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距離淮河的直線距離大概也就一千米蛛倦,地勢地洼,在很久很久以前啦桌,這里是行洪區(qū),夏天淮河水上漲及皂,這片土地就被淹沒了甫男。淮河給這片土地帶來無窮的災難验烧,但是洪水也給這片土地留下細軟的肥沃的土層板驳。不知道從哪年起,約束淮河的大堤筑了起來碍拆,河水不再年年肆虐若治,但洪水的威脅還是存在慨蓝,比如夏天雨水過多,這里存積的雨水需要排到河里去端幼,于是在這里寬幾里長幾十里的狹長地帶的最東頭建了個排澇站礼烈,在汛期里把多余的水給排到淮河里去。
但是婆跑。世事就怕“但是”此熬,無論多好的事,只要“但是”出場滑进,事情就要轉(zhuǎn)壞犀忱。但是,如果連日大雨河水水位過高扶关,如果把這片狹長地帶存積的雨水給排到河里的話阴汇,那被雨水泡得松軟的大堤就要承受河水的巨大壓力。所以在某些年份节槐,即使這塊土地被水淹了搀庶,為了保護大堤,這里的水在短時間內(nèi)也是不能排掉的疯淫。
居住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地来,都在平地開挖池塘,在池塘中間用土筑起高臺熙掺,再把房屋建在高臺之上未斑,一是為了抵御洪水,一是為了抵御土匪币绩。這都是很久遠的歷史了蜡秽,土匪早幾十年就銷聲匿跡了;在我出生前后吧缆镣,偉人大手一揮:“一定要把淮河治好芽突!”于是洪水也變乖了。
這個村莊有兩個土臺董瞻,東邊那個叫寨里寞蚌,西邊那個叫西臺子。周圍是水塘钠糊,路在東挟秤、南、西三面抄伍,為便于出行艘刚,有路的那一面地勢漸緩,沒有路的那面差不多就是池塘截珍,土坡幾乎是直上直下了,護坡工作就顯得尤為重要。一旦下大雨或發(fā)洪水出現(xiàn)坡面垮塌养匈,一家人安身立命之所就瞬間灰飛煙滅。為了保護臺子炸庞,坡上種了很多草木。西臺子東北角住的是我的本家大伯静陈,他心思細膩燕雁,用茅草給房屋做了件蓑衣,下雨都淋不濕墻面鲸拥。他家的土坡上從上到下種了各種草木拐格,極有層次感。高大的喬木刑赶,龐大的根系把土臺子緊緊抱住捏浊,低矮的灌木填充了大樹的空隙,貼著地面種的類似于水仙之類的植物撞叨,葉子又寬又長金踪,一簇簇叢生,護住地表牵敷,這樣就給我們營造了驚險神秘刺激的氛圍胡岔。樹上有蟬,灌木上有天牛枷餐,獨角仙靶瘸,花大姐,馬蜂毛肋,草里有蛇怨咪,水里有鴨子,青蛙润匙,魚诗眨,河蚌,田螺孕讳,我們都愛到這里玩匠楚。
鄉(xiāng)下人見識少,叫不出這些草木的名字厂财,每到夏秋季節(jié)油啤,灌木上就結(jié)出各種奇怪的果子,有的做染料蟀苛,給書本上的圖畫著色,有的當玩具逮诲,有的可以吃帜平∮母妫可吃的不多。
西臺子的東南角是我本族叔家裆甩,由于地形地勢關系冗锁,這里沒那么高,已經(jīng)算是第三階梯了嗤栓。他家院里外池塘邊上冻河,種著一棵糖栗子樹,被一叢叢的灌木簇擁著茉帅。池塘水的沖刷叨叙,讓它們的根須裸露在水里堪澎,隨著水波飄來飄去擂错,引來魚蝦和鴨子往里鉆樱蛤。
魯迅說他家后院種著兩棵樹钮呀,一棵是棗樹昨凡,另一棵也是棗樹,讓人費解便脊,現(xiàn)代人玩抖音蚂四,通俗地打比方趣解:我家有兩個枕頭,一個是我的就轧,另一個也是我的,讓人秒懂妒御。但這棵糖栗子樹卻是一個唯一的存在解愤,每年落果無數(shù),也沒有再長成另一棵糖栗子樹送讲,幾十年以來,我在任何地方再也沒有見過這種樹惋啃,
這是一棵高大的喬木哼鬓,比一般樹都要高边灭,也沒什么粗壯的旁枝异希,似乎就這么直上直下,樹圍得兩個小伙伴合抱绒瘦,沒有誰能爬上這棵樹称簿,也沒人愿意去爬扣癣,黎黑的粗糙的樹皮溝壑縱橫,細細的枝條也黑鐵似的四處伸展憨降,像道籬笆墻父虑,毛毛蟲也常拽著落葉一躍而下,阻止我們對它的進一步了解授药。
這唯一的一棵樹為什么叫這個名字士嚎,是誰先叫出這個名字的?他怎么知道叫這個名字悔叽?上幾輩人一個接一個分散在村莊周圍的黃土地里莱衩,包括我的曾祖父,祖父骄蝇,還有我的父親膳殷,默默無語地守護這個日漸進步又日漸敗落的村莊,活著的人都忙于生計九火,沒有人詢問赚窃,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解釋岔激,這棵樹的一切都無從求解了勒极。一轉(zhuǎn)眼又是幾十年過去了,這棵樹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了虑鼎,老宅荒廢了辱匿,那些灌木什么的也都消失了,我覺得很是奇怪炫彩,它們都到哪兒去了匾七?
糖栗子樹這個名字聽起來好聽,但實際上不是那么回事江兢。秋天的時候昨忆,樹葉和果實開始落到地上,黑褐色的果實大小跟黃豆差不多杉允,帶著長長的梗邑贴,形狀類似于微型櫻桃,撿十個叔磷,或許有一兩個可口的拢驾,面面的,略微有點甜改基,大多都是又酸又澀繁疤,讓人不禁懷疑糖栗子這個名字。
秋天可吃的東西多,梨子嵌洼、花生案疲、紅薯、南瓜麻养,我們原本并不指望糖栗子果腹,只是被這個獨特的樹和它的名字吸引诺舔,還是明知酸澀還樂此不疲鳖昌,在樹下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撿拾一些落果低飒,只為了能品嘗那十之一二略略可口的许昨。這或許就像我們的生活,大多時候是苦澀的褥赊,偶爾逢年過節(jié)糕档,便覺得很幸福了。其實人到中年才發(fā)現(xiàn)拌喉,對于我們這些升斗小民來說速那,逢年過節(jié)比平日更苦,快樂只是屬于童年尿背,屬于孩子的端仰。
作為回憶中的一個獨特,還因為小時候的一首童謠:糖栗子樹田藐,糖栗子糖荔烧,糖栗子樹上蓋瓦房,三間瓦房沒蓋起汽久,莊家老女來行禮……大姐梳得光溜溜鹤竭,二姐梳個燙花頭,三姐不會梳景醇,梳個燕子窩……童謠比較長臀稚,我已經(jīng)記不起,但就能記起的幾句啡直,我一直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烁涌。
當然,也許我從一開始就是錯的酒觅,它可能叫棠李子樹撮执,既然屬于李子樹,苦澀就容易理解了舷丹。當然它可能是棠棣樹的訛音抒钱,詩經(jīng)里有:“棠棣之華,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谋币,莫如兄弟仗扬。”寫的是兄弟情誼蕾额。鄧麗君唱過的歌曲《北國之春》里也有:“棠棣叢叢早芭,朝霧蒙蒙诅蝶,水車小屋靜〉骶妫”這里的棠棣语盈,有的人唱作棣棠刀荒,既是叢叢,想來應該是灌木棘钞,應該不是同一類植物。我也不指望弄清它究竟叫什么武翎,即使我能從網(wǎng)絡上找到同樣的樹,找出它到底叫什么名字宝恶,也沒有太大的意義了,對于我來說垫毙,那棵獨特的存在已經(jīng)消失霹疫,只剩下“糖栗子”三個字综芥,足夠了,這三個字中蘊藏的無盡的苦澀與甜蜜足以使余生不再寂寞膀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