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宇輝,巴黎高等師范學校碩士呆馁,復旦大學哲學博士桐经;
華東師范大學哲學系教授,博士生導師浙滤;
外國哲學教研室主任阴挣;上海市“曙光學者”;
法國哲學研究會理事纺腊,研究方向為當代法國哲學與藝術哲學畔咧;
專著有《德勒茲身體美學研究》、《畫與真:梅洛-龐蒂與中國山水畫境》揖膜。譯著有《千高原》與《普魯斯特與符號》
我家綿寶今年5歲誓沸,也已經(jīng)上大班了,也就是所謂的幼小銜接的關鍵時期壹粟。我自己也有意識地找來很多童書和她一起閱讀拜隧,希望能提升她的閱讀能力宿百,增進對世界的理解。然而洪添,讀得多了垦页,卻越來越有一種困惑。這些童書當然并不難找干奢,它們一般被集中放置在書店的專區(qū)痊焊,而且種類繁多,涵蓋的領域也極為寬泛忿峻。但我始終感覺薄啥,絕大部分的童書都相當乏味且無聊。當然逛尚,你會說這是站在一個大人(且整日以讀書為業(yè)的乏味大人)的立場所發(fā)的牢騷而已垄惧,但我趁著寫這篇文章的機緣好好反思了一下,發(fā)現(xiàn)這里面確實有著相當麻煩的問題绰寞。在我們忙不迭地用各種“兒童讀物”填塞孩子的大腦之前赘艳,恐怕還是應該先想想清楚為好。
首先克握,童書之無聊并非在于內(nèi)容蕾管,而在于它的那個默認的“設定”。從內(nèi)容上來說菩暗,童書充滿幻想掰曾,且有著花花綠綠的插畫、可愛搞笑的人物停团,估計連我的一些本科學生都會喜歡看旷坦。但從設定上來看就頗令人費解了。因為它始終是“大人寫給孩子們讀的書”佑稠。然而秒梅,這樣一種文體真的有必要甚至有可能嗎?美國著名兒童哲學家加雷斯·E.馬修斯在《童年哲學》中就引用了杰奎琳·羅斯的一段話舌胶,進而質(zhì)疑了兒童文學究竟“是否可能”捆蜀。在這類文學的創(chuàng)作之中,兒童從未真正參與幔嫂,而始終是一個被動的讀者與接受者辆它。這倒也不是多么嚴重的問題,因為我們始終信任那些出色的作家能夠用生花妙筆展現(xiàn)出人生百態(tài)履恩,揭示出雋永哲理锰茉。但若如此來衡量,兒童文學在藝術性和思想性上的成就又顯然無法和那些真正的文學經(jīng)典相比切心。相信我們絕大多數(shù)人都不會貿(mào)然給哪本童書貼上“文學經(jīng)典”這樣的標簽飒筑。確實片吊,文學史上也不乏童話題材的佳作,比如安徒生协屡,比如《愛麗絲漫游奇境》定鸟,甚至有人也會把《哈利·波特》算入其中。但仔細想來著瓶,所有這些作品之所以經(jīng)典,其令人贊嘆之處恰恰不是“童書”這個賣點啼县,而更在于它們都在很大程度上突破了童書之陳腐僵化的套路材原。安徒生是借童話來揭露現(xiàn)實之殘酷與黑暗,劉易斯·卡羅爾只是用俏皮的方式表達了他的數(shù)學和邏輯思想季眷。至于《哈利·波特》余蟹,如果真的有孩子能夠欣賞、陶醉在那個黑暗扭曲的魔幻世界子刮,想來在他們心中威酒,那也更接近《西游記》而非《綠野仙蹤》。但《西游記》在何種意義上又能算是一部名副其實的“童書”呢挺峡?
反過來葵孤,如果以這些早已超越類型的文學經(jīng)典作為參照,一般意義上的童書則就顯得過于套路橱赠,毫無新意了:那總是一幫奇奇怪怪的小動物尤仍,生活在和現(xiàn)實世界毫無相似的彩色世界之中,彼此說著可笑幼稚的對話狭姨,無憂無慮地進行著異想天開的冒險宰啦。或許正是因此饼拍,即便兒童文學真的是“可能”的赡模,那也注定是膚淺的,因為那從來都不是一個真實的兒童世界师抄,而只是成人將自己的理想乃至幻想漓柑、“鄉(xiāng)愁”乃至渴欲投射在孩子身上。試想我們聽到一個大人捏著嗓子叨吮、忸怩作態(tài)學著孩子腔的時候欺缘,多少總會有些頭皮發(fā)麻。我想挤安,我們讀到童書時候的那種不舒服的感覺也是類似的谚殊。一句話,那既不是真實的兒童蛤铜,也不是真實的成人嫩絮,甚至都算不上是真實的文學丛肢。如此不倫不類的作品,真的能夠感動剿干、啟示兒童蜂怎,引領他們的成長和創(chuàng)造嗎?
由此就想到波茲曼那本影響深遠的著作——《童年的消逝》置尔,這個標題雖然有些蠱惑人心杠步,但他實際上卻是以非常平實的闡釋和翔實的考證提出了一個根本性的問題:“童年到底是發(fā)現(xiàn),還是發(fā)明榜轿?”當我們認為是“發(fā)現(xiàn)”之時幽歼,那就是默認了童年是一種預先已經(jīng)存在的自然狀態(tài),或所有人都要經(jīng)歷的最初階段谬盐。但“發(fā)明”就不同了甸私,這就是說童年始終是源自成人的一種逆向的、回溯式的投射和建構(gòu)飞傀。換言之皇型,童年“是什么樣”,“應該是什么樣”砸烦,甚至“還可能是什么樣”弃鸦,這全然跟兒童本身沒有任何關系,而始終是源自成人的觀念幢痘、想象乃至各種各樣的教育培訓的計劃和綱領寡键。波茲曼結(jié)合歷史線索雄辯地證明了,“童年”最早是在文藝復興時期才出現(xiàn)的雪隧,而到了現(xiàn)如今這個媒介滲透西轩、操控一切的時代,它又面臨著逐漸消亡或已然終結(jié)的命運脑沿∨号希化用福柯在《詞與物》中的那句經(jīng)典的話庄拇,恰好可以說“童年”也是畫在沙灘上的一副面孔注服,隨著時代之潮的涌起又退去,它也注定將成為只殘留在記憶中的蒼白形象措近。
然而溶弟,波茲曼將童年僅僅當成一個歷史性的現(xiàn)象,似乎又有些狹隘了瞭郑。固然辜御,童年作為一個主導的觀念或形象,確乎是近現(xiàn)代以來的產(chǎn)物屈张。但兒童作為一種獨特的存在擒权,卻自歷史發(fā)端之初就成為向所有人類提出的一個根本性難題袱巨。孩子,到底是什么碳抄?是尚未成熟的大人愉老,是有待馴化的野獸,還是源自未來的力量剖效?怎樣理解孩子嫉入,也就同時決定了我們采取怎樣的方式與他們相面對、相溝通璧尸。由此也就可以想見咒林,孩子在西方哲學史上始終是一個極為令人關注但又相當棘手的難題。通觀哲學經(jīng)典逗宁,你會發(fā)現(xiàn)那些成熟睿智的哲人在對待孩子的立場上卻顯示出相當大的分歧。不過概括起來梦湘,大致有三種趨勢吧瞎颗。
一是將孩子作為“教化”的對象“埔椋看起來這是一個相當普遍的立場哼拔,但細究起來,它仍然有著一個相當可疑的前提瓣颅。那就是馬修斯在書中屢次提及的“重演律”倦逐。要想教化孩子,前提是孩子是可教化的宫补,換言之檬姥,孩子與成人之間至少在智力的發(fā)展上是有連續(xù)性的。孩子是智力發(fā)展的早期階段粉怕,但這同時也就意味著他/她可以且必須經(jīng)由教育的手段被提升至更高的階段健民,或者說“成人”。最著名的例子當然就是柏拉圖的對話《枚農(nóng)篇》(Menon)贫贝,其中講述了蘇格拉底是如何循循善誘地令那個無知懵懂的“小廝”一步步“回想”起幾何學的定理秉犹。這是一個“回憶”的過程,那自然就是說稚晚,孩子早已具備了成人的智力崇堵,而教育的目的無非是將其喚醒、發(fā)展和提升客燕。
但這樣的教育往往會遭遇瓶頸鸳劳,甚至陷入困境。因為孩子并不只是一個安良順從也搓、俯首帖耳的寵物棍辕,而同時也是一個個性昭彰溺森、難以馴服的怪物梯澜。所以在西方歷史上的文學作品中,往往會出現(xiàn)一些蔑視、挑戰(zhàn)成人理智的“愚童”乃至“狂童”的形象谎砾。比如狄德羅筆下的“拉摩的侄兒”就是其中的典型。由此就很自然引發(fā)對待兒童的第二種態(tài)度坪它。單純教化看來是不夠的营曼,還必須配上“規(guī)訓與懲罰”。在改蚱叮柯的著作之中电媳,我們每每看到這種全面的、從肉體到心靈的“規(guī)訓”權(quán)力的觸目驚心的運作庆亡。比如匾乓,在《規(guī)訓與懲罰》的開篇,他就詳細記述了一個少年感化院一整天的嚴格的作息時間又谋。又比如拼缝,在《不正常的人》中,他又花費了一章的篇幅梳理了18~19世紀圍繞兒童手淫問題所展開的種種錯綜復雜的“治理”之術彰亥。
與前面兩種一文一武咧七、亦靜亦動的方式不同,在文藝復興之后任斋,還有一些文人向兒童投去了更為溫和的目光继阻。盧梭當然是一個典型。他所倡導的自然主義式的兒童教育废酷,似乎讓人體會到成人面對孩子的立場終于開始發(fā)生了逆轉(zhuǎn)瘟檩。成人不再僅僅是執(zhí)迷于展現(xiàn)自己在智力、體力澈蟆、權(quán)力方面的至高無上的優(yōu)越感芒帕,而是開始將孩子作為自己的朋友,開始傾聽孩子的聲音丰介。成人和孩子背蟆,似乎終于成為平等對話的伙伴。除了《愛彌兒》這本膾炙人口的名作之外哮幢,其實盧梭的另一本小書《植物學通信》更富有童心和童趣带膀,字里行間所流露出來的純真質(zhì)樸的感情甚至令它超越了時下絕大多數(shù)忸怩作態(tài)的所謂“童書”。讀著讀著橙垢,一幅栩栩如生的畫面就躍然紙上:盧梭正拉著表妹的小手垛叨,跟她一起穿行、徜徉于千姿百態(tài)的植物世界,仔細辨認花朵和莖葉的形與色嗽元。讀著讀著敛纲,似乎兩個人的角色正在發(fā)生逆轉(zhuǎn):這個美好的、未受人間染污的自然世界剂癌,又是多么酷似兒童那冰清玉潔的心靈世界呢淤翔?當我們引領著孩子去探索自然的時候,是不是同時也在重新喚醒著自己內(nèi)心深處那個久已逝去的童年呢佩谷?西語之中旁壮,自然與本性皆為“nature”,這也并非偶然谐檀。
知識性教化抡谐、規(guī)訓式治理、自然本性的發(fā)覺桐猬,這三種面對兒童的方式至今仍然深深植根于各種學前啟蒙的培訓計劃之中麦撵。同樣,若你走進書店溃肪,翻翻陳列在書架上的各類童書免胃,大多也逃不出這三種基本模式的窠臼。首先一大類當然是以灌輸知識乍惊、培養(yǎng)德行為主旨杜秸。幾乎人手一冊的《巧虎》自然是其中最重要的代表放仗。其實每一集《巧虎》润绎,無論它最終講述的是怎樣一個故事,都可以被冠以“我會乖乖的”這個名字诞挨。我會乖乖地洗手莉撇,我會乖乖地吃飯,我會乖乖地整理房間惶傻,我會乖乖地在幼兒園聽老師的話……甚至連巧虎這個形象也頗有幾分隱喻棍郎,似乎一頭沖動野性的小怪物終于變成了可愛健康的乖寶寶。在西方社會之中也是如此银室。從早期的芭比涂佃,到現(xiàn)在的小馬寶莉、小公主蘇菲亞等等辜荠,其實都是寓教于樂,以一套理想的抓狭、完美的女孩兒的形象來起到感化伯病、塑造之功用。
與這些常見的題材相比否过,真正以規(guī)訓或懲罰為目的的童書可能數(shù)量并不是很多午笛,但仍然不容忽視惭蟋。在巧虎這樣的乖寶養(yǎng)成計劃之中,也偶爾會出現(xiàn)懲罰的場景药磺,但無傷大雅告组,因為所有的大人和孩子最終仍然會言歸于好,大家一團和氣地繼續(xù)生活在秩序良好的美麗世界之中与涡。但《卡由》(Caillou)這個片子就不一樣了惹谐。雖然據(jù)說在國外很受歡迎,但我遇到的很多寶寶都不喜歡驼卖,大概主要就是因為其中確實有一些“觸目驚心”的懲戒場景氨肌。我自己讀到過的最具規(guī)訓意味的童書大概要算《小綿羊莫莫》這個系列了。在《貪心的小綿羊》這一集中酌畜,莫莫感覺自己長得太過迷你怎囚,就打算不停地吃來快快長大。它吃掉了草坪上所有的草桥胞、森林里所有的樹恳守,喝光了河流里的水,但還是停不下來贩虾,就又吃掉了地球催烘、月亮,甚至整個宇宙缎罢。不過這時它又覺得無比孤單伊群,因為世界上一下子只剩它自己啦!于是它一下子又把吃下的世界都吐了出來策精。就這么個胡思亂想的故事舰始,也沒有幾句話,孩子卻喜歡看咽袜,而且一下子就領悟了“凡事都要有個節(jié)制”的道理丸卷。看來如此夸張駭人的情節(jié)询刹,還真有幾分懲戒的效果谜嫉。書的最后,推介人說這個故事說的是大人怎么幫孩子“減壓”凹联。說真的沐兰,如果真有誰需要減壓,那也是大人自己吧:面對欲望膨脹匕垫、無法無天的孩子僧鲁,束手無策的大人絞盡腦汁才想出了這么個天馬行空的故事來起到規(guī)訓之功效吧。可憐的大人寞秃。
顯然斟叼,大概是感到灌輸太累,懲罰太傻春寿,很多兒童教育者開始意識到盧梭式的自然主義教育法的優(yōu)勢朗涩。像華德福在中國的走紅與成功就是一個非常明顯的案例。拋棄種種商業(yè)上的作秀和意識形態(tài)的隱性植入不談绑改,華德福至少有兩點和盧梭的理念是極為接近的:一是大人與孩子之間的平等關系谢床,二是通過回歸自然來發(fā)現(xiàn)童心,進而重新洞察人性厘线。不事奢華的生活识腿,自我創(chuàng)造的勞動,乃至團體精神的培育造壮,華德福似乎將自然主義貫徹到了兒童生活學習中的點點滴滴渡讼。由此也催生了一大批推崇自然的童書與培訓課程。
然而耳璧,這真的是兒童哲學的全部嗎成箫?盧梭的自然主義難道不恰恰是文藝復興以來的“童年”理想的極致體現(xiàn)?在其中固然有著兒童與成人之間的平等關系旨枯,但最終不仍然是成人帶著他自己的一整套哲學與教育的綱領來對兒童進行溫情脈脈的滲透蹬昌、感化與改造?即便在這樣一種關系里面攀隔,孩子真正成為一個表達的主體了嗎皂贩?借用法國哲學家吉爾·德勒茲的一篇文章的標題:我們真的開始傾聽“孩子們說的話”了嗎?(《批評與臨床》)
這就觸及精神分析這個20世紀哲學中最特別的流派竞慢。而它的一大特別之處先紫,似乎亦正在于它對孩子的思索全然超越了以往的三種主導模式治泥。翻開弗洛伊德的著作筹煮,你會發(fā)現(xiàn),早自《釋夢》開始居夹,一直到朵拉败潦、小漢斯等等,孩子始終既是一個令他殫精竭慮的難題准脂,但又同時是一個推進其思想運動的內(nèi)在契機劫扒。固然,你還是會覺得狸膏,弗洛伊德最終是搖擺于教化和規(guī)訓之間難以自拔沟饥,他之所以要對兒童進行深入細致的觀察,無非是因為要對孩子身上那種原始的難以抑制的力比多能量進行抑制、疏導和轉(zhuǎn)化贤旷。但即便如此广料,精神分析至少為我們勾勒出一幅迥異于往常的兒童圖景:孩子,本來是人類生命的創(chuàng)造之源幼驶。因而艾杏,不是說孩子注定要長成為大人,而是恰恰相反盅藻,我們只有一次次地回歸這個源頭才能不斷重新喚醒自己身上那日益趨于僵化與昏聵的靈魂购桑,激發(fā)生命的潛能。當然氏淑,一般人對精神分析的印象可能正相反勃蜘,大家會覺得躺在弗洛伊德爺爺沙發(fā)上的那些孩子,其實恰恰是將人類生命中最黑暗的力量暴露無遺假残。創(chuàng)造元旬?得了吧。孩子充其量只會肆無忌憚的破壞吧守问?男孩子們撕裂小鳥的“暴行”已經(jīng)令人發(fā)指匀归,但《蠅王》和《大逃殺》之中的那種赤裸裸的彼此殘殺或許才是黑暗暴力的極致體現(xiàn)吧。而且跟男孩比起來耗帕,女孩也一點兒都不遜色穆端。你看奈良美智筆下的小女生,一個個都是兇神惡煞仿便,面目猙獰体啰。連大家最能接受的那些個夢游娃娃,即使是閉上眼睛也仍然向你投來不屑與輕蔑的神情嗽仪。這已經(jīng)不是“不想長大”的問題了荒勇,而更是氣勢洶洶地要滅掉整個世界。跟這個比起來闻坚,《歡樂樹的朋友們》(Happy Tree Friends)里面那些血腥暴力的場景反倒是小打小鬧了沽翔。美國學者馬克·迪爾(Mark Dery)曾區(qū)分了“兒童”(children)與“孩子”(kids),認為前者總是生活在一個由成人所構(gòu)想的理想世界之中窿凤,而后者則恰恰相反仅偎,總是帶著最為黑暗的破壞力量來到這個世間。如奈良美智這般的作品其實在童書之中并不罕見雳殊,像芮妮·法蘭奇(Renée French)這樣的插畫家同樣對展現(xiàn)kids的世界樂此不疲橘沥,在這幅漫畫之中,一個小寶寶就活生生地吞下了一只鴨子夯秃。
這樣看起來座咆,似乎兒童的精神分析帶給我們的只是人類生命的廢墟和殘骸痢艺。孩子們正站在世界末日的邊界之處向我們露出猙獰的笑容。然而介陶,這當然是對精神分析的最大誤解腹备。法國哲學家德勒茲與加塔利一起創(chuàng)作了《資本主義與精神分裂》兩卷本,其中就提出了“生成—兒童”(becoming-children)這個更具啟示性的概念斤蔓。他們告訴我們植酥,孩子既不是盧梭所幻想的那片未經(jīng)污染的自然樂土,也同樣不是弗洛伊德式的黑暗的欲望淵藪弦牡,而是那個真正的創(chuàng)造本原友驮。“生成”就意味著驾锰,童年并非只是一個階段卸留,而完全可以是、且理應是貫穿整個生命歷程的持續(xù)創(chuàng)作椭豫。就此而言耻瑟,我始終覺得,真正的“童書”絕不應該僅僅是大人寫給孩子看赏酥,讀給孩子聽喳整,而更應該是大人和孩子在平等自由的對話與游戲之間共同創(chuàng)作的。但這樣的童書真的存在嗎裸扶?至少我見過這樣的一本神作框都,那正是加雷斯·B.馬修斯的《與兒童對話》,在其中呵晨,他與那些幼童們(小至兩三歲魏保,大也不過七八歲吧)圍繞著一個個看似深奧的哲學問題展開了極為不可思議的對談:自我、時間摸屠、死亡谓罗、詞語……孩子們身上所展現(xiàn)出來的智慧令人驚嘆乃至折服。這不是講給孩子們聽的哲學季二,而是與孩子們一起思索出來的哲學檩咱。在這個過程中,孩子們確實帶給我們無限的啟示戒傻。固然税手,馬修斯最終還是用成人的思維來解析其中的一個個難題蜂筹,這稍顯遺憾需纳。但這本書明確將兒童與哲學關聯(lián)在一起,絕對是開創(chuàng)性的艺挪。如果孩子身上有一種力量真的能夠不斷激發(fā)人類的生命不翩,那不會是他們尚未成熟的語言與智力兵扬,也不會是無法節(jié)制的欲望,而恰恰是獨一無二的哲學思維口蝠。那是一種重新看待世界的新鮮目光器钟,那是一種不斷挑戰(zhàn)陳規(guī)的不凡勇氣。藝術史上之所以會有那么多的藝術家不斷地返歸到兒童繪畫(畢加索妙蔗、米羅傲霸、克利、杜布菲等)眉反,那不是因為他們偏愛幼稚的感性昙啄,而恰恰是因為他們從孩子身上學到了哲學家式的洞見與超然。
然而寸五,像這樣共同創(chuàng)作的童書還是鳳毛麟角梳凛。作為一個哲學愛好者,我自己愿意不斷期待著梳杏,也許在不遠的將來韧拒,我會和寶寶一起進行一場對話,辨析一個道理十性,講述一個故事叛溢。這絕不是我屈尊于她,而更是我必須在她那里去不斷尋找思之勇氣與活力劲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