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梨花是我發(fā)小宙项,至少在她懷孕之前我倆還是好姐妹。如今畅形,我若回王家村見到她养距,已經(jīng)沒有多少話可以談起了。畢竟日熬,一個大齡未婚女青年與一個孩子都可以打醬油的全職媽媽之間的代溝棍厌,不是你走一步我跑兩步就可以跨越的。
每當我回憶起年少時竖席,我與王梨花躺在一張床上耘纱,聊天聊到天亮的時光,除了感慨一句“造物弄人”以外毕荐,不知還能用什么來表達我的心情束析。本來,她是可以跟我一樣擺脫命運憎亚,走出王家村的……
雖然她婚后员寇,也常常在家弄慰。但我們已經(jīng)不像年少時那樣親密往來了。我從我家窗戶上就能望見她在家干什么丁恭。王梨花家跟我家是前后鄰居,我們兩家做了多少年的鄰居呢斋日,我也數(shù)不過來了牲览,至少也得有50年了吧,畢竟我們成為鄰居是始于各自父輩年輕時恶守。
王梨花生下來的第三天第献,我就哇哇墜地了。我生下來的時候兔港,我家老太太失望的表情與王梨花祖父看到王梨花出世的那一刻庸毫,如出一轍。我和王梨花都是家里的老幺衫樊,都有一個姐姐飒赃。我的父母親和王梨花的父母親,在我和王梨花各自出生后科侈,就放棄造人了载佳。一方面是他們認命了,更重要的是——家徒四壁臀栈,再想要兒子也不能跟計生委作對不是蔫慧。
小時候,我和王梨花常常打架权薯,我總是打輸?shù)哪且粋€姑躲,嚴格來說,我是被欺負的那一個盟蚣。每次和王梨花干完仗黍析,我都會“身負重傷”。她的絕世武功——九陰白骨爪師從她的潑辣姑姑屎开。而我只會“哭”的功夫橄仍。
我哭著跑回家找老太太。老太太就用她的獨門解藥——芳草牙膏牍戚,給我療傷侮繁。為了讓我好好養(yǎng)傷,并且為了我以后不再受傷如孝,老太太除了禁止我外出宪哩,還禁止我與王梨花玩耍。
我光著涂滿白色芳草牙膏的膀子第晰,踮起腳趴在窗戶邊上锁孟,望著王梨花家的方向彬祖,我沒有看到王梨花,看到窗戶玻璃上我的臉涂得跟花臉貓一樣品抽,“哇”地一聲大哭起來储笑。
每次傷疤還沒好我就忘了疼,總是會偷偷從后門溜出去圆恤,找王梨花玩突倍。我們就這樣一直從學前班玩到了高中。
當然盆昙,從小學一年級開始羽历,我們倆就沒再打過架了。我想淡喜,大概是因為在我學前班畢業(yè)前的一個月沒有去上課的緣故秕磷。
王梨花去我家找我,在門口看到我大姐姐炼团,她問我大姐姐澎嚣,“娣娣在不在?”
“她死了瘟芝”姨荆”大姐姐白了她一眼。
“你逗我模狭【备В”王梨花不信。
“我逗你我是小狗嚼鹉!”大姐姐很認真贩汉,“她被老太太打死了∶啵”
王梨花半信半疑地到我媽媽房里找到我匹舞,我躺在床上。
“娣娣……”王梨花輕輕地叫了我一聲线脚。
“干嘛赐稽?”我從被窩里發(fā)出聲音。
“你沒死啊浑侥℃⒍妫”王梨花坐到床沿上。
“你大姐姐說你死了寓落±ǘ。”王梨花把跟我大姐姐的對話跟我敘述了一翻。
“她的話你也信伶选!”我不高興地說道史飞,仍悶在被子里尖昏。
“你家老太太打你了?”王梨花拉了拉被子构资,“你干嘛不出來說話抽诉?”
“我不出來!”我死命拉住被子吐绵,“我現(xiàn)在是個丑八怪迹淌,出來會嚇死你的!”
我在被窩里哭了起來拦赠。
王梨花不再拉我的被子了巍沙。
我平靜下來葵姥,從被窩里露出腦袋荷鼠。
“是你老太太打的?”王梨花看著我下巴上厚厚的一層黑色的痂問榔幸。
我點點頭允乐。
“那個老妖婆真毒!”王梨花大聲道削咆,“她干啥要打你牍疏?”
“我打碎了一個碗…..”我撇著嘴說。
大概就是這樣拨齐,王梨花看到了暴力解決問題的嚴重后果鳞陨,就放棄用武力解決我和她之間的小爭執(zhí)了。
我和王梨花的命運中的第一次轉(zhuǎn)折瞻惋,是我們念了四年的小學突然冒出了一個六年級厦滤。接著,我開始了人生第一次也是僅有一次的跳級——從四年級跳到六年級歼狼。王梨花升到五年級掏导。
我想繼續(xù)跟王梨花做同班同學,就讓母親去央求班主任羽峰。我是這么說服我的母親的——媽媽趟咆,我想把基礎(chǔ)打好一點,少讀一年梅屉,基礎(chǔ)肯定打不牢值纱。
當然,班主任沒有同意我母親要“打好基礎(chǔ)”的要求坯汤。母親給我的回復(fù)是:你班主任說了计雌,你讀五年級太簡單了,跳一級才有壓力玫霎。
雖然不能再跟王梨花做同班同學了凿滤,但是妈橄,我還是因為跳了一級而沾沾自喜。
即使后來翁脆,我們上了初中高中眷蚓,不再是一個班級,但因為同校反番,還是能常常碰面沙热。放假在家,也會在一起聊天罢缸。
在我們剛?cè)タh城上高中時篙贸,王梨花的姐姐挺著大肚子嫁給了縣城的一個開挖掘機的年輕人,我的大姐姐在省城生下了一個男孩枫疆。
從這個時候開始爵川,我和王梨花有了共同的煩惱——將來生一個姓王的孩子。
王梨花的姐姐和我的大姐姐息楔,生的孩子寝贡,都不隨母姓。這使我們兩家人大為煩惱值依。為了不讓我們重蹈覆轍圃泡,我們倆的家人開始給我們洗腦。
“娣娣啊愿险,你最乖颇蜡,你要聽老太太的話,不能像你大姐姐呀辆亏。你看我們家风秤,因為沒有男孩,在村里都抬不起頭褒链。你要不聽話唁情,人家就要罵了,我們家香火就要斷了…..”老太太語重心長甫匹。
“老太太甸鸟,我還在上學!”我很反感老太太說“傳宗接代”這些話兵迅。
“你還在上學嗎……那等你畢業(yè)了抢韭,工作了……快了,快了…..”老太太在太陽底下瞇著眼恍箭。
“你會在家招親嗎刻恭?”王梨花問我。
“不會!”我斬釘截鐵道鳍贾。
“我肯定要留在家里的…..”王梨花悠悠地說道鞍匾,“我要在家照顧我媽,你知道我爸愛賭錢又喜歡喝酒骑科,喝酒喝多了就……”
“我會離開王家村的橡淑,離開得遠遠的…..”我拉起王梨花的手,“你也要跟我一樣咆爽!”
“嗯梁棠!”王梨花似乎被我鼓舞了。
接著斗埂,我和王梨花遇上了人生中的第二個轉(zhuǎn)折——高考符糊。
可以說,我們倆高考都失利了呛凶。雖然男娄,她比我低一屆。但是把兔,結(jié)果都是一樣的沪伙。我們沒達到本科分數(shù)線瓮顽,只能去大專县好。
我們都沒有選擇復(fù)讀。我去了省外的一家大專院校暖混,王梨花跟著同村的親戚去一個大酒店工作了缕贡。
當我還在大學里以“大學生”的身份自居的時候,王梨花在大酒店里當服務(wù)員拣播。
過年回家時晾咪,王梨花不再主動來找我了。我去過她家?guī)状沃洌疾辉诩业搿D赣H告訴我,王梨花在相親泪勒。
大二暑假昼蛀,我回王家村,碰到王梨花也在家圆存,她變胖了叼旋。
“你今年還在寧波上班嗎?”我問她沦辙。
“我現(xiàn)在在上海一家影樓工作夫植。”王梨花笑著說油讯。
“你今天晚上到我家來睡吧详民⊙忧罚”我邀請她,“我們一起聊聊天沈跨∩蓝常”
王梨花欣然答應(yīng)了。我沒有想到谒出,那是我們最后一次徹夜長談了隅俘。
“聽說,你相了很多次親笤喳。怎么樣为居,有沒有相中的?”我八卦道杀狡。
“那些男人都很丑蒙畴,我一個都看不中,我很累……”王梨花翻了個身呜象,背對著我膳凝,沒有再與我繼續(xù)聊下去丹擎。
“你怎么不講話了壶愤?”我看著她那邊手機發(fā)出的光亮,“喲喲库说,跟哪個男人勾搭靶萃妗著淆?都不理我,哼~”
“是我一個高中同學拴疤,他約我明天去縣城永部。你說我要不要去?”王梨花放下手機呐矾,平躺在床上苔埋。
“你想不想去?”我反問道蜒犯。
“我不知道啊…..”王梨花捏了我胳膊一下组橄。
“啊~好痛!”我大叫起來愧薛,“王梨花晨炕,發(fā)騷咯!”
“王娣娣毫炉,你深更半夜亂叫什么瓮栗?!”王梨花狠狠地捶了我?guī)紫隆?/p>
“你打死我了》鸭椋”我躺在床上不動弥激,裝死尸。
“你說愿阐,我到底要不要去…..”王梨花用手指戳了戳我的胳膊微服。
“只是去見見他,又不是跟他開房缨历。去開房也沒事以蕴,前提是一定要做好避孕措施…..”我說道。
“你在胡說八道什么呀辛孵,真是……”王梨花的聲音都變得羞澀起來丛肮。
“別不好意思啊,我是說真的魄缚,女孩子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宝与,不然吃虧的就是你自己…..”我感覺到王梨花又側(cè)過身去了,在她用手機打字的聲音中迷迷糊糊睡著了冶匹。
等到我再次見到王梨花的時候习劫,她已經(jīng)懷孕了,正在籌備婚禮嚼隘。新郎就是那個她跟我提過的“高中同學”诽里。
“哎呀,你家梨花真快吧つⅰ须肆!”我聽見母親在跟王梨花的母親道喜匿乃,“看她那肚子桩皿,一定是個男娃!”
“借你吉言幢炸,借你吉言泄隔!你們家娣娣也快了吧?”王梨花的母親問道宛徊。
“我們家還早喔佛嬉,她已經(jīng)考上北京的一個什么大學了,下半年就要到北京念書了闸天∨唬”母親答道。
“你們家娣娣有出息苞氮,以后能掙大錢湾揽,能把你接出去享福了!”
“我不指望哪!我們家老太太一直問‘娣娣怎么還沒畢業(yè)呀’库物,夸你們家梨花懂事霸旗,你們總算熬到頭了∑萁遥”
“我們哪能享她們什么福喲诱告!這不,很快就要替他們帶孩子了民晒!”
“你這都要做奶奶了精居,這么年輕的奶奶,我羨慕都來不及…..我家娣娣念書還不知道念到什么時候……”
“一個女孩子家念那么多書干嘛呀潜必?這又不像從前箱蟆,念書又不能做大官!”
“是啊刮便,我也跟她說了空猜,我拗不過她啊,這孩子從小就犟得很恨旱”蔡海”
“是的喲,我上次在路上碰到你家娣娣搜贤,叫她她還不理我……”
“這孩子沒你家梨花懂事谆沃,回頭我說說她……”
從那之后,我都是從母親的口中得到有關(guān)王梨花的消息了仪芒。
有一次唁影,母親在電話里告知我,梨花的姐姐在鬧離婚掂名,因為梨花的姐夫打她姐姐据沈。再后來,母親又在電話告訴我饺蔑,梨花的姐姐沒有離婚锌介,因為孩子。我問母親王梨花怎么樣了猾警,母親說梨花很幸福孔祸,她男人對她很好。
除了每周一次與母親的電話发皿,我回家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了崔慧。因為,回家——我再也找不到一個能與之對話的人了穴墅。
為了逃避父母安排的相親惶室,我不停地讀書匣屡,本科快要畢業(yè)時,我就在準備考研了拇涤。雖然父親已經(jīng)停止供我學費生活費捣作,但好在大姐姐愿意給我一些支助,加上獎學金和兼職的收入鹅士,好歹不至于生活不下去券躁。
我現(xiàn)在的城市,離王家村很遠很遠掉盅,坐火車要坐36個小時也拜,才能到。
我的很多女同學趾痘,年齡都與我相仿慢哈,雖然沒有人比我大三天。我喜歡和她們聊天永票,即使不用我故鄉(xiāng)的方言卵贱。我喜歡這座城市的開放和包容,雖然沒有故土的藍天白云和青山綠水侣集。
偶爾键俱,我也會想起王梨花。
我站在宿舍的窗戶前世分,望著外面的燈火通明编振,王家村在這個點,一定是已經(jīng)進入深層睡眠了臭埋,王梨花可能翻了個身踪央,王梨花可能起夜了,王梨花可能在哄鬧夜的孩子瓢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