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行之
01
南朝宋時期游沿,有這樣一對好基友饰抒。一個叫陸凱佛纫,在江南耐量。一個叫范曄,在西北优幸。兩人多年沒見面眯勾,平日里只能靠書信來往枣宫。
又是一年春天,江南草長吃环,群鶯亂飛也颤。陸凱想著出門散散心,轉(zhuǎn)了兩里路模叙,到一個驛站歇拆,見橋邊一樹紅梅開得正艷,走過去觀賞。忽而故觅,身后傳來一陣馬蹄厂庇,一個相熟的信使近來,勒馬相問:陸大人输吏,可有什么信要送权旷?
陸凱折了一枝梅花,遞給信使贯溅,說:我的好友范曄在西北隴頭拄氯,你替我把這枝梅花送給他吧。
信使把梅花斜插在包袱里它浅,達(dá)達(dá)而去译柏。陸凱踱步過小橋,花木深處姐霍,不知誰在曼妙而歌:
「小村姑兒光著腳鄙麦,下水去割燈芯草
一把草兒剛系好, 躺在溪邊睡著了……」
順著歌聲镊折,陸凱尋見一家酒館胯府。風(fēng)吹著酒旗,老板娘倚在酒館門口恨胚,臉頰上浮動著細(xì)碎花影骂因。抬頭看見他,宛然一笑赃泡,問:要喝一杯么寒波?
陸凱走進(jìn)酒館,坐在窗邊急迂,要了一壇陳年竹葉青影所。三碗入腸蹦肴,酒意輕熏僚碎,問老板娘:你這可有紙筆墨紙硯?
老板娘點頭阴幌,給他送來勺阐。他提筆寫下《贈范曄》:
「折花逢驛使,寄與隴頭人矛双。
江南無所有渊抽,聊贈一枝春∫楹觯」
這首詩很好理解懒闷,說「我在賞梅時,恰好遇到信使,正好將花寄給在隴頭的你愤估。江南什么好東西都有帮辟,只是你很難看到。送你這一支梅花玩焰,但愿你也能感受到由驹,我這里春天的消息∥粼埃」
這是整個南朝蔓榄,最浪漫的一份快遞。
后來梅花送到范曄的手中默刚,花已凋盡甥郑,只剩下一支光禿禿的梅枝。范曄將這枝枯梅荤西,插在書案上的瓷瓶里壹若,深夜苦讀時,忽掩面垂淚皂冰,不能自已店展。
很多年過去了,快遞越來越發(fā)達(dá)秃流,送什么的都有赂蕴。唯獨,那份千里送梅花的浪漫舶胀,我們比不上在江南修煉成精的古人概说。春風(fēng)桃李花開日,誰人遙送一枝春嚣伐?
02
江南多美女糖赔,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轩端。江南多才子放典,江湖少年春衫薄,月夜輕配碧玉刀基茵。
在江南這種地方奋构,有的人一輩子不寫詩,卻是個真正的詩人拱层。
唐末的錢镠是杭州人弥臼,割據(jù)江浙十三洲的吳越王。他的老婆莊穆夫人根灯,農(nóng)家出身径缅,跟著他南征北戰(zhàn)掺栅,腥風(fēng)血雨里打滾了半輩子。
錢镠成王后纳猪,權(quán)勢富貴享之不盡柿冲,對夫人說:你現(xiàn)在想要什么,我都滿足你兆旬。
莊穆夫人坐在窗欞邊假抄,淡淡說:金山銀山,我都不稀罕丽猬,就想乘薇ィ回娘家看看。
錢镠只說一字脚祟,好谬以。旋即命人備馬車,馬是名種的玉面青花驄由桌,配著嶄新的全副鞍轡为黎。車是彩席軟塌,鑲金鏤雕的寬長馬車行您。護(hù)送的將軍懸著白銀吞口的翡翠刀铭乾,刀鞘輕敲著黃銅馬蹬,發(fā)出一連串叮咚聲響娃循,就像是音樂炕檩。
莊穆夫人的娘家在橫溪,過臨安到村里要翻一座嶺捌斧。路況奇險笛质,山從人面起,云傍馬頭生捞蚂。路的左邊是峭拔危峰妇押,右邊是湍急險流。
錢镠怕夫人這一路不安全姓迅,派了整個工程隊敲霍,十萬火急地趕在她前頭。遇山開山队贱,遇水搭橋色冀,修出一條路平坦大道,路旁再建欄桿柱嫌,足以一馬平川,安全無恙屯换。
這是整個唐朝编丘,最有創(chuàng)意的一份禮物与学,送你一條回家的路。
那一年嘉抓,春風(fēng)又綠江南岸索守。夫人回娘家,錢镠在杭州抑片,一日走出宮門卵佛,卻見鳳凰山腳,西湖堤岸已是桃紅柳綠敞斋,萬紫千紅截汪。
他觸景生情,思念起夫人植捎,回到宮中衙解,提筆寫了一封書信,寥寥數(shù)語焰枢,派人給莊穆夫人送去蚓峦。
還在娘家的莊穆夫人,收到來信济锄,展開一看暑椰,先會心一笑,又感動得鼻子一酸荐绝,落下兩行珠淚干茉。只見信中寫道:
「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很泊〗浅妫」
這九個字,說的是「春天到了委造,想必你家鄉(xiāng)田野上的花都開了戳鹅。你可以一邊賞花,一邊慢慢回來昏兆。我不著急枫虏,我可以慢慢等你∨朗」
百余年后隶债,蘇軾到杭州任職,在兒歌里聽到這九個字跑筝,嘆服道「含思宛轉(zhuǎn)死讹,聽之凄然」,忍不住將這個故事寫成了三首歌詞曲梗,廣為傳唱赞警。
清代學(xué)者王士禎說妓忍,錢镠雖不是詩人,但給夫人寫的這句「陌上花開愧旦,可緩緩歸矣」真是艷絕千古世剖,就是文人來寫,也只能自愧不如笤虫。
很多年過去了旁瘫,聯(lián)絡(luò)越來越發(fā)達(dá),發(fā)什么信息的都有琼蚯。唯獨酬凳,那份千里傳書的情調(diào),我們比不上在江南修煉成精的古人凌停。年年歲歲花相似粱年,何人遙祝緩緩歸?
03
前陣子罚拟,和同事去運動場散步台诗,墻外一樹白玉蘭,開得如火如荼赐俗。后來幾場春雨拉队,再去看,白花已落盡阻逮,化作春泥粱快。
春色綺麗,到底架不住一爿光陰消磨叔扼,心頭搖曳「長恨春色留不住事哭,勸君惜取眼前時」。惜春的話瓜富,古人都說盡了鳍咱。好在還有一個王家衛(wèi),在《一代宗師》里漫不經(jīng)心提了一嘴与柑,「追風(fēng)趕月別留情」谤辜。說得比古人凜冽,那種纏綿勁還在价捧,但理性多了丑念。
說白了,三月桃良结蟋,四月秀蔓脯倚。 三月來了,活在三月椎眯。四月來了挠将,活在四月胳岂。哪個月過去了编整,都不是要命的事舔稀,只是有些心事,只能說給自己聽掌测。
出于對江南的好感内贮,畢業(yè)后,我首先去了杭州汞斧。在印象里夜郁,江南是折不盡的枝頭柳,喝不完的杯中酒粘勒,讀不盡的詩文錦繡竞端,游不完的細(xì)雨古樓。
后來我在杭州待了兩年庙睡,也去過一些江浙的小城事富。江南,其實很難說乘陪,還是不是詩里的樣子统台。有時候,去一些人滿為患的景點啡邑,無論是杭州西湖贱勃,還是蘇州園林,總感覺「江南」其實已經(jīng)死亡谤逼,只是無數(shù)人還鐘情于懷念贵扰。
離開杭州后,陸續(xù)回去過幾次流部。有一次是暮春戚绕,在拱宸橋見一個朋友。黃昏時分贵涵,幾個老人在附近的廣場列肢,圈了個小地方,扮上戲服宾茂,唱起了昆曲瓷马。低回婉轉(zhuǎn),水磨絲游跨晴。細(xì)聽欧聘,唱的是《游園驚夢》:
「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賞心樂事誰家院端盆?」
朋友聽得搖頭晃腦怀骤,入了神费封,捏著手指,輕輕舞起來蒋伦。我問:以后離開杭州嗎弓摘?
她說:就待這兒。
我問:為什么痕届?
她說:你看韧献,一川煙草,滿城飛絮研叫,梅子黃時雨锤窑。多好啊。
我想了想嚷炉,說:是啊渊啰,心里有江南的人,江南是不會死的申屹。
看過再多風(fēng)景绘证,驀然轉(zhuǎn)身,還是江南好独柑。
這片煙雨氤氳之地迈窟,仿佛有種神奇的力量,孕育著無數(shù)男男女女忌栅,在這塊地方修煉成精车酣。它能將一切堅硬的情感,變得柔軟索绪。和鐵馬西風(fēng)的塞北不同湖员,它只需要一灣小橋流水,就足以讓百煉成鋼的英雄瑞驱,讀懂繞指之柔的溫婉娘摔。
它有弱弱的真,含蓄的真唤反,靈動的真凳寺。它的美是通感的,不分年齡彤侍,不分閱歷肠缨,不分學(xué)識高低。足以讓每一個不曾寫詩的人盏阶,變成真正的詩人晒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