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阿赤是靈山上的一只小狐妖问裕,這是她第一次下山逮壁。姑姑說,作為一只妖精粮宛,要先學(xué)會吃人窥淆,于是,這次下山的目的就是巍杈,吃個人忧饭。
阿赤從來沒有吃過人,她膽子很小筷畦,是狐貍洞里唯一一只吃野果長大的狐貍词裤。別的狐貍都不愿和她玩兒,他們說鳖宾,阿赤是只不合格的妖精吼砂。于是,懷著一腔孤勇以及一顆誓要改頭換面的決心鼎文,阿赤雄赳赳渔肩、氣昂昂地下山了。
聚靈鎮(zhèn)說大不大拇惋,說小不小周偎,阿赤在鎮(zhèn)上轉(zhuǎn)了好幾天,都沒找到合適的“下口”撑帖。就說那賣豬肉的王麻子吧栏饮,長得兇神惡煞,阿赤好幾次從他面前走過磷仰,卻連個正眼都不敢瞧他袍嬉。后來阿赤換了個難度低點兒的目標(biāo),李家大小姐是個病秧子, 走起路來都輕飄飄的伺通,不如就……誰曾想還沒等她動手箍土,那小姐便已香消玉殞了,姑姑說吃了死人肉會肚子疼罐监,阿赤只好怏怏作罷吴藻。
不知不覺下山已有半月,從山上帶來的果干也快吃完了弓柱,可阿赤仍一無所獲沟堡,她有點想放棄吃人了,但又怕回去會受到大家的嘲笑矢空。就這樣糾結(jié)著徘徊到了山腳航罗,突然發(fā)現(xiàn)前面的蒿草蓬里似有什么動靜,阿赤忙后退一步屁药,一手抓起樹枝粥血,一手向草叢里丟了塊石頭,只聽“哎呀”一聲酿箭,站起來一個書生模樣的男子复亏。
那男子長得十分清俊,面龐白凈缭嫡,氣質(zhì)儒雅缔御。姑姑說讓人秀色可餐的便是上等的好肉,眼前這位應(yīng)該就是了妇蛀。阿赤心下暗喜刹淌,古語云天無絕妖之路,誠不我欺讥耗。
(二)
接下來的問題便是怎樣“下口”了。是生吃嗎疹启,還是拖回洞里煮著吃古程?阿赤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只瞇著眼傻笑喊崖,絲毫沒注意到自己的狐貍尾巴已高高翹起挣磨。
“姑娘,姑娘……”他已經(jīng)叫了她不下五遍了荤懂,可她仍沒什么反應(yīng)茁裙,只盯著他一個勁兒地笑〗诜拢看她背后的尾巴左右招搖晤锥,想來是只狐妖所化,不過,見她這般模樣矾瘾,別是只傻狐貍吧女轿。他玩味地觀察了一會,自覺無趣壕翩,便也走開了蛉迹。
“哎,你別走胺怕琛北救!” 見他要走,她突然清醒過來芜抒,忙追上去珍策。
那男子停下腳步,轉(zhuǎn)身看她挽绩,饒有趣味道:“姑娘有何指教膛壹?”
“我,我……” 這要怎么說呢唉堪,大家初次見面模聋,總不能說得那么直白吧,萬一把他嚇跑了怎么辦唠亚,還是先寒暄幾句吧链方,“嗯,那個灶搜,天氣不錯啊……你剛剛在做什么呀祟蚀?”
“我采點草藥給我娘治病「盥簦” 他將籃里的草藥掂了掂前酿,道,“姑娘要沒別的事鹏溯,我就先……”說著又轉(zhuǎn)身欲走罢维。
“等一下!” 阿赤搶先一步將他攔住丙挽,“你不能走肺孵!”
“為什么?”
“因為……因為我還沒說完颜阐∑骄剑”
他于是站定等著她把話說完,可她扭捏了半天憋不出一個字凳怨。
“你還沒學(xué)會說人話嗎瑰艘,小妖精。”他輕笑著磅叛,“時候不早了屑咳,我要回家了”浊伲”
望著他徑自走去的背影兆龙,她突然反應(yīng)過來,大喊道:“你怎么知道我是……”
“你的背后敲董∽匣剩”他頭也不回的揮了揮手,“有緣再見啦腋寨〈掀蹋”
阿赤一把揪住自己的尾巴,懊喪自己學(xué)藝不精萄窜,露了馬腳铃剔。難道就這么讓他走了?
(三)
當(dāng)然不行查刻!除卻巫山不是云键兜,既已見過此等“好肉”,今后恐瞧不上其他穗泵,得先把握時機將他拿下普气。
說時遲那時快,阿赤念動咒語佃延,一溜煙就……就摔到了他面前现诀,御風(fēng)飛行這一招在沒有風(fēng)的時候,顯然沒那么好使了履肃。
這一摔實在吃痛得緊仔沿,阿赤齜牙瞥向他,那人也正望著她尺棋,眼里似乎還強忍著笑意封锉。
妖精的自尊受到打擊,是很可怕的事陡鹃,阿赤怒目圓睜滿臉漲紅,盡量使自己看上去面容猙獰抖坪,“你知道我是妖精萍鲸,怎么不害怕?”
他認(rèn)真的打量了她一會兒擦俐,“因為你和我想象中的妖精不一樣脊阴,嗯……你很可愛。”
“什么嘿期?哦品擎,是嗎?我……我真的……”她沒想到他會這么回答备徐,只覺心下像是被什么撓了一下萄传,癢癢的,竟一時結(jié)巴地說不出話來蜜猾。半晌方回過神道:“既然你已知道我是妖秀菱,那我就直說了吧,我要吃你蹭睡⊙芰猓”
“啊肩豁?什么脊串?”他像是沒聽清,不解道清钥,“你說什么琼锋?”
雖然姑姑說妖精吃人是天經(jīng)地義,可阿赤突然覺得有些愧疚循捺,眼前這個可是活生生的人啊斩例,又生得那樣好看,他和那些摘來就吃的野果子可不一樣从橘。于是念赶,她換了種語氣。
“我是說恰力,那個叉谜,我可以吃你嗎?”
(四)
以前他在書上看到對妖精的描述不是青面獠牙就是殘暴兇惡踩萎,如今停局,自己真碰到了只狐妖,卻是呆頭傻氣香府,憨態(tài)可掬董栽。聽她語氣溫軟,看她局促不安企孩,還真有點舍不得拒絕她锭碳。
“現(xiàn)在恐怕不行呢∥鹆В”他為難道擒抛,“我娘的病還沒好推汽,我放心不下∑缁Γ”
說的也對歹撒,聽說人是最重孝道的,不如我先了結(jié)了他這樁心事吧诊胞。這樣想著暖夭,阿赤便敲定了主意要幫他醫(yī)好他娘。
“我可以幫你醫(yī)好你娘厢钧,那你要保證給我吃啊鳞尔。”
“真的早直?”欣喜溢于言表寥假,“好,只要你醫(yī)好我娘霞扬,就可以吃我了”
“那你發(fā)誓糕韧。”
“……”這只小狐妖懂得還真多喻圃。
“好吧萤彩,我對天發(fā)誓,我溫祐答應(yīng)……哎斧拍,你叫什么名字雀扶?”
“阿赤∷列冢”
“嗯愚墓,我溫祐對天發(fā)誓只要阿赤姑娘醫(yī)好我娘的頑疾,我便聽?wèi){她處置昂勉±瞬幔”
“太好了!那你快帶我去見你娘吧岗照!”阿赤拽起他的衣角就要往前扯村象,生怕他反悔似的。
他跟在她后面漸漸有些體力不支攒至,“你慢點兒……不是那邊厚者,走這邊,哎迫吐,等等我啊……”望著她歡欣鼓舞的樣子库菲,他不禁失笑,就這么想吃掉我嗎渠抹?
原來狐貍高興起來會像兔子一樣一蹦一蹦蝙昙,所有狐貍都是這樣嗎,還是只有她這樣梧却。
(五)
這是溫祐第一次帶姑娘回家奇颠,屋舍雖然僻陋,但因每日打理而十分整潔放航,應(yīng)該不會失禮吧烈拒。他細(xì)細(xì)觀察著她的神色,暗自經(jīng)歷著一番忐忑广鳍,還有熹微的歡喜荆几。
阿赤在進門前檢查了無數(shù)遍是否已將尾巴藏好,又摸了摸耳朵反復(fù)確認(rèn)不是尖尖的形狀赊时。除了好奇與激動吨铸,她必須承認(rèn)自己莫名其妙的局促和不安。阿赤還不知道祖秒,她現(xiàn)在像極了要見公婆的新媳婦诞吱。
溫老太太的頑疾比想象中的要難治,也有可能是修行不夠的緣故竭缝,以阿赤目前的靈力恐要十天半個月才有起色房维。她有些難過,倒不是急著要吃他的肉抬纸,而是怕他失落咙俩。
但溫祐卻反寬慰道:“鎮(zhèn)上的大夫都說我娘沒救了,我不相信湿故,便每天照著醫(yī)書給我娘采藥煎藥阿趁,其實自己心里也沒底,幸好碰到了你晓锻,十天半個月也不打緊歌焦,你慢慢治,治好了就有肉吃砚哆《榔玻”
“可是……可是我現(xiàn)在就餓 了……”最后的聲音細(xì)若蚊鳴。是真的躁锁,阿赤剩下的果干已不足以果腹了纷铣。
“那…要不你先咬一口?”說著立馬伸出胳膊战转,捋起袖子搜立,定定地望著她。
阿赤笑著一把按下他的胳膊槐秧,“狐貍一言啄踊,駟馬難追忧设,說好了治好你娘才能吃你的,我現(xiàn)在一口也不咬颠通!”其實阿赤并不懂什么一諾千金址晕、一言九鼎,只是剛剛有那么一瞬顿锰,她突然于心不忍谨垃。
“有了,你喜歡吃地瓜嗎硼控?”溫祐突然想到了什么刘陶。
“地瓜?那是什么牢撼?”
“吃了不就知道了匙隔,跟我來吧⊙妫”
一個時辰前她不知地瓜為何物牡直,更不敢想象這從土里挖出來臟兮兮的像石塊兒一樣的東西能下肚。
一個時辰后她坐在田埂上大口大口地吃著烤地瓜纳决,覺得這是人間頂頂好吃的食物碰逸。
“這個味道很奇怪,和我從前吃過的所有野果都不一樣阔加,但我很喜歡饵史。”阿赤無比滿足地咂巴著嘴胜榔。
“嗯胳喷,這是人間煙火的味道∝仓”溫祐輕輕地拭去她嘴角的殘漬吭露。
她呆呆地望著他,天際的霞光正灑在他的臉上尊惰,阿赤突然有些恍惚讲竿。姑姑說人間的酒喝了會神志迷離,莫非這地瓜便是酒做的弄屡?
(六)
這幾日题禀,阿赤狠命地吃地瓜,也狠命地往溫老太太身上輸送靈氣膀捷。老太太終于悠悠轉(zhuǎn)醒了迈嘹,可是因為睡得太久,腦子有些糊涂了,非拉著阿赤的手秀仲,一口一個“兒媳婦”地叫融痛。
溫祐向她解釋了很久,可老太太就是篤定地把阿赤認(rèn)作兒媳神僵。阿赤叫她溫伯母酌心,她便賭氣不吃飯,喊一聲“婆婆”挑豌,便立刻笑逐顏開。
阿赤看著老太太的狀態(tài)一天天變好墩崩,便也依著她叫她“婆婆”氓英,還替她端茶倒水,陪她嘮嗑聊天鹦筹。溫祐看著她忙進忙出的模樣铝阐,竟也有了一樣的錯覺。
終于铐拐,老太太痊愈了徘键。
溫祐選了一個星辰最明媚的夜晚,將阿赤約到當(dāng)初的田埂邊遍蟋,他依舊為她烤地瓜吹害,不過,是最后一次了虚青。
“謝謝你醫(yī)好了我娘它呀,現(xiàn)在該我兌現(xiàn)承諾了“衾澹”他將烤好的地瓜遞給她纵穿。
她愣了愣,有些茫然道:“那婆婆她奢人,不是谓媒,我是說伯母,她找不到你了何乎,急得舊疾復(fù)發(fā)怎么辦句惯?”
“你放心,我寫了封信給在外經(jīng)商的舅舅支救,他不久便會來接我娘宗弯。”他往火堆里添了些枯枝搂妻,繼續(xù)道:“我告訴他們呀蒙保,我?guī)е业哪镒釉朴稳チ恕欲主!被鸸庥成湓谒哪樕系瞬蓿f得像真的那樣逝嚎,眼里有熊熊燃起的向往。
“我只是……”他突然頓住详恼,嘆了口氣道补君,“我只是遺憾以后再不能給你烤地瓜了∶粱ィ”
“誰要你烤地瓜啊挽铁,你把火燒這么大,熏得我眼睛疼敞掘∵淳颍”阿赤將頭轉(zhuǎn)向一邊,使勁揉了揉眼睛玖雁。
“哪里哪里更扁?快給我看看『斩”溫祐忙將她的頭掰過來浓镜,一看,果然劲厌,眼眶都是通紅的膛薛。他急得恨不得將身子撲過去滅火,也不管那火勢燒得有多旺补鼻。
阿赤忙一把拉住他揪荣,喝道:“傻子嗎蝙寨?你也要變成烤地瓜嗎逝变?”
(七)
“我總是在想现横,到底是烤地瓜好吃還是你好吃∥谄螅”阿赤托著下巴望著遠(yuǎn)方的星河虑润。
“吃了不就知道了嗎?”
她回頭加酵,他已閉上了雙眼拳喻。
妖吃人是什么樣子的呢,茹毛飲血嗎猪腕,會很疼吧冗澈,可溫祐一想起初見阿赤時的模樣,便打心底里漾開甜滋滋的笑來陋葡,縱是疼痛亚亲,也甘之如飴。
但預(yù)料的疼痛并沒有發(fā)生,只是感覺嘴唇上有片羽毛輕輕掠過捌归,那樣柔軟肛响,那樣小心翼翼。
溫祐睜開眼來惜索,見到阿赤粲然的笑特笋。
“我方才嘗過了,果然高下立見巾兆×晕铮”阿赤拿起地瓜在他的眼前晃了晃,“相比于它角塑,你的味道蔫磨,不過如此〖”
就這樣,他們相視而笑适揉,相擁相吻留攒,在這璀璨星河下,在這天地間嫉嘀,在這永恒里炼邀。
姑姑說妖就是要吃人的,那她大概沒吃過烤地瓜吧剪侮,大概不知道人間煙火的美味吧拭宁。
阿赤也許不是合格的妖精,但她一定是幸福的妖精瓣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