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紙上是一個男人的軀體乡洼,冷冷地藍(lán)色光線落在左邊的肌膚上根竿,纖細(xì)的臂膊,清晰的骨架就珠,斑駁的線條寇壳,蓬亂的恥毛、蓬勃的下體妻怎,而右側(cè)的軀體則隱藏在濃重的陰影中壳炎,吞噬光線,映得白色軀體像明月一樣閃亮逼侦。
我叫明月匿辩,而這幅畫,就以我的名字命名榛丢。因為這幅畫上的人就是我铲球,這幅畫的作者是塵,一個才華橫溢的男生晰赞。
現(xiàn)在網(wǎng)絡(luò)上總有些人喜歡憑吊逝去的畫家稼病,末了沒來由地甩一句“不會再有天才了”选侨。其實這不過是庸人故作高深地鄙夷,這個世界上從來都不缺少才華橫溢的畫家然走,是他們自己根本不懂援制。所以,塵的畫一開始無人問津芍瑞。
回憶過往晨仑,人們慣常會放大記憶的某個節(jié)點,大抵都是出于情感需求拆檬。那一天洪己,美院的畫展擠滿了人。塵像一片干枯的樹葉竟贯,站在放滅火器的墻邊码泛,被人浪震得瑟瑟發(fā)抖,卻還緊緊抱著他那裹著破布的大畫框澄耍。那畫一定是他的寶貝噪珊,我想。于是我湊過去了齐莲。
“嘿痢站!兄弟,有火嗎选酗?”“嗨阵难,我能看看這個嗎?”“你好芒填,怎么稱呼呜叫?”我承認(rèn)我記不清當(dāng)初是怎么和他打招呼的了。只記得我們在門口抽過煙殿衰,我也知道他的名字叫塵朱庆,我還看了他的畫。和畫展上的畫相比闷祥,他的畫顯得太幼稚了娱颊,線條和構(gòu)圖都差太多,讓人質(zhì)疑他是否真的科班出身凯砍∠渌叮可是他的用色和筆觸,卻擁有一股涌動的生命力悟衩。讓人看到會面紅耳赤剧罩,血液發(fā)熱。
有些人相遇了就是相遇而已座泳,另外一些人卻注定要發(fā)生故事惠昔。
彼時幕与,我剛剛和前一個男友分手沒幾個月,還沒有完全從失戀的傷感中走出來舰罚,但是遇見了塵,便堅定了我斬斷前一段糾葛的信心薛耻。塵是應(yīng)屆生营罢,沒有工作,學(xué)校也容不下他多住一天饼齿。他也不想回到老家饲漾,他知道,如果要繼續(xù)自己熱愛的藝術(shù)缕溉,就一定要留在大城市考传。正在為住宿發(fā)愁的塵,欣然接受了我邀他同住的請求证鸥。
對于自己同志的身份僚楞,一開始我沒敢告訴他。我像一個小男生不敢告白一樣地以為枉层,開誠布公很可能會嚇跑他泉褐。后來發(fā)生的事情證明我這么想是多余的,可是如今發(fā)生的事情鸟蜡,卻又證明我的擔(dān)心是對的膜赃。
雖然一開始總是小心翼翼,不敢讓塵知道我同志的身份揉忘,可是每次看他看到出神跳座,心理又在僥幸地想:他肯來和我住在一起,心里或許對我也是有好感的泣矛。
塵來到我家疲眷,我告訴他,你什么都不用管您朽,就盡情畫就好咪橙,你中意什么就畫什么,你想什么時候畫就什么時候畫虚倒。每天下班美侦,我都早早趕回來,做飯魂奥,然后兩個人一起吃飯菠剩,他吃飯的時候總喜歡抿著嘴,一口一口慢慢地嚼耻煤,樣子很安靜很可愛具壮。夜里我們一起喝酒准颓,一起聊生活,也聊對藝術(shù)的看法棺妓。
人的一生中總會有那樣幾個時刻攘已,你突然遇見了一個人,雖然之前的生命中彼此沒有交集怜跑,卻發(fā)現(xiàn)你想過的東西他也這么認(rèn)為样勃,你喜歡的事物他也贊同。我總是不住地在心理偷偷感慨性芬,要是能早點遇到塵做朋友該是多美妙的事兒啊峡眶,當(dāng)然,如果不僅僅是朋友就更好了植锉。
有一天晚上辫樱,我回家做好飯,等了很久俊庇,塵才回來狮暑。回來時他喝得大醉辉饱,神色黯然心例。我問他,發(fā)生什么了鞋囊?他半天沒有回答我止后,最后只是突然問我:“說實話,我是不是根本不適合畫畫溜腐?”
原來他又是在畫展上碰壁了译株。那晚我陪他喝了許多酒,他抱著我哭了好久挺益,我對他說了許多話歉糜,我告訴他他的畫有多好,我告訴他我有多中意他的畫望众。結(jié)果他哭得更厲害匪补,但是哭到最后笑了。末了烂翰,他問我夯缺,“我可以畫一幅你嗎?”
我緊張地褪下了身上所有的衣服甘耿,我記得那是一個雨后的涼夜踊兜,月光照在身上有點冰,我記得喝過酒的我有點熱佳恬,我驕傲地?fù)P著頭捏境,而這幅畫于游,就是那夜的我,我還記得那夜塵的肌膚溫暖而光滑垫言。
那是最好的一段時光贰剥,我是他的,他也是我的筷频,我們是彼此最親密的伴侶蚌成。
每天清晨,我會偷偷早醒一會兒截驮,看晨光打在他胡茬上酣睡的樣子笑陈。我可以更肆無忌憚地看著他畫畫际度、涂擦葵袭,我可以驕傲地帶著他陪我一起去酒吧,我可以在夜里忘情地吻他乖菱、撫摸他坡锡。
愛,疼痛并歡愉著窒所,麻木并沉醉著鹉勒。有一次我生病,發(fā)燒到39度多吵取。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塵那么慌張禽额,忙前忙后。他不太會處理家務(wù)皮官,更不會做飯脯倒。可是那幾天捺氢,他手忙腳亂地收拾屋子藻丢,照顧我,然后對著網(wǎng)上的教程為我煮粥摄乒,樣子笨極了悠反,那一刻我相信,他也愛我馍佑。
我早就知道斋否,塵會成功的,一定會成功的拭荤,就像知道我愛他一樣篤定如叼。塵的作品受到一個知名畫評家的肯定,這讓圈子里的人一下子發(fā)現(xiàn)了他的才華穷劈。這過程很可笑笼恰,這結(jié)果讓人欣慰踊沸,可惜屬于我們的結(jié)局卻……
上到已成名的藝術(shù)家,下到剛畢業(yè)的藝校學(xué)生社证,以及普普通通的藝術(shù)愛好者逼龟,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關(guān)注塵,一幅追葡、兩幅腺律、三幅……許多人都來買塵的畫。塵甚至開始開辦個人畫展宜肉,畫展上絡(luò)繹不絕匀钧。在畫展上,當(dāng)然有這幅畫《明月》谬返,有一個圈里的知名收藏家愿出高價收購之斯,可塵拒絕了他,他說明月是“非賣品”遣铝。這是我聽他說過的最動聽的一句情話佑刷。
塵成名是我們一直以來渴望看到的結(jié)果,我從心里為他感到高興酿炸,真的瘫絮。
成名不僅給塵帶來了名利,也為塵帶來更多的勞累與奔波填硕。出去應(yīng)酬和參加畫展的時間越來越多麦萤,他在家里畫畫的時間越來越少。也許是白天太忙碌扁眯,他夜里回家話也漸漸少了壮莹,雖然我能理解他的疲憊,心疼他恋拍,可是這也讓我懊惱垛孔,愛情是自私的,他是我的施敢,沒有他在身邊周荐,哪怕一小時、一分鐘僵娃,都讓我感到空落落的概作。口角像星星點點的火苗默怨,雖然不激烈讯榕,卻越來越頻繁,可爭吵過后,再看著他稚嫩的面龐愚屁,忽然所有氣都消了济竹。
一個周五,正好工作要到他畫展周圍霎槐,我順路去看他送浊,當(dāng)時他正和一個年輕的女學(xué)生交談。他熱情地向我介紹丘跌,原來那是他的師妹袭景,之前雖然不熟,可如今女生慕名而來闭树∷拾簦看著塵對她微笑的樣子,我忽然覺得有一支細(xì)細(xì)的鉤子报辱,在我的心頭扯了一下与殃。
直覺這東西,竟然會準(zhǔn)確得如此可怕。
大概那次見面后的一個月媒吗,塵消失了,一起消失的還有他的行李。我明白徒像,他是想和我分手,但他沒有當(dāng)面和我說溯革。他的善良很柔軟节榜,他知道如果當(dāng)面對我說,說不出口膨疏,我也承受不住一睁。所以這是他的善良,也是我的煎熬佃却。
他走得很小心者吁,除了必要的行李衣物之外,沒拿多余的東西饲帅。我托朋友把他遺留在我家的畫都捎給了他复凳。唯獨這幅《明月》我沒有還他,我留言說是留個念想灶泵。
有朋友告訴我育八,塵和一個女孩子搬到了一起住,恐怕就是我們上次遇到的那個師妹吧赦邻。朋友說塵忘恩負(fù)義髓棋,也有說塵是在欺騙感情,網(wǎng)上的人說塵被那個女孩子掰直了。于我按声,這些評論又有何意義呢膳犹?愛情中,真實愛過签则,倒頭來就沒有什么誰是誰非镣奋,誰對誰錯。
他走后的日子里怀愧,我經(jīng)常對著空蕩蕩的屋子發(fā)呆侨颈,抱著酒瓶發(fā)呆,對著墻上的明月發(fā)呆芯义,一坐就是到天亮哈垢。白天上班的時候,屋子里有一個明月扛拨,晚上回來耘分,屋子里有兩個明月,夜幕降臨绑警,照進(jìn)窗欞的求泰,是三個明月〖坪校可是屋子里渴频,卻再也沒有塵。
一個月過去了北启,兩個月過去了卜朗,三個月過去了。
可我還是無法忘掉塵咕村,我決定將這個家賣掉场钉。
所有的東西都已經(jīng)搬走,今天是在這里的最后一夜懈涛。
男人把將畫卷丟到了火盆中逛万,火光彤彤,轉(zhuǎn)眼便化作開著一團(tuán)黑色的紅邊花朵批钠,最后宇植,一點點凋謝,成灰价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