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真快,我已經(jīng)在小堡村住了快三年了呛每,這三年的日子過得既平靜又知足踩窖,我也越來越喜歡這里的生活。
說起小堡村晨横,從真正意義上來說洋腮,它已經(jīng)不能算是農(nóng)村了。這里有最酷的餐廳和咖啡廳手形、有最前衛(wèi)的畫廊啥供、有最牛逼的畫家還有他們那些高大寬敞的工作室、有最具有文學味道的三暮書店库糠、有培養(yǎng)出美院狀元的周達畫室伙狐、有最前衛(wèi)的思想、有最堅守詩歌陣地的詩人阿琪阿玉瞬欧、還有一幫理想主義者贷屎。
小堡村坐落于北京最東邊的通州區(qū)宋莊鎮(zhèn),距離河北燕郊只有7公里的距離艘虎,北京著名的畫家村所在地唉侄。據(jù)說畫家們最早來小堡村時,小堡村連條像樣的路都沒有野建,是那些畫家自掏腰包属划,不僅修了路還裝了電線桿,村里自此有了路燈候生。
畫家們是從圓明園畫家村搬過來的同眯,那里不讓畫家們住了,他們只得再找一處自由之地唯鸭。房租不能太貴嗽测,還要滿足大空間畫室的需求。恰巧美院一個畢業(yè)生的家就是小堡村的,他帶著畫家們來看房唠粥,畫家們一看就相中了這個村子疏魏。
最早來小堡村的畫家如今都成了名:方力鈞、劉煒晤愧、岳敏君大莫、張惠平。栗憲廷的名字更是如雷貫耳官份,他被畫家們稱為藝術界的“教父”只厘。當時房租很便宜,一個小院一年的租金只有兩舅巷、三千塊錢羔味,后來這些院子都賣給了畫家們。
宋莊也因為畫家們的到來而蜚聲國內外钠右,從而也成為了北京最大最密集的畫家群落赋元,小堡村也成為了畫家進駐宋莊的第一站。
1. 找尋理想之所
第一次來宋莊是在三年多前飒房,小呂的發(fā)小兒老唐住在這里搁凸。老唐是做漆器的手工藝人,畢業(yè)于清華美院狠毯。從我家開車到宋莊不過二十公里的路程护糖。不知為什么,那時一有空就想往送宋莊跑嚼松。
老唐租住在路邊的一幢二層樓的畫室里嫡良,他住在二樓。畫室很高献酗,面積也很大寝受,大概有四、五百平米凌摄,對于住在城里的普通樓房的人來說羡蛾,看到這樣的畫室還是會有一種震撼力漓帅。大廳里有個諾大的養(yǎng)魚池锨亏,池子里養(yǎng)著幾條紅白相間的錦鯉。最吸引我的還是畫室里那濃濃的藝術氣忙干,畫家們喜歡收藏雜物器予,一件人形雕塑、一張純實木的桌板捐迫、一幅畫框乾翔。畫家們正坐在一個角落里喝著茶聊著天。
七月的天氣熱得有些讓人受不了,忙完了餐廳的活兒反浓,我倆就開車直奔了宋莊萌丈。我們在一條條胡同里穿梭著,看到一家小院在出租雷则,我們就給房東打了電話辆雾。院子是兩個做服裝設計的女孩住著 ,她們一個月之后就退租月劈。不過這個院子我們沒看上度迂,因為院子太狹長,而且門被一棟樓擋住了猜揪。
村里出租的院子不是很多惭墓,出來個院子很快就沒了。像我們這種漫無目的的尋找而姐,只能靠緣分腊凶。
從七月份一直找到了九月底,終于在西街看到了一個院子毅人。那天吭狡,房東的兒子正在搬家,他們剛生了孩子嫌這個院子有些不夠用丈莺,他們要搬到面積大些的后院居住划煮。
院子不大四四方方的,有四間正南房缔俄,一間西廂房弛秋、一間東廂房,房子因為是結婚用的新房俐载,所以各種設施比較齊全蟹略,屋里也比較干凈。一問房東遏佣,院子和房間加起來大概有150平米挖炬,租金也可以接受。當即我就看上了這個院子状婶,二話沒說就交了定金意敛,約在十一期間過來簽合同再補齊剩下的房租。
回來的路上膛虫,小呂埋怨我過于著急草姻,他想再多看看比較一下。我跟他說這個院子真的不錯稍刀,面積合適撩独,而且不用怎么大動房子就可以收拾得很舒服。聽我這么說,他也就默許了我的沖動综膀。
不過澳迫,裝修的活兒都落在了小呂的身上,他是設計師剧劝,裝修個院子對他就是小兒科纲刀。‘
每天我一個人在餐廳里忙活担平,他就來院子這邊找工人示绊。先是拆了東邊的房子和一間臥室,又掀了頂子露出了房梁暂论,我們想要一個大空間面褐,只留了一個房間做臥室,其余的做成了一個超大的客廳取胎。
我倆也不著急入住展哭,裝修從十月開始一直裝到了年底,裝完后我們又放了三個月闻蛀。2018年3月18日匪傍,賣了餐廳之后,我們徹底告別了城市的生活觉痛,來到了小堡村役衡。
2. 村里的畫家們
自1994年第一批畫家來到小堡村之后,全國的畫家們就陸陸續(xù)續(xù)在這里聚集薪棒。我看了畫家馬越寫的兩本小說《瓦斯狗》和《長在宋莊的毛》手蝎,了解了一些最初的那批畫家的故事。
我們搬來時俐芯,很多畫家已經(jīng)陸陸續(xù)續(xù)地離開了棵介。房租一年年地在上漲,他們扛不住就搬去了周邊的一些村子吧史,還有的搬去了燕郊和疃里邮辽。房租從最初的幾千塊,上漲到一贸营、兩萬吨述、到我們來時已經(jīng)四、五萬了莽使。畫家們不賣畫兒锐极,根本沒有收入笙僚,所以他們只有離開芳肌。
畫家群體也發(fā)生了改變,從最初那批搞當代的到后來越來越多搞國畫的進駐,隨后那批搞當代的搬去了北塘那邊更大的工作室亿笤。胡同里偶爾會看到留著稀疏披肩長發(fā)翎迁、穿一件中式襯衫的人,毋庸置疑净薛,這個人肯定是畫國畫的汪榔,搞當代一般都是大禿頭,就像方力鈞畫里畫的那些大禿頭一樣肃拜。
來這兒的畫家都喜歡去拜見一下藝評家栗憲廷痴腌,有許多畫家都是因為栗憲廷給寫了評論火起來的。他在這邊村里有個電影工作室燃领,他自己住在北塘那邊一個超大的院子里士聪。我們只是耳聞,誰想開畫展了都想請這個老先生過去看一下猛蔽。
經(jīng)鄰居大偉介紹剥悟,我們和一個叫王強的畫家吃過一頓飯,他也是最初來宋莊的那批畫家之一曼库。他在宋莊住了二十多年区岗,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怎么畫畫兒了。他在自己的院子里搞起了民宿毁枯,每天還要親自洗床單慈缔,打掃衛(wèi)生。
這批畫家算是過得不錯的种玛,大批的畫家過得很清苦胀糜,有的畫家甚至連飯都吃不上。
房東家的另一處院子租給了一個姓姜的畫家蒂誉,他每天在房間里畫教藻,畫兒賣不出去,可他仍然每天畫右锨。冬天不舍得燒燃氣括堤,在廚房外的餐廳里搭了一張床,沒錢買菜就啃一個饅頭绍移,偶爾有活兒就去劇組打打散工悄窃,這樣的日子一過就是十年。
有的畫家開了小餐廳賣涼皮兒蹂窖,有的畫家跑外賣轧抗,真不知道他們圖什么。小呂說瞬测,畫家都是一些懶人横媚,他們就是一些畫瘋子纠炮。深圳大芬村也是個畫家村,可那個畫家村是商業(yè)化灯蝴,畫家們只畫行畫恢口,畫兒賣到世界各地掛在客廳里。宋莊的畫家是看不起大芬村的畫家的穷躁。
我剛到的那一年春節(jié)耕肩,就聽說有個朝鮮族的畫家去世了,還有個藝評家中了風只能回了老家问潭,他哥哥每天上門給他送口飯猿诸。在小堡呆的這幾年,隔一段時間就會聽說某個畫家去世了或是生了重病狡忙。
這里的畫家沒有醫(yī)保两芳,生了病沒錢治,只能大家相互資助去枷。為此畫家馬越還搞了一個線上拍賣會怖辆,每周舉辦一次,賣的錢一部分給了畫家删顶,解決畫家們的生活竖螃。另一部分留在資助協(xié)會,如果哪個畫家有困難了逗余,協(xié)會可以撥款給畫家看病特咆。
盡管如此,畫家們的日子仍然不好過录粱。有的人畫了八年腻格,可一張畫都沒賣出去,靠著老婆開個小服裝店過日子啥繁。
如今菜职,越來越多的畫家離開了小堡村。他們去了周邊房租便宜些的喇嘛莊村旗闽、大興莊酬核、北寺村、甚至去了更遠的港北村适室。有的干脆回了老家嫡意,再也不回來了。
鄰居大偉4月底就回了山東老家捣辆,打包了一大車的東西蔬螟。大偉是美院油畫系畢業(yè)的高材生,畢了業(yè)就來了宋莊汽畴,一直在藝術培訓機構當老師旧巾。本來一年有個二十多萬的收入耸序,可大偉干煩了,覺得教學生畫畫兒限制了自己的創(chuàng)造力菠齿。自去年開始,大偉迷上了做雕塑坐昙。他辭去了待遇優(yōu)厚的工作绳匀,每天悶在院子里雕小人兒,一年就這么過去了炸客。今年遭遇疫情疾棵,他實在沒錢交房租,干脆把畫室搬回了老家農(nóng)村的院子痹仙。他說是尔,在北京呆著越來越看不到希望。
3. 小堡村的前世今生
小堡村是宋莊鎮(zhèn)幾十個自然村里唯一通天然氣的村子开仰,村民因為畫家的入駐日子越來越好過拟枚,有的村民的年收入可以達到六、七十萬甚至更多众弓。
小堡村有500多戶人家恩溅,據(jù)說以前小堡村很窮,因為土地沙化種不出多少糧食谓娃。村里有兩個大姓脚乡,崔姓和史姓,我們的兩個房東就是一個姓崔滨达、一個姓史奶稠。
村民的收入主要靠房租。我家一院的房東有五個院子捡遍,還有一棟兩層小樓锌订,他家四個院子加上樓里的九個房間全都出租,一年收入不菲画株。
所以在小堡村就形成一種怪異的現(xiàn)象瀑志,以小呂的話來說就是,小堡村就是一幫有錢但內心貧瘠的村民與一幫沒錢但精神富足的畫家的共存之地污秆。村民們搞不懂這些穿著奇裝異服劈猪、留著長頭發(fā)或者禿頭的人為什么來這里死磕,他們把自己關在房間里一畫就是一個春夏秋冬良拼。
不過小堡村的村民也是周邊這些村里最見過世面的战得。他們中有的人因為耳濡目染也開始學習畫畫兒,我家二院的房東大姐畫工筆畫的就特別好庸推,還有的因為開了畫框店發(fā)了財常侦。
我們來這兒的這三年中浇冰,小堡村很多院子被拆了,村民們學著畫家的樣子蓋起了青灰色兩聋亡、三層的小樓肘习,每層都是大空間,一層的面積可以達到近300平米坡倔。
許多村民都是借錢蓋樓漂佩,蓋一棟樓大概需要一百多萬∽锼可村民們知道投蝉,蓋樓的錢用不了兩、三年就會賺回來征堪。去年村里就大興土木瘩缆,一年竟拆了十幾處院子。今年疫情剛剛好轉佃蚜,村民們又開始拆院子庸娱,我看到的就有差不多有十個院子被拆。
村里的小院越來越少谐算,小院的房租也就水漲船高涌韩。我們租的院子與三年前比房租已經(jīng)翻了一倍。隨著畫家們的離開氯夷,許多藝術機構臣樱、文化公司、餐廳的進駐腮考,房租還在上漲之中雇毫。
小呂說,他越來越不喜歡小堡了踩蔚,現(xiàn)在商業(yè)味道越來越濃棚放。他怕小堡村變成第二個798,變得越來越喧囂馅闽,村里的車也是越來越多飘蚯,每家每戶門前都停滿了車。小堡南街更是形成了餐飲街一條街福也,一到晚上或是周末局骤,街上全是食客。
4. 小堡村的村民
初夏的清晨不到七點暴凑,鄰居家大媽就站在了自家門前峦甩。去年村里大搞文明村評比,大媽家院外的那個洋灰隔離墩被拆了现喳,大媽甚是擔心凯傲,沒了隔離墩犬辰,她怕過往的車輛撞上她家的外墻。
大媽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每一輛車冰单,除了中午回家吃個飯幌缝、睡個午覺,差不多整個下午她就在她家門口那么站著诫欠,一站就是幾個小時涵卵,有時會跟出來乘涼的鄰居們聊會兒天。
盡管小堡村已經(jīng)越來越不像農(nóng)村了呕诉,但村民們仍舊保留了許多農(nóng)村的習俗缘厢,只有這時才會讓我突然意識到吃度,這里仍舊是農(nóng)村甩挫。
逢是誰家有了紅白事,村里的路口就被扎上了紅色或白色的帳篷椿每,帳篷擋住了村里的路伊者,過往的車輛只能繞道而行。我已記不清自己看過多少次這樣的紅白事了间护。帳篷一搭就是三天亦渗,每天中午、晚上邀請上百的鄰居過來吃飯汁尺。聽房東大哥說法精,每家要隨份子,大概一戶隨200元痴突,有的給的更多搂蜓。
白事給我的印象最為深刻。他們披麻戴孝辽装,敲鑼打鼓帮碰,甚至還請人過來唱歌。聽說那家人死了個老太太拾积,老太太死時已經(jīng)90多歲殉挽,算是喜喪。五十歲的長孫抱著奶奶的遺像走在隊伍的最前面拓巧,一輛130貨車上架著臺音響斯碌,一個人邊走邊唱。車后面跟著一眾家屬肛度,他們沒有一個人在哭输拇,他們聊著天兒好像死的人與他們無關。奔喪的隊伍行進的很慢贤斜,他們圍著村子走了一圈又一圈策吠。
有些村民因為當初賣給畫家的院子太便宜而反了悔逛裤,他們撕毀了合同,與畫家們打起了官司猴抹,官司一打就是好幾年带族。畫家拆了原來的小院,在上面蓋起了兩層樓的工作室蟀给。村民因為院子要拆遷蝙砌,硬是逼著畫家離開,畫家當然不同意跋理。村民抬來了癱瘓的老媽择克,一家人就這樣在畫家的院子里搭上床鋪安營扎寨。無奈之下前普,畫家們報了警肚邢,不過最后還是以畫家的離開而收場。
盡管村民的生活有了很大的改觀拭卿,可他們的生活習慣沒有太大的改變骡湖。我家房東大姐仍然做著一份每個月2000元的清潔工作,我們扔的紙箱峻厚、塑料瓶他們也要攢起來賣錢响蕴。
一戶人家山一樣的廢品已經(jīng)堆得溢出了院墻,可那個臟兮兮的年輕男人仍然每天一大早就出去撿拾廢品惠桃。我有些納悶浦夷,那么多廢品為什么不趕緊賣了換些錢。
睡過午覺辜王,大爺大媽們坐在胡同口的臺階上開始曬太陽劈狐,現(xiàn)在沒了村頭兒,胡同口兒的臺階就成了他們心中的天堂誓禁。
5. 開小店的人們
認識第一個開店的人是那個服裝店的老板娘懈息,小店不足30平米。她告訴我她已經(jīng)在村里住了4年了摹恰,我認識她的那一年是她家在這里的第5年辫继。她家還開了一家粵菜館,主要由她老公打理俗慈。沒過多久姑宽,她就把服裝店轉讓了,她說她老公忙不過來闺阱,而且還有孩子需要照顧炮车。
另一個開服裝店的女孩去年年底也轉了店,本來打算丁克的她去年突然懷了孕。服裝店也不怎么賺錢瘦穆,一個月幾千塊錢的收入剛剛可以維持她和她畫家老公的生活纪隙。
三暮書店的老板來自貴州,三暮是我特別喜歡的一家書店扛或,賣的書全都是純文學類的。他們原來在小堡環(huán)島那邊熙兔,一年多前搬來了小堡村悲伶。老板靠著銷售自家生產(chǎn)的白酒維持著書店的運轉。
出走咖啡的老板娘是個攝影師住涉,在大理開過一家咖啡廳麸锉,她把大理的咖啡廳開到了小堡村。每年夏季舆声,由她主持的出走市集就在咖啡廳的那條胡同開了市花沉,一些特色的小店的手工藝品就成了市集的賣品,還有個叫七月友小虎的腦癱詩人在市集上出售自己寫的詩歌集纳寂。
零點書房也搞起了家庭小食堂主穗,每人20元的飯菜既滿足了畫家們吃飯的需求也可以讓自己有些收入泻拦。
有的人來了毙芜,有的人走;有的小店轉讓了争拐,有的繼續(xù)開著小店腋粥。
6. 結語
我們也不知道哪天會離開,小呂說他現(xiàn)在越來越不喜歡小堡了架曹。他還總想著放棄二院隘冲,這樣可以減少些負擔。
我說留著吧绑雄,只要我們能承擔一天我們就留著它一天展辞。別管外面的喧囂,小院里還是安靜的万牺。想起當初來小院的目的罗珍,我們只想在小院里看書、寫字脚粟、畫畫兒覆旱,過平靜的生活。
在小堡村這三年核无,我們不拜山頭兒扣唱, 也不認識什么畫家。我們不喜歡扎堆吃喝,畫畫兒也只為了自己開心噪沙。小呂說他不是畫家炼彪,他也不想當畫家,他想畫就畫正歼,不想畫就不畫霹购。
我們這三年一直在過二人世界,一處花香朋腋、一杯清茶齐疙、一本書、一段旅行旭咽、一幅畫贞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