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重聲明:文章系原創(chuàng)首發(fā)喻旷,文責自負诺苹。
題記:
親愛的朋友,你好婶博!
如果你碰巧讀到了這篇暫且稱之為小說的文字瓮具,那么真心希望你能夠耐心地把它讀完,并在其中找到能夠讓你產(chǎn)生共鳴的東西凡人。
這篇文字的主人公是一個十七歲少年名党。他就生活在人群當中,過著平平淡淡的生活挠轴,擁有真實的笑容與淚水传睹。與此同時,他又并非你我之輩忠荞,他是一個非常獨特的個體蒋歌。我們很難一下子就發(fā)現(xiàn)他。他不過是個躲在世界的罅隙里靜觀日出日落的守望者委煤,只喜歡面對著城市四角的天空發(fā)呆堂油,沉浸在孤獨的氛圍里無法自拔的遐想者而已。
我要用這篇文字送給我已逝的大學(xué)時光碧绞,送給蘇州這座我生活和工作了九個月之久的城市府框,送給所有奮斗在祖國建設(shè)第一線的橋梁工作者。在蘇州度過的九個月讥邻,發(fā)生了很多難以忘懷的往事迫靖,也結(jié)交了不少推心置腹的朋友,可我惟獨對那個不幸的十七歲少年的經(jīng)歷耿耿于懷兴使。最后也以這篇文字送給所有十七歲有著堅定理想和執(zhí)著追求的年輕人系宜。希望他們永遠快樂,不要哭泣发魄!
同時也請轉(zhuǎn)告你身邊的每個朋友盹牧,記得時刻保持微笑。因為你永遠猜不到励幼,誰會在下一秒愛上你的笑容汰寓。
天淡風藍
一
十七歲那年的夏天,我穿了條骯臟的牛仔褲以及一件怪里怪氣的T恤衫苹粟,跟在舅舅屁股后面踏上了去蘇州的列車有滑。
我有兩個舅舅來著。第一個是位作家嵌削,在全國各大高校里推銷自己的新書毛好, 并擔任一所名氣斐然的大學(xué)的客座文學(xué)教授望艺。不過我父母那樣的親戚他躲之不及,后來也就沒有了聯(lián)系睛榄。偶爾在書攤前會發(fā)現(xiàn)他的名字荣茫,母親就指著那些花花綠綠的封皮對我說,看场靴,那是你舅舅。我也讀過不少他的作品港准,全是些百無聊賴的文字旨剥。我之所以耐著性子看完那些東西,也完全因為他是我舅舅浅缸。
我的另外一個舅舅就是現(xiàn)在把我拉上火車的這位轨帜。他是一家施工隊的老板,很會在工人身上攫取財富衩椒。人長得固然是和藹可親蚌父,容易得到孩子們的好感,但是凡與錢相關(guān)的數(shù)字毛萌,他無不精打細算苟弛。“有那方面的天賦阁将「囡”我母親那樣評價他。于是當看到我整天渾渾噩噩過日子做盅,舅舅就向母親建議缤削,問我想不想和他一起去蘇州闖闖,在他的施工隊里做些零工吹榴。母親滿口答應(yīng)亭敢,我也因為要去的地方是蘇州而滿心歡喜。畢竟是有著天堂美稱的城市图筹,去了于己毫無損害帅刀。再說,離開家鄉(xiāng)也未嘗不是件好事婿斥,本人早已厭倦了鎮(zhèn)上的風氣劝篷,厭倦了那些熟悉的搖晃在大街小巷的狗們,以及沒有一個漂亮姑娘的農(nóng)貿(mào)市場民宿。去一個陌生的地方就像是一次冒險娇妓,一次對生活的全新嘗試,深深吸引了我十七歲的心靈活鹰。
記得離開家鄉(xiāng)的那個午后哈恰,天空格外的藍只估。小鎮(zhèn)上唯一的浴池,燒水鍋爐排放的煙霧正波瀾不驚地升起着绷。農(nóng)貿(mào)市場里的破爛廣播居然在播放黃品源的《小薇》蛔钙。“有一個美麗的小女孩荠医,她的名字叫做小薇吁脱,她有雙溫柔的眼睛,她悄悄偷走我的心……”說真的彬向,在我的記憶里兼贡,農(nóng)貿(mào)市場以前只播放老段子來著——《敖包相會》或者《三套車》,要不就是《北國之春》娃胆。雖然那些被歲月沉淀下來的歌聲也不是讓人非掩耳不可遍希,但和流行音樂接軌在我離開家鄉(xiāng)前終究還是史無前例。音樂也在為我送行里烦,希望十七歲的青春龍卷風能以摧枯拉朽之勢席卷過往生活中那催人老去的不快樂章凿蒜。風萬般輕柔。我提著旅行包走在舅舅身后胁黑。那個人在我身前抽煙废封,并不時發(fā)出輕微的咳嗽。有時候我真不知道把對天堂城市的無限遐想交給這樣一個人到底合不合適别厘。不過反正自己一無所有虱饿,盡管放心就是,無須害怕失去什么触趴。我隨著農(nóng)貿(mào)市場的廣播一邊輕聲哼唱氮发,一邊緊隨舅舅行走。在上長途列車之前舅舅替我買了冰淇淋冗懦。好一個天淡風藍的午后爽冕,時間全在漫長的旅途中悄然滑過了。
從長途列車上下來的時候披蕉,我剛剛結(jié)束了一場聲勢浩大的瞌睡颈畸。蘇州沒有想象中那么漂亮,但總的說來也不至于令人掃興没讲∶杏椋火車站前的廣場擁擠不堪,人們無不心思重重地快速走向不知名的處所爬凑。附近的店鋪里反復(fù)播放周杰倫的歌曲徙缴,從《最后的戰(zhàn)役》到《龍卷風》,再由《爸嘁信,我回來了》一直唱到《爺爺泡的茶》于样。當唱到柔情無限的《回到過去》的時候疏叨,舅舅把手中的煙頭扔在地上,對我說穿剖,不要亂跑蚤蔓,我買盒煙。說罷糊余,鉆進站前一家店鋪秀又,不久買了“金南京”出來。在等待他回來的時間里贬芥,廣播又播放了《雙截棍》及《半獸人》涮坐。全都是我所欣賞的歌曲。不過最喜歡的還是《回到過去》誓军。在十七歲這漫長的一年,每天我都想著回到過去來著疲扎。多希望重過詩情畫意的初中時代昵时,重溫無憂無慮的校園生活。但是一切竟如受了驚嚇的海妖椒丧,緩緩地隱入歲月的潭水深處壹甥,無論如何不肯重新露面了。 “一盞黃黃舊舊的燈壶熏,時間在旁悶不吭聲句柠,寂寞下手毫無分寸,不懂得輕重之分棒假。沉默支撐躍過陌生溯职,靜靜看著凌晨黃昏,你的身影失去平衡慢慢下沉帽哑,黑暗已在空中盤旋該往哪我看不見谜酒,也許愛在夢的另一端,無法存活在真實的空間妻枕∑ё澹”等待就在懷舊的歌聲中悄然度過。不久屡谐,舅舅走回來對我說述么,等急了吧!我搖頭表示沒有關(guān)系愕掏。然后兩個人坐進一輛出租車度秘,風馳電掣地駛向目的地。
二
就這樣亭珍,我開始了新的生活敷钾。每天早上枝哄,太陽從我所居住的鐵皮房背后蹣跚上升,陽光灑滿整個院落阻荒。我和舅舅手下的那些工人同時起床挠锥,瞇著睡眼,趿著拖鞋侨赡,擠在水龍頭前刷牙蓖租。一只小白貓懶洋洋地蜷在大家腳下享受晨光。那是我們在工地的模板底下救回來的羊壹,它狠心的主人把它遺棄在泥巴里蓖宦,我們把它抱回宿舍,起了名字油猫,養(yǎng)在院子中稠茂。偶爾誰踩到它的尾巴尖,它馬上如臨大敵般跳起情妖,并豎起全身的白毛睬关。俄爾等它反應(yīng)過來其實大家并沒有傷害它的意思,就又靠在大家的拖鞋旁呼哧呼哧睡開了毡证。那就是每天的開始电爹。
有時候下雨,但只要雨過天晴料睛,我們就必須按時起床上班丐箩,踩過院子里的水洼,發(fā)出啪嗒啪嗒的聲音恤煞。我想屎勘,真正注意到那踩水聲的恐怕舍我再無二人。我因為年紀小阱州,做的工作很清閑挑秉,無非給師傅們買買煙,清理一下殘留在工作平臺上的垃圾苔货,為工程部的技術(shù)員提提鏡子犀概,或者跑到辦公室去為鋼筋工復(fù)印圖紙。大家都很喜歡我夜惭,可能小北這名字叫來很順口的原因吧姻灶,整天被他們小北、小北地叫來叫去诈茧,叫得人暈暈的产喉。轉(zhuǎn)眼之間,樹葉的顏色由淺綠轉(zhuǎn)為淡黃。秋天來了曾沈。
我們在蘇州修一座立交橋这嚣,橋長七公里,高度大概十二米左右塞俱。一座普通城市里普遍存在的普通立交橋姐帚。工作沒什么難度,但是工期很緊障涯,感覺上大家每天都在忙忙碌碌罐旗。疲憊的工人們最大的樂趣就是在休息的時候把我圍在人群中央,一邊抽煙一邊開玩笑唯蝶。他們說我是童工九秀,政府要罰舅舅的錢≌澄遥或者問我有沒有女朋友鼓蜒,有沒有進過洗頭房之類的。等我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后征字,他們就爆發(fā)出工人階級那特有的大笑捂龄。
我最大的樂趣則是坐在一個安靜的角落里默默觀望蘇州的藍天秉溉。城市因為樓群的存在吊输,仿佛天也變成了規(guī)規(guī)矩矩的方形愧怜。但是饲嗽,云的形狀千變?nèi)f化粘舟,那些被夕陽嵌上紅色邊框的云彩尤其絢爛奪目凉驻。我經(jīng)常凝望著黃昏曼妙的天空露出微笑贝淤。我在無人的角落里想起自己的童年系羞,想起兒時唱過的那些歌謠郭计,想起曾一度十分討厭但現(xiàn)在卻無比思念的家鄉(xiāng),甚至連家鄉(xiāng)熟悉的搖搖晃晃的狗們以及從無美女出現(xiàn)的農(nóng)貿(mào)市場在回憶里都變得充滿觸人心懷的情調(diào)椒振。這座天堂般的城市的酷暑已然過去昭伸,花園里的花朵度過了生命的鼎盛時期,現(xiàn)在開始偃旗息鼓澎迎,收斂暗香庐杨。夜間行走你能聞到以往從未感受過的氣息,那是花卉成熟的標志夹供,那是秋天賦予這個美麗城市的另種風情灵份。時間真的流逝得非常之迅速,不知不覺哮洽,我們的工程已經(jīng)度過了孔樁填渠、立柱、箱梁等一系列工序,進入了路面施工氛什。如今莺葫,我也獨立負責起一些實際工作。比方說為人行道灑邊界線枪眉,或者推著材料車為試驗室送試件捺檬。我好像好久沒有見到我的舅舅了。聽說他最近在浙江又接了個工程瑰谜,不久這邊的工作一結(jié)束欺冀,我們就要到杭州去了。
命運啊萨脑,為什么如此善待我隐轩,從蘇州到杭州,那不是從天堂到天堂嗎渤早?
三
那天职车,慢車道瀝青開始攤鋪了。瀝青攤鋪隊的那個胖子技術(shù)員總是把我的腦袋擰來擰去鹊杖,擰得我的脖子幾乎斷掉悴灵。我在心里暗暗發(fā)誓,如果二十五歲以后我長得和他一樣魁梧骂蓖、一樣黝黑积瞒,一定要做個善待兒童的有為青年。天淡風藍登下。城市里人流如潮茫孔,施工牌后無數(shù)的高檔轎車緩緩地停在十字路口,繼而綠燈亮起被芳,車子復(fù)以原有的速度奔向前去缰贝。
“師傅,麻煩你一下畔濒,你知道蘇哈利紡織廠怎么走嗎剩晴?”
我和胖子技術(shù)員站在還沒有鋪盲人路磚的人行道上看瀝青攤鋪看得百無聊賴,這時一個如同兒童節(jié)目主持人般帶有恰如其分的幸福與問候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侵状。我與胖子技術(shù)員同時轉(zhuǎn)頭赞弥,一個臉上掛著盈盈笑意的穿草綠色純棉連衣裙的女孩子閃入我的眼中。她個子和我差不多大小趣兄,左手的手腕處有一小塊紅色胎記嗤攻,儼然凋謝的楓葉落在了被潮水沖刷過的白色沙灘上。在她沖我微笑的時候诽俯,我看見一只小人書書頁大小的綠色蝴蝶落在了瀝青攤鋪機駕駛室的紅旗上妇菱,翅膀安靜地垂落承粤。好一個安安靜靜的午后。天淡風藍闯团。我一時間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的問題辛臊。
“我不知道。你呢房交,你知道不彻舰?”
胖子操起東北口音迫不及待地問我。女孩子在他大著嗓門發(fā)言的時候悄悄把目光轉(zhuǎn)移到我的身上候味。我身上穿的還是那條破爛的牛仔褲刃唤,上衣?lián)Q成了橘黃色的公路建設(shè)服。在那女孩的印象中白群,我猜自己一定是個令人疼愛的孩子尚胞。
“你知道嗎?拜托你告訴我帜慢,到那里找工作去笼裳,耽誤了時間可不好辦×涣幔”
女孩子再次笑著問道躬柬。這個世界上有些人簡直就是為笑而出生的。她們經(jīng)常把微笑掛在面孔上抽减,并且每次笑容都如同經(jīng)過專業(yè)訓(xùn)練一樣彬彬有禮允青。這女孩的笑容就是那樣的類型。我在她的笑容里顯得無比慌亂卵沉。在那胖子的慫恿下昧廷,慌慌張張指了方向。蘇哈利紡織廠倒是去過一兩次偎箫,那是和項目部的技術(shù)員一起放線的時候同去的。測量控制點就設(shè)在蘇哈利紡織廠的女工宿舍頂皆串,用測量儀器和那技術(shù)員一起觀望女工宿舍的內(nèi)部情況來著淹办。
“那謝謝你嘍,時間恐怕來不及了恶复,我先走了怜森,謝謝!”
女孩子說完谤牡,沖我擺擺手副硅,然后吐了下舌頭,轉(zhuǎn)身離去翅萤。她的純白色挎包在她的腰胯處輕盈地跳動恐疲,姿勢優(yōu)雅!我愣愣地站在沒有上瀝青的慢車道上,望著女孩離開的方向出神培己。瀝青攤鋪機再次開動碳蛋,幾輛蓋著黑色棉被的材料運輸車緩緩倒車,空氣中充斥著發(fā)甜發(fā)腥的瀝青味道省咨。那只叮在紅旗頂部的蝴蝶在機子開動的剎那肃弟,受了驚嚇,倉皇飛起零蓉,在瓦藍的天空下打了個旋笤受,繼而默默地朝著一個方向遠去,不久就融入了秋日的陽光中敌蜂。
過了大概有十來分鐘箩兽,我才恍然大悟般朝那女孩子的背影追去。但是女孩子早已不知所蹤紊册,恐怕進了蘇哈利紡織廠那幽靜比肄、帶有點壓抑氣氛的小院子了罷。反正當時就是打算再看看那草綠色的連衣裙和白色的挎包來著囊陡,手腕上的楓葉狀紅色胎記也想重新過目一下芳绩。我于是在胖子技術(shù)員疑惑的目光中飛跑起來,從中央綠化帶的泥土上跑過撞反,穿過七米半寬的慢車道妥色,又縱身跨過一米二高的人行護欄。一輛材料運輸車帶著風聲從鼻尖前呼嘯而過遏片。
不久我就站在了蘇哈利紡織廠的門口嘹害,以十七歲少年那特有的默默無聞的眼光凝視白漆黑字的“蘇州市蘇哈利紡織集團有限公司”的木牌。廠院內(nèi)無人走動吮便。廠房的樓門大敞四開笔呀,里面黑燈瞎火,同樣看不到任何人在里面走動的跡象髓需。那秋日街頭的問路女孩莫不是被那廠院的岑寂所吞沒了不成许师?我輕輕推開紡織廠的鐵門,帶著種做錯了事情的膽顫心情跨入院內(nèi)僚匆,院子的地面打掃得一塵不染微渠,鞋底踩在上面沒有一絲聲響。從陌生人的角度看來咧擂,我無論是走路的樣子逞盆,還是走路的聲音,都宛若闖入農(nóng)夫果園里偷桃子吃的饑餓的小猴松申。那情形像得不得了云芦。而實際上我本人的年齡也的確不在來院子里求職或者洽談生意的階段俯逾。莫名其妙的人光臨莫名其妙的場所而已。
最終還是無功而返焕数。女孩子沒有找到纱昧,倒是出了一身的熱汗。秋日的黃昏悄悄來臨堡赔,如血的夕陽從樓群上方慢慢消散盡華麗的色彩识脆。我在紡織廠附近的小商店買了啤酒,揣在上衣口袋里善已,然后順著匝道引坡緩緩走上立交橋去灼捂。由于立交橋還沒有全面通車,上面平坦無物换团,沒有任何車輛的影子悉稠。沒有奔馳,沒有皇冠艘包,沒有奧迪的猛,基本上連自行車也沒有。我脫去上衣想虎,把兩筒啤酒從口袋里掏出卦尊,像開博物展覽會那樣把它們整齊地擺在主橋一側(cè)的護欄上。風徐徐吹過舌厨,身上被汗水浸透的背心涼絲絲的岂却。我拉開啤酒拉環(huán),對著夕陽舉杯裙椭,殘霞落在我的半邊身體上躏哩,紅彤彤的。我就那樣站在夕陽撩人情思的將褪色彩里揉燃,一邊喝酒一邊思索下午的遭遇扫尺。那年紀大概比我大六、七歲的求職女孩曾經(jīng)那樣真實地在眼前出現(xiàn)過并問我紡織廠的方向炊汤。但是那片段不甚清晰正驻。繼而紡織廠廠房那黑洞洞的樓門口畫面徐徐推出,占據(jù)了整個腦海婿崭。得得,如果以后上紡織廠樓頂放線沒準能看到她坐在洗手池旁邊的青石上梳理頭發(fā)也未可知肴颊。這樣想來氓栈,不禁心生安慰。黃昏來了婿着,橋下面有汽車的鳴笛聲傳上來授瘦。我把第二筒啤酒一口氣喝干醋界,然后把空罐子從護欄上方扔下去。幾秒鐘后提完,罐子落在橋下新攤的瀝青路面上形纺,發(fā)出空蕩蕩的回響。我把黃色上衣搭在手臂上徒欣,背對夕陽逐样,帶著剛剛涌上來的醉意晃晃悠悠下橋。遠處匯銘達房地產(chǎn)公司辦公樓樓頂有只不知名的黑色鳥兒悶不吭聲地向著蘇哈利紡織廠方向飛去了打肝。
四
三天后的清晨脂新,照樣同小白貓一起沐浴晨光。睡眼朦朧地洗漱完畢粗梭,用三分鐘時間上廁所争便,然后套上外套,戴上印有“中鐵一局”字樣的土黃色安全帽断医,跟在大人們的背后慢吞吞行去工地滞乙。一個暖融融的秋日清晨,街角花園里的花朵還在爭芳斗妍鉴嗤。推嬰兒車的女人與上了年紀的老邁婦人邊走邊談斩启。一群扎紅領(lǐng)巾的小學(xué)生拿著小號飛快地跑往校園,秋季運動會就要在他們的小學(xué)里轟轟烈烈地舉行躬窜。我們在街角的包子鋪里吃了味道正宗的小籠包子浇垦,并且喝了摻有白糖、花生荣挨、紅棗的稀飯男韧。等我們到達工地的時候,項目部的技術(shù)員已經(jīng)在晨光中架起全站儀默垄,紫色的棱鏡反射著朝陽的光芒此虑,儼然地平線盡頭處的一顆寶石。街上的男女有人已經(jīng)換上了秋裝口锭,有人還穿著連衣裙或者短袖衫過著夏天朦前。好一個衣著潮流錯綜繁復(fù)的季節(jié)!現(xiàn)場負責的隊長在花園的噴水池下淋濕了自己的頭發(fā)鹃操,然后濕搭搭地給大家布置上午的任務(wù)韭寸。任務(wù)布置完畢,大家一哄而散荆隘,各上各的崗位恩伺。我基本上還是沒什么工作。只不過穿上防水褲和防水鞋下到“東河橋”的橋下去椰拒,給項目部的技術(shù)員立標桿晶渠。任務(wù)重倒不重凰荚,估計有半個鐘頭就可以完工大吉,不過想到要在受了污染褒脯、滿是垃圾與糞便的河水中行走便瑟,我多少覺得有些委屈。
不過后來的事實證明番川,那受了委屈的一上午我過得實際相當快樂到涂。因為在我立完倒數(shù)第三根標桿的時候,一條估計有四十公分長的小水蛇從河岸旁的洞穴中緩緩游出爽彤,被受了污染养盗、泛起泥漿、飽含糞便的河水嗆得暈頭暈?zāi)X适篙。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跳到它的身旁往核,抓住它全身最要害的部位。那小水蛇的尾巴在空中無助地搖晃了一陣嚷节,就乖乖地聽由我的擺布聂儒。本身大概也是一只奄奄一息的小東西。這河水人況且不堪忍受硫痰,何況這富有靈性的小家伙呢衩婚?我把它裝進一只蛇皮袋子,它在里面不時抖動一下效斑。一群工人非春,包括那操作儀器的技術(shù)員在內(nèi),很多喜歡看熱鬧的家伙把我圍在當中缓屠。我打開袋子奇昙。小水蛇在里面驀地立起,張開嘴巴敌完,露出牙齒储耐。眾人吃了一驚。我解釋說滨溉,沒關(guān)系什湘,沒有毒的普通水蛇而已。大家還是驚嘆不已晦攒。不過闽撤,過了一陣子他們也就對蛇皮袋子里的這小東西失去了興趣,又各忙各的活計去了脯颜。惟有我坐在花園的木制長椅上哟旗,對著從天而降的寶貝,兀自把玩不已。上午的時光匆匆流逝热幔。陽光中無數(shù)戴土黃色安全帽的工人汗流如雨,他們或者背負鋼筋讼庇,或者手握鐵锨绎巨,或者坐在安全帽上面抽煙。我扭回頭不看他們蠕啄,不看那幅我早已習慣了的畫面。我專注地盯視眼前的汽車馳過后留下的微塵和媳,手里還捏著蛇皮袋子的袋口她倘。小東西恐怕早已在口袋里睡熟了胞得。
上午十點半左右,熱火朝天的大干場景得到了短暫的停滯。半數(shù)以上的工人停下工作抹汗,負責的隊長也接過工人手里的香煙躲進立交橋的陰影里去噴云吐霧。地處江南的這個多雨城市今年有些奇怪,從來到現(xiàn)在小雨也是間或有之,大雨可以說一場未至。每次下雨的時候都躲在鐵皮房子里默默聆聽雨靴踏水的聲音來著×蓿現(xiàn)在算來聽聲音的次數(shù)也不過寥寥幾次汗茄。院子里的水洼不久后生出綠色的苔蘚。被大家踩來踩去非迹,現(xiàn)在連那綠色也被踐踏得面目全非纯命。天淡風藍揪阿。每一天莫不是在晨光中舒醒吴裤,瞇著眼睛去小白貓前面刷牙來著剖膳。工地因為干燥而塵土飛揚,季節(jié)的顏色只是在花園的草叢里以人們不易察覺的進度偷偷變換而已枕荞。蘇哈利紡織廠旁邊的那個小商店里半導(dǎo)體收音機低啞地傳出陳弈迅的《十年》搞动□锞“如果那兩個字沒有戰(zhàn)抖,我不會發(fā)現(xiàn)我難受鹦肿,怎么說出口矗烛,也不過是分手。如果對于明天沒有要求箩溃,牽牽手就算旅游瞭吃,成千上萬個門口,也總有個人要先走……”柔情繾綣的聲音涣旨,帶有淡淡的憂傷歪架,恰如飛翔在陽光下的塵埃。柔和悒郁的歌聲一直飛過長長霹陡、長長又寂寥的花園甬道和蚪,直入我的耳朵并深入心靈。我捂著蛇皮袋子烹棉,覺得自己正在木制長椅上緩緩下沉攒霹。下沉的速度很慢,但是沉得卻非常之深浆洗,簡直沉到世界的另一側(cè)去了催束。
五
不知何時,求職女孩已經(jīng)坐在我的身旁伏社,手托下巴和我保持一樣聆聽的姿勢抠刺。“……十年之前摘昌,我不認識你矫付,你不屬于我,我們還是一樣第焰,陪在一個陌生人左右买优,走過漸漸熟悉的街頭;十年之后,我們是朋友杀赢,還可以問候烘跺,只是那種溫柔,再也找不到擁抱的理由脂崔,情人最后滤淳,難免淪為朋友∑鲎螅”歌聲至此脖咐,高潮落下,兩個人同時陷入沉思汇歹。十年之前我在做什么來著屁擅?那時候我七歲,背著舅舅送我的行軍壺出去流浪产弹。當然派歌,七歲的孩子能走多遠呢?當天晚上就被爸爸從河堤旁的草叢里抓回來了痰哨。當時的我疲憊不堪胶果,正捧著行軍壺面對著滿天繁星吞聲哭泣。爸爸把我扛在肩膀上斤斧,一步一步走回家中早抠。那時侯我就知道,三十歲男人的肩膀是七歲頑童永遠無法逾越的高山撬讽。收音機繼續(xù)播放贝或,接下來是周杰倫的新歌《東風破》。這時候女孩子扭轉(zhuǎn)身锐秦,對我說:
“三天前忘了謝謝你了咪奖,幫了我那么大的忙〗创玻”
女孩子身上穿著嶄新的深藍色工作服羊赵,腳上穿一雙雪白的運動鞋。我默默地注視著她的裝束扇谣,周圍的空氣似乎輕輕顫動了一下昧捷。那么動人的裝束。并不是說那紡織廠的工作服本身有什么特別引人注目的地方罐寨,而是穿在她身上便出現(xiàn)了耳目一新的效果靡挥。
“哪里算得上幫忙,不過是舉手之勞。你的工作……”
“工作已經(jīng)搞定了。那么多女孩子應(yīng)聘,現(xiàn)在這社會工作難找啊委可。我又沒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毒返,沒有學(xué)歷租幕,相貌也不是楚楚動人的類型,不過倒是一下子從那么多女孩子中脫穎而出拧簸。你猜為什么劲绪?就因為我是所有女孩中唯一穿了白色運動鞋的。其余的都穿了高跟鞋盆赤。呵呵贾富。反正還是得謝謝你,沒有你趕不上那招聘了牺六〔梗”
我聽罷再次打量她的白色運動鞋。秋日的陽光驀地柔和了許多兔乞。真是不同凡響的裝束。
“我那天到蘇哈利紡織廠找你去了凉唐,院子安安靜靜的庸追,哪曉得里面的面試居然那樣驚心動魄√ù眩”
“找我了么淡溯?我應(yīng)聘成功后也找你來著。心情高興想找人傾訴簿训,就跑到遇見你的地方去了咱娶。可是那個大大機器上的人說强品,你們早下班了膘侮,于是只能回到宿舍。半個晚上沒睡著覺的榛,一個人孤零零地來到蘇州這地方找工作琼了,一個朋友也沒有。沒想到工作倒是找得滿順利的夫晌,再次謝謝你雕薪。”
“我也沒有朋友晓淀∷”
“那我們做朋友好啦!看樣子我比你大個六凶掰、七歲燥爷,我做你的姐姐好了蜈亩,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林小北局劲,你呢勺拣?”
“我?我是許風藍鱼填。緣分吶药有,朋友這回事∑煌瑁”
“前世袖口相碰愤惰,乃是今世緣。日本作家說的赘理,不抵制日貨吧宦言!”
“不抵制,好的東西商模。滿有學(xué)問的嘛奠旺!”
“我舅舅是作家,看他的書學(xué)來的施流∠炀危”
“對蘇州的印象如何,對這座被稱為天堂的城市瞪醋?”
“天淡風藍忿晕。”
風藍低頭思索了一下银受。我居然不經(jīng)意間說出了她的名字践盼。
“又是你舅舅教你的?”
“不是宾巍,是這座城市告訴我的咕幻。”
說完顶霞,我們停了一會兒谅河。午飯時間到了,工人們紛紛從立交橋上爬下來确丢。天淡風藍绷耍。花園中那小小噴水池吐出的水花被陽光照成五顏六色的虹鲜侥。風藍突然笑起來褂始,把我笑得莫名其妙。繼而我也跟著她笑起來描函。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崎苗,我好歹還穿著我的破爛牛仔褲狐粱,今天則套了條又肥又大的防水褲,況且手中還一直抓著蛇皮袋子胆数,模樣的確可笑肌蜻。小水蛇在袋子里一動不動,儼然伏在洗手池旁的小白貓一樣懶惰無比必尼。
“那是什么東西蒋搜?”
風藍指著蛇皮袋子問。我把袋子遞到她的眼前判莉,輕輕張開了袋口豆挽。小家伙再次怒然立起身體,并張開嘴巴示威似的露出兩顆尖銳無比的牙齒券盅。
“呀帮哈!”風藍叫了一聲,一下子從我的身邊蹦到草叢中锰镀∧锸蹋“蛇!蛇泳炉!”她大聲驚叫憾筏。我望著她,傻兮兮地露出笑容胡桃。自從離開家鄉(xiāng)以后踩叭,我已經(jīng)好久沒有如此會心地笑過了磕潮。風藍背后翠胰,花卉千姿百態(tài)。遠處一棟棟樓房鱗次櫛比自脯,誰家的屋檐下有風鈴聲溫情脈脈地響起之景,“鈴兒鈴兒……”風藍用手捂著胸口,不住地喘著粗氣膏潮,過了好久好久锻狗,她才對我說:
“壞死了你。把它放了吧焕参,怪可憐的轻纪。”
午飯的時間到了叠纷。工地上刻帚,人終于走得干干凈凈。
和風藍分開后涩嚣,我在小商店里買了花生豆和啤酒崇众,然后在宿舍附近找了一條相對說來比較清澈的小河掂僵,把蛇放入其中。蘇州市內(nèi)好像有數(shù)不清的小河顷歌,但像那條那樣清澈的倒還少見锰蓬。一開始,那小東西突然獲得了自由還不太習慣眯漩,但是很快便心情舒暢地扭動起身形芹扭,隱入水流深處去了。我坐在小河旁坤塞,對著粼粼的波光喝啤酒冯勉。啤酒涼得很徹底,花生豆的味道也妙不可言摹芙。天淡風藍灼狰。時光美好。我躺在時光隧道的斜坡上沉醉得無以自拔浮禾。
六
那以后過了一段異常溫馨的生活交胚。清晨固然還是與大家同時起床,同時刷牙盈电,偶爾踩到呼呼大睡的貓的尾巴蝴簇,貓便如臨大敵般跳將起來。我俯下身理順貓那孱弱的脊背上的白毛匆帚,嘴里念叨熬词,乖,乖吸重,不是故意傷害你的互拾。貓便挪一個地方照舊沉睡不已。下過幾場秋雨嚎幸,一場秋雨一場寒颜矿,漸漸到了要穿毛衣的日子了。母親寄了一件白色毛衣過來嫉晶,穿上那衣服骑疆,自己也和躺在地上的貓咪差不多少。工作照舊不緊不慢地進行替废。東河橋的橋臺測量時出了點問題箍铭,以前一直叫我?guī)椭徵R子的技術(shù)員被領(lǐng)導(dǎo)指著鼻子罵了四個小時,最終忍無可忍炒了老板的魷魚椎镣,只身一人跑到上海打工去了诈火。新來的技術(shù)員還是讓我?guī)椭徵R子,但是人年紀大了衣陶,顯得有些沉悶柄瑰。工作之余總是一個人坐在全站儀盒子上一根接一根吸煙闸氮。有幾次我和他一起爬到紡織廠的樓頂上放線,他給我講起他遠在德國的女兒教沾,并掏出花花綠綠的外國錢幣讓我欣賞蒲跨。放線結(jié)束后我用他的儀器觀望女工宿舍的院子。我沒有見到風藍授翻,一次也沒見過或悲,只見到幾個和她一般年紀的女孩在洗衣服。在我的眼里堪唐,除了風藍巡语,她們穿起工作服的樣子好像一模一樣,沒有世界為之一振的感覺淮菠。
十月末的一個晚上男公,風藍叫我陪她出去。原因是她剛發(fā)了工資合陵,打算請我吃頓飯枢赔。沒有我,她可能趕不上招聘會拥知,更不用提拿到那些錢踏拜。十月末的蘇州秋高氣爽。我們坐著出租車來到石路低剔。下車的時候已經(jīng)燈火闌珊速梗,街上的行人無不神情安逸,帶著天堂人特有的心滿意足襟齿,慢條斯理走去行來姻锁。我們進了一家咖啡屋,坐在臨窗的位子上蕊唐,房間里氣氛融洽屋摔,招待生衣著整潔烁设,彬彬有禮替梨。但是咖啡貴得驚人。我們每人點了一杯装黑,一邊低頭啜飲副瀑,一邊觀望窗外風景。吧臺上傳來F4的《Fall in love with you》恋谭。F4那年輕的帶有些許糖味的聲音循環(huán)播放了三遍糠睡,然后換成邱澤的《你知道我愛你》。那是電視劇《雪地里的星星》的主題歌疚颊。電視劇最后的結(jié)局狈孔,男主角死在一片白茫茫的大雪中信认。我不知道咖啡店里為什么非放這種歌曲不可。身邊的男男女女看樣子都是情侶均抽,態(tài)度親昵無間嫁赏,偶爾有蜻蜓點水式的淺吻場面出現(xiàn)。風藍放下杯子油挥,饒有興趣地看了他們一會兒潦蝇,然后輕輕嘆了口氣。我則一邊聽歌深寥,一邊用手拍著桌子攘乒。今天我穿上了我最好的衣服,但是看樣子還是與整個咖啡屋的氣氛合不來惋鹅,就像邱澤的那首歌一樣则酝。
“哎,要是我的男朋友在這里就好了闰集〉炭”風藍喝了口咖啡,然后在抬頭吐氣的當返十,突然對我說妥泉,“我們一起相處三年了,每年夏天一起去海邊游泳來著洞坑。但是……但是現(xiàn)在他在別的城市盲链,而我卻在這里〕僭樱”說完刽沾,她又嘆了口氣。這次我聽得出來排拷,那嘆氣的聲音里有種如釋重負的味道侧漓。也許是因為終于有個傻孩子坐在她對面聽她訴說心思的緣故吧。
我什么話也沒說监氢。吧臺的歌曲一變再變布蔗,張學(xué)友的《如果這都不算愛》響起來了。我早就猜到像風藍這樣的女孩子應(yīng)該有個正在相處的人浪腐,而且近期內(nèi)結(jié)婚也完全可以理解纵揍。但是,當我確定了這點以后议街,還是心里很疼泽谨。為了不讓自己的不愉快表現(xiàn)出來,我把額頭貼在窗子上,透過人工造雨器制造的雨簾觀望路上的行人吧雹。有一對母子模樣的人從超市里一路小跑出來骨杂,男孩子手里提的塑料袋中一大桶可樂“砰”地掉在地上。當然雄卷,那“砰”的聲音是我自己想象出來的腊脱。咖啡屋的隔音效果好得摧枯拉朽龙亲∩掳迹看到這場面,心痛感慢慢褪去鳄炉,儼然黃昏后偷偷落下的潮水杜耙。
“你這孩子不太愛吱聲,你今年到底多大拂盯?”
“我二十了……”
“胡扯佑女,我看你頂多十七、八歲谈竿,要說實話喲团驱,不然鼻子會變長的】胀梗”
“就是二十了嚎花。”我堅持說呀洲。說完我用手摸了一下鼻子紊选。我現(xiàn)在還處于現(xiàn)實世界,我的鼻子沒有變長道逗。
“真希望重新回到二十歲以前去兵罢。知道吧,我今年已經(jīng)二十四歲了滓窍,我是你的大姐姐卖词。快吏夯,叫姐姐此蜈!”
我沖她露出笑容。她也還以一笑锦亦。
她比我大七歲舶替,我在心里暗暗地嘀咕令境。七歲七歲七歲七歲七歲……一個比自己大七歲的女孩子有沒有可能喜歡上我這樣一個小弟弟呢杠园?
從見到這女孩子的一刻起,我十七歲的心靈開始變得起伏不定舔庶。我老是出現(xiàn)同樣的幻夢抛蚁,在夢境中我于閃電交加的雨夜登上暗無人影的山崖陈醒。在峰頂?shù)慕烫弥姓业斤L藍。教堂里無數(shù)的修女尖聲歌唱瞧甩,穿黑色禮服的人低頭向神甫進行禱告钉跷。她就夾雜在人群之中,我沖過去把她抱在懷里肚逸。我們一起逃也似的奔下山崖爷辙。在半山腰她扭傷了腳,我把她背在背上朦促。十七歲少年的脊背突然變得無比寬闊膝晾,二十四歲的少女在背上顯得無比嬌柔。她的呼吸在我的耳邊輕輕吹過务冕。我扭轉(zhuǎn)頭血当,看見她露出溫柔的笑容。
“我就這樣背你一輩子好不好禀忆?”我問她臊旭。
她大吃一驚,瞪大了眼睛看著我箩退。我也看著她离熏。在我們的眼神里,無數(shù)訊息自動交流戴涝,就像一臺高速發(fā)達的機器撤奸,不久便運作到心靈相通的效果。她再次緊緊伏在我的背上喊括,她點點頭胧瓜。
“好,我愿意郑什「”她說。
一股電流直擊心房蘑拯。我站在獵獵風中钝满,望著懸崖頂教堂中的燈火出一會兒神,然后把她在背上顛一下申窘,一步步穩(wěn)穩(wěn)走下山去弯蚜。山腳下陽光燦爛。天淡風藍剃法。十七歲少年的無數(shù)個清晨就是在山腳下的陽光中醒來碎捺。背上殘留著沉甸甸的少女身體的重量。心中裝滿幸福。
“我說風藍收厨,你會不會……”
“沒規(guī)矩晋柱,叫姐姐∷腥”
我正打算問一下風藍會不會喜歡一個比她小七歲的男孩子雁竞,她一下子打斷了我。我的話語就像停電的電視機一樣拧额,屏幕猶在碑诉,但啞口無言。
“什么事侥锦?”她問联贩。
“沒事,不早了捎拯,我們回去吧泪幌。”我說署照。
在我說這句話的時候祸泪,我感覺自己仿佛讀完了一本童話書。美人魚化作泡沫了建芙。她那段無比高尚的愛情没隘,王子無從知道。清晨禁荸,朝霞映紅大地右蒲,陽光灑滿海灘,美人魚泡沫消失了赶熟,那份愛卻無所不在瑰妄。
風藍交了錢,挎上她的白色手袋映砖。我突然注意到她穿的是尖跟皮鞋间坐,覺得有些奇怪。她也發(fā)現(xiàn)了我詫異的眼神邑退,用中指在我的額頭上點一下竹宋。
“雖然白球鞋給我?guī)砹撕眠\氣,但是我也是女人對吧地技,我也喜歡皮鞋的蜈七。”
我默默地點頭莫矗,隨她走出咖啡屋飒硅。外面廣場上的廣告牌每隔五分鐘換一次畫面砂缩。周杰倫做廣告的手機,李亞鵬做廣告的球鞋狡相,還有萬人迷陳好做廣告的保暖內(nèi)衣輪番出現(xiàn)梯轻。當畫面定格在周杰倫的時候食磕,我用手指在廣告牌上撫摩了一遍尽棕,似乎又隨著他的歌聲回到了童年”蚵祝“思緒不斷阻擋著回憶播放滔悉,盲目地追尋仍然空空蕩蕩〉グ螅灰蒙蒙的夜晚睡意又不知道躲到哪去回官,一轉(zhuǎn)身孤單已佇立身旁……”風藍爬到了廣場中央的木制橋頂,對著橋下水池里的粼粼波光出神搂橙。夜露微涼歉提,她的臉如同白玉雕琢而成。我們后來都沒有說話区转,自顧自想著心思苔巨。那天是我整個十七歲里最快樂的日子。我曾那樣真實地站在風藍身邊废离,靜靜欣賞城里的月光。我們離得那么近,離得那么近腺兴,近得甚至我一伸胳膊傻铣,她便在我的懷抱中了。
七
冬天終于來了肖方。
“那年樹林里的冬天鳥兒都不在了闺魏。村莊里寂寞的晚鐘在暮色中安靜地敲著。我挽著你的手在柔情繾綣的夜的河畔慢步款款俯画。一不小心天亮了舷胜,不想回家了。我們彼此擁抱驅(qū)趕朝來晨露冬季嚴寒活翩,聽遠處傳來許久許久以前流傳下來的那首關(guān)于成長的歌聽得墜入愛河烹骨。”
冬天終于來了材泄。
蘇州的冬天讓人難過得要命沮焕。早晨的陽光一去不回,天淡風藍的日子也如迷失在花園里的純真年代一樣飛去無痕拉宗。每天都是陰霾的天空峦树,這場景和我的家鄉(xiāng)大不相同辣辫。我穿上了我所有的衣服,看上去像一只笨拙的熊魁巩。舅舅從杭州回來了急灭,春天一來,我們將離開這個地方谷遂,離開我初中畢業(yè)后唯一生存過的城市葬馋。這個城市留給我的印象在慢慢轉(zhuǎn)變,由盛情似火轉(zhuǎn)為秋意濃濃肾扰,再搖身變作了滿目蕭條畴嘶。惟有窗外的天淡風藍還算堅持不懈,可是從一個早晨以后集晚,連它也變了窗悯。
我不知道何時養(yǎng)成了一個習慣。每天一下班就坐在院子里偷拔,懷抱白貓蒋院,捧著作為文學(xué)家的舅舅的一本關(guān)于冬天的散文集念個不休。院子里通常沒有人莲绰。自從工作輕閑下來以后欺旧,陸陸續(xù)續(xù)有人請假回家。剩下的也在院子里坐不住钉蒲,他們對我文學(xué)家舅舅的狗屁散文集不感興趣切端。他們通常是坐在花園轉(zhuǎn)角的茶館里打麻將。那里除了經(jīng)營茶業(yè)顷啼、飲食和麻將外踏枣,聽說還有公開的色情服務(wù)。不過我倒沒有去過钙蒙,因為我實在是還沒有到非要找個姑娘不可的年齡茵瀑。于是我就把文學(xué)家舅舅的那篇冬天念了足足二十遍。文字百無聊賴躬厌。
“那年樹林里的冬天鳥兒都不在了马昨。村莊里寂寞的晚鐘在暮色中安靜地敲著。我挽著你的手在柔情繾綣的夜的河畔慢步款款扛施。一不小心天亮了鸿捧,不想回家了。我們彼此擁抱驅(qū)趕朝來晨露冬季嚴寒疙渣,聽遠處傳來許久許久以前流傳下來的那首關(guān)于成長的歌聽得墜入愛河匙奴。”
沒有人陪我妄荔。只有懷抱里的小白貓在呼呼大睡泼菌,那家伙似乎從未真正醒來過谍肤。再有就是滿院子的模板、鋼筋哗伯、對焊機以及鐵锨荒揣、振動棒,整個世界沉悶而單調(diào)焊刹∠等危可冬天真的是來了喲。
有一天伴澄,風藍突然把電話打到舅舅的手機上赋除,說無論如何要見我一面阱缓。我于是穿上棉外套非凌,圍了圍巾,戴了手套急匆匆跑去蘇哈利紡織廠的門口荆针。盡管時光變遷敞嗡,但是場院的大鐵門一如既往的莊嚴,幾面國慶節(jié)留下來的五彩旗沉默地低下頭來航背,儼然弄臟的小孩子的肚兜喉悴。在我不斷向手上呵氣的當,風藍出來了玖媚。她穿著白色球鞋箕肃,上身套一件肩膀上帶白色條紋的深黑色卡通裝,辮子用一根粉色的頭繩胡亂扎起來今魔。她看見我什么也沒有說勺像,默默地盯著我的臉看了一會兒,其間不斷地用手摩挲胸前掛著的手機外套错森,最后轉(zhuǎn)過身向街上走去吟宦。她哭了。
說實話涩维,我也不是堅強的男孩子殃姓。在我十七歲的生命里,現(xiàn)在想想幾乎沒有受過任何挫折瓦阐,但還是經(jīng)澄铣蓿哭得七葷八素。來到蘇州以后睡蟋,在中秋節(jié)的晚上我喝醉了酒踏幻,也曾坐在“會仙橋”的橋頭,手扶欄桿對著點燃城市的萬盞燈哭個不停薄湿。十七歲少年哭的原因說起來太過乏味叫倍。遠離家鄉(xiāng)偷卧,工作辛苦都讓我哭泣不已。現(xiàn)在吆倦,風藍在我的面前哭起來听诸,傷心的樣子讓我多少覺得有些迷惑。想了一下蚕泽,我決定勸勸她晌梨,盡管我自己也不很堅強。
冬天的街頭夜晚來得很快须妻,幾陣涼風襲過仔蝌,夜幕便緩緩降臨。街上行人一下子稀少起來荒吏。下雪了敛惊!不知道為什么,下雪了绰更!這是我離開家鄉(xiāng)瞧挤,來到這個江南城市后見到的第一場雪。和我家鄉(xiāng)的雪不同儡湾,這里的雪又濕又粘特恬,根本不是一片一片的,而是以一種晶體狀態(tài)沉甸甸地掉下來徐钠。雪掉在我和風藍的身上癌刽,頃刻之間便融化了。好奇怪的雪尝丐,儼然什么人在無垠的夜空中不停地用鏟子鏟落的巨大冰箱里的冰碴显拜。路燈都亮了,街道的曲線被燈光描繪得一清二楚摊崭。風藍始終沒有回頭讼油,甚至看也不曾看我一眼。她義無返顧地朝前走著呢簸,白色球鞋踏在消融的雪水上矮台,發(fā)出啪嗒啪嗒的聲音,手機就在她的胸前搖來晃去根时。我努力地跟上她的腳步瘦赫。在昏黃的路燈光下,我極力捕捉她白皙的臉龐上所呈現(xiàn)出的一切表情蛤迎∪肥可是十七歲的我實在沒辦法猜透,這個女孩究竟是怎么了替裆。她不時揚起手來擦拭她兩腮上的淚水校辩,左手手腕上的紅色胎記一次又一次地灼痛我的眼睛窘问。最后,在肯德基店門口宜咒,她終于停住腳步惠赫,朝我轉(zhuǎn)過頭來。
“小北故黑,我請你吃肯德基好不儿咱?”
她問,問話的語氣根本不允許你拒絕场晶。
“不如我請你好了混埠,我也有工作掙錢的∈幔”
“不要钳宪,你是小孩子「懦埽”
“就讓我請一次吧……”
“不要使套!”
我不說話了罐呼,默默地低下頭鞠柄,用大拇指揉搓我外套的前襟。她則怒氣沖沖地看著我嫉柴,白色球鞋不斷踢著腳下的積雪厌杜。
“好吧,風藍计螺,你請夯尽。”我說登馒。
沒等我說完匙握,她已經(jīng)一把推開肯德基店的店門,率先走進去了陈轿。
進了屋子圈纺,我才感到自己已經(jīng)被雪淋濕了。被雪淋濕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遇到麦射,總之冷得厲害蛾娶,全身都在哆嗦。我看了一眼風藍潜秋,她那裹在深黑色卡通裝下面的身體也在不住地抖動蛔琅。服務(wù)生一邊說謝謝光臨,一邊遞過來一條被開水煮過的熱氣騰騰的白毛巾峻呛。我擦過臉罗售,感覺舒服多了辜窑。出于禮貌,我向服務(wù)生道了謝寨躁,那女孩子莞爾笑了一下谬擦,就去招待別的客人了。這時風藍已經(jīng)站在了柜臺前朽缎。我看著她的背影惨远,那背影很迷人,所有的曲線全像是經(jīng)美學(xué)儀器精密測繪度身定造的话肖。衣服也配合得天衣無縫北秽,把身體的凸凹活靈活現(xiàn)地展示出來。不知不覺最筒,我被嚴冬冰封的身體全部化解贺氓,手腳里血液的流動也能清晰地感覺出來。我選了個靠窗子的位置床蜘,透過藍色的玻璃窗辙培,能看見美麗的冬夜之城。對面的二十層辦公樓邢锯,每一個房間燈都亮著扬蕊。我雖然看不見那些房間里是否有人生活或有人工作,但是我確定丹擎,無論街上多么的冷清尾抑,無論冬季多么的寒冷,這世界上總會有人幸福蒂培,總會有人溫暖再愈,總會有人生活在燈光下。
過一會兒护戳,風藍端著托盤回來了翎冲。盤子里裝著雞腿,雞翅媳荒,漢堡抗悍,墨西哥卷餅,薯條肺樟,還有大杯可樂檐春。她剛剛把盤子放在桌面上,就又雙手捂臉哭起來么伯。在她哭的當疟暖,我默默地數(shù)著薯條的根數(shù)。她哭得我不知所措。我這人嘴拙舌笨俐巴,不懂怎么安慰她骨望。不過好在她立即就停住了,我還沒來得及數(shù)清薯條的根數(shù)欣舵,她就用餐巾紙抹了一下眼睛擎鸠。
她說:“對不起!失戀了缘圈×庸猓”
我點點頭,表示理解糟把。
“我們吃東西吧绢涡!”她嘆了口氣說。
于是我們開動了遣疯。我吃了墨西哥卷餅雄可,吃了漢堡。她只吃了一條雞腿缠犀。兩個人都吃得興味索然数苫,東西剩了一大堆,便開始用紙巾抹嘴了辨液。街上有出租車碾過水洼的聲音虐急。店里沒有幾個人,音樂也調(diào)得很低室梅,聲音聽不大清戏仓,可能放的是《卡薩布蘭卡》,但我不敢確定亡鼠。我心里一直盤算該和她說點什么,怎樣才能讓她開心一點敷待〖浜可是這個時候,在我十七歲的生命里發(fā)生過的任何趣事榜揖,包括我舅舅寫的那些文學(xué)作品里的典故好像都派不上用場勾哩。在愛情的世界里,只有當局者才知道其中的甘苦举哟,其他人的經(jīng)驗毫無作用思劳。正像列夫.托爾斯泰所說:幸福的人有著相同的幸福,但是不幸的人卻有著各自不同的不幸妨猩。我不知道風藍的傷心究竟達到了什么樣的地步潜叛,不知道我吹口哨給她聽她是否就能露出笑容?如果我吹我拿手的《快樂的粉刷匠》呢?吹完以后再告訴她威兜,生活充滿希望销斟,看看明天不會升起的今天的太陽也好啊椒舵!我坐在座位上不住地胡思亂想蚂踊。
最后還是風藍首先說話:“一起相處三年了,沒想到說分手就分手了笔宿。”
“那他為什么離開你呢侥加?”
“有了其他的女孩子吧担败!”
我沉默。
“要把全部的薯條吃光哦提前!”
風藍突然轉(zhuǎn)移了話題。她從托盤里取出果醬拓哺,使勁地撕開袋口闲孤,把果醬涂在薯條上脚仔,再把薯條遞到我的嘴邊们颜。我吞下去掌桩,她接著涂第二根坛善∶呤海看樣子她好像一下子把那個拋棄她的男朋友忘記了剔交。而我也覺得非常非常的幸福,這可是風藍在親手喂我吃東西哦改衩!我吃光了整整一盒薯條岖常,薯條甜的要命,不得不喝了口可樂葫督。
“不再傷心了吧你竭鞍!”我小心地問。
風藍的頭側(cè)向一邊橄镜,根本沒有聽到我的話偎快。過了好久好久,她對我說:
“小北蛉鹿,以前我和男朋友在一起的時候滨砍,我也是這樣喂他吃薯條的⊙欤”
我沉默。她又哭了领追。
從肯德基店里出來后他膳,我們并肩走在大街上,口里呼出的氣體呈現(xiàn)出奇怪的形狀绒窑。已經(jīng)是晚上十點了棕孙,街上的書報亭里,老板娘正把雜志一本一本地從櫥窗上摘下來。而報亭對面的理發(fā)店蟀俊,留玫瑰紅色披肩長發(fā)的老板正把大鐵門拉下來钦铺,他性感漂亮的老婆穿著棉拖鞋蹲在他的身后,用手指一遍又一遍地梳理愛犬的長毛肢预。蘇州這座城市睡得很早矛洞,每天的十一點半,蘇州音樂廣播電臺就收工了烫映。主持人用催人入眠的聲音向大家告別沼本,“大地開始沉睡,城市進入夢鄉(xiāng)锭沟〕檎祝”而現(xiàn)在,我和風藍距離那個城市進入夢鄉(xiāng)的時間不過一個半小時之遙族淮。雪停了辫红。烏云也盡皆散盡。在路燈的頂部懸掛著幾顆明朗的星星祝辣。街上還是沒有行人贴妻。偶爾有出租車駛過,車上載著莫名其妙的家伙去莫名其妙的地點较幌。無論是乘客還是目的地都與我揍瑟、與風藍無關(guān)。我跑進一家即將打烊的小商店乍炉,買了怪味糖出來绢片,剝下糖紙,遞給風藍一顆岛琼。
“什么東西底循?”
“吃吧,好吃槐瑞!”
她滿腹狐疑地把怪味糖放進嘴里熙涤。
“呸!酸的困檩§舸欤”
“別吐,堅持一會悼沿,馬上就好了等舔。”
我趕緊阻止了風藍糟趾。幾秒鐘以后慌植,風藍恬靜地閉上了眼睛甚牲。
“怎么樣,這糖蝶柿?”我問丈钙。
“酸的一過是甜的〗惶溃”她閉目回答雏赦。
“是啊蜻展!生活也像糖一樣喉誊,酸的過后是甜的∽莨耍”
風藍驀地轉(zhuǎn)過頭來伍茄,直直地盯住我。她的雙眼在路燈的映射下顯得格外明亮施逾,瞳孔的深處某種撩人情思的東西深深感動了我敷矫。
“你這小孩,知道的滿多的汉额,又是和你舅舅學(xué)的曹仗?”
“這次不是,怪味糖我常吃蠕搜,所以知道怎茫。”
“嗯妓灌!”風藍狠狠地點點頭轨蛤。
我們在丁字路口的一棵白玉蘭樹下逗留了一會兒。風藍抱著肩膀虫埂,背靠著樹干仰望星空祥山。雪后的星空瑰麗無比,宛如擦拭過的遠古瓷器掉伏,上面綴滿了名貴的寶石缝呕。虛無縹緲的銀河像是仙女墜落凡塵的羽帶,遙遙地連接著浪漫與憧憬斧散,現(xiàn)實與幻想供常,過去與未來,單純與成熟鸡捐,愛與被愛话侧。我們都在沉睡著的蘇州街頭沉醉了。
“好美按巢巍瞻鹏!”風藍對著星空說。
“是啊鹿寨,好美新博!”我回答。我看見了風藍眼中的光芒脚草,那光芒仿佛海洋盡頭的一盞漁火赫悄。我希望這盞漁火長燃不滅,我希望風藍永遠快樂馏慨。
風藍在跨進蘇哈利紡織廠大門的時候埂淮,她對我說,現(xiàn)在輕松多了写隶,謝謝你的糖倔撞。我說不如謝謝今夜雪后的星空吧。她說也是慕趴,真希望一直快樂痪蝇。我說會的,其實快樂很好找到冕房,比如早上起來跑早操躏啰。她說跑步會快樂嗎?我說一定耙册。接著我又說给僵,風藍,記住详拙,以后不可以再哭了帝际。有句話說得好,你永遠不會知道溪厘,誰會在下一秒愛上你的笑臉胡本。風藍點頭說知道欢际,今后再不哭了溅话,光是笑行吧汗侵?然后我們互道晚安分了手涝缝。在回宿舍的路上郭毕,我不知道為什么想起了一首小虎隊的老歌衔肢,“今夜依舊星光點點碧绞,靜靜站在你身邊从藤,但愿世界別改變冷冗;真的希望留住時間守屉,讓它停在那一天,相依相偎真情永纏綿……”
星光與銀河在我的歌聲那頭被詩人偷偷地寫入了童話蒿辙,一部關(guān)于我和風藍的十七歲少年的愛情童話拇泛。這部童話十七歲的少年都喜歡讀滨巴,因為一旦讀過就會做白雪紛飛的幻夢,無數(shù)的雪花飄落在城市的屋頂俺叭,好美好美恭取,好美好美……
八
因為和風藍約好了跑步,第二天早上六點鐘我就起了床熄守。我穿了件米黃色套頭毛線衫蜈垮,腳上胡亂蹬了雙旅游鞋,匆匆趕到蘇哈利紡織廠去等她裕照。起霧了攒发,整個城市籠罩在一片白茫茫的霧靄中。天氣很涼晋南,工地堆放的所有材料和器具——模板惠猿、被氧氣燒得變形的槽鋼、掉了輪子的蹦蹦車搬俊、翻斗扣在地上的挖掘機紊扬,無不覆蓋著一層薄霜。我們所修的那座高架橋儼然剛出生的孩子唉擂,酣然沉睡在氤氳的霧氣里餐屎。我點燃一只廉價的“紅梅”香煙,一邊吸一邊用毛線手套擦去紡織廠鐵門上的銹漬玩祟。好一個怡然自得的清晨腹缩。不久,風藍從院子里閃身出來空扎,還是白球鞋藏鹊,深黑色卡通裝,辮子用粉紅色頭繩扎在腦后转锈。她對我說了聲早安盘寡,于是兩個人并肩跑上人行道。我們以蘇哈利紡織廠為起點撮慨,一直朝著路的盡頭跑去竿痰。晨霧拂面,涼絲絲的砌溺,整個人都輕松多了影涉。我們一路經(jīng)過了匯銘達房地產(chǎn)公司,蘇州市機關(guān)加油站规伐,營財汽車有限公司蟹倾。最后跑到“鬼剪”理發(fā)屋的時候,風藍跑不動了,她招呼我在路邊公交車站的椅子上坐下鲜棠,大口地喘著氣肌厨。霧靄褪去。天淡風藍岔留。蘇州終于又恢復(fù)了既往的顏色夏哭。朝陽從路的盡頭處緩緩升起,先是露出半張面孔献联,旋即猛然一跳,升上半空何址。我和風藍都沐浴在和諧的晨光里里逆。
“怎么樣?跑步快樂吧用爪!”我把紙巾遞給風藍原押,一邊問。
“嗯偎血!果然沒騙我诸衔。”
街上漸漸熱鬧起來了颇玷。先是幾個身穿黃色制服的清潔工提了掃帚跑來打掃笨农,接著就有小學(xué)生背著書包上學(xué),然后是遛鳥的老頭吹著口哨閑逛帖渠。所有的商店大鐵門陸續(xù)升起谒亦,小吃鋪推出了熱氣騰騰的早餐。
“知道我為什么叫風藍么空郊?告訴你份招,在英語里,藍有憂傷的意思狞甚。風是憂傷的锁摔,就像我『呱螅”
“對不起谐腰,我初中畢業(yè),沒學(xué)多少英語棺蛛,不知道藍還有憂傷的意思怔蚌。”
“沒什么旁赊,我也不是好學(xué)生桦踊。念書念到初二,上課一直睡覺來著终畅,然后就輟學(xué)了籍胯。畢業(yè)這些年竟闪,做過好多事,發(fā)傳單啊杖狼,賣化妝品啊炼蛤,到火鍋店里擦桌子啊……沒一樣做得長久。因為做什么都不喜歡蝶涩,包括現(xiàn)在當紡織女工理朋。工作就是這樣,要么工資低得可憐绿聘,要么老板色瞇瞇的嗽上,老想占你便宜。告訴你熄攘,其實我最喜歡設(shè)計服裝了兽愤,想當個服裝設(shè)計師。你呢挪圾,有什么理想么浅萧?”
“當作家。不過實在文化水平太低哲思,估計當不成洼畅。”
“別喪氣呀小北也殖!只要有理想土思,人就有希望;只要肯努力忆嗜,理想就會實現(xiàn)己儒。”
我點點頭捆毫。兩個人一起面向朝陽闪湾。冬日的陽光是血紅色的,給人以無限的希望绩卤。理想這個話題對于我這個十七歲的少年來說實在太過渺茫途样,我是否真的想當作家也不是很確定,況且從來沒有在實現(xiàn)理想這個問題上切切實實下過功夫濒憋。在這樣一個涼爽的清晨何暇,突然和風藍聊起理想,胸中驀然燃起一股熱情凛驮。這熱情來得如此洶涌裆站,好像丟失在塵封記憶里的某件利器突然散發(fā)光芒,冷冷的刀鋒頃刻間摧毀了我以往的懶惰與膽怯。我的心情久久無法平靜宏胯。
風藍突然從椅子上站起羽嫡,對著天空伸開雙臂,雙目微合肩袍,臉上呈現(xiàn)出幸福的笑容杭棵。
“我好喜歡清晨啊,我喜歡清晨的一切氛赐』曜Γ空氣如此清新,陽光如此美麗鹰祸,天空如此蔚藍甫窟,城市如此寧靜……”
“那小北包不包括在早晨的一切里呢?”我問蛙婴。
“包括,也好喜歡小北尔破!”
“真的嗎街图?”
“是真的。好喜歡小北懒构!真的好喜歡小北餐济!”
一剎那整個世界安靜了。我聽到自己的心臟在胸膛里鏗鏘地跳動胆剧,同時也聽見風藍均勻的呼吸絮姆。我從椅子上站起來,輕輕地走到風藍身邊秩霍,抱住了她篙悯。風藍把手環(huán)在我的腰上,頭發(fā)緊緊貼住我的臉頰铃绒。我們就以這樣的姿勢不聲不響地抱了幾分鐘鸽照。然后分開。
我想親親她的臉颠悬,但是她拒絕了矮燎。
“小北,要是你再長大十歲該多好赔癌?你不是十七而是二十七……我想那我一定會愛上你诞外。”
“我十八了灾票,我馬上就過十八歲生日了峡谊。”
“可我要的是一個成熟的男人。他能給我安慰靖苇,給我安全感席噩,你明白嗎?你是個好孩子贤壁,但你和他的差距有十年悼枢,十年!”
被人拒絕的打擊對于一個十七歲的孩子來說到底有多大脾拆?那一整天馒索,我一直坐在鐵皮房子里,對著天花板發(fā)呆名船。其實也沒怎么傷心绰上,只不過有點不知所措而已。我抽了六根“紅梅”香煙渠驼,然后跑到便利店里買了啤酒蜈块,一口氣喝下兩筒。在我賭氣弄斷了我的小梳子以后迷扇,終于恍然大悟百揭。遂穿了件棉衣沖出房子去找舅舅的工人們一通神侃◎严“你滿開心的樣子器一,好像〕冢”他們這樣說我祈秕。我報以一笑。生活有時候真是說不清楚雏胃,不開心的人臉上其實也可以有笑容的请毛。
酒勁被風吹散后,我重新回到院子丑掺。只身一人获印,空陌感陡然滋長,委屈再次充溢心靈街州。我在院子里找小白貓兼丰,也許抱著它會好過一點。但是小白貓不見了唆缴。我著起急來鳍征,一邊大喊它的名字,一邊亂翻場院里的東西面徽。但是沒有用艳丛,直到我筋疲力盡匣掸,小白貓也沒有出現(xiàn)。我一屁股坐在鋼筋堆上氮双,大聲地抽泣起來碰酝。連小白貓也不要我了。若是平常戴差,它應(yīng)該在洗手池旁睡覺才對送爸。哭聲久久無法停住暖释,像是要把眼淚一次哭干似的袭厂。也許這次哭完,我真的一輩子都不用哭了球匕。小白哪里去了呢纹磺?是不是太冷,它想要找個溫暖亮曹、衣食無憂的家呢橄杨?還是它也戀愛了,和其他的白貓散步去了(當然和黑貓照卦、花貓散步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讥珍,在貓的世界里應(yīng)該沒有什么種族概念)?再不就是它死了窄瘟?一出門碰上了迎面而來的汽車,或者被獵狗追得走無可走趟卸,又或者吃了被鼠藥毒死的老鼠……無論小白的結(jié)局怎樣蹄葱,總之它是不在了。也許幾天后它在外面受了打擊锄列,重新回到這個小院子里也有可能图云。但是現(xiàn)在,在我得知風藍根本不喜歡我的這個下午邻邮,它不在我的身邊竣况。我用溫水泡了一條毛巾,不停地擦拭我的雙眼筒严。不管用丹泉,淚水還是急沖沖流下來,好像我真的有什么傷心事似的鸭蛙。兩個小時后摹恨,我以最大的毅力止住哭聲。鏡子里的我已經(jīng)失去了往日的健康與天真娶视。我像是軟體動物一樣晒哄,脫去了光彩奕奕的外皮睁宰,現(xiàn)在只剩下枯槁的內(nèi)部殘骸,再也經(jīng)不起任何的傷害與打擊了寝凌。
天淡風藍柒傻。空氣還是溫馨寧靜的较木。我一點點宣泄盡了所有的情緒红符。到后來,我終于體會到原來風真的可以是憂傷的劫映。憂傷的風里违孝,誰家屋檐下的風鈴聲悄悄送來,鈴兒鈴兒……一直響到薄暮時分泳赋。風鈴選錯了季節(jié)雌桑。可沒誰能指責它祖今。
九
工程真的要結(jié)束了校坑。工人們走了十之八九,材料器械也紛紛退場千诬。舅舅和他的得力干將們整天纏著項目部的領(lǐng)導(dǎo)要錢耍目。項目部卻不肯輕易付款。有幾次甚至發(fā)生了不愉快的事件徐绑,一個大咧咧的工人用棒子打傷了項目部技術(shù)主管的腦袋邪驮。我們負責的那段人行道因為當初二灰墊層沒壓密實,現(xiàn)在有部分沉陷傲茄。剩下的所有人都堆在那一小塊工作面上拖拖拉拉地進行維修工作毅访。舅舅在附近的學(xué)校里雇了幾個大學(xué)生幫忙趕抄資料。日子每天就是那樣過盘榨。
十二月二十四日喻粹,是我的十八歲生日。過了這一天草巡,我就正式加入成人的行列守呜。從今后我也是個真正的男人,要勇于承擔生活的壓力山憨,首先查乒,就再不能因為失戀而哭鼻子了。
同一天萍歉,舅舅從項目部討回了最后一筆人工費侣颂。出于感謝,他請項目部的所有領(lǐng)導(dǎo)以及以前給予過我們很大幫助的技術(shù)人員一起吃飯枪孩。吃飯的場所選在觀前街的一家大型火鍋城憔晒。我作為他的外甥藻肄,也被帶去作陪。觀前街真的好漂亮拒担,即使在舅舅的小轎車上嘹屯,透過玻璃窗,也完全能感受到這條街道的繁華从撼。燈光漸欲迷人眼州弟,每一家店鋪里無不熱鬧非凡。
酒桌上低零,賓主說著稀奇古怪的話題婆翔。我聽不懂,也完全沒興趣聽掏婶。我自顧自喝著啤酒啃奴,喝到百無聊賴便跑出宴席,在酒店大廳的舞臺上參加節(jié)目雄妥。飛飛鏢和夾乒乓球我都很擅長最蕾。以前在學(xué)校的時候,就經(jīng)常和同學(xué)比賽這些游戲老厌。玩到滿頭大汗我才回到酒席上瘟则。此時酒桌上的氣氛已經(jīng)十分熱烈,大家頻頻舉杯枝秤,開懷暢飲醋拧。那個讓我看過他女兒照片的技術(shù)員給我倒了杯白酒,非要我一飲而盡淀弹。我推辭不過趁仙,只好勉強喝了。一道辛辣的液體沿著喉嚨直沖而下垦页,五臟六腑全都熱了起來。
世界模糊了干奢。笑聲痊焊,勸酒聲,笑聲忿峻,勸酒聲……最后什么聲音都沒有了薄啥。我在飛速地旋轉(zhuǎn),旋轉(zhuǎn)……腦袋里嗡嗡作響逛尚,似乎有個微型木工在我的大腦里鋸我的神經(jīng)垄惧,還不停地唱著什么,唱的沒準就是他家鄉(xiāng)的鄉(xiāng)戲绰寞。我想把他趕出我的腦袋到逊,但我做不到铣口。我絕望了。我甚至感到了死亡的來臨觉壶。
我再次夢到了山崖頂上的那個教堂脑题。教堂里,我在尖聲歌唱的修女以及穿黑色禮服的祈禱者中找到了風藍铜靶,我拉著她的手跑下山崖叔遂。中途她腳扭傷了,我背著她争剿。我問她已艰,我背你一輩子好不好?她說好蚕苇。我們一步步走下山去哩掺,山下陽光普照,天淡風藍捆蜀。我們在陽光中共同傾聽一首歌疮丛,周杰倫的歌——《以父之名》。
“微涼的晨露辆它,沾濕黑禮服誊薄,石板路有霧,父在低訴锰茉;無奈的覺悟呢蔫,只能更殘酷,一切都為了通往圣堂的路……”
一首《以父之名》結(jié)束飒筑,我從夢中醒來片吊。看看手表协屡,離吃飯的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五個小時俏脊。我躺在一個小小的、陌生的房間里肤晓,身上穿著不屬于自己的睡衣爷贫。對面的墻壁上掛著一幅油畫,油畫中一個裸體女人手捧瓷瓶在沐浴补憾。燈調(diào)得很暗漫萄,房間里朦朦朧朧的,所有東西都處于可怕的陰影里盈匾。我在哪腾务?我全然搞不清楚。腦袋疼得厲害削饵,大概腦袋里面真的有什么東西被鋸掉了岩瘦。
這時門開了未巫,走進來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女人担钮。她頭發(fā)長長的橱赠,凌亂地粘在臉頰和脖頸上。她的眼瞼上和鼻翼兩側(cè)都擦了銀灰色的亮粉箫津。她的手中端著一杯開水狭姨,指甲紅通通的,讓人感覺不安苏遥,好像她端的不是開水饼拍,而是經(jīng)女巫調(diào)過的藥水似的。一見到我坐在床上田炭,她立刻走過來师抄,寬松的睡衣發(fā)出沙沙的摩擦聲。
“喲教硫,醒啦叨吮!來,喝水瞬矩!”她說茶鉴,一邊把水遞過來。
“你是誰景用?我在哪涵叮?”
“在哪?不會真醉得什么都不知道了吧伞插?”
“知道什么割粮?”我更迷糊了。
她沒有回答我媚污,把水杯放在床旁邊的桌子上舀瓢,然后在我的身邊一屁股坐下。床立刻塌下去一個坑耗美。她笑瞇瞇地看著我氢伟,眼睛里流露出一種我從未見過的表情。她輕輕點兩下頭幽歼,像是在確定什么似的。然后她問:
“你今年多大谬盐?”
“我十八甸私。”我說飞傀。
“十八……嗯皇型,才十八诬烹。做那種事滿厲害的嘛∑唬”
“做哪種事绞吁?”我問。
“能是哪種事唬格?”她進一步貼近我家破,幾乎坐在我的懷里了,“兩個小時前你舅舅把你送到我這购岗,讓我好好服侍你汰聋,你忘啦?”
“那我們……”
“對呀喊积!做過了烹困。所以說你滿厲害的∏牵”
“砰”的一聲髓梅,我身體里某一個地方的發(fā)條斷掉了,我渾身脫了節(jié)似的癱軟在床上绎签。我感覺到渾身在發(fā)抖枯饿,盡管屋子里一點都不冷。我抖個不停辜御,抖得連骨節(jié)都在咔咔作響鸭你。我抱著毛巾被捂住嘴,悶頭哭起來擒权。我也不明白我為什么傷心袱巨,總之眼淚大滴大滴地滑下,攔都攔不住碳抄。
那女人愣了一下愉老,什么也不說地看著我哭了一會兒司训,然后跪在我的頭旁邊珊蟀。她的身上有股很濃的香味傳來,讓我絕望的是觉至,我的身上居然也有這種香味璧尸。
“哭什么呢咒林,你這孩子?”
她低頭看我的眼睛爷光。我不理她垫竞,把頭埋在枕頭里,繼續(xù)哭。
“是不是有女朋友欢瞪?覺得對不起她活烙?”
她又問。我還是不理她遣鼓。但是她的這句話讓我找到了我傷心的原因啸盏。我想起了風藍。我的心中扯起一陣難以遏制的疼痛骑祟。
“別哭了回懦,像個男人好不好?有什么呀曾我,幾分鐘而已粉怕。我們之間又沒有感情,我也沒讓你娶我抒巢,我收了錢的……”
我不哭了贫贝。
我騰地一聲從床上蹦起來,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那間讓我永生難忘的屋子蛉谜。很快稚晚,我在另外的一個房間里找到了我的舅舅。我跟他說我要回去型诚。他想了一下客燕,從床上坐起來,遞給我一支煙狰贯。我接過來抽了也搓。他又遞過來一支。我又抽了涵紊。然后我們一起出來傍妒,在樓下的一個柜子里找出我們的衣服穿好,慢步踱出樓門摸柄。
街上很冷颤练。舅舅把自己的皮衣脫下來,裹在我孱弱的肩膀上驱负。我們彼此都沒有提到在過去的五個小時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嗦玖。我們并肩走在深夜的大街上。在走回工地的時候跃脊,我們借著路燈光一間一間地看工人們居住的鐵皮房宇挫。
“小北,你覺得舅舅是壞人嗎酪术?”
第一次聽舅舅用這種語氣說話器瘪,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跟你說小北,舅舅不是壞人娱局。這些工人實在是太苦了,他們住的地方咧七,連牛馬都不如衰齐。但我不是不想對他們好,我是要他們知道继阻,這個世界耻涛,錢是多么的重要。蘇州是天堂瘟檩,但我告訴你小北抹缕,蘇州是有錢人的天堂,窮人休想在這里找到落足之地墨辛∽垦校”
我瞪大了眼睛看著他。同樣是第一次睹簇,我覺得我和這個人離得好遠好遠奏赘。一個被銅臭熏黑了心肺的人,他怎么配做我的舅舅太惠。早知道會發(fā)生今天這一幕磨淌,我從一開始就不該和他踏上南下的火車。我捏緊了我尚且稚嫩的拳頭凿渊,這一拳即使現(xiàn)在不揮出去梁只,遲早也要揮出去。我的拳頭會變硬埃脏,我的身體會變得強壯有力搪锣,我遲早要用我的手打在所有像我舅舅一樣的人的臉上,讓他們知道其實錢并不是區(qū)分高低貴賤的唯一標準剂癌。舅舅又點燃一支煙淤翔。我伸手從他要了一根,兩個人蹲在鐵皮房對面佩谷,滿懷心思地抽起來旁壮。最后我說:
“舅舅,今天是我的十八歲生日谐檀,明天我就是成年人了抡谐。”
“哦桐猬,是嗎麦撵?生日快樂!”他把煙頭丟在地上,一臉真誠地說免胃。
我把皮衣丟還給他音五,走進自己的房間去了。
十
在離開蘇州的那一天羔沙,我在車站前的電話亭打電話給風藍躺涝。聲音響了五下,風藍的聲音從話筒里傳了出來扼雏。
“喂坚嗜,誰呀?我正上班呢诗充,什么事呀苍蔬?”
“風藍,我是小北蝴蜓,我要走了碟绑。”我嗚咽著說励翼。
“小北啊蜈敢,走,你去哪捌А抓狭?”
“杭州。風藍造烁,我有件事想問你否过。”
電話那邊沉默了一會兒惭蟋。我的眼淚漸漸地涌了出來苗桂,美麗的江南城市在我的眼睛里開始潮濕、跳動告组、模糊煤伟,最后變得支離破碎。
“小北木缝,我知道你要問什么便锨。你太小,我們不會有結(jié)果的我碟》虐福”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了矫俺,反正吱殉,反正現(xiàn)在……風藍掸冤,我也再沒有資格愛你了!”
我再也忍不住友雳,冰冷的淚水順著臉頰滑落稿湿。
“你哭了么?別哭押赊,小北缎罢,你不是說過的嗎?永遠不要哭考杉。因為你永遠不會知道,誰會在下一秒喜歡上你的笑容舰始。你是好男孩子崇棠,你在哪?我去送你吧丸卷!”
我輕輕掛斷了電話枕稀。用手背抹去腮邊的淚水。我看見舅舅拿著火車票從站臺里走了出來谜嫉,我拿起地上的行囊萎坷,毅然地向他走去。
在十八歲的第一個月沐兰,我穿了條骯臟的牛仔褲哆档,上身套一件米黃色套頭毛線衫,跟在舅舅的身后去了杭州住闯。我走的那天瓜浸,蘇州晴空萬里,天淡風藍比原。世界貿(mào)易博覽會即將在這里舉行插佛,大街小巷彩旗飛揚。號稱天堂的蘇州量窘,有很多平凡的人生活在這里雇寇,他們也很快樂,他們也是天堂的子民蚌铜。
我十八歲了锨侯,也許我真的應(yīng)該長大了。我相信厘线,只要我還帶著理想识腿,就一定能夠重新找到天淡風藍的城市,找到屬于我自己的幸福造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