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天地與我并生偷办,萬物與我為一”的老莊思想绰姻,向往與世無爭酗捌,清靜無為的生活態(tài)度金吗。但我認識老莊的日子太短拯欧,而我接觸“撈莊”的日子又太長箱季。
撈莊位于大河中游最后一道拐的內(nèi)側(cè)玄柏,是一處窮困的江邊小聚落兼呵,這里水流由湍急變得逐漸平緩畸写,浮物奇形怪狀驮瞧,最常見的就是尸體,撈莊名字源于這是一個全部村民以打撈尸體為生計的村莊枯芬。我生在這里论笔,也將死在這里采郎,以一名撈尸人的身份。
撈莊以撈尸發(fā)家狂魔,行業(yè)利益呈直線上升蒜埋,逐漸形成莊內(nèi)飽和狀態(tài)。一個莊就是一個行業(yè)大佬毅臊,莊內(nèi)按效益分級理茎,并且等級森嚴。我們家是最近大佬眼前的紅人管嬉,頗得大佬喜愛皂林。撈尸主力是我母親,以心狠手辣蚯撩、坐地喊價著稱础倍,在一派清一色男性中叱咤風(fēng)云,即將成為大佬的左膀右臂胎挎。
村莊撈尸的歷史其實并不長沟启,從普通的小漁村成長為現(xiàn)在的模樣也就一二十年的光陰。從一次意愿幫助得到報酬開始犹菇,村民嘗到了快速掙錢的甜頭從而一發(fā)不可收拾德迹,拋棄了利少苦多的魚蝦打撈,專心打起了人的主意揭芍。當(dāng)失去了生命意識的身體變成了利益的籌碼時胳搞,就違反了天道,而天道是不可違的称杨。
撈尸的事業(yè)蒸蒸日上肌毅,壓力大跳河的、游客出事的姑原、腳滑的悬而、被謀害的,河里的尸體又集聚上游和中游總的锭汛,數(shù)量繁多笨奠。撈尸的可以和當(dāng)?shù)氐木炫浜希榔涿粎f(xié)助破案店乐,背地里搞些幺蛾子艰躺,也可以自己撈尸與找尸人金錢交易,一般都可以拿到好價錢眨八。我媽的王牌是后一招腺兴,要么任尸體的慘樣在水里泡著,認準找尸人不忍之心廉侧;要么撈尸回家任他惡臭页响,磨掉找尸人的耐性篓足。種種行徑令人發(fā)指,但是在撈莊這樣的人是被尊敬的闰蚕,撈尸不拿報酬反而會被指責(zé)成壞規(guī)矩的人栈拖。規(guī)矩是人定來規(guī)矩人的,如果最初不發(fā)出反對的聲音没陡,后面的世世代代都不得不遵守錯誤的標準涩哟。
我父親和大佬曾經(jīng)是一同打魚的漁民,從小穿一條開襠褲長大盼玄,在掙死人錢的事上分道揚鑣贴彼。包括我母親在內(nèi)的所有村民都支持大佬的想法,從此漁村變撈莊埃儿,父親一氣之下離開了撈莊器仗,沒帶上我。
我從小跟尸體打交道童番,聞慣尸臭精钮,大致能分出是自殺還是意外遇害,卻不是一個撈尸人的好苗子剃斧。我看不出人和人的貴賤之分轨香,不知怎么喊價,而熟悉商品價值是所有生意人必須具備的本領(lǐng)幼东。由此我總是懷疑自己是不是母親的親生兒子弹沽,她總是能從穿著、身材筋粗、面容和手腳等等分辨是不是好人家的人,即使衣服被浸泡得失去了顏色炸渡,身材都腫成一樣粗細娜亿。我媽的傳說是有一次撈了一個大老板的女兒,敲了好大一筆錢蚌堵,奠定了在撈莊的大姐大地位买决。事情的發(fā)生源于我,是我促成了這件錯誤的事的成功吼畏。
得知她的名字督赤,從兩個西裝革履的人的口中,是詩詞佳句里的美言泻蚊,正如她的容顏躲舌。她全身沒有被捆綁的繩痕,也沒有在水中掙扎的痕跡性雄,死得很祥和没卸,甚至有一絲笑容羹奉。這很不同以往我看到過的任何一具尸體,她似乎找到了真正的歸宿约计。她沉在河底部诀拭,通常這里不大被打撈,撈尸人有專門的小船煤蚌,去往河中央打撈耕挨。我喜歡拿蘆葦桿在水里吹氣,看一個個泡泡咕嚕咕嚕尉桩。那一天我在河邊玩筒占,或許我的桿碰到了她,她的臉逐漸在白色的水泡中浮現(xiàn)魄健,那短暫的一刻我以為我見到了水中的精靈赋铝。
她在我家停留了一天,就被接走火葬了沽瘦,我渴望知道她的墓在哪兒革骨,想去看她,或者想去見她析恋。我從來不畏懼生死良哲,這是一個生命必須經(jīng)過的過程。只是之前我認為死都是痛苦與丑陋的助隧,是死神的蹂躪筑凫。直到她出現(xiàn),我似乎看到了老莊口中的至境至人并村,找到了大道巍实。
日子不緊不慢,太陽翻過了好多個山頭哩牍,撈莊變成了一個富莊棚潦,一個沒有人情味,總是充滿死人氣的村莊膝昆。這里的人是懶惰丸边,被利益充暈頭腦,吝嗇而沒有感情的荚孵。
正值梅雨季節(jié)妹窖,人們渴望一個好收成的時候,河水猛漲收叶,流速加快骄呼,撈莊的沙質(zhì)土壤經(jīng)不起沖刷,在一次上游決堤加劇洪流的時候,全莊被席卷入河中谒麦,頃刻一個村莊消失俄讹,宛如從未存在一般。莊內(nèi)人的尸體浮在水面绕德,再沒有撈尸人為他們打撈患膛。
應(yīng)說撈尸人都是水性極好的人,怎么會無一人生還耻蛇。一傳十踪蹬,十傳百,越穿越邪乎臣咖。人們逐漸相信這是上天的旨意和河神的所為跃捣,人應(yīng)該遵從天道,違背天道會被懲罰夺蛇。
人們不知道我的生還疚漆,我被浪卷席到了一個小島上,一個孤零零存在于大海上的小島刁赦。短短幾日娶聘,卻恍如隔世,之前的種種深刻記憶像一場夢一樣甚脉,逐漸模糊不能確定丸升。小島給我的一種熟悉感,一種胚胎中的親切感牺氨。這種感覺就像莊周夢蝶狡耻,“不知周之夢為蝴蝶與,蝴蝶之夢為周也”猴凹。
我終于過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夷狰,耕作幾畝田,日出而作郊霎,日入而息孵淘,逍遙于天地之間,偶爾也打打魚歹篓,撈撈尸。哦揉阎,我現(xiàn)在是一名撈尸人庄撮,我的使命是打撈那些往生的人,埋葬于青冢毙籽,澆上一杯酒洞斯,送上祝福。
我是生是死,我不知道烙如。我的名字么抗,我是誰,也忘記了亚铁。好像生來蝇刀,我就是一名撈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