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印象中的寒暑假大部分是在爺爺奶奶家度過的。
爺爺奶奶住在農(nóng)場的場部柳爽,有一處院子,院子門口是燈光球場碱屁。所謂燈光球場就是一處有幾個籃球架磷脯,還有幾個路燈的空曠的場地。路燈桿上的大喇叭會在早晨八點前中午十二點左右以及下午六點左右播放固定的音樂忽媒,大人孩子和著那個固定的節(jié)奏出門上班或者上學(xué)争拐,通常是剛剛好的。不用工作的老人小孩聽到那個音樂也能估摸出家里上班的人快回來了晦雨。大喇叭有時會播放場部的通知架曹,比如星期六晚上有露天電影之類。
奶奶家的地理位置相當有優(yōu)勢闹瞧,吃完飯绑雄,搬上小板凳,出門抬腳就是燈光球場奥邮,總能占到好位置一一比如幕布側(cè)面或者是幕布后面万牺,那是個充滿了機關(guān)與秘密的位置罗珍。
燈光球場還有一個重要功能就是過年放炮。在自家院子放炮不過癮脚粟,半大的小子們會帶著前后院兒的小孩子們聚集在燈光球場放炮覆旱。那時的“二踢腳”是震天響的,把小孩子嚇的沒處躲沒處藏的還非屁顛屁顛跟著那些大孩子核无。一百響的鞭炮舍不得一次放完扣唱,孩子們把鞭炮拆開分裝在各個兜里,拿著半截點燃的香团南,能玩好久噪沙。“竄天猴”算是很炫的炮了吐根,至于各色禮花炮那是根本沒有的正歼,只能在電視上看看而已。有一年拷橘,我二叔不知道從哪里帶回來一顆信號彈局义,那可是部隊放的那種真正的信號彈。在燈光球場點燃的時候膜楷,一飛沖天旭咽,真是耀眼極了,整個燈光球場都照亮了赌厅。
天黑了穷绵,我們也不著急回家,繼續(xù)玩特愿。直到天很黑很黑了仲墨,有的大人在門口喊兩嗓子脓鹃,喚回了自家的孩子狂男,然后孩子越來越少,玩的也沒意思了财异,剩下的孩子就自動回家了毒嫡。
(想想那時癌蚁,小孩子是不用看管的,該吃飯了該睡覺了兜畸,喊兩聲就回來了努释。就好比那時家里養(yǎng)的狗狗多半也是沒有繩子的,它不咬人咬摇,也基本跑不丟》サ伲現(xiàn)在的人們,把狗狗當孩子養(yǎng)著肛鹏,穿著小衣服逸邦,再栓個漂亮的遛狗繩恩沛,以為每天帶出去溜一圈狗狗就很開心了。而現(xiàn)在的人們把孩子當狗狗養(yǎng)著缕减,高興時舉到頭頂雷客,可以蹬鼻子上臉,心煩時對孩子一頓數(shù)落烛卧,或者就扔給動畫片或者IPad游戲佛纫。就好比扔給狗狗一根肉骨頭,它必然心滿意足而安靜萬分总放,不會在你旁邊蹭來蹭去,三十分鐘內(nèi)絕對打擾不到你好爬。)
奶奶家院子有很多間房子局雄,有的房間閑置著放一些雜物,里面多處都灰土土的存炮。無聊的時候就鉆進去東翻翻西翻翻炬搭,偶爾能尋到一些寶物,比如一只紅藍鉛筆或一塊小鏡子之類穆桂。
院子里種著葡萄宫盔,夏天搭起葡萄架,可以在下面乘涼享完。我小時候就看著葡萄藤是怎么爬上架子灼芭,然后小葡萄怎么越變越大,然后嘗著嘗著就越變越甜了般又。(我家兒子小的時候家里有一本兒歌書彼绷,其中一首兒歌叫做《蝸牛與黃鸝鳥》,為了配合“阿門阿前一棵葡萄樹……”的意境茴迁,插畫竟然是一棵真正的如蘋果樹一樣的大樹寄悯,上面掛著一串串葡萄。我頓時石化了6橐濉)
我的奶奶是一位瘦小的小腳太太猜旬,眼窩深深,走路很快倦卖,言語不多洒擦,一輩子說著地道的陜西老家方言。比如糖耸,問你擠不擠秘遏,意思是問你餓不餓(饑不饑); 比如讓你先就哈,意思是說先坐著等一會嘉竟。我們孫子輩的都是上學(xué)說的普通話邦危,陜西老家話能聽懂幾句但是卻說不來洋侨。奶奶年歲漸漸大的時候(其實也不過六十多歲而已)耳朵背的厲害,兒孫們說話得喊著說倦蚪,要不然她就擺擺手指指耳朵希坚,表示聽不清。喊著說比較費勁陵且,基本就能少說就少說了裁僧。
我后來發(fā)現(xiàn)一個奇怪的現(xiàn)象,我大姑和奶奶干著手里的活計用陜西老家話聊天的時候慕购,那個音量是很小的聊疲,奶奶卻有問有答,滔滔不絕』Ρ現(xiàn)在想想获洲,這叫做選擇性接受信息吧,她聽不懂或不愛聽的信息也不勞神去琢磨殿如,一律過濾掉贡珊。由此,沒有了那些是非長短涉馁。既不會干涉兒女的生活门岔,也不會插手兒孫的教育。奶奶的耳根是清凈烤送,生活自然是清凈的寒随,多智慧的老太太啊。
暑假的時候胯努,每天早晨醒來牢裳,太陽照進堂屋的窗戶,墻上的鐘表叶沛,一步一步的走著蒲讯,發(fā)出滴答滴答的聲音,聽得清清楚楚灰署。有時飛進來一只蒼蠅判帮,嗡嗡嗡的聲音也聽得真真切切。
家里白天是沒有電視聲音的(剛開始沒有電視溉箕,后來有了電視晦墙,白天孩子們也不愛看。)屋子里面所有的聲音包括蒼蠅的嗡嗡聲都清清爽爽的肴茄。
起床也就是七八點鐘的樣子晌畅,奶奶蒸的開花饅頭已經(jīng)出鍋了,滿滿一大籠屜寡痰。夏天天亮的早抗楔,奶奶通常五點多就起來蒸饅頭或者包包子棋凳。總之连躏,我們醒來就有的吃剩岳。
秋天院子里的西紅柿成熟的時候,奶奶會熬一些西紅柿醬入热。就是把西紅柿切碎放在鐵鍋里熬好幾個小時拍棕,里面放一些花椒粉、辣椒面之類勺良。等到滿滿一大鍋西紅柿變成一小盆稠稠的西紅柿醬的時候绰播,就大功告成了。剛出鍋的開花大饅頭蘸著西紅柿醬吃尚困,太美味了幅垮,簡直把超市里賣的番茄醬甩出好幾條街。
(成年之后尾组,我又惦記上了西紅柿醬,有一次老爸買了很多西紅柿示弓,改良了做法用料理機先打碎然后再用鍋熬煮讳侨,好像味道總是差幾分。我懷老二的時候正值秋天奏属,超級惦記那口西紅柿醬跨跨,自己跑到菜市場買了十余斤西紅柿,回來用大鍋熬醬囱皿。當兒子看著滿滿一大鍋西紅柿最后變成一飯盒西紅柿醬的時候簡直驚呆了勇婴。我告訴他,這就是我小時候在奶奶家吃到的西紅柿醬的味道嘱腥,一模一樣耕渴,特別好吃。他反復(fù)確認這盒深紫紅色的東東可以吃齿兔,勉強給我面子嘗了小小一口橱脸,然后撇撇嘴表示不如超市買的蘸薯條的番茄醬好吃!我心里默念分苇,小屁孩懂什么添诉,哪有福氣吃到什么好東西!比如那種早晨院子里剛摘的帶著露水的黃瓜医寿、西紅柿栏赴,怕是他一輩子都吃不上的。)
到我上中學(xué)的時候爺爺過世了靖秩,奶奶搬離了場部和小叔叔住在一起须眷,也是一座平房小院子竖瘾。每次去看奶奶的時候一進門奶奶就開始捅爐子準備燒水做飯。無論我多么明確的告訴她我剛剛吃過飯才來柒爸,她都嘴上應(yīng)著准浴,然后手上不停。炒個菜捎稚,或者下碗面乐横,看著你吃下去,她才安心今野。倘若哪次我沒吃飯就走了葡公,奶奶會念叨好久,逢人便說条霜,娃來了飯也沒吃一口……
走的時候催什,奶奶會把我送到車站,然后塞給我五塊或者十塊錢宰睡。我說不要不要蒲凶,推來搡去的奶奶就生氣了,說這是給你買本子的拆内,奶奶沒文化旋圆,你要好好學(xué)習(xí)。其他沒有多余的話麸恍,從來不問你考多少分灵巧,也從來不問你下次什么時候來。那個時候我比奶奶都高了抹沪,好幾次攥著那五塊錢哽咽著離開了刻肄。奶奶會站在車站看著車開走了還一直站著。
奶奶去世的那年我大學(xué)畢業(yè)在廣州工作融欧。冬至后的一天我打電話到家里沒人接敏弃,打到弟弟手機上,他說沒啥事蹬癌,爸媽去親戚家了权她,潦草幾句就掛了。我春節(jié)回到家逝薪,樂顛顛的說要去看奶奶隅要,才知道奶奶冬至那天去世了。家人說我離得太遠董济,剛上班也不好請假步清,就沒告訴我。弟弟說我打電話那天他正在靈堂守靈。
奶奶晚年那幾年輪流住在姑姑廓啊、叔叔或者我們家欢搜,現(xiàn)在想想,她過的既不自如也不自由谴轮。我們都住在樓房炒瘟,沒有了可以侍弄的院子,沒有了可以蒸饅頭的大鍋第步,甚至連煤氣灶疮装、電磁爐奶奶都不敢用。
家人上班上學(xué)走了之后她下樓在小區(qū)轉(zhuǎn)了一圈就迷路了粘都,然后在某幢樓下一直坐到家人回來在小區(qū)找到她廓推,領(lǐng)回家,再不敢隨便下樓了翩隧。
我們吃飯圍著桌子幾口人一起吃樊展,奶奶仍然習(xí)慣過去照顧一大家子人吃好飯之后自己在廚房吃飯不上桌的習(xí)慣。于是堆生,奶奶不上桌我們難受专缠,奶奶上桌吃飯她別扭,匆忙吃幾口就說吃飽了淑仆。
盛夏的時候藤肢,有時看到小區(qū)的草坪還會想起奶奶曾經(jīng)的語錄: 城里的人太懶了,草長的那么旺也不拔糯景!當年我告訴奶奶那是專門有人為小區(qū)種的草,還要定期修剪省骂,她表示不可思議蟀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