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火星并不是九大行星里水金地火木土的火星意述,而是皖西邊陲一個小村莊的名字。多年后當里美第一次從中學地理課本里了解到九大行星和公轉軌道的時候心里想肚吏,小村莊火星名字的來源可以有很多種可能性方妖,唯一不可能的就是來自與太陽系有關的任何淵源,因為在里美心里罚攀,那里是與浪漫和科學絲毫掛不上鉤的地方党觅。
上個世紀九十年代中期的時候,火星和大多數偏遠村落一樣,才剛剛通上電卫漫,其實是剛通上電還是大伯家因為節(jié)省而從來不用電球碉,里美已經不記得了,畢竟那個時候她才4歲魁莉。作為剛記事的小女孩,對于為什么別人都跟自己家人在一起募胃,而自己卻生活在大娘家這件事旗唁,她并沒有想太多,就像她不會去想為什么會沒有電一樣痹束,因為她連電是什么都不知道呢检疫,也沒有家的概念。唯一記得的是燥熱的夏天的晚上祷嘶,大娘扇著芭蕉扇一下又一下地把院子四周的熱風都集中到自己和堂妹的身上屎媳。
堂妹名叫林麗,是個在父母和哥哥的嬌寵下跋扈成長的3歲小姑娘论巍,比里美小一歲烛谊,卻比里美機靈利落很多,比如嘉汰,據說大娘在廚房的大鍋灶下添柴燒飯的時候丹禀,脫不開身去趕自家養(yǎng)的大白鵝,眼看著大白鵝在村口大河里吃飽喝足洗好澡就要四處散開了,大娘忙在鍋灶后面招呼:里美快去把鵝往家這里趕趕湃崩,里美應聲便往大河處踱去荧降,可是還沒走到河邊,就迎著林麗趕著鵝回來了攒读,為此里美被善意地嘲笑了一整個童年朵诫。
但這些都是只是在親戚們的口口相傳中伴著里美越長越大的,里美自己記得的并不是這樣的薄扁,她明明記得自己當時飛身便往大河處跑去剪返,并不是如傳言所說的慢慢踱步的,而后來到底有沒有把大白鵝趕回來邓梅,還是被林麗趕超的脱盲,她倒是一點都不記得了。
二
關于火星的最初記憶就這么多日缨,再有記憶就是5歲的時候了钱反。可能是4歲的某一天里美被父母接走了匣距,總之再有記憶的時候面哥,是大概5歲的冬天,她被一個穿著黑色大衣的男人扛著毅待,沿著一條河梗慢慢地走尚卫,走到河梗的盡頭,就又來到了火星的大娘家尸红。
雖然什么時候被接走過她一點也不記得吱涉,但是這5歲的冬天是她第二次來火星她到是明明白白的知道呢,雖然被誰接走的她也不記得外里,但是這5歲的冬天她即將要告別自己的父母來繼續(xù)和大娘和小堂妹一起生活她也是清清楚楚地知道的怎爵,也順帶清楚地記得4歲的時候面對這跋扈的小堂妹時沉默的自己,雖然從4歲到5歲仿佛只過了一條河梗那么長盅蝗,但是里美卻突然通透地搞清楚了“我是誰疙咸,我從哪里來,要到哪里去”的人生問題风科,也明明白白地確定,雖然不知道黑衣男子的長相乞旦,但是扛著她在河埂上穩(wěn)穩(wěn)地走贼穆,溫柔地對話的那個男人,是自己的爸爸兰粉。
于是她帶著這份通透再次來到了火星故痊,掏出口袋里爸爸給她的雀巢口香糖,遞給林麗說玖姑,給你口香糖愕秫,你以后不要欺負我慨菱。說的人謹慎,認真戴甩,忐忑符喝,聽的人都逗趣似的笑了。
三
和村莊里大部分家庭一樣甜孤,大伯常年在外務工协饲,大娘獨自一人在家?guī)е蠈W的堂哥和什么都不懂的堂妹和里美。小堂妹最開心的事情之一缴川,就是盼著她那在外務工的爸爸回來茉稠,每次回來他總穿著那件洗的發(fā)白卻干凈整齊的工裝服,拎著黑色的小包把夸,通常情況下這個黑色小包里都會有一些在家不曾吃過的東西而线,里美最喜歡的是灌裝的肉松×等眨可能是因為肉松膀篮,里美也會跟著小麗一起期盼了起來。
從大伯將要回來了的家書開始谚鄙,小麗便比往日更關注起河埂上隨時出現的小黑點各拷,小黑點慢慢靠近,林麗和里美的心也跟著緊張又期待起來闷营,隨著黑點的輪廓逐漸清晰烤黍,這份期待通常很快就會被失望所代替,河埂算是火星的一個交通要塞傻盟,每天往返的人很多速蕊,大多數時候這個黑點會是挎著籃子打豬草的鄰居阿姨,或者是扛著鐵鍬去田里放水回來的老頭子娘赴,他們都很容易就能被排除在林麗的期待之外规哲。直到某天下午某個黑點的出現,他既沒有挎籃子也沒有扛鐵鍬诽表,黑點越來越近唉锌,洗的發(fā)白的工作服在太陽下閃著好看的光,手上拎著黑色的布包竿奏,步履輕松袄简,或許還面帶微笑,里美心里想著泛啸,期待也隨即變成了激動绿语,她想回過頭告訴林麗這份激動,卻發(fā)現林麗早已回轉身跑到臥室的門后面躲了起來,她也跟著躲在了林麗的后面吕粹。
“爸爸种柑!”林麗清脆的聲音在大伯四處尋找的身后響起,當里美還在透過門縫看著大伯在堂屋四處找人的摸樣發(fā)呆的時候匹耕,林麗早已跳出去跑到了大伯的身后聚请。大伯抱起林麗高高地舉過頭頂,兩人的笑聲充滿了整個堂屋泌神,里美站在旁邊也跟著吃吃地笑了起來良漱,大伯有沒有抱起里美,有沒有把她也高高舉過頭頂欢际,里美都不記得了母市,但是第二天吃早飯時,飯桌上比平時多出了一碟大娘自己腌制的咸鵝蛋损趋,還有一罐肉松患久,里美記得。
四
在某些沉悶的午后浑槽,里美也會想蒋失,那個穿著黑色大衣,扛著她緩緩地走的男人桐玻,會不會有一天也突然出現在河埂上呢篙挽?如果他來了,一定也會抱起自己镊靴,臉上掛上溫暖的笑铣卡,就像大伯抱著林麗那樣吧。不過這份期待并不清晰偏竟,有些像暖和和的春日里煮落,飄在春光中的和熙晚風,雖不像在夏日里那樣容易被察覺踊谋,卻總是令人愉悅的蝉仇。
后來男人是來過的,是不是沿著河梗踩著里美期待的心跳一步一步走來的殖蚕,是不是也抱起她來舉高高她不記得了轿衔,只記得晚飯過后,一大家人笑盈盈地圍著里美在堂屋里問:知不知道你喊他什么睦疫?男人半蹲在里美面前呀枢,微笑著期待地看著她,她應該也只是怔怔地望著他而沒有回答吧笼痛,因為后來男人扛著她去后村表叔家借宿的時候,在星光里追問:你不知道要喊我什么嗎?她說:我知道的呀缨伊,但是我總不能喊你哥哥吧摘刑!兩人都默契似得笑了,因為她平日里都是跟著林麗一起喊大伯為:爸爸的刻坊。里美因這份默契枷恕,有些小小雀躍和暗暗的歡喜。
第二天晚上谭胚,月亮出奇地圓徐块,黃黃地掛在天邊。有一個問題里美到現在也想不通灾而,為什么記憶中小時候的月亮是銅黃色胡控,可是長大了才發(fā)現月亮其實是亮白色的,還有個好聽的詞叫:月牙白旁趟。月亮是不可以用手指的昼激,因為月亮會變成一把鋒利的鐮刀,割掉人的耳朵锡搜。那天晚上里美坐在門檻上望著院子里帶著林麗玩的男人橙困,聽他和林麗一起唱熟悉的童謠:月姥姥,黃粑粑耕餐,小孩子凡傅,要吃它,拿刀來肠缔,割耳朵夏跷。她不自覺地悄悄攥緊了手指,和每次抬頭看到月亮的時候一樣桩砰,生怕自己一不小心露出手指被月姥姥誤會了拓春。
看著林麗圍著男人愉快地轉圈圈,兩人不停唱著順口的童謠亚隅,里美有些生氣硼莽,氣什么她說不上來,氣他明天就要走了嗎煮纵,還是氣他一直跟林麗玩懂鸵?這些都是說不通的,因為他一直在喊:里美過來一起玩呀行疏!
她最終也沒有過去匆光,而是在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里披著柔和的月光睡著了,晚上的門檻有些涼酿联,揣在口袋里的小手也是冰涼的终息,再睜開眼夺巩,月亮突然化身成了一個穿著土黃袍子的老奶奶,拿著一把上了銹的鐵鐮刀周崭,從天上飛身下來柳譬,里美心慌極了,攥了攥還在兜里的小手续镇,心想我并沒有指你呢美澳,為什么還要來割我的耳朵?眼看著鐮刀已經到了耳朵上摸航,身體一輕制跟,里美被抱了起來,也從夢中清醒了酱虎,半閉著眼睛她感覺自己被抱到臥室里蓋好了被子雨膨,她懷揣著即將別離的失落和門檻上那些理不清情緒,沉沉睡去了逢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