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自從老婆婆死后,就只剩下老公公一個人常年坐在門口列牺,看著人來人往,被馬路邊揚起的灰塵漸漸覆蓋了芍锚。人到了八十歲以后昔园,已經(jīng)習(xí)慣了將自己活成一段老樹樁。在我還小的時候并炮,老公公和老婆婆還住在馬頭山下那間幾百年歲月的青石房里默刚,門口有一條小渠蜿蜒而過。老婆婆和老公公喜歡對坐在門口的石凳上和農(nóng)忙暫歇的鄰人們話家常逃魄。我喜歡跟著老公公去馬頭山上放牛荤西,老公公說馬頭山之所以叫馬頭山,是因為很久很久以前伍俘,有一條大黑蛇盤踞在山頭邪锌,以人為食,天上派來一匹神馬癌瘾,收治黑蛇觅丰,神馬與蛇戰(zhàn)死在這山上,尸首化作山形妨退,才成了如今的馬頭山妇萄。老公公的父親在世時蜕企,曾是一名石匠,因為鑿石建橋冠句,惠及一方轻掩,在當(dāng)?shù)貍饔忻烂S刑焖绽仙讲墒车祝诲N下去唇牧,開出了幾根金須,他小心地帶回家藏起來聚唐,然而自從那天以后丐重,他就成了瞎子,后來因為皮膚癌去世了拱层,到死也沒說出金須的下落弥臼。有人說,他是挖斷龍須根灯,觸了神怒,才遭此“天譴”掺栅。
? 父親瞎了以后烙肺,老公公只好扛起了這個家,他十二歲娶了老婆婆氧卧,老婆婆為他生了五個孩子桃笙,三個女孩,兩個男孩沙绝。他們經(jīng)歷了八年的抗日戰(zhàn)爭搏明,戰(zhàn)時,日軍進(jìn)了村子闪檬,差點把老公公抓去當(dāng)了壯丁星著。他們兩當(dāng)了一輩子的農(nóng)民,終于在解放后有了自己的土地粗悯,但是依然吃不飽飯虚循。五個孩子很小就下地干活賺工分,最小的兒子總是因為吃不夠样傍,抱著碗坐在地上哭横缔。六十年代末,這片地死了很多人衫哥,有許多剛出生小孩被扔在橋洞底下茎刚,被螞蟻一點點地吃掉了。然而他們的孩子都活了下來撤逢,長大成人膛锭。五個孩子中捌斧,只有大兒子上了初中,他最后也和其他的兄弟姊妹一樣泉沾,在地里耕了一輩子的莊稼捞蚂。
? 這個家第三代人出來后,老公公和老婆婆還是沒能卸下?lián)吁尉浚o兒女們放牛姓迅,建房,看孩子俊马,耕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丁存。直到第四代人出生,才算真的退休柴我,這個時候他們已經(jīng)70多歲了解寝,兒女們商定,女孩每年納糧艘儒,男孩們輪流管照老人聋伦。這時候老兩口依然住在老房子里,家中只剩下一頭大水牛拴在門口的柚子樹上界睁。觉增,
? 老婆婆八十歲的時候,家里所有的親戚都回來了翻斟,四世同堂逾礁,把老房子擠得水泄不通,老婆婆終于坐在了正堂访惜,享著子孫的孝禮嘹履。幾層高的大蛋糕擺在堂屋那張油黑的大木桌上,小孩子早就迫不及待地等著切蛋糕债热,調(diào)皮的后孫們把蛋糕抹到了老祖母的臉上砾嫉,那天大家都很開心。
? 從那以后阳柔,村子里的人越來越少了焰枢,年輕人在外打工,小孩子們長大了舌剂,出去上學(xué)济锄,剩下些老人越來越老,最后長眠于地下霍转。老公公老婆婆的鄰居在這時候死了荐绝,在外的人又回來了,沉寂的村子熱鬧了起來避消,廣播整日地放著哀歌低滩,院子里用杉樹枝子扎起了祭奠的門牌召夹,孝子們帶著白布從門牌下匆忙過往,招待來客恕沫,靈堂前和尚在打轉(zhuǎn)念經(jīng)监憎,漆黑的棺木在燭照下閃著幽暗的光,而不遠(yuǎn)處搭起了臺子婶溯,唱著熱鬧的花鼓戲鲸阔。那是我有記憶以來參加的第一場葬禮,尤記得滿地的鞭炮紙迄委,透過鞭炮紙看這個世界褐筛,一片殷紅,村子更加沉默了叙身。
? 死亡總是無聲地逼近渔扎,哪管你答不答應(yīng)。
? 人到了八十歲以后都是“茍活”信轿,老公公老婆婆日復(fù)一日地等著那天到來晃痴,卻沒想到小兒子可能會比他們先走一步。小兒子心臟病發(fā)的消息傳回來虏两,老兩口泣不成聲愧旦,湊不齊做手術(shù)的錢,免不了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定罢。兩個老人相互扶著挨家挨戶去求人借錢,終于湊了幾萬塊旁瘫,把手術(shù)給做了祖凫,撿回了小兒子的一條命,心臟搭橋手術(shù)很成功酬凳,小兒子回到了家里休養(yǎng)惠况。這座青石房子經(jīng)歷了幾百年的風(fēng)雨洗禮,終于撐不下去了宁仔,老公公找來一個木樁子稠屠,勉強(qiáng)支著將傾的墻。子孫們紛紛來勸老人搬走翎苫,可老人也知道权埠,能搬到哪去?最后是親戚借出了閑置的老屋煎谍,這么多的子孫也不坑聲了攘蔽。后來小兒子在鄉(xiāng)政府批下地基建房,請著自家的親戚來當(dāng)義工呐粘,老公公也每天從村里走來幫忙满俗。
? 到了2016年转捕,村子里的人基本上都搬了出來,只剩下一兩家散戶唆垃。老兩口早就跟著兒子去了鄉(xiāng)政府的新房子里住五芝。大兒子也搬進(jìn)了兒子的家,緊挨著老兩口辕万。兩個兒子商議枢步,每家輪流來照顧老人,兩個老人就這樣一個月搬一次家蓄坏,看夠了兩家媳婦的眼色价捧。
? 老婆婆死的那年,我剛好上大學(xué)涡戳,我記得很清楚结蟋,那天是平安夜,妹妹發(fā)消息給我說渔彰,老婆婆去世了嵌屎。老婆婆生前,癱在床上的時候恍涂,和老公公說宝惰,這房子里有人好多人在喊她走,但是她還不想死再沧。老婆婆勉強(qiáng)撐了幾年尼夺,活到了九十歲。九十歲生日那天辦酒炒瘸,五個子女因為收到的份子錢如何分配的問題吵了一架淤堵,當(dāng)著眾賓客的面,細(xì)數(shù)著種種不是顷扩。老婆婆勸不住拐邪,只好坐在門口哭,“我說了隘截,不要辦酒扎阶,不要辦酒∩舭牛”第二天东臀,老婆婆就病倒了,子女輪流服侍雕擂,算了盡了自己的最后一片孝心啡邑,老婆婆在床上躺了一個月就去世了,剩下老公公一個人井赌,繼續(xù)在兩個兒子家里乞食谤逼。
? 去年老公公去醫(yī)院檢查贵扰,結(jié)果出來是癌癥,大家都沒有告訴他流部,推說只是小病戚绕。老公公說還想去醫(yī)院看看,無人應(yīng)聲枝冀。