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幾年,我都處于一種站在十字路口的狀態(tài)纽乱,東張西望,努力跟著人流等待對面的燈變綠昆箕,人潮一動鸦列,我便隨之而動,如南飛的燕子鹏倘。初中老師常說薯嗤,你可不能掉隊,掉隊你就完了纤泵。我想象掉隊的燕子會佯裝受傷骆姐,讓愛心泛濫的女孩解救镜粤,女孩給燕子喂食,每日跪在它的面前祈禱玻褪,直到女孩的真誠感動了上蒼肉渴,燕子活了下來。女孩寫了一個不錯的周記带射,這讓她一度成了班里的名人同规。可是燕子再也不愿南行窟社,它變胖了券勺,更重要的是,它的靈魂已經(jīng)忘了方向灿里。
我就處于這樣一種狀態(tài)关炼,大四那年,我胖了二十多斤匣吊。我很焦慮儒拂,可是越焦慮越胖。我沒有按照家里人的期待考研考公缀去,也沒找個像樣的企業(yè)進去當幾年白領(lǐng)侣灶。這不是一種傲慢,我其實并不討厭一眼望到頭的人生缕碎,如果活少不累褥影,按時還有錢拿,過幾年娶個漂亮的太太咏雌,有個差不多的孩子凡怎,這不是挺好的人生嗎。我只是突然卡住了赊抖,仿佛翻滾跳躍的絕世大俠统倒,眼看要把敵人手起刀落,這時突然忘記任務是啥了氛雪,停在空中收刀進鞘房匆。
除非時間靜止,否則我的內(nèi)心無法安寧报亩。我決定要找點事做浴鸿,于是去報了花城匯那里的志愿者,給社區(qū)獨居老人獻愛心弦追。我媽聽了氣的半死岳链,有種讓兒子出賣的感覺。
大城市這種志愿活動每周都有劲件,我去了才發(fā)現(xiàn)掸哑,參加志愿活動的只有三分之一是純粹想獻愛心约急,有三分之一跟我一樣,很無聊苗分,只是想做點有意義的事做厌蔽,還有三分之一是想脫單找對象的。有個戴墨鏡的大哥是熟手俭嘁,一上來就跟社工打招呼躺枕,還協(xié)助社工一起講解服務過程。我們一部分人負責去跟老人聊天,看看他們生活缺點啥;另一部分去提個箱子去街頭募捐播掷。我不會粵語涧窒,只能參加募捐組,由墨鏡大哥帶隊。我看見他胸前貼了一顆粉色的小愛心,上面寫著“本人單身,歡迎來撩”八個大字薇缅。我問他:有用嗎?他沒直接回復我攒磨,而是說:心誠則靈泳桦。后來我才知道他原來喜歡服務站的社工,但社工人家有男朋友娩缰,就這么僵在這兒了灸撰。大哥基本每周都來服務站獻愛心。他說:有愛心的男人最有魅力拼坎。他是廣州本地常見的富家少爺浮毯,父母是做生意的,家里不差錢泰鸡。大學畢業(yè)后在父親公司掛了個閑職债蓝,卻不理朝政,整天遛鳥打魚盛龄。他爹眼看兒子廢了饰迹,有天在新華書店讀了幾眼《自私的基因》,豁然開朗余舶,想兒子還是有用的蹦锋,他能生個孫子呀,孫子有出息就行欧芽。于是跟他媽一塊在一個富人圈里給兒子挑對象。誰料這廝前三十年還算順從葛圃,單在結(jié)婚這塊開始擰巴千扔。他不喜歡他爸媽給介紹的白富美們憎妙,覺得她們特俗。而且那些女生好多之前就認識曲楚,有些還是小學同學厘唾。他一本正經(jīng)說:你知道娶了小學同學是什么感覺嗎?我說:我不知道龙誊。他說:我他媽也不知道抚垃,反正不大好。我點點頭趟大。他說:我想找個善良的鹤树、有正義感的女孩子,最重要的是比我窮逊朽。我說:為什么要比你窮罕伯?他說:這叫破圈,你沒覺得兩個有錢人談戀愛很沒勁嗎叽讳?我說:你應該去拍韓劇追他。
不到十點鐘,那伙負責聊天的人讓老人轟了出來岛蚤。聽說一個圍著毛巾的老人實在忍受不下去了邑狸,指著門口說“我什么都不需要,我需要安靜涤妒!”他們悻悻而歸单雾,聚在服務站外的小攤子上售賣愛心小禮品。帶隊大哥說:這些菜鳥届腐,其實聊天是有技巧的铁坎,不能硬聊。彼時我抱著個募捐的箱子攔了一路人犁苏,顆粒無收硬萍。他說:募捐也是有技巧的,你不能只找落單的围详,孤單的人通常自私朴乖,你要找情侶。我照做了助赞,果然买羞,成功率開始高起來。中午快收攤時雹食,一個穿著旗袍的中年女人晃來晃去過來畜普,也沒聽我介紹項目,就給二維碼轉(zhuǎn)了一千群叶。我說:孤單的人明明愛心爆棚呀吃挑。大哥說:嗯钝荡,這應該是個有故事的女子。
中午他約我們?nèi)ヌ旌映悄抢锏母鄄蛷d吃飯舶衬,我覺得那邊有點貴埠通,就借口有事不去了。我去花城匯下面隨便找了一家面館逛犹,對付了一頓端辱。收到女友發(fā)來的信息,她的出國留學的申請通過了虽画,現(xiàn)在在糾結(jié)到底是去英國舞蔽,還是去美國。我說:美國吧狸捕,學霸都去美國喷鸽。她說:你說得對。這是半年來我們唯一達成的共識灸拍,我們經(jīng)常因為各種莫名其妙的原因吵架做祝,小到出去拿個快遞,大到抱怨我為什么還找不到工作鸡岗。她媽媽不是很滿意我的情況混槐,旁敲側(cè)擊說一個男的必須上進,勸她跟我分手轩性,擺脫我声登。我說,你媽說的對揣苏。她說:你真是爛泥扶不上墻悯嗓。我爭辯:我做志愿者去了呢,我還寫小說卸察。那段時間脯厨,我犯了文藝青年都會犯的錯誤,覺得自己是上帝選中的人坑质,是下一個韓寒合武。隨便寫幾個短篇,幾首詩涡扼,就能震驚文壇稼跳。嘗試投了幾次稿,都石沉大海了吃沪。經(jīng)常連退稿信都沒有汤善,我無比憧憬過去有退稿信的時代,起碼有個念想啊。
吃飯完我去旁邊的華潤萬家遛彎红淡。父親常說卸伞,飯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锉屈。有天他飯后百步走的時候讓農(nóng)村運煤的大車撞了,成了殘疾垮耳。我在超市里散步颈渊,總不會出什么幺蛾子。就在這里终佛,我遇到詩人老李俊嗽。對了,那時我還不知道他是個詩人铃彰。就看見有個穿跨欄背心的老頭绍豁,用口齒不清的普通話跟業(yè)務員小妹爭辯:這個饅頭上有一顆紅點子。小妹說:沒有呀牙捉,大爺竹揍,你看錯了。大爺攔住了我邪铲,說:年輕人芬位,你來評評理,這顆饅頭有沒有紅點子带到。我看了看說:好像有昧碉。大爺說:太好了,給我換吧揽惹。小妹有點不情愿被饿,一臉忿恨地看著我。她給他換了個饅頭搪搏。他掰給我一小塊狭握。我說:不用,我吃過了慕嚷。他說:你是為老人獻愛心的哥牍?我說:啊喝检?他說:你后面都寫了嗅辣,關(guān)愛老人。我說:對挠说,我在附近做志愿者澡谭。他說:我就是老人,我需要你的幫助。他湊到我跟前小聲說:有人要殺我蛙奖。我嚇了一跳說:這種事潘酗,您應該找警察啊。他說:那怎么行雁仲,只有你能幫我仔夺。我說:為什么殺您呀?他說:我知道這個世界的秘密攒砖。我說:什么秘密缸兔?他帶著讓人不舒服的詭譎說:所有的秘密。我看了看手表說:大爺吹艇,您看見了嗎惰蜜,那邊有個板凳,您在那坐好受神,好好把饅頭吃完抛猖,快兩點了,我得回去了鼻听。他說:你不愿意幫我财著。我說:不是的,大爺精算,任務緊張瓢宦,我要歸隊了,下午還要干活呢灰羽。他說:你是不是最近投了幾次稿驮履?我站住了。他繼續(xù)說:你投給《收獲》廉嚼、《花城》玫镐,還有《萌芽》。你知道你為什么連退稿信都收不到嗎怠噪?我的心臟砰砰跳恐似。他說:因為你的稿件都沒發(fā)出去,編輯部看不到傍念,當然就不給你退稿信嘍矫夷。我顫抖問:那,我的稿子發(fā)到哪了憋槐?馬桶公司双藕。馬桶公司?他說:現(xiàn)在你愿意坐下陪我聊天了阳仔?
其實就算老李真的知道所謂的“所有的秘密”忧陪,但是在這樣一個喧鬧地下商場,我真的沒有心情去聽。再說我知道“所有的秘密”有什么用呢嘶摊,用這個秘密再造一個世界延蟹?或者如老李一樣神經(jīng)兮兮地去告訴另外一個人?對方可能覺得我是在做行為藝術(shù)叶堆,或者遞給我一個精神病院的電話阱飘。上一個宣稱知曉所有的秘密的人,是洪秀全虱颗。我覺得落第秀才洪秀全必須出現(xiàn)在清末俯萌,那個時代的科舉壓力達到了頂點,洪屢次落地上枕,沒有可選擇的復讀班,而前些年西方的傳教士們渡船而來弱恒,早給中國農(nóng)民做了大量的神學普及辨萍,洪內(nèi)在的屈辱感與時代的迷幻氣質(zhì)發(fā)生了共振,所以他振臂一呼返弹,宣布成神锈玉,如此就能對抗清朝的帝王權(quán)力。扯遠了义起,總之拉背,老李說的啥,我已經(jīng)忘了默终,況且他是在吃饅頭時說的椅棺,口齒相當不清。我只關(guān)心我的稿子都發(fā)到哪了齐蔽,馬桶公司又是怎么一回事两疚。老李卻很吃驚說,你竟然不知道馬桶公司含滴?馬桶公司一直都有啊诱渤,你想搞文學藝術(shù),肯定得經(jīng)過馬桶的洗禮谈况。我說:聽上去怪怪的勺美。老李說:梵高,聽說過沒碑韵,他之前就是馬桶公司的員工赡茸,但是他性格太倔了,跟領(lǐng)導關(guān)系沒處好泼诱,死了作品才發(fā)出去坛掠。還有卡夫卡,他死之前托朋友銷毀他的小說,但是他不知道那個朋友也是馬桶公司的屉栓,朋友背叛了卡夫卡舷蒲,把作品發(fā)出來了。其實啊友多,馬桶公司還是很公道的牲平,他們懂藝術(shù),也尊重藝術(shù)域滥。我說:我能不能繞開馬桶公司......老李說:不能纵柿,你能離開空氣嗎?我絕望地想哭启绰,我很想沖過去給他一拳昂儒,然后回到上面做志愿者,告訴自己這一切都不是真的委可,是老李他虛構(gòu)的渊跋。老李扣扣鼻孔說:你其實可以來馬桶公司上班。我鎮(zhèn)定了一會着倾,問了一個現(xiàn)實的問題:工資多少拾酝?老李說:我也不知道,餓不死吧卡者。
次日我去馬桶公司報到蒿囤,推薦人:詩人老李。我給我媽打電話崇决,不好意思提馬桶公司(Toilet Company)幾個字材诽,就說我在廣州的T公司上班了。我媽激動壞了恒傻,以為我在騰訊上班岳守,逢人就炫耀。過年回家碌冶,我發(fā)現(xiàn)全小區(qū)的人都知道我在騰訊上班了湿痢,我不置可否。這個世界本來就充滿了各種誤讀扑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