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你怎么了间螟,生病了嗎吴旋?”
“滾開”
這是七年前的一次對話,在我說出“滾開”后厢破,還算半個朋友的我們荣瑟,立馬把那個半個也丟了。
當時我趴在課桌上摩泪,忍受著高燒的肆虐全身笆焰,額頭豆大的汗水一滴滴的落下,我把羽絨服的帽子蓋在頭上见坑,感受著身體翻涌上來的熱浪一陣陣侵襲而來仙辟,從腳跟到頭頂同波,隨著我沉重呼吸聲把痛疼傳遍我每個毛孔。
我發(fā)高燒了叠国。突然感覺周圍的聲音一下子下降了一個分貝未檩,變得嗚嗚泱泱的,模糊難辨粟焊,像無數(shù)鳥兒嘰喳在耳邊冤狡,連呼出的每一口氣都讓我心煩。
人一旦生病项棠,身體和靈魂便都不屬于自己了悲雳,哪怕是出于善意的關心,最終也會演變成惡意的騷擾香追。
所以在同學送來友好的慰問時合瓢,我甚至沒做考慮就脫口而出:滾開。
這當然不是我內心真正想說的話透典,誰會對關心你的人惡語相向吶晴楔,從說出這兩個字瞬間,我就知道我做錯了峭咒,可如果把時間倒轉回去税弃,我還會這樣說,也許會說的更難聽凑队,但這不是我的本意则果,是疾病代替我說出了“滾開”,生理上的痛苦左右了我的內心漩氨,一開口說話西壮,全成了一種生理反應,并急于把這種痛苦嫁禍在別人身上叫惊。
生病時茸时,唯一感受到的只有痛苦,唯一想做的只有怎樣去擺脫痛苦赋访,除此之外再去做任何事可都,都只會變成另一種痛苦附著在疾病的痛苦上。
疾病造成的身心困擾蚓耽,對長期臥病在床的人來說渠牲,尤其嚴重,他們會向身邊的親人發(fā)無名火步悠,歇斯底里的提過分要求签杈,親友們覺得他們無理取鬧,不可理喻,病人則完全沒有體會到親人正被他們折磨答姥。
02
說到這里铣除,我想起了我的姥爺。
姥爺因為腦溢血導致長期癱瘓在床鹦付,在他去世前尚粘,吃喝啦撒全靠子女照應,剛開始敲长,姥爺腦子還算清醒郎嫁,看著兒女為他忙前忙后為他操心,他還是懂的兒女疾苦的祈噪,可當姥爺病情惡化后泽铛,腦子也犯糊涂了。
在彌留之際的最后的幾年里辑鲤,姥爺脾氣變得暴躁盔腔,故意在床上大小便,要求兒女做這做那月褥,舅舅不止一次向媽媽訴苦:“咱大大也不知咋的弛随,一點也不懂得心疼子女,我們?yōu)樗偎榱诵南偶幔趺茨苓@樣〉朴”
姥爺生前并不是一個不明事理混賬老頭礁击,我至今記得,小時候過年去姥爺家逗载,姥爺拉著我聊了一晚上四大名著哆窿,臨走時,他還把自己珍藏了多年書全部送給了我厉斟,并特意囑托我好好留著挚躯。
“這本《天龍八部》是姥爺前幾年從舊貨市場淘來了”姥爺愛惜的撫摸著這本書跟我說,“這個版本是最老的版本擦秽,現(xiàn)在很難找到了码荔,是絕版了,賣書的書人不識貨感挥,5塊錢就賣我了”缩搅,說完,姥爺露出了孩子般開心的表情触幼,像極了得到心愛玩具的孩童硼瓣。
因此當我小心翼翼接過姥爺這些“寶貝”時,我多少有點不忍心置谦,我問姥爺:“姥爺堂鲤,你把書都給我了亿傅,你看啥呀”
姥爺慈祥的對我說:“姥爺老了,眼花了瘟栖,看不了葵擎,留給你看就行了,姥爺知道你愛看書”
如今再次回憶起和姥爺?shù)狞c點滴滴慢宗,我很難把去世前那個瘦骨嶙峋坪蚁、衣著破爛,滿身臭氣镜沽、眼神渙散的老頭當做我印象里姥爺敏晤,疾病奪走了他的本來樣貌,留下了只是一供疾病驅使的皮囊缅茉。
說到皮囊嘴脾,我想起了蔡崇達的寫的一本書,書名也叫《皮囊》蔬墩,書里寫他的父親译打,生前是一個善良正直的好父親,而當父親生病癱瘓在床后拇颅,父親慢慢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奏司,跟我的姥爺一樣,變得暴躁易怒樟插,沖著兒女妻子發(fā)無名火韵洋,摔東西,不管親人們如何用心照顧他黄锤,他全部用抱怨和怒火來回應搪缨,兒子和妻子都不理解他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從善良到混蛋鸵熟,一場大病就完成了這種轉換副编,看到書中這里,我想起自己的姥爺流强,跟作者一樣不理解為什么會這樣痹届。
現(xiàn)在我多少明白些了,人生病時打月,表現(xiàn)出來的是疾病的模樣短纵,而不是我們自己的模樣,另一種解釋僵控,用我媽勸舅舅話來說就是:一個原本健全的人香到,現(xiàn)在卻要躺在床上哪里也去不了,連翻身都要我們幫忙,吃喝拉撒全在床上悠就,像個玩偶一樣任人擺布千绪,跟籠子里的生病動物有什么區(qū)別,對于他來說梗脾,是很屈辱的荸型,擱誰誰也忍不了,這種壓抑和折磨炸茧,我們體會不到瑞妇。
我們永遠體會不到一個生大病的人是多么痛苦,親人總是習慣站在健康者角度看問題梭冠,以為我悉心照顧你辕狰,你就應該笑臉回報我,感恩這份恩情控漠,我們不知道的是蔓倍,病人能感受到只有折磨他的疾病,人在生病時盐捷,想到的除了盡快擺脫疾病偶翅,其他的什么都不會在乎。
我很慶幸自己明白了這個道理碉渡,如果有一天聚谁,我的父母老了,病了滞诺,癱瘓在床了形导,我一定耐心照顧他們,我也希望所有兒女都能理解這個道理铭段,多給生病的父母一些耐心骤宣,照顧他們我們是很辛苦秦爆,可生病的他們比我們更痛苦序愚,包容他們的不可理喻是我們該做的。
03
生病后等限,人如此爸吮,其實,動物亦如此望门。
八九歲那年形娇,家里曾養(yǎng)過一只黑白相間的貓咪,她是一只長著圓臉的可愛母貓筹误,非常的溫柔粘人桐早,平時跟我很親近,直到有一天,貓咪不小心從墻上摔了下來哄酝,正好她肚子里懷著小貓友存,這一摔讓她痛苦萬分,她尖叫著躲進了我的床下陶衅,不停地在哀嚎屡立,我試探著想撫摸一下她,誰知搀军,剛一伸手膨俐,她尖叫著差點咬傷我,眼里滿身殺氣和驚恐和夾雜著極度的痛苦罩句,一瞬間焚刺,她不再是我熟悉那個溫柔的貓咪,往日的嗲聲嗲氣在我腳邊撒嬌賣萌的貓咪成了小野獸的止,沖我發(fā)怒哀嚎的樣子檩坚,讓年幼的我有恐懼不已。
她重傷后沒人敢接近她诅福,那年月的農村匾委,別說寵物醫(yī)院了,連獸醫(yī)都要去外村請氓润,我們不知道該怎么幫她赂乐,父母只覺得她只是個動物,跟家里的雞鴨沒什么區(qū)別咖气,沒人關心她的死活挨措,在哀嚎抽搐了一天后,她慢慢閉上了眼睛崩溪,停止了呼吸浅役,身體拉長而僵硬。
她死了伶唯,痛疼和難產奪走了她卑微的生命觉既,這一天從摔傷到死亡,她始終是一只受傷待死的野獸乳幸,不再是可愛的貓咪瞪讼。
病痛之下的人和動物,都是奴隸粹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