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七刀在自家堂屋的門檻上蹲坐下,費了很大勁梭伐,才從上衣口袋里摸出一支煙痹雅,猶豫了又猶豫,最終還是點燃了糊识。隨著煙霧的升騰绩社,他緊鎖的眉頭縮成一團(tuán),擰成了一團(tuán)疙瘩赂苗。
他平日里是不抽煙的愉耙,但現(xiàn)在遇到的一件麻煩事,讓他不得不借著煙勁兒拌滋,讓腦袋清醒清醒朴沿。
張七刀這一輩子,不求名不求利,只是想老老實實地做好自己的手藝活赌渣。好巧不巧魏铅,老天爺偏偏不讓他這點小愿望成真,一不小心就出了名坚芜。
出了名這人活的得多累奥倭恪!張七刀就是想要個簡簡單單的生活而已货岭。
自從出了名之后,慕名來找張七刀做手藝活的疾渴、拜師學(xué)藝的人沒完沒了千贯,就算不是來做活學(xué)藝的,站在門口看看的人也有不少搞坝。這讓張七刀感覺怪怪的搔谴,總覺得好像自己多長了個腦袋,或者少長了個鼻子似的桩撮。
最奇葩的是居然有人來找自己挑戰(zhàn)來了敦第!
現(xiàn)在各家媒體大篇幅報道這件事情,新聞題目各式各樣的都有店量,比如“美發(fā)界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的最強比拼”芜果、“剃刀張的戰(zhàn)役”、“剃刀張與鬼手劉的終極之戰(zhàn)”等等融师。
要是真的多長了個腦袋也就好辦了右钾,張七刀也不至于現(xiàn)在這樣愁眉不展的。
他不能理解旱爆,為什么好好地做手藝活也能有新聞舀射,也不能理解為什么兩人非得比拼比拼?
在出名之前怀伦,其實張七刀就在這座老城里聞名許久了脆烟,人們都稱他“剃刀張”,或者尊稱他為“七爺”房待⌒细幔可自從不小心上了次報紙,自己和自己的這個小店算是真的火了吴攒,說來全怪那個大佬张抄,要不是他來自己店里理發(fā),自己也不至于登上報紙洼怔,不上報紙也不至于惹來這些麻煩署惯。
張七刀在門檻上捻滅了煙頭,修長的手指顯得有些消瘦镣隶,指甲縫里一丁點泥垢都沒有极谊。
前些日子诡右,自家店里突然來了位年紀(jì)大概六十多歲的顧客,本來這是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顧客了轻猖,一天能見到的不下幾十個帆吻。但張七刀還是記住了這個人,或許是職業(yè)病的原因咙边,張七刀看兩眼別人的腦袋猜煮,下次再見保準(zhǔn)兒不會忘記。
說來有些怪異败许,這位客人本是由徒弟大海招呼的王带,但那客人見大海太年輕,非得要張七刀親自動手市殷。
看起來倒不像是砸場子的愕撰,但又不像是誠心來做活的,張七刀心里有些疑惑醋寝,只好請他稍坐搞挣,料理完手上的活計才開始招呼他。
“累得您老久等了音羞!”張七刀邊熱情地招呼著那位客人囱桨,一邊把活計擺了出來。
“沒啥黄选,跑這么遠(yuǎn)的路蝇摸,就是為了再享受享受您這活計“煜荩”客人一口的北京味兒貌夕,笑著說,“現(xiàn)在四九城里已經(jīng)找不到這樣的手藝了民镜!”像是在感嘆一般啡专,客人又加了句。
張七刀笑了笑制圈,見可客人雖白發(fā)皚皚们童,但面色甚好,一臉的富態(tài)相鲸鹦。他心里知道慧库,這客人一定是非富即貴,一個弄不好自己的飯碗就要丟了馋嗜。
心里雖然有些忐忑齐板,但張七刀還是信得過自己的手藝的。他給客人圍上圍布,取出了剃刀和推子甘磨,對客人道橡羞,“想必您也是知道本店的規(guī)矩的,您這發(fā)型我說了算济舆∏湓螅”
“知道,開始吧滋觉!”
得了客人的肯定签夭,張七刀開始了手上的活計。只見他手持發(fā)推椎侠,從額頭一路橫推到腦后覆致,幾番下來基本上已經(jīng)料理的差不多了。
做完頂上功夫還不算完肺蔚,他又操起了剃刀,在磨刀布上來回蹭了兩三下儡羔,手腕一翻宣羊,豎刀變橫刀,從鬢角直取下巴汰蜘,一番“揉搓按捻捶拿壓”的絕活下來仇冯,那客人舒服的直哼哼。
聽見這哼哼聲族操,張七刀就知道這位客人被自己伺候好了苛坚,本來稍微有些忐忑的心終于放了下來。絞了鼻須色难,掏了耳朵泼舱,張七刀完成了最后一道工序,他收刀而立枷莉,往客人頂門一拍娇昙,道:“好了,您老看看滿意不笤妙?”
客人睜開眼睛冒掌,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溫和而不失威嚴(yán)蹲盘,甚是滿意股毫,不由哈哈一笑,“滿意滿意召衔!果然還是老手藝铃诬,就憑這最后一拍,如同醍醐灌頂,整個人都通透了氧急!”
張七刀答了句“滿意就好”就轉(zhuǎn)身開始招呼其他等著的客人颗胡,至于客人那句“一定要將老手藝發(fā)揚光大”的話,他壓根就沒在意吩坝,更別提后面“你那把祖?zhèn)鞯奶甑犊梢煤谜洳亍边@句話了毒姨。
可萬萬沒想到,在接下來的一周里钉寝,自己和自己的店還真成了媒體眼中的香餑餑弧呐。
張七刀滅了第二支煙,站起來拍了拍衣服嵌纲,向著里屋走去俘枫。不多時走出來時,手里多了把剃刀逮走。
只見那剃刀長一柞鸠蚪,三寸寬寸三厚,檀香木的木柄銜接恰到好處师溅,明晃晃的刀口幽幽地散發(fā)著寒光茅信。雖不是什么金貴的寶刀,但對他張家來說墓臭,卻算得上是無價之寶了蘸鲸。
好歹這把刀也是有故事的。
張七刀祖上就一直是剃頭匠窿锉,傳到他這一代已經(jīng)是第七代了酌摇,所以就給他取了個“張七刀”的名字。祖輩說嗡载,這把剃刀是給清朝的一個皇帝剃過頭的窑多,也不知是真是假,但它在張七刀父親的手上洼滚,確實有過光輝歷史怯伊。
當(dāng)時日本兵進(jìn)了城,一個日本將官聽說了他父親手上的絕活兒判沟,非得他父親帶著祖?zhèn)鞯奶甑豆⑶郏ボ姴拷o他理發(fā)。張七刀父親無奈挪哄,只好安頓好家人吧秕,帶著那把祖?zhèn)魈甑哆M(jìn)了日軍軍部。當(dāng)時家人都沒準(zhǔn)備他父親還能活著出來了迹炼,但是手底下有真功夫的父親砸彬,真的就出來了颠毙。他父親的一手絕活兒,把那將官整得舒服的睡在椅子上砂碉,然后被一刀了結(jié)了性命蛀蜜。出來時謊稱將官睡著了不要打擾他,士兵進(jìn)去看了沒什么異常增蹭,倒真叫他給蒙過去了滴某。出了門就帶著家人連忙逃出城去揭芍。
這把剃刀傳到張七刀曾曾祖父手上的時候滚粟,為這把剃刀定了下“五不剃”——非忠不剃悬秉,非孝不剃夏醉,非廉不剃,非義不剃其掂,非信不剃靶累。
幾代傳下來敏释,這把剃刀也就真沒用幾次碍彭。父子幾代平常都用的是普通剃刀晤硕,哪敢動這寶貝,更何況還有“五不剃”這樣的原則庇忌。
張七刀倒是有幸用過一次這把剃刀窗骑,那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一天店里突然跑進(jìn)來個年輕后生漆枚,央求張七刀請出祖?zhèn)魈甑叮o一個看是快不行了的老人活抵知。那時張七刀已經(jīng)四十多歲了墙基,干了這活計差不多三十年,已經(jīng)有不少人都知道有這么一號人刷喜,但知道他家祖?zhèn)魈甑兜娜藢嵲诓欢唷?/p>
他知道残制,那個老人是個老好人,出身雖清貧掖疮,卻在發(fā)家之后經(jīng)常接濟(jì)周圍有困難的人初茶,遇到大災(zāi)年還會散家財賑災(zāi),一生正義浊闪,一身正氣恼布,是個德高望重的老者。
張七刀答應(yīng)了搁宾,但卻是答應(yīng)在三天后折汞。
因為他還是不放心,花了兩天時間盖腿,查探老人有沒有做違背“五不剃”原則的事情爽待。
最終损同,第三天的正午他出現(xiàn)在人家門口。
張七刀收了祖?zhèn)鞯奶甑赌窨睿肫鸶赣H告訴他的話膏燃,“做手藝活就是做手藝活,別去闖什么名頭”何什。這么多年過來了组哩,張七刀還真遵守著父親的告誡,沒出去闖過什么江湖富俄。不想禁炒,臨到老了江湖卻找到自家門上了。
他嘆息了一聲霍比,又點燃了一支煙幕袱。他心里琢磨著,已經(jīng)拒絕過一次了悠瞬,這次恐怕是推不掉了...何況们豌,這也是這門手藝時代之爭。
張七刀苦笑了一下浅妆,什么時代之爭望迎,什么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都是狗屁凌外!既然想看看老祖宗留下來的東西辩尊,我就讓你看看什么叫絕藝!日你仙人板板的康辑!
比試是定在下月初十摄欲,還有十來天的時間,但是媒體已經(jīng)迫不及待了疮薇。聽大海說胸墙,網(wǎng)上為這次比試吵成了一鍋粥,要是見了面說不好就打起來了按咒。他們分為兩派迟隅,一派是支持鬼手劉的“鬼爺派”,另一派自然是支持自己的“七爺派”励七。
張七刀聽到這里一笑智袭,這還真趕上時髦了,居然有了粉絲掠抬。
比試的時間很快就來了补履,地點就是在這個小城。說這場對決給小城造成的影響剿另,用“萬人空巷”形容也不為過了箫锤。
快到上午九點的時候贬蛙,張七刀帶著自己唯一的徒弟出了門。本來是有專車接送的谚攒,不過被他給拒絕了阳准,用這位七爺?shù)脑拋碚f,就是“自個兒沒那大的排場”馏臭。
張七刀到比賽場地不久野蝇,那位“鬼手劉”也到了,雙方見面倒是和氣括儒,但心里都清楚绕沈,這是亮劍前的平和。
這位“鬼手劉”三十來歲帮寻,真名叫劉和真乍狐,是美發(fā)界和時尚界的大拿,因為一雙巧手能讓人百變固逗,而被送外號“鬼手劉”浅蚪。
比賽就要開始的時候,張七刀從徒弟手中接過盆子烫罩,認(rèn)認(rèn)真真的凈了手惜傲,然后取出三支香點上,敬在事先安排好的畫像面前贝攒,畫像里是個白面道士盗誊。
只聽他朗聲道,“弟子張七刀隘弊,今日與同仁比試哈踱,叨擾祖師爺見證,特來告知长捧!”
看著劉和真與眾人不解的眼神,張七刀對著劉和真說吻贿,“這是我們理發(fā)匠的祖師爺串结,你也來拜拜吧!”
劉和真倒也不拒絕舅列,也點了三支香敬上肌割,“雖然之前不知有祖師爺您,但遇到了終究要拜一拜帐要,請祖師爺見證把敞!”
“祖師爺?理發(fā)匠還有祖師爺榨惠?”
聽著眾人的議論聲奋早,大海一臉得意的站出來盛霎,清了清嗓子,“這大伙兒就不知道了吧耽装,三百六十行愤炸,哪一行沒有個祖師爺?我們干的是手藝活掉奄,飯碗是祖師爺賞的规个,遇到重要的事自然要告訴他老人家一聲⌒战ǎ”
像是自己沒有解釋清楚似的诞仓,大海撓了撓頭,繼續(xù)說速兔,“我們理發(fā)匠的祖師爺自然是畫中的羅祖——‘淡守一真人’墅拭,是他制出了剃刀、攏子憨栽、篦子這些物件帜矾,又想出按捶拿這些法子,才讓我們剃頭匠得以生活屑柔÷庞”
大海話音剛落,張七刀與劉和真就已經(jīng)開始了掸宛。
只見劉和真那邊刀光剪影死陆,碎發(fā)紛飛,一雙巧手在腦袋上左右穿插唧瘾,倒不愧“鬼手劉”這個名號措译。
可張七刀似乎并不著急,他遠(yuǎn)近看了一下模特的身材相貌饰序,又摸了摸模特的顴骨领虹,這才幫模特圍起圍布,又拿了剃刀求豫,在磨刀布上蹭了兩三下塌衰。
似乎是看到張七刀沒什么特別的,觀眾人群中發(fā)出了噓聲蝠嘉,劉和真也笑了笑最疆,手上的動作更快了。
張七刀不管這些蚤告,左手虛張努酸,時而頭頂捻按,時而下巴捏拿杜恰,右手剃刀橫走豎推获诈,遇到險處刀花紛飛仍源,絲毫不比鬼手劉的技法差。
再次聽到觀眾驚奇的聲音烙荷,劉和真抬頭看了一眼張七刀镜会,手一頓,腦門滲出些汗珠來——遇到對手了终抽,他吸了口涼氣戳表。
完了頭頂上的活兒,張七刀左手上的活兒不停昼伴,揉搓捻按捶拿壓匾旭,七種絕活樣樣不少。右手剃刀行至臉上開始刮面圃郊,明晃晃的剃刀在面上翻來飛去价涝,底下觀眾不由又是一陣叫好。
劉和真趁著左手空閑的瞬間持舆,抹了一把腦門上的汗珠色瘩。
不一會兒,張七刀已經(jīng)完成了刮面逸寓,接著掏耳居兆、絞鼻須一氣呵成,剛剛好在劉和真放下電吹風(fēng)竹伸,示意完成的時候泥栖,他也放下了手中的剃刀。
看著張七刀操刀的模特還未睜眼勋篓,一種外收內(nèi)斂的氣質(zhì)便已盡顯吧享,整個人神采飛揚,就看眼睛和整體氣質(zhì)搭不搭了譬嚣。
“怎么還不睜眼钢颂?”劉和真有些急切。
“睡著了拜银∈獗蓿”
“啊盐股?睡著了钱豁?這里這么吵耻卡,他能睡著了疯汁?”劉和真有些發(fā)蒙。
“按了穴位卵酪,樂呵呵地睡著了幌蚊“迹”張七刀笑呵呵地捶了捶那人頭頂,他才悠悠醒來溢豆。
“太舒服了蜒简!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嗎?”那人迷糊的看著眾人問道漩仙,一雙眼睛像是點睛之筆搓茬,整個人顯得靈動和諧,叫人挑不出毛病來队他。
“我輸了卷仑。”劉和真耷著腦袋麸折,有點不愿意相信锡凝。雖然他的手藝不差,但操刀的模特給人感覺總是欠點什么垢啼。
決戰(zhàn)很快落下帷幕窜锯,再也沒有媒體或是挑戰(zhàn)者來煩張七刀。
他樂呵呵地坐在店門口的搖椅上芭析,曬著太陽锚扎,看著店里忙碌的兩個徒弟。
一個是大師兄大海放刨,一個是小師弟劉和真工秩。
文若信
愛撒歡
是個有點夢想的寫作門外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