧捞高,她只是輕輕地說,我弟弟的事你也有一半的責任硝岗,醫(yī)藥費你有義務承擔一半。
孕婦大概是仗著自己有身孕型檀,口氣十分囂張:“這跟我有什么關系啊,是他自己撞的橋墩裂七,又不是我推他撞的橋墩。買菜也是他自愿去的碍讯,我也沒拿刀架他脖子上逼他去呀!怎么出了事就賴我了?人人都知道他是傻子扯躺,傻子出事那不是很正常嗎?合著傻子出事了就能賴在正常人身上了倍啥,這是哪里的道理,你這是欺負我有孕在身嗎虽缕?”
“我也不跟你多說,既然你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氮趋,那就沒有私了的必要了江耀,法庭見吧£枪郏”說完這句舌稀,她頭也不回地走了,轉(zhuǎn)身的時候壁查,我看到她仰起頭看了看天空,眼角卻噙著淚花睡腿。
這場官司維持了半年峻贮,據(jù)說最終判了孕婦賠款2萬元月洛。只是,從此我再也沒見過那老頭和他的傻兒子嚼黔。
鍋爐房很快就找到了接手的新主人惜辑。只是她燒的開水,爸爸從來都泡不開茶葉碎节!
說明:
此文是2016年剛注冊簡書時所寫的。前些天為了督促自己專心填坑狮荔,清理掉了除連載之外的所有文章介粘,但后來我才發(fā)現(xiàn)原來單獨建文集就可以看到此文集碼字的總數(shù)。真是被自己蠢到了姻采。為了維持日更黨的尊嚴,今天更不出連載的新章節(jié)只好拿出舊作充數(shù)婚瓜。
(臉皮厚得也是沒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