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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酒叔年輕時是一包工頭涩盾,帶著一伙人走南闖北,喜歡口袋里揣一瓶酒励背。干時春霍,喝兩口解渴;累時叶眉,提神醒腦解乏址儒;慫時籍胯,借酒壯膽呲牙。久而久之离福,大名倒是沒人提及了,都是酒哥酒叔酒爺?shù)亟小?/p>
聽人說炼蛤,酒叔他們有一次工地竣工去結(jié)賬妖爷,老板欺負(fù)酒叔他們是外鄉(xiāng)人,明里暗里克扣許多工錢理朋。那可都是工人們風(fēng)吹日曬雨淋的血汗錢哪絮识,酒叔他們當(dāng)然不干,要跟老板論理嗽上。老板一個響指次舌,幾個黑臉大漢戴著墨鏡從車內(nèi)出來,虎視眈眈地圍住了酒叔他們兽愤。有膽小的當(dāng)時就扯著酒叔的衣角說這錢不要了彼念。
但酒叔作為包工頭,不想當(dāng)冤大頭浅萧。他知道逐沙,如果這次他認(rèn)栽了,肯定還有第二次洼畅,第三次吩案,甚至更多次。他們辛辛苦苦掙來的錢不是為了讓這些人中飽私囊的帝簇。
酒叔左右摸摸口袋徘郭,緩緩轉(zhuǎn)了一圈,看著老板和那些狐假虎威的黑臉大漢丧肴,咬著牙残揉,從左邊口袋拿出半瓶紅星二鍋頭,一仰脖子闪湾,半瓶酒就落了肚冲甘,喝完,他狠狠地把酒瓶往地上一摔途样,酒瓶就四分五裂江醇,隨即,他從另一口袋又拿出一瓶來又要往嘴里灌何暇。老板和黑臉大漢看得面面相覷陶夜,知道遇上了狠人,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幾步裆站。
酒叔喝了一口条辟,提著酒瓶黔夭,紅著臉,喘著粗氣問:“張老板羽嫡,今天你倒是給我個說法本姥,我這可是喝多了酒的,可不敢保證接下來發(fā)生什么事杭棵,你也知道婚惫,這事傳出了,張老板以后能不能在這行干下去就不知道了魂爪,至于我們這些人先舷,大不了說是討工錢不著,喝酒尋釁滋事滓侍,以后干不干都無所謂了……”邊說邊一步一步緊逼老板蒋川。
張老板一看酒叔這豁出去的樣,當(dāng)時就膽怯了撩笆。他沒想到自己今天遇上了硬茬捺球。他看著紅著眼提著半瓶酒一步一步走向他的酒叔,狐假虎威道浇衬,“你別亂來懒构,你別亂來啊≡爬蓿”
酒叔才不管胆剧,噴著酒氣厲聲喊,“看你頭硬還是這酒瓶硬……”
張老板這才慌了醉冤,忙不迭地點頭秩霍,“兄弟,兄弟蚁阳,有話好好說铃绒,別亂來,別亂來螺捐,我們就按合同來颠悬。”
酒叔微醺著定血,酒在瓶子里搖來蕩去:“說話算數(shù)赔癌?”
自然,酒叔一分不落地為工人們拿回屬于他們的東西澜沟。
好多年過去了灾票,酒叔的這份膽魄一直口口相傳。
但酒叔借酒壯膽拿工錢的事茫虽,酒嬸想想都感到后怕刊苍。如果張老板不是欺軟怕硬既们,當(dāng)初只怕酒叔下場啥樣都不敢想。
所以正什,自那以后啥纸,酒嬸就逼著酒叔戒酒。酒叔不戒婴氮,酒嬸就鬧脾拆,鬧得次數(shù)多了,酒叔覺得有點影響家庭和諧莹妒,就陰奉陽違躲著喝。酒嬸每每懷疑他喝酒時绰上,酒叔噴著一口酒氣打死不承認(rèn)旨怠,酒嬸沒辦法,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蜈块。
孩子成家立業(yè)后鉴腻,酒叔快六十歲了,酒嬸無論如何都不讓酒叔當(dāng)包工頭百揭。酒叔就圍著自家的一畝三分地轉(zhuǎn)爽哎。
2
酒叔扛著鋤頭走在回家的路上,正午的陽光不偏不倚地懸掛在頭頂器一,照耀在锃亮的鋤頭上和他黝黑的臉龐上课锌,反射著光。
只是春末祈秕,酒叔的額頭卻汗涔涔的渺贤,藍(lán)黑色的秋衣緊貼著后背。
“真熱请毛,要是有點酒喝就好了志鞍。”酒叔邊走邊想方仿。挖了半天地固棚,酒叔覺得人困馬乏,好想喝點酒解渴解乏仙蚜。
換是以前此洲,他去田間地頭必要用礦泉水瓶瞞天過海裝半瓶酒當(dāng)水喝的,但今天早餐時鳍征,酒嬸識破了他的小伎倆黍翎,盯他很緊,他連找瓶子的機(jī)會都沒有艳丛。
“一點都不曉得心疼人匣掸,”酒叔想到婆娘早上出門時盯他如鷹隼樣的目光趟紊,渾身酒癢。明知道是為他好碰酝,還是有點埋怨霎匈,“都喝了幾十年了,怎么能說戒就戒送爸?”酒叔嘟噥著铛嘱,仿佛聞到酒香,喉嚨更干渴袭厂,他需要喝幾口酒來解渴墨吓。
他加快腳步往家走。
剛到村口纹磺,酒叔像警犬一樣靈敏的嗅覺捕捉到一絲淡淡的酒香帖烘。他輕輕舒了口氣,酒香悠悠地鉆人心肺橄杨。他不由自主地放緩腳步秘症,眼睛瞇起一條線,抿緊嘴式矫,鼻孔放大乡摹,左手把面前的空氣往鼻子下扒拉了幾下,深深地吸了口氣采转,酒香悉數(shù)入鼻聪廉。
酒叔陶醉似的點著頭,臉上的皺紋綻開,心里暗暗道:“好酒《娼遥”
酒叔喝不慣超市賣的酒卵惦。在他心中,辛辣濃烈、后勁足的地道農(nóng)家釀喝起來才過癮。
酒香是從牛老根家散發(fā)出來的。酒叔看著老根家半掩半開的門筒严,仿佛看到老根在喝甘瓊玉漿。
他停下腳步情萤,故意咳嗽了幾聲鸭蛙。
“汪汪汪……”一條黃狗從屋內(nèi)跑出來,朝他狂吠筋岛。
酒叔嚇了一跳娶视,舉起手里的鋤頭,作勢要撲過去,色厲內(nèi)荏道肪获,“別過來寝凌,你別過來,我這鋤頭可不認(rèn)狗孝赫〗夏荆”黃狗當(dāng)時就怯場了,縮回了狗頭青柄。
旋即伐债,從半虛掩的門伸出一顆腦袋,“酒哥致开,別跟它一般見識峰锁。自制的高粱燒,喝幾口双戳?”
轉(zhuǎn)過頭朝狗叱道祖今,“阿黃,酒叔也不認(rèn)識了拣技?一個村的,下次不能這樣啊耍目,一邊去膏斤。”
阿黃委屈地?fù)u著尾巴不走邪驮。
酒叔身上的每一個細(xì)胞舒展開來莫辨,笑意從嘴角直達(dá)耳鬢,鋤頭隨便往路邊一靠毅访,示威似的朝阿黃喊了一聲沮榜,嚇得阿黃一激靈,只好躲在老根身后喻粹,氣惱地看著他蟆融。
3
酒叔進(jìn)門時,老根正抱著酒壇往碗里倒酒守呜。隨著琥珀色液體汩汩入碗型酥,酒香四溢,氤氳了整個屋子查乒∶趾恚看著桌上酒碗里不斷飛濺出的液體,酒叔伸長脖子玛迄,咽了咽口水由境,迫不及待地雙手端碗,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酒碗蓖议,生怕浪費一滴虏杰。
“夠了讥蟆,夠了∴谕停”碗里的酒九分滿時攻询,酒叔趕忙阻止老根。
老根放下酒壇州弟,酒叔端著碗钧栖,低下頭,酒香熨帖心肺婆翔。他小心翼翼地淺嘗一口拯杠,舔舔嘴唇,放下碗啃奴,道潭陪,“好味道,封大半年了吧最蕾?”
老根有點得意依溯,撿了粒花生米放嘴里瘟则,端起碗黎炉,慢吞吞道,“八個月了醋拧。來慷嗜,走起〉ず荆”
兩只碗輕碰在一起庆械,發(fā)出一聲短促的悶哼,緩緩分開菌赖。酒叔稍稍低頭缭乘,濃烈的高粱燒瞬間打開味蕾,隨著喉結(jié)上下蠕動琉用,液體直達(dá)胃部忿峻。
老根呵呵直樂,“慢點喝辕羽,慢點喝逛尚,有你喝的〉笤福”
酒叔一手拿碗绰寞,一手執(zhí)筷,滿面笑容,點著頭滤钱,“好酒觉壶,好酒〖祝”
“那肯定是噻铜靶,”老根的尾巴翹上天了,“來他炊,繼續(xù)喝争剿。”
酒叔嘿嘿笑痊末,“好久沒喝這種高粱燒了蚕苇,還是老味道啊,濃烈純正凿叠∩裕”說完,端起碗盒件,道蹬碧,“喝〕吹螅”
酒叔因為年輕時到過不少地方恩沽,喝了不少的酒,見過大世面切心,在愛喝酒的老少爺們心里,他是最懂酒的人片吊。據(jù)說绽昏,他閉著眼喝上一口酒,他能把酒名酒度數(shù)甚至酒產(chǎn)地說出個八九不離十來俏脊。自然全谤,農(nóng)家釀能得到他的認(rèn)可,就是很厲害的存在了爷贫。
老根平時也好這口认然,今天又酒逢知己,豪氣干云道漫萄,“干了它卷员。”
倆人哈哈大笑腾务,舉碗毕骡,一干而盡。
4
一碗酒下肚,倆人的臉上染了一層紅光未巫,身上也暖烘烘的窿撬。
老根看空碗了,抱起酒壇叙凡,又上劈伴。
酒叔右手端著碗,眼前一片琥珀色握爷,聞著酒香跛璧,“少點,不能喝了饼拍,少點赡模。”說完师抄,用另一只手向上推回酒壇漓柑。
老根搖頭,“加點叨吮,再加一點辆布,哥倆難得喝個痛快〔杓”
酒叔一副難為情的樣子锋玲,“說好只加一點,不能多啊涵叮,我還得去挖地呢惭蹂。”
老根斜著眼割粮,“沒事盾碗,喝酒干活才有勁∫ㄆ埃”
聽說過喝酒誤事廷雅,沒聽說喝酒能辦正事吧?酒叔正猶豫京髓,老根的酒壇向下一壓航缀,酒叔碗里的酒滿了,酒香沁人心脾堰怨。
“好吧芥玉,”酒叔的酒糟鼻一聳,“兄弟我喝完這碗去干活备图》煽”
“痛快皇型,這才像個喝酒人≡曳常”老根倒好兩碗弃鸦,放下酒壇,拍著酒叔的肩膀說幢痘。
兩人邊扯邊喝唬格。眨眼,半碗又下了肚颜说。
“劍南春曉得不购岗?五糧液曉得不?”酒叔朝老根噴著酒氣搖頭晃腦道门粪,“那些酒跟長得漂亮的女人一樣喊积,中看不中用,喝起來沒勁玄妈。還是兄弟這種高粱燒才過癮乾吻,慢慢品你就能體會,可惜好多人不懂……”
“對對拟蜻,”老根已經(jīng)不勝酒力绎签,額頭開始冒汗,“咱這酒雖然外表跟兄弟你我一樣糙酝锅,但實用诡必,有味道……”
半小時后,酒叔豎起碗搔扁,喝完最后一滴爸舒,放下碗,臉上泛著一層黝黑的油彩稿蹲,“看看扭勉,喝光了啊〕÷蹋”
“再喝點剖效?”老根試著站起來又要去倒酒嫉入。
酒叔五指抓碗焰盗,把碗藏到后背,“不喝了咒林,不喝了熬拒,不能再喝了〉婢海”
老根點著頭澎粟,喘著粗氣蛀序,“哥,聽你的活烙,不喝了徐裸,我去撒泡尿來⌒フ担”說完重贺,踉蹌著要去后院菜地。
“兄弟回懦,廁所從前門出去气笙。”酒叔提醒著老根怯晕,但高粱燒的后勁上來了潜圃,他沒拉住。
看老根出去舟茶,酒叔想起地還沒挖完谭期,朝著老根背影喊,“兄弟稚晚,我去挖地了崇堵,過幾天,不客燕,明天我請兄弟去我家喝鸳劳。”
說完也搓,酒叔站起來赏廓,甩了甩頭,試圖保持清醒傍妒,走了幾步幔摸,出了門,對著屋外蜷身而臥的阿黃喊颤练,“你放心既忆,也不用你送啊,我沒醉呢嗦玖』脊停”被打擾了的阿黃看是他,翻個白眼又閉上了眼宇挫。
酒叔扶著門苛吱,清風(fēng)徐來,瞇著眼打了個長長的酒嗝器瘪,踢了一腳阿黃翠储,朝阿黃擺手绘雁,“我走了啊,真不用你送援所,你回去庐舟。”
阿黃被酒叔三番兩次打擾住拭,有點不高興了继阻,站起來,對著酒叔呲牙咧嘴叫喚了幾聲废酷。
酒叔似乎有點清醒了瘟檩,“好好,別叫澈蟆,你睡墨辛,你睡,我走了趴俘《么兀”
酒叔扛起鋤頭往地里去,邊走邊唱寥闪。風(fēng)一吹太惠,把他的歌聲吹得四零五落的。
地頭不遠(yuǎn)疲憋,兩里左右的腳程凿渊。
剛到地頭,酒叔覺得渾身燥熱缚柳,頭也暈暈乎乎的埃脏,自家的地頭也分不清了。他甩了甩頭秋忙,仔細(xì)想了想彩掐,他記得自家的地頭有棵樹。憑著這點記憶灰追,他看見自己的左手幾米不遠(yuǎn)的地方真有一棵樹堵幽。
他走過去。早上翻挖的土地經(jīng)過太陽照射弹澎,又軟又暖朴下,酒叔踩在上面像踩在棉花堆里。這時候裁奇,他覺得膀胱發(fā)漲桐猬。他丟下鋤頭麦撵,對著地頭就一頓嗞刽肠,溫潤的土地來不及吸納溃肪,土塊的清香帶著酒氣像騷里騷氣的牛尿直嗆口鼻。
酒叔皺著鼻子搖著手嫌棄自己音五。
撒了尿惫撰,酒叔如釋重負(fù)地松了口氣。他剛一回頭就被鋤頭絆倒在地躺涝。地里真舒服啊厨钻,不不,棉花堆里真舒服坚嗜,他就想這樣一直躺著也好夯膀。咦,他躺在棉花堆里苍蔬,怎么頭頂也有棉花诱建?還在悠閑地走來走去?還有大塊大塊的藍(lán)色碟绑,那是什么呢俺猿?酒叔來不及思考,困意襲上來格仲,他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合上了眼押袍。
5
酒叔是被疼醒的。他以為做夢凯肋,翻個身還要睡谊惭。
“讓你睡,讓你睡侮东∥绲眩”酒叔不僅感覺胳膊疼,好像還聽到了罵聲苗桂。
他不情愿地睜開眼药磺,就看見酒嬸那張怒氣沖沖的臉。
酒叔有點莫名其妙煤伟,不就睡個懶覺癌佩,至于生氣么?
“干嘛呢便锨?誰又惹你生氣了围辙?”酒叔打個哈欠問。
酒嬸怒極反笑放案,又?jǐn)Q了他胳膊一下姚建,“喝點牛尿就忘了自己姓啥要干什么了≈ㄑ常”
酒叔一激靈掸冤,頭頂怎么有白云厘托?
“醒了?自己看看在哪里稿湿?”
酒叔迅速站起铅匹,撓著自己的后腦勺,干笑著饺藤。和老根一起喝酒的事這時候也記起來了七七八八包斑。
“叫你挖地,你倒好涕俗,躺別人家地里來睡覺罗丰。”
酒叔要爭辯再姑,可他側(cè)一下頭丸卷,就發(fā)現(xiàn)自己這塊地真不是自家的。
自家的地還在幾十米之遠(yuǎn)询刹。
他尬笑著谜嫉,“你,你……怎么來的凹联?”
酒嬸氣呼呼地不想理他沐兰,扛起鋤頭就走。
原來到了飯點酒叔還沒回家蔽挠,酒嬸以為酒叔想多挖點地住闯,就在家里等。誰知澳淑,等了一個多小時后酒叔還沒回來比原,酒嬸覺得不妙,就來地里尋他杠巡。沒想到量窘,酒叔是喝多了躺別人地里呼呼大睡。
“一定要他戒酒氢拥“鐾”酒嬸狠狠地想。
酒叔跟在酒嬸的身后往回走嫩海,感覺口干舌燥冬殃。
要是有點酒來解渴,多好叁怪。酒叔想审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